词条 | 蟾泉 |
释义 | 书籍简介书 名:蟾泉 作 者:马兜铃 出书机构:北京时代弄潮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网络支持:个人出书网 老人出书网 学生出书网 家谱族谱网 推广发行:时代文化出版社 合作宣传:时代教育出版社 时代文献出版社 时代作家出版社 家谱族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年10月 开 本:850×1168 1/16 纸 张:胶版纸 包 装:平装 书籍目录小说 7 一个没有退休金的人 7 渍白菜 13 家宴 14 醉人语 17 胡玉 20 离婚四则 23 凶宅 28 戏迷和杨兰珍 42 换房记 44 南行琐记 48 母亲的死 58 看《潇湘夜雨》后 61 底层人 62 小城 63灯谜交班 68 观音山下 69 陋室 71 她们活跃在北国 72 记陈秋帆 73 祝桂林永远青春 76 辣椒会 77 忆曹博泉二三事 79 开元寺中捉蟋蟀 80 见闻随笔 81 狼群 81 大冰雹 82 无头鬼 82 鬼魂 83 牛蛙 83 辟谷教 83 津妪 84 食肝 84 一包烟 85 看电影 85 梦说 86 凤凰树 86 气功 87 人伦 87 脂砚 88 对歌 88 山歌拾遗 88 葬礼 89 负义 90 食谱 90 鸟乍 90 产害 91 鸟茶馆 91 宴宾 92 文物 92 命相 93 保镖人 93 奇童 94 绑票 94 风流叹 94 地头蛇 95 托梦 95 权则利 96 恶作剧 97 啼笑皆非 97 情与欲 97 非奇人 97 烧饼歌 98 惊遇 98 选右派 99 旧体诗词 99 卜算子 99 点绛唇 99 浪淘沙 99 拔草 99 扫落叶 100 鹧鸪天 100 卖花声 100 减字木兰花 100 菩萨蛮二首 100 照镜二首 100 浣溪沙 100 浣溪沙 101 闻故友聚延公家豪饮 101 浣溪沙·寄玮公 101 追思二首 101 南行即事五首 101 访晖公 101 寄影茹二首 101 寄英哥二首 102 绀翁出狱喜寄 102 菩萨蛮再寄绀翁 102 访太阳夫妇 102 别阳太阳 102 点绛唇·莟猫叟 102 春夜 102 夏夜 103 秋夜 103 冬夜 103 平反 103 送故人二首 103 赠樊翁夫妇 103 蟹爪莲 103 醉太平·虎刺梅 103 阅今古奇观 104 阅封神演义 104 看香山红叶 104 玉华山庄 104 碧云寺 104 闻朱樱讯急寄 104 罗公来访 104 春节寄猫叟兼呈在邕诸公 104 寄桂林老友 105 怀贞姑 105 题雨田画漓江 105 寿聂老 105 有感来客 105 清平乐·西安行 105 大雁塔 105 碑林 106 兵马坑 106 捉蒋亭 106 鹧鸪天·华清池 106 减字木兰花·喜晤承恩夫妇 106 叹初初 106 浣溪沙·叹青鸟 106 叹咕咕 106 点绛唇·叹巫子 107 浣溪沙·叹殿子 107 叹哥俩 107 吊延渊 107 苦热 107 点绛唇·贺李白凤平反 107 菩萨蛮·贺朱樱 107 谒金门喜巫儿上大学 108 清平乐·寿冬郎 108 看日本电影人到老年时候四首 108 卖花声 108 祝寿歌 108 诉衷情寿团圆 109 自寿 109 拜鉴真 109 浣溪沙·访端木蕻良 109 访老友子谷夫妇 109 寄陈雨田先生 109 如梦令 109 哭樊翁 110 鼠目 110 答初儿 110 答婿 110 答青鸟 110 答小殿 110 谢小鼻子 110 赠王悒芬老师 110 追诔赵思云先生 110 祝君寿 111 寿冬郎七十 111 哭庄叔二首 111 怀璇妹 111 寄宪生弟 111 给初初 111 给河畅 111 给河千 112 浣溪沙·悼绀弩 112 寄台湾骆冰 112 怀中学同桌孙国钰 112 秋蕊香琏弟失珍 112 宝玉哭灵答阿连悼旧侣 112 蒋玉函忆宝二爷 112 新诗 113 嘈杂之后 113 网 113 蛇 114 烟 115 汽车又出现在门前 116 梦 116 精彩赏析…… …… 渍白菜 按照购货本,每人可以在自己的供应站上买二十斤一级大白菜,一家七口,就是一百四十斤。储存着,以防三九天,多好呀!可王大妈把购货本丢了,急得她满处乱转。有人建议她赶快去找领导补发。只好先买点不写本的菜吧。谁知购买不写本的菜要排队,简直是条人龙呀,长又长,只见想买菜的人,不见卖菜的影。售货员何在?寒气袭人,王大妈嗽着喘着,只好回家了。 等呀等,三天了。第四天,新本总算到手了。但家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出差的出差,只好再等几天。这星期天,家里总算有了闲人,去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回来。说是人家卖菜的任务完成了,时间已过,不卖了!王大妈傻眼了。 这天午后无风,王大妈出门了。 胡同口有个垃圾站,这垃圾堆上全是烂白菜。王大妈仔细看着,不知是心疼还是喜悦,她弯着腰在白菜堆中翻来翻去,口中一边嘟囔着,而两只脚已向家中转回去了。 不一会儿,王大妈推着一辆小孩车来了。她在垃圾堆中选来剥去的,把一些较好的,没冻坏心的白菜,满满地装了一车,又装一车。这时,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窗外,屋檐下,两只不大不小的缸,缸里已渍满了两缸酸白菜了。王大妈不但心里很踏实,而且还显得有点得意。 同院的李嫂子说: “王大妈的酸白菜挺好吃,明年我也学做。” “可不是,这要感谢中央。我做儿媳妇的时候,还吃不上这样好的呢!” 李嫂子哈哈大笑,说道: “中央根本不知道你的菜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你要感谢咱们菜铺的领导和售货员啊!”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每个垃圾堆上,都堆满了白菜!” “真可惜!”王大妈叹着气。 “有什么可惜的?这点浪费算什么?反正是国家的。人家那些当官的,吃的、住的……” 王大妈赶快上前,捂着李嫂子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李嫂子,别乱说!你就不怕戴上右派的帽子吗?” 家宴 阳台上的鞭炮声还没有停止,而一股硫磺气味已从门缝中钻进来,正和厨房中散发出来的菜香同时溶解在这单元楼中。室内不断发出欢乐的笑声。连陈教授这间书室兼卧室的房中也止不住这群儿孙们的穿出穿入。 陈教授似乎不理会这些嘈杂,仍然伏在窗前的书桌上写什么。陈老太太被三个女婿推出了厨房,说什么今天不用老太太操心。所以她满面春风的走到陈教授身后说道: “老头子,该休息了。” “我写完这几个字,人家等着要发稿的。” 老太太无奈,只好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根“如意”牌香烟在吸着。在书架前的方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五个大蛋糕。因为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诞,这全是孩子们孝敬母亲的。在蛋糕后面,安放着一尊一尺高的观音瓷像,这是二女婿从海外探亲回来时带来的。 老太太面对这张桌子,脑海里翻腾出一幕伤心的往事来了。 那是1941年的春天,结婚一年的陈老太太要回娘家给她的老祖母拜寿。可是,这小两口正穷极潦倒,身上没有好衣服穿,手头没有钱。在这市侩的家乡,本来就被人瞧不起的。这都不去管它,主要是自己辈分低,总不能空着两手回去。幸好终于买到一尊一尺高的麻姑瓷像,这位二十岁的少妇才高高兴兴地背着孩子,从桂林坐汽车回柳州去。进门后,一本正经的在祖母前跪下,献上寿礼。她自以为不错,礼物既好,也够贵重的了。谁知并没有人以为然,只是祖母叫人把它放在神案中间。 老祖母对这次寿宴并不高兴。因为她老人家在思念逝去的两个儿子,认为那才是全家的擎天柱呢。现在这个么儿老庄,才当上了几天差事,就有些狂妄起来,一定要摆上两桌席。说着说着,拉着孙女儿的手哭了。后来金姨父和金姨来了。金姨只是朝外甥女淡淡地一笑。不知是她老人家一肚子气,还是别的什么,所以在坐席的时候,祖母说道: “如果坐不下,厨房有一桌,德珍到厨房吃好了。” 德珍是陈老太太的小名。她听了这句话后,眼泪即刻像泉水一般地涌了出来。由于全身的颤抖,连抱在怀中吃奶的孩子,也不安地在摇摆着。她自己也不知哭的是父母早死呢,还是恨自己嫁的丈夫太穷太没地位? 陈老太太的三女儿,大家都叫她“小妹”,都说她长得年轻漂亮,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鹅蛋脸上还加上一个酒窝儿。虽然当了母亲,三十好几的人,却还像个学生。她后面跟着老五的媳妇,在她那雪白的脸上,小嘴儿又红又甜,与领口上那闪闪发光的扣花相映,更显得她光彩夺目。她俩笑咪咪地走到老太太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 “妈!您一年忙到头,总是破破烂烂的。今天是您六十大寿,还不该穿得像个样子?” “老舍不得穿,留来压箱子、喂虫子。难怪大姐夫说妈是‘阿巴婆’。” 陈教授也在一旁搭腔,“是个赖抱母鸡。”还止不住笑了起来。 “来,我们替您打扮打扮!” 在全家嘻笑声中,不由分说的被拥到隔壁房中,找出最好的衣服,给老太太穿戴起来。这个三丫头,平时不苟言笑。老太太总觉得她有点像她那死去的三姨。 三姨已到了三期肺痨。人家说是童子痨的。老太太既已多年在外,对于妹妹的病,是不大清楚的。为了探望妹子,这年老太太才回到娘家。妹子的房里,冷冷清清。在暗淡的灯光中,看见床前的地上放着一个脸盆,盆中盛的全是痰水。撩起半边蚊帐,一个浮肿呆板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两只无力的手,瘦得像两根麻竿。一阵心酸,眼泪涌了出来。接着是妹子一连串的咳声,又是鼻涕又是痰。妹子始终没说一句话。 可怜十六岁的妹子啊!…… 陈老太太瞧着三女儿说道: “你的偏头痛好点没有?” “爸爸叫我吃天麻蜜丸,我觉得好多了。” “要接着吃,别忽视啊!” 给孙子们在小房开了一桌。这些小家伙们也要喝酒,只好给他们开了一瓶格瓦斯。 一个大圆桌面挤在这书房中。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全家老小,共是六对,恰好围了一圈。 老五打开了录音机,口中哼着,两只脚也不老实,老是“的的哒哒”的;三姑爷在开酒瓶;三个女儿抡着给双亲夹菜;老四拿着照相机,在“啪啪”地抢镜头。而这俩老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老四媳妇正端出一碗八宝饭放在桌上。在老四媳妇俊俏的脸蛋两边挂着一双亮晶晶的耳坠子,衬托得她更加美丽。老太太看着那闪亮的耳坠子,心情突然沉了一下。又是一幕沉痛的往事,涌现在她脑海里。 陈老太太亲亲的金姨,比她不过大三岁,嫁了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丈夫。由于金姨有的是钱,结婚时排场很大。生活上富裕极了,手上套着钻石戒指,而两只耳朵下,总是有红的、金的、白的耳坠子,晃得人眼花缭乱,得意非凡。就是这位好金姨啊!真要谢谢她。她在家乡见人就说: “我那个外甥女德珍的丈夫,是一个又穷又老又邋遢的东西,简直像个叫化子。真见鬼,两人结婚时,什么排场也没有,只花了两块钱登了个报完事。” 当然啰!德珍只有到厨下吃饭的资格了。 “爸爸!妈妈!祝你们两老健康长寿!” “爸!妈!祝老人家寿比南山!” “爸爸!妈妈!祝你们健康快乐!” 这接二连三的祝词,是大女儿大姑爷、二女儿二姑爷、三女儿三姑爷、及两个儿子两个媳妇的口中,在兴高采烈的欢笑声中,轮流说出来的。 陈老太太喜滋滋地一边接酒,一边倒过脸去,看一看自己的老伴。老伴真的老了。 由重庆再回到广西,陈教授的才学、人品、性格都没有变,而他的地位变了。在本省文艺界他算是个人物(他当了艺术馆长、艺专校长的秘书)。但在这个市侩的城中,这些世俗人却认为他是财政厅长的表弟,时常出入省政府和银行,这才真正是现时代的“红人”啊! 48年,由陈教授带队到柳州演出话剧《人之初》和《天罗地网》,又正好碰上老祖母的八十大寿。这次倒是什么礼也没有献上,而那麻姑瓷像已端端正正地摆在神案中间了。德珍不但没有到厨下吃饭,而这位“又老又穷”的“叫化子”教授却成了香饽饽了。 金姨父踩着院子当中半尺厚的鞭炮碎纸,还没给亲家母拜寿,就跑过来紧紧地握着陈教授的手大声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们这位陈姑少爷是非常有学问有才干的。” 金姨父又指着那麻姑瓷像说,造形好,又有意义,真不愧是才子送的礼,总是比别人的高明等话。 金姨也拉着陈姑少爷的另一只手,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可不是,我早就知道德珍有眼力,有福气。将来可要提拔你们的表弟呀!”回头又对跟在她后面的朱小姐说道: “你们看他的额头长得多聪明,鼻子长得多好。难道你不喜欢吗?”说完这话,又压低一点声音说道: “喂!这次你个人跑了一趟香港,带回来的货物,得让我先挑。” “还说呢,今早做的‘会’,你硬是不让给我。不知你要这笔钱干吗?”朱小姐嘟起了小嘴。 “别着急嘛!你不知道,我前天打牌输了一根条呢。下次让你好了。” 庄爷脸上还带着酒意。马靴的声音,暂时压下了屋里的嘈杂。他笑吟吟地对大家一拱手说道: “真对不起,做主人的反而来晚了!中饭被余三爷他们强迫在西门闹了两桌‘花酒’,真没办法。”他一边宽下肩上的皮带一边说道: “现在可以开席了吧!” 中堂红烛高烧,明亮的灯光照得壁上挂着的寿毯更清楚了。大厅摆了两席,当然是爷们,只庄爷陪着。小厅是女客。但金姨和玉表姐死活不放陈姑少爷走,说他是晚辈,和她们在一起才合宜。 碗筷声、碰杯声、猜拳声,还有高音符的笑闹声。老祖母不耐烦,口中嘟囔着:“说是为我祝寿,实际是为他摆排场。真看不惯这种轻狂劲头。我有福没福,我自己知道。”手中捧着个小烟袋,回到她自己的房里,由周奶奶、李奶奶和杨妈妈陪着吃饭。 玉表姐坐在姑少爷的左手边,金姨坐在姑少爷的右边。一个说他潇洒风流,一个说他长得漂亮像电影明星,非要灌他酒不可,推来拥去的。朱小姐和黄霞小姐也挤过去,撒娇撒痴地也在敬酒。其实他又不会喝酒。旁边坐着的荟妹,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一群,觉得全身都有点发毛,又没有办法替她的姐夫解围,只是干着急罢了。 金姨这时拉着朱小姐说: “要不我们明天再起个‘会’。你明天上午去找琪小姐好吗?” “我一个人可不敢进‘琴园’找她,我真怕那条狼狗。” 玉表姐正好端着个酒杯过来,接着说: “不要紧!我陪你去。” 金姨的两只眼睛,立刻射出了两道凶光,嚷道: “馋骨头,小心吃彬少爷的‘卫生丸’。谁要你多管闲事,还不灌你的黄汤去?” 金姨父满嘴依依呀呀的,缠着姑少爷,要和他猜拳。 哈!哈!叫化子进了大观园。滑稽!这有什么值得惊奇呢?这就所谓“人生”。 这晚上演的是《天罗地网》。化妆的时间到了,这位早年在厨下吃饭的姑少奶奶陈老太太站了起来,向这一群人渣横扫了一眼后,昂头走出了大门。 老五领着他的媳妇,举着双杯,笑咪咪的一定要妈妈干杯。说道: “妈呀!你能在不平坦的世道,拉大我们,又顶过这十年,真不简单。该干一杯!” 陈老太太昂头,大笑几声,再瞧瞧大家。说道: “好!我们大家来干杯!” 1981年脱稿于北京 醉人语 到北京出差,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乐事,然而却很痛苦,不是张三托你买鞋,就是李四叫你买衣服等。要在这些商店中转悠,花掉很多时间。而两手老是要提着一个大拉链包,在车上和人堆中挤来挤去的。说实话,不单是招别人讨嫌,连自己也感到非常的别扭。 最苦恼的是吃饭问题。每进到一个饭馆里总要站到别人的椅子后等待,眼看着桌上可口的佳肴而偷偷地咽口水。 这一天可走了好运了。我走进王府井的山东饭馆,在一个窗口边,不但有了座位,旁边还空着一张凳子,可以让我把手中沉重的提包放在上面。我叫了一盘辣子肉丁、一个榨菜汤,再要一两白酒和一个冷盘。 我旁边坐着一个身体足实的老头。他面前也摆着一个冷盘和一杯白酒,还有一盘炒肉片及两个大馒头,很悠闲地吃得正香,两只小细眼时不时地瞧瞧门口。突然,他站起来大声喊道: “小陈!来!这儿有坐。” 走过来的是有一对双眼皮大眼睛的青年。他穿着一件售货员制服,嘴角上挂着甜丝丝的笑容。 “老孟师傅一个人躲在这儿自在呀!” 这位老孟师傅豪不客气的把我的提包放到身后的暖气台上,拍着凳子叫小陈坐下。小陈叫了一个溜肝尖、一碗榨菜汤。老孟师傅要去给他端一杯白酒,小陈忙站起来说他不敢多喝,只要了一杯啤酒,因为还有班。 “我就喜欢像你这号又守规矩又懂礼貌的青年。”老孟笑嘻嘻地说道。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干咱们这一行的,最要紧的是诚实、谦虚。” “对!是!” 小陈的菜也来了。他端着三两米饭,一边吃,一边和老孟师傅应酬着。 “这次展销,您受累了。搞得挺不错呀!” 老孟听了这话,可来劲了,说道: “这种事,一来靠宣传,还要看本事啊!”他夹了一片肉肠往口里送,又说道:“说实话,货品不怎么样。你想,辽宁那种地方能搞出什么好料子来?那是产煤的地方呀。” “那么,你当然是海派啰!” “什么海派不海派的。上海那个地方的东西多,也不能瞎崇拜。就拿上次那一批料子来说吧,居然有一匹里发现有跳丝的。哼!准是那家伙离开车间,满街去找尿池子去了。” 小陈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也不由地跟着笑了。 小陈又说道:“这次柳州也来了不少轻织品。” 老孟师傅把嘴一撇,说道: “还提呢?也是松松垮垮的。你想,那本来是南蛮之地,就知道吃土豆,连炒肉片、溜肝尖都不会吃的地方,能搞出好产品?” 小陈卟哧一笑,喷了一桌子饭粒。抬起头又直打哈哈。我听了老孟师傅的话,已感到十分不愉快,又给小陈这一喷,难免我的菜盘里不也撒上几颗。我真想站起来揍这小子一顿才解气。没想到小陈边笑边说道: “老孟师傅,您别忘了,我可是广西人呀!” 我听后才明白他为什么笑,原来和我是同乡。我一想,也笑了。我们不但是吃炒肝尖,还吃烤乳猪、烧鸭之类可口佳品呢。 可老孟师傅感到有点尴尬,哼哈了两声后,马上把头凑过去,压低了嗓门,轻声说道: “你我又当别论了。我们是四大家族呀!” 小陈怔怔地看着他,问道: “什么四大家族?” “你看,‘蒋、宋、孔、陈’这不是四大家族吗?我姓孟,而孔孟是一家呀!” 这时,小陈又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朗。我也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 “真的,我们曲阜还有房子呢!”老孟师傅还是那么认真地说。 “难怪你喜欢吃‘山东馒首’啊!可你为什么又出来干我们这一行?” “这你就不知道啦!从孔子到现在,多少代人了?家产到我父亲时候就败完啦!” “所以,老孟师傅大概还只记得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吧。” “对,对!是有那么一句。” 老孟师傅用右手撕下一块馒头,在菜汁子里醮着,一边嘴巴还不断地叽咕着什么。我想,这个老家伙,纯粹扯枝扒叶,搞得你不得不恼,又不得不笑。 这时,我实在忍耐不住了,硬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老孟师傅,有见识,令人佩服!” 老孟“嗯”了一声,两眼看着我。小陈也盯着我看。大概他们觉得我讨厌,或者,起码是认为我没礼貌吧。我不管那些,既然开了口,我就得表达我的意见。 “我出差了不少地方,山东也去过。讲到轻工业嘛,除了几个有名的大城市之外,各地都谈不上什么水平不水平的。都在摸索嘛。” “对呀!”老孟师傅点了一下他那秃头说。同时把手中的馒头送进口中。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老孟师傅,我们先干一杯!”接着我又说道:“但,每个地方,都有它的优劣点。我承认广西是个南蛮之地,很多非蛮的地方,也‘土’得很呢。” “请问,贵姓?”小陈问我。 “姓韦。” 小陈朝我轻轻一笑,大概他从我的口音里已经知道我的产地了吧。我报他一笑后,又说道: “比方说,山东有大螃蟹、大对虾。而广西也有‘鲢、青、鲤、桂’等水产;山东爱吃大葱卷大饼,而广西爱吃肉片猪肝米粉。这种米粉店,比北京卖豆浆油饼还普遍。” “你瞧,这位同志走的地方多,知道事情当然多了。”老孟师傅说道。 “是的,他的意思是说,北方人爱吃饺子,南方人喜欢吃米饭,摆上许多菜。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传统。对吗?”小陈扭过头来,又对我一笑。 “风俗传统,这是当然。但往往人们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劣,不知其优。” “那也是,广西有杨贵妃爱吃的荔枝,有治风湿的三蛇酒,有出口的蛤蚧和罗汉果,还有世界有名的‘龙虎斗’。” “嗯!听说过。不过,说到吃长虫,总是有点蛮气啊!”老孟师傅眯着小眼睛,瞧瞧我,又瞧瞧小陈。 “吃长虫总比十字坡孙二娘卖人肉包子强多了。而蛇肉也比人肉好吃得多吧?” 老孟师傅和小陈都笑了。 “别瞎扯,那是古时候,小说上的话。”老孟师傅总算找到了反驳的话了。 “好!我们不说古,就说今吧。广西,也还有好产品。” “是什么?”小陈也很感兴趣地问道。 “你瞧,有王维俭、梁戈亮、李孔政、吴数德、谢赛克等。对不对?” “哈!你真能扯!这也算产品吗?” “怎么不算?你们还不明白。这些蛮子,虽然世界闻名,但还是输给山东,大不如山东的产品有名。” “怎见得?”小陈和老孟师傅同时说道。 “这还用说吗?山东有张大少爷康佳、文坛小丑张春桥、李老太婆江青呀!” “哈!哈哈!”三个人都笑了。 “真有你的!”小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走了。接着,我也拿起了那沉重的手提包,向老孟师傅说了声“失陪”!带着一片欢愉的心情,走出了饭馆。 胡玉 金老太太正在给两个孙子洗澡,见儿子老华拖着疲倦的步子进屋,胸前还挂着口哨,一身衣服全湿透了,真有点心痛。说道: “还不去洗澡房冲洗,换件干衣服。” “芬呢?她的腰还痛吗?”老华一边脱掉上衣一边问。 “我给她贴了一张狗皮膏药,她上班去了。饭做好了,你可快点回来吃饭。” 老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说来也真难为他,初中三年级未毕业,父亲便逝世了。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养家的重担。幸喜亲事是从小订下的,好不容易熬到新社会时,两口子都有了安定的工作,也有了儿儿女女。虽然每天都要领着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但用不着再愁一家人的吃穿了。 老华大口地扒着饭,他特别爱吃辣椒炒菜花。在吃饭的时候,总想对母亲说点什么,好让母亲高兴一下。母亲为他们操劳,真是太累了。 “妈!你还记得胡玉吗?我今早碰见她了。”母亲“哦”了一声,他接着往下说: “头发有点乱,虽然憔悴了,好像还是很精干的样子。她说她去给老罗送菜去了。还说老罗的期限虽然还未满,但在里面表现好,可能提前释放。” 老太太又“哦”了一声。他继续说道: “胡玉在一个厂子里做锁扣眼的工作。” 老太太还是一个“哦”字。老华知道今天这个题目不对头,低着头,急急地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坐到竹椅上,死劲地扇扇子。 胡玉呀胡玉!同班所有的同学里,就数你事多。说也奇怪,琼姐和你有血缘关系,但她就与你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同班同学,谁也没有你能干,不!没有你狠毒。 老罗的外表,倒是很神气,西装革履,人家都说他是一个风流小生。但是,假如把这一身西装革履安在我浩表哥身上,也不见得亚于他吧。 你两口子用的什么手段?居然让你的弟弟能心甘情愿的把一栋极大的房子交给你们开了一个大旅馆。看你俩过的什么生活啊!穿金戴银,成天请客、打牌、吃花酒,纯粹是个老板娘,还冒充夫人的样子。见了我们这些老同学穷朋友,就装着看不见。 老华的儿子小健,坐在他旁边做功课。 “爸爸,你看这道题是怎么搞的,得数总是不对。” 老华侧过身去,耐心地给儿子讲解。 金老太太不愿意穿买回来的鞋子,所以,一有闲功夫,就做鞋。她坐在门边风口上锥鞋底,而脸上气色可不大好看。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什么“哼!锁扣眼,便宜了她。”“阿浩不知在什么地方?”“提前释放,哼!” 阿浩比胡玉高两班,不知怎的两人就好起来了。阿浩和金家是近邻,还沾有亲戚关系。那时,胡玉没有一天不到七家村金家来和阿浩见面的,简直甜得像一块蜜。不久,胡玉的父亲死了,这场丧事,当然办得非常出色,阿浩还送了挽联。丧事过了,跟着就是分遗产的事。本来该胡玉的哥哥和她的弟弟两人分产,只提出几百元现款作她的嫁妆就完事。但胡玉不肯,于是阿浩为她找律师,找文件,找条例,终于争到了相当大的一笔产业,不但得了一间房子,还得了一座水山呢。 胡玉对阿浩说,要去广州办嫁妆,叫他安心等着。由两天一封信到绝交,不过三个月。 胡玉在同乡家认识了这位翩翩少年,风流潇洒的罗少爷,一见倾心。胡玉又极力效仿大城市的穿着,用心模拟西关小姐的风度。为了博得罗少爷的青睐,在罗老先生和罗老太太面前一味孝敬讨好,后来知道了罗老先生不过是一个普通职员,收入有限,她便用钱来收买罗家三口人的欢心,给罗少爷做西装、陪罗少爷吃西餐等等。一年后,回来结婚了。阿浩得到这个消息后,足足在床上病了三个月。把他的寡母急得半死。两年后,总算与原来同班的兰妹结了婚。谁知兰妹也是个风流妹仔,不久两人离婚了。从此啊,阿浩不知道落到何方? 金老太太一想起阿浩,就要流泪。 小健和小芳同时跳进屋来,又是满头汗。小芳说道: “奶奶!天都黑了,你还锥什么,看锥着手。”说完就去拉电灯绳。 “乖!可不能开灯,要招蚊子。”灯,又给关上了。在昏暗中,老太太给这两个孩子擦了擦汗,哄他们上床去睡。 老华对老太太说:“妈!你先休息,我等芬和桂秀回来。”桂秀是老华的大女儿。 那年在桂林某电影当讲解员的时候,琼姐抱着她吃奶的孩子,来看我妈,穿着一身半新旧的花旗袍,脸上还是那么天真无邪。我们一起吃豆腐乳,喝稀饭,一同回忆学生时期的欢乐。当然也谈到你胡玉和浩表哥的事。我妈老说我们三人都是苦命的孩子。 苦命不苦命我不管,反正像你胡玉那种搞法,我不赞成。哪有拿起菜刀去追着哥哥要钱的?而且一个女人家,也到西门去吃“花酒”。真是太嚣张了。你说你对老罗是忠实的,但为什么借一点小事,生老罗的气,而实际上偷偷的和一个少尉军官疯疯癫癫地同居了两个月呢?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这些人的钱,不都是剥削来的吗?可怜的是你那小外甥,从小无了父母,你居然狠得起心,把仅有的一间房契子也骗到你的手里。也好,他这倒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了。奇怪的是,解放后,你夫妇还要搞这一套,投机倒把、盗用公款。胡玉呀胡玉!真不明白你这手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老罗挨劳改,活该! 老华跳下床,抱起茶壶,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大口,大概是内心不烦躁了。听见母亲在蚊帐里还拍着扇子,说道: “妈!你还没有睡着吗?”金老太太是难以睡着的。 “哼!提前释放,不知这两个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一定又是拍、拉、送礼、乱揭发别人啰。最好是把两口子都关起来才好呢!阿浩还不知道在那里呢?” 罗老太太倒是个老实人,孙子一大群,也算称心了。但是一说起那死去的老伴来,总是眼泪汪汪的。罗老先生后来既无工作,眼睛也快瞎了。在无意中打碎了儿媳妇一个心爱的花瓶,那还了得,什么话都骂出来了。罗老先生哪敢分辩半句话,吃人家的嘴软嘛。儿子虽然敢怒不敢言,但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就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爸又不是存心的。” “啪!”的一声,老罗脸上吃了一个佛手干。胡玉手中的戒指,正好在老罗的脸上刮了一道沟,顿时在那半边红肿的脸上冒出血来。罗老太太又是气又是疼的哭着,怨自己的命苦。从此,罗家老小,谁还敢在胡玉面前放个屁?是呀!“吃人家的嘴软”。 金老太太也感到心情起伏不平,更觉得蚊帐里闷热得受不了。她也爬起来了,和老华对坐在矮櫈上摇扇子。 “妈!你说胡玉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大儿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大儿子是她在举行结婚典礼以前生下来的,从小一直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而且她还经常叫这个孩子是奶奶的狗。胡玉根本就没有把这对公婆放在眼里。” “哦!原来这孩子是‘狗娘养的’。” 桂秀跟在母亲身后,正好进屋,突然听了这句话,还没放下书包就问: “谁是‘狗娘养的’?” 芬一边去擦汗,一边说道: “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些。我给妈带回来一块烧肉,因为今天发了半个月的工资了。” “奶奶!你猜我今天考数学得了多少分?告诉你,92分。我一高兴,放学后我就到妈妈工厂等妈妈去了。在厂子里,我听他们说,胡玉的宝贝女儿,就是长得和他一样的,那个叫美丽的,得癌症死了。说是吃了什么断肠草。胡玉还同医院大闹了一场。” “哼!报应!让胡玉哭断她的肠子吧。” 芬说:“美丽是怪可怜的。哦!妈!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情,今天碰见老覃姐,她说:听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浩表哥在朝鲜当了工程师了。” 金老太太和老华对看了一眼后,两人流出了喜悦的泪。 1980年写于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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