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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荷花淀
释义

《荷花淀》是高中语文第二册第一单元的一篇自读课文,本单元欣赏中国现代小说和外国小说,重点是欣赏小说的人物形象和小说的语言。学习课文,目的是在《祝福》、《边城》这两篇课文的基础上,继续欣赏小说的人物形象,学习保险人物性格的写法、品位、作品的语言风格,培养欣赏小说的能力,为今后学生阅读、学习小说打下基础。

《荷花淀》选入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课本

作品简介

《荷花淀》是孙犁的代表作。选自《白洋淀纪事》,与《芦花荡》是姊妹篇,是“白洋淀纪事之一”,是“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品。全文充满诗意,被称为“诗体小说”。在激烈残酷的抗日战争这样一个关系着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小说选取小小的白洋淀的一隅,表现农村妇女既温柔多情,又坚贞勇敢的性格和精神。在战火硝烟中,夫妻之情、家国之爱,纯美的人性、崇高的品格,像白洋淀盛开的荷花一样,美丽灿烂。

荷花淀派:

荷花淀派,以孙犁为代表的一个当代文学的流派。此派一般都充满浪漫主义气息和乐观精神语言,清新朴素,描写逼真,心理刻画细腻,抒情味浓,富有诗情画意。主要作家还有刘绍棠、从维熙、韩映山等。荷花淀即白洋淀,这一流派得名,不但源于白洋淀这个地方,也源于孙犁的短篇小说《荷花淀》。

作者简介

孙犁(1913~2002年7月11日),现、当代小说家、散文家,被誉为“荷花淀派”创始人。原名孙树勋。河北安平人。保定育德中学毕业后流浪到北平,在图书馆读书或去大学旁听,当过职员。1936年到安新县的小学教书,了解到白洋淀一带劳动群众的生活。后任教于冀中抗战学院和华北联大,在晋察冀通讯社、《晋察冀日报》当编辑。1944年赴延安,在鲁迅艺术文学院学习和工作,发表了著名的《荷花淀》、《芦花荡》等短篇小说。1945年回冀中农村,1949年起主编《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曾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作协天津分会副主席等职。1956年起因病辍笔。1977年以后,又写有不少散文和评论以及少量小说。从40年代起,孙犁作品结集出版的有短篇小说集《芦花荡》、《荷花淀》、《采蒲台》、《嘱咐》,中篇小说《村歌》、《铁木前传》,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叙事诗集《白洋淀之曲》,通讯报告集《农村速写》,散文集《津门小集》、《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书林秋草》、《耕堂散文》,作品集《尺泽集》、《曲终集》,论文集《文学短论》,还出版了《孙犁小说选》、《孙犁诗选》、《孙犁散文选》、《孙犁文论集》以及《孙犁文集》等。2003年7月,孙犁纪念馆在河北省安新县白洋淀荷花大观园落成,2004年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七卷本四百余万字的《孙犁全集》。

孙犁的作品以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为其秀雅、隽永的创作风格的代表作,其中《荷花淀》、《嘱咐》等短篇作为现代文学史上负有盛名的篇章。被文艺界视之为“荷花淀派”的主要代表作。孙犁的小说以抗日战争时期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冀中平原和冀西山区农村为背景,生动地再现了当地人民群众的生活和战斗情景。茅盾说过:“孙犁的创作有一贯的风格,他的散文富于抒情味,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然而决不枝蔓;他是用谈笑从容的态度来描摹风云变幻的,好处在于虽多风趣而不落轻佻。”(《反映社会主义跃进的时代,推动社会主义时代的跃进》)

人物形象

孙犁解放前及解放初期的创作结集为《白洋淀纪事》(1958),是作者最负盛名和最能代表他的创作风格的一部小说与散文合集。它主要反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冀中平原和冀西山区一带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战争、土地改革、劳动生产、互助合作以及移风易俗的生活情景。作品从多方面勾勒了时代和社会的历史风俗画面,以明丽流畅的笔调,秀雅、隽永的风格和丰富的劳动者的鲜明形象,在读者中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其中《荷花淀》等作品,已成为广泛流传的名篇,文艺界甚至以其为现代文学的一种风格流派的标帜,视为“荷花淀派”的主要代表作。

1977年以后,作者主要写作散文和评论,也有少量小说,陆续结集者有《晚华集》(1979)、《秀露集》《澹定集》《耕堂杂录》(均1981)、《尺泽集》(1982)等。1982年,作者又将从事文学事业以来所能收集到的绝大部分作品,辑成《孙犁文集》5册(内分7卷)。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第二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

夫妻之情、家国之爱

小说虽然描写的是抗日战争的事情,但是并没有直接写战争的激烈、残酷,而是把笔墨集中在普通百姓的夫妻之情、家国之爱上。这些善良、朴实、纯真的人们在战争环境中闪耀出人性的光辉,表现了人民不畏强暴、保卫家园的伟大情操。侵略战争是反人性的,反抗侵略者的人们以纯美的人性、崇高的人格,在精神上已经战胜了侵略者。这是抗战胜利的精神源泉。

小说中,参军的人出于对家庭的眷顾,便委托水生来做家属的工作,这正表现了他们对亲人真挚的感情;水生嫂等妇女们虽然委婉地流露出对丈夫们难舍之情,但还是义无反顾地为自己的丈夫打点行装,送他们上战场打击侵略者。至于以后妇女们感情依依探望征人,又为丈夫分担任务,参加战斗,更是由夫妻之情上升至家国之爱。

有国才有家,反之,有对亲人的深情才有对国家的忠诚。

语言特色

这篇小说的语言质朴、简明,但又内涵丰富。

如水生告诉水生嫂自己参军那一段:

水生小声地说:“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水生没有和妻子商量就报名参军,怕妻子责怪,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小声”地说话。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里是个细节描写,作者通过这个细微的地方来反映人物的内心活动。丈夫要去大部队,女人肯定是不舍和不愿的,他的话给她的内心带来了震动。可是她心里知道,丈夫是为了保卫这美丽的家乡,因此他不得不去。所以她没有表现出她的不愿,而是掩饰了自己的内心,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从这一个小细节就可以看出她的深明大义和她对丈夫的理解再如妇女商量去探望丈夫的一段:

“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了一件衣裳。”水大嫂说。

“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没有理由的理由,很“要紧的话”,当然必须当面嘱咐。

“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知道前两位的话不能“自圆其说”,只好另想办法,搬出“婆婆”做理由,最后还不忘加一句“有什么看头啊!”表白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作者就是通过这样生活化的人物语言,含蓄而又委婉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

作品原文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著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好席子,白洋淀席!”

这女人编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但是大门还没关,丈夫还没回来。

很晚丈夫才回来了。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他叫水生,小苇庄的游击组长,党的负责人。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女人抬头笑着问: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水生坐在台阶上说:

“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胀,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

“他们几个哩?”

水生说:

“还在区上。爹哩?”

女人说:

“睡了。”

“小华哩?”

“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早就睡了。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

“怎么了,你?”

水生小声说:

“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说:

“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

女人低着头说:

“你总是很积极的。”

水生说:

“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是干部,自然要站在头里,他们几个也报了名。他们不敢回来,怕家里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

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

“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

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说:

“家里,自然有别人照顾。可是咱的庄子小,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庄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别人,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华还不懂事。”

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

“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水生想安慰她。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他只说了两句:

“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打走了鬼子,我回来谢你。”

说罢,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

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

“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

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第二天,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一条新毛巾,一双新鞋子。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交水生带去。一家人送他出了门。父亲一手拉着水生,对他说:

“水生,你干的是光荣事情,我不拦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什么也不要惦记。”

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

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过了两天,四个青年妇女集在水生家里来,大家商量:

“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

水生的女人说:

“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

“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

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划到对面马庄去了。

到了马庄,她们不敢到街上去找,来到村头一个亲戚家里。亲戚说:你们来的不巧,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里,半夜里走了,谁也不知开到哪里去。你们不用惦记他们,听说水生一来就当了副排长,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

几个女人羞红着脸告辞出来,摇开靠在岸边上的小船。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万里无云,可是因为在水上,还有些凉风。这风从南面吹过来,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

几个女人有点失望,也有些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可是青年人,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不久,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

“你看说走就走了。”

“可慌(高兴的意思)哩,比什么也慌,比过新年,娶新——也没见他这么慌过!”

“拴马桩也不顶事了。”

“不行了,脱了缰了!”

“一到军队里,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

“那是真的,我们家里住过一些年轻的队伍,一天到晚仰着脖子出来唱,进去唱,我们一辈子也没那么乐过。等他们闲下来没有事了,我就傻想:该低下头了吧。你猜人家干什么?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画上许多圆圈圈,一个一个蹲在院子里,托着枪瞄那个,又唱起来了!”

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

“现在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管他哩,也许跑到天边上去了!”

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

“唉呀!那边过来一只船。”

“唉呀!日本鬼子,你看那衣裳!”

“快摇!”

小船拼命往前摇。她们心里也许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走来;也许有些怨恨那些走远了的人。但是立刻就想,什么也别想了,快摇,大船紧紧追过来了。

大船追的很紧。

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白洋淀长大的,她们摇的小船飞快。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假如敌人追上了,就跳到水里去死吧!

后面大船来的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

“往荷花淀里摇!那里水浅,大船过不去。”

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

她们向荷花淀里摇,最后,努力的一摇,小船窜进了荷花淀。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声!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

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

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一切都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战士们就在那里大声欢笑着,打捞战利品。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枪支、子弹带,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是一包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

妇女们带着浑身水,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

水生追回那个纸盒,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好使自己不沉下去。对着荷花淀吆喝:

“出来吧,你们!”

好像带着很大的气。

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只有水生的女人认的那是区小队的队长。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

“你们干什么来呀?”

水生的女人说:

“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

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

“都是你村的?”

“不是她们是谁,一群落后分子!”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一泅,又沉到水底下去了,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

小队长开了个玩笑,他说:

“你们也没有白来,不是你们,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可是,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晒晒衣裳了。情况还紧的很!”战士们已经把打捞出来的战利品,全装在他们的小船上,

准备转移。一人摘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抵挡正午的太阳。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丢给了他们,战士们的三只小船就奔着东南方向,箭一样飞去了。不久就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

几个青年妇女划着她们的小船赶紧回家,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一路走着,因过于刺激和兴奋,她们又说笑起来,坐在船头脸朝后的一个噘着嘴说:

“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

“啊,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

她们自己也笑了,今天的事情不算光彩,可是:

“我们没枪,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在大淀里就和鬼子干起来!”

“我今天也算看见打仗了。打仗有什么出奇,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

“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再深点我也不怕!”

“水生嫂,回去我们也成立队伍,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

“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过二年,更把我们看得一钱不值了,谁比谁落后多少呢!”

这一年秋季,她们学会了射击。冬天,打冰夹鱼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来回警戒。敌人围剿那百亩大苇塘的时候,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似的海里。

教学教案

《荷花淀》是孙犁的代表作。在激烈残酷的抗日战争这样一个关系着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小说选取小小的白洋淀的一隅,既表现农村妇女即温柔多情,又坚贞勇敢的性格和精神。在战火硝烟中,夫妻之情、家国之爱,纯美的人性、崇高的品格,像白洋淀盛开的荷花一样,美丽灿烂。

解题指导

一、这道题主要想引导学生了解情节线索,进而理解小说的主题。拟小标题,要抓住每个部分的主要内容来概括。

参考答案:(1)夫妻话别;探亲遇险;上阵杀敌;(2)送夫参军;寻夫遇敌;助夫歼敌。 (3)送夫参军,依依惜别;寻夫遇敌,有惊无险;助夫歼敌,大获全胜:共建联队,努力进步。

二、这篇小说的语言很有特色。通过具体的语言分析,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感受力。

1.(1)水生说:“……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低着头”表现水生嫂的性格,她是一个传统的,很贤惠的农村妇女。她对丈夫是很顺从的。她说:“你总是很积极的。”有一丝嗔怪,但并没有反对丈夫第一个举手报名的意思。

(2)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首先表明不反对丈夫参军,但是“家里怎么办?”表明她对丈夫的依恋。

(3)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水生嫂虽然舍不得丈夫离开自己,但她对丈夫的行为是支持的。水生表明自己知道她的“难处”(实际是她丈夫的依恋),她“鼻子里有些酸”,对丈夫体贴自己的心意感到宽慰。

(4)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你有什么话,嘱咐嘱咐我吧。”──“呆呆地”表明水生嫂对丈夫离开自己参军感到一时还难以承受。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嗯”“嗯”表现了水生嫂性格的温和、柔顺。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们拼命。”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听了丈夫最主要的“嘱咐”,水生嫂流泪了,“流泪”并不表现水生嫂的懦弱,恰恰表现她性格的坚强。“流着泪答应”,是她对丈夫的忠贞的诺言。

2.参见“课文鉴赏说明”。

三、这道题主要让学生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理解人物,要注意用历史发展的眼光来分析人物。祥林嫂、翠翠和水生嫂同样都是中国普通的农村妇女,但是她们的人生道路却完全不同。祥林嫂生活在封建时代末期,现代文明之风还吹不进封闭、保守的鲁镇,祥林嫂只能被冷漠、黑暗的社会现实所毁灭;翠翠生活在封闭的农村,总是冲不破孤独寂寞的墙垒,最终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水生嫂生活在全民抗战时期,社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根据地,妇女解放已经开始深入人心,所以水生嫂能从一个贤惠、温顺的村妇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抗日战士。

有关资料

一、充分体现孙犁艺术特色的《荷花淀》 (林志浩)

孙犁同志是一位在小说创作上有自己的艺术风格的作家。《荷花淀》是他的短篇代表作,描写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白洋淀地区的一个令人喜悦的故事。七个农村青年参军,因为走得匆促,除了水生以外,都来不及同家里人告别。他们的妻子很惦念,想去看看。但是没有找到。在回家的路上,她们的小船,碰上日本侵略军的运输船,敌人追赶着她们。幸亏她们丈夫的队伍埋伏在这里,给了敌人一个迎头痛击。这些妇女也在无意中遇到了丈夫,并立下了引诱敌人进入包围圈的功劳。

这个短篇充分体现了孙犁创作的鲜明特色,这里想谈三点。

首先是作者善于用精练的笔墨,写出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特别是对于妇女,刻画得尤其深刻、细致。

请看作品的第一部分,即水生在区上报了名,回到家里同妻子见面的一段描写:

女人抬头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

水生坐在台阶上说:“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涨,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他们几个呢?”

当时斗争形势很紧张,丈夫这么晚才回来,脸色神情也异常,女人立刻觉察到了,担心出了什么事。她看到只有自己的丈夫回来,其他六个人都没有回来,所以第一句话就问:“他们几个呢?”

水生没有直接把参军的事说出来,而是简单地回答:“还在区上。”留下缓冲的余地,然后就问他的父亲和儿子小华。当他知道父亲已经睡下了,才放了心,准备先给妻子做工作,然后再去做父亲的工作。

女人很机警,对于丈夫的回答还不满意,又紧追着问:“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得不像平常。

“怎么了,你?”

这些地方都写出女人细腻的感情活动。水生一露面,她就觉察到有异常的情况发生。她问丈夫,回答又不得要领,有点吞吞吐吐,这就更加引起女人的疑心,她就继续追问,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当水生回答:“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作品描写“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这里没有直接描写人物的心里活动,实际上却是含蓄地描写了。既写出女人非常关心丈夫,全神贯注听丈夫讲话,才不留心手里的苇眉子;又写出丈夫参军的消息,在女人内心所引起的震动。但女人是识大体的,她克制住自己对丈夫依恋的感情,不让这种感情过分流露出来,所以毫不声张,作品写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样细腻的感情活动,就通过一个简单的细节,形象地表现出来了。这是刚听到丈夫参军的消息时的直接反应。

当丈夫比较详细地说明当时的形势,县委决定成立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时,作品描写:“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丰富、细致的感情活动,是值得我们仔细捉摸、深入体会的。“你总是……”这种口气,本来是表示不满的。用不满的口气说话,是为了表现女人对丈夫依恋的感情。“总是……”什么呢?“总是很积极的”。“很积极的”,这是对丈夫的称赞。所以这句话是用一种不满的口气表达了女人满意的心情,写出女人的复杂的思想感情的活动。尽管这个普通劳动妇女对丈夫的参军,还有点恋恋不舍,但她是识大体的,她没有因为留恋夫妇生活,而拉丈夫的后腿,相反,她称赞丈夫的积极,满意丈夫的行动。实际上,当丈夫比较详细地说明斗争的形势,和自己参军的经过时,女人正式回答的第一句,就是支持丈夫的行动。这种支持不是讲什么大道理,而是通过这样一句简单的日常生活的语言来表现。这是非常简练的一句话,但它所包含的感情却是很细腻、很丰富的。

水生他们参军走了。作品接着描写:“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过了两天,四个青年妇女聚在水生家里”,商量着去探望自己的丈夫。“藕断丝连”,是个普通的成语,但用在这里,却非常贴切,它富有地方色彩,富有荷花淀的风味,而且十分准确地表现这些女人对丈夫的怀念。她们凑在一起,就念叨着丈夫,想去看丈夫。但是,她们是在革命根据地的环境中生活,在党的教育下成长的,都积极、上进,自尊心也很强。何况男人刚走两天,她们要明白说出,又感到难为情。因此,就想法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有的说:“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有的说:“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虽然都是借口,大家心里也明白,就是心照不宣。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她们的藕断丝连,写得活灵活现,充分表现这些青年妇女此时此境的复杂而细致的感情。她们的矜持和害羞,终于敌不过对丈夫的怀念,于是“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划到对面马庄去了”。

用散文诗的语言来写小说,是孙犁创作的又一个特点。这就使他的小说带有浓郁的抒情味道。这里可举出他写劳动、写战斗的例子来分析。

小说的开头,描写水生女人编席子。作者把这个劳动场面,完全诗化了。请看小说的头一个自然段: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湿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开头前三句,作者就点出了劳动的时间、空间和对象。像诗的语言一样,简练、动听、优美。它不仅写了环境,还反衬出环境的主人的勤快、利落。这里是个劳动场所,但收拾得很干净,而且一切准备工作,都在白天做好了:现在的苇眉子湿润润的,正好编席。接下来就写女人的劳动。女人劳动得怎样呢?作者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只是写劳动的画面。简单两句话,就把女人编席子的情景完全形象化了:那样柔滑修长的苇眉子,就在她手指上缠绞着,在她怀里跳跃着。缠绞着,跳跃着,这两个动词用得多么好,他不仅把劳动的场面写活了,而且把女人的好手艺,女人的勤快,都有力地描绘出来了。

特别是下面这一段:

这女人编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

你看,本来是在劳动,一下子就变成了“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这不是把劳动的场面完全诗化了、美化了吗?“她有时望望淀里”所引起的关于白洋淀雪白世界的描写,不仅让读者看到了完全诗化了的画面,闻到了“新鲜的荷叶荷花香”,而且还感受到了女人的内心活动。她为什么“有时望望淀里”呢?因为她心里有事:天这么晚了,丈夫还没有回来,她一边劳动,一边在等待丈夫回家。人物的心事,不采用一般小说的叙事的方式来表现,而是通过散文诗的绘画的笔法来描绘,就显得诗意盎然,引人入胜。

再看描写战斗的场面。先看在战斗打响之前,日本人的大船紧追过来的描写:

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白洋淀长大的,她们摇得小船飞快。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

这个场面写得非常简洁、生动,是一幅十分逼真的画面。描写她们摇的小船飞快:“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驶船“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两个地方用了三个比喻,都是写飞快。打跳的梭鱼是形容船的飞快。织布穿梭,缝衣透针,是形容人物动作的飞快、熟练。这些比喻都用得好,切合当时的情景,也切合妇女的身份。这时只听到“水在两旁大声地哗哗,哗哗,哗哗哗!”再用这样的象声词来写声音,真是有声有色,十分生动,从而也反映出这些青年妇女的沉着、勇敢、能干。

她们把船摇进了荷花淀。对荷花淀的几笔描写是这样的:“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这完全可以当作散文诗来朗读。这里只有两句话,一句写荷叶,一句写荷花,不但形象逼真,而且寄托著作者强烈的感情。这里是荷叶荷花,也是铜墙铁壁,是监视敌人的哨兵,也就是埋葬敌人的战场。用这样两句话,作为这一部分的收尾,也就暗示最后部分将是一场消灭敌人的战斗。所以这两句话,从文章的结构上说,也很有意义,很有作用。

再看下面描写战斗的场面。作者不是用一般小说的写法来写战斗,而是用散文诗的笔调来描写。我们常见的小说写法,总是要比较客观、具体地描写敌我双方打仗的情况。这里却不是这样写,而是通过这些妇女的切身感受和体验来着笔。

作者的笔随着她们的船摇进荷花淀,开始记录当时人物的视觉和听觉:她们看见的是荷花淀“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听见的是“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交火以后,对敌人几乎一句话也没有写。作品正式展开描写的,是妇女所想到的、所听到的、所看到的:

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

这完全是人物的感受。这是一场紧张的战斗,作者却在写“荷花变成人了?”写这群妇女在东张西望,找自己的丈夫。这不是把一场战争完全诗化了吗?它有力地表现这些妇女转惊为喜的紧张、愉快的感情。通过人物的感受和体验来描写,这常常是诗歌的写法,它有利于渲染和加强感情的色彩。

当然,对这场战争也有些客观描写,但只有很少几行文字,显然不是描写的重点。重点却放在打了胜仗、打捞战利品上。这个重点虽是客观描写,但充满着诗情画意,洋溢着人物戏谑的情调和欢乐的气氛,完全可以当成散文诗来阅读。

孙犁的小说,大多数都是描写冀中一带,尤其是白洋淀地区人民的生活和斗争。他着重取材于劳动妇女,这是他创作的最大特色,也形成他个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以这篇小说来说,本来是写七个青年参军,以及参军后所取得的第一个胜利。按照一般的写法,本来似乎应该以这些参军的青年为主。但作品却着重写了他们的女人。作品对于题材的这种处理,是很值得注意的。我们不能仅从个人的艺术爱好、艺术习惯方面去理解,而是要看得更深一些。在旧社会,劳动妇女被压在社会的最底层,她们是迫切要求解放的。她们解放到什么程度,常常是我们衡量社会解放的一种标准。因此着重描写妇女的生活和思想,描写她们怎样一步步地站起来参加社会斗争,对于反映解放区人民的生活,反映革命战争在人民精神上所引起的巨大变化,都是很有意义的。所以我们认为孙犁创作中的这一风格和特点,是有着深刻的时代和社会的原因的。《荷花淀》不过五千字的篇幅,但我们从这里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根据地的劳动妇女怎样一步步地站起来参加社会斗争,可以清楚地听见她们前进的脚步声。开始,我们看到这些妇女还是带着一般家庭妇女的特点。由于社会的、历史的原因,她们都守着自己狭隘的家庭,希望丈夫不要离开。但是根据地党的教育,革命战争对每个人的教育,使她们识大体,明大义,她们有积极向上的要求,她们懂得丈夫站在民族解放战争的前列是光荣的,应该支持,而不应该由于个人感情和生活的原因而妨碍他们。她们支持丈夫参加抗日战争。后来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们看见打仗,经了风雨,见了世面,知道打仗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用她们自己的话来说:“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再深点我也不怕!”这就是说,经历了一次打仗,她们增长了见识,知道男人能做到的,妇女同样也能做到。经历了一次战争,便唤起了妇女的自尊心,唤起了她们相信自己可以同男人一样战斗的思想觉悟。当听到水生批评她们是“一群落后分子”时,有个妇女说得好:“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过二年,更把我们看得一钱不值了,谁比谁落后多少呢!”于是,她们成立了队伍。这年秋季,她们学会了射击。敌人来“围剿”时,“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小说就这样真实地反映了根据地的妇女,怎样由于战争的教育,逐步地打破家庭小圈子,摆脱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女人低男人一头的思想,一步步地站到了社会斗争、民族斗争的行列里。她们以实际行动为中国劳动妇女争了气,为中国人民增了光。

你想,连最没有地位、最受压迫、觉悟较低的妇女也起来了,那么中国革命战争的胜利,难道还会远吗?当然是不会远的。所以这篇侧重从妇女方面来反映根据地人民斗争生活的作品,同样也是很有教育意义的。

(选自《阅读和欣赏·现代文学部分(二)》,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

二、《荷花淀》──战争小说的一曲纯美的绝唱(郝宇民)

对于孙犁的著名短篇小说《荷花淀》,以往的解读大都着重从分析其思想性及其理性主题入手,从而尽量去挖掘其政治意义和意识形态价值。因而多年来对《荷花淀》的研究也就基本上固定在了一个大致统一的结论上,说来说去也总是认为:“它通过水生嫂等正确处理爱丈夫与爱祖国的思想感情上的矛盾,描绘了白洋淀广大妇女泼辣、勇敢、坚定、乐观的战斗风貌,反映了她们在革命实践中锻炼成长的历史进程,歌颂了白洋淀人民众志成城、保家卫国的伟大斗争。”认为:“《荷花淀》就是一曲劳动妇女的赞歌”,甚至“反映了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的伟大威力,反映了中国人民不可征服的伟大力量”等。这样的分析显然有些过于简单化地靠向理性意义而又过于明显地将其理性意义极度膨胀,所以也就不能不自然忽略了对其艺术性的充分把握和进一步认识。

实际上,《荷花淀》的真正的艺术价值和艺术追求在哪里呢?《荷花淀》的永恒的艺术魅力在哪里呢?从多年的传播实践来看,人们凡读过《荷花淀》之后,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又是什么呢?当然,不可能是一个惊险的战斗故事,也不可能是一些缠绵的爱情情节,甚至也没有留下一两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因为这一切,在小说中都并不是十分清晰的,都不是作者所著力用笔和刻意表现的。作者恰恰把这些被传统小说作为基本构造模式与运思重心的东西充分淡化,因而,小说在正常的接受者头脑中所留下的最深刻的美感印象大多不过是那一片充满生机,充满活力,象徵着人的美好追求和美好愿望的荷花荷叶组成的美丽坦荡的荷花淀。这是一幅纯美的画面,荷花荷叶是画面的主体,人物只是融入画面并融入荷花荷叶的精魂,这正是《荷花淀》的真正艺术魅力所在。这也正是把生活高度艺术化、审美化的结晶,非大手笔所绝对不能为的。中外许多学人都曾指出鲁迅的短篇小说《示众》是一篇纯技巧小说,其理性主题是被深深潜隐在文字技巧的最深处的;而在我看来,《荷花淀》则是一篇纯美小说,它的艺术重心在于创造一种独特的美的意味。同样的,其理性意义也是深深隐蔽在美的画面之背后的。

首先,按照惯常的研究眼光,我们得承认,《荷花淀》是一篇战争题材的小说,然而就小说的整个艺术运思与话语操作来看,这又是一篇完全被非战争化了的战争小说。也就是说,这篇小说在其全部话语表述过程中,通过语言的暴力,而把战争题材自身所本来具有的战争特性完全消解掉,从而更加集中地去发现和表现被战争本身的残酷以及通常只是惯于把战争作为残酷的现实去运思的传统模式所忽略和掩遮的原本的生活之美。说这篇小说是战争小说,不仅因为它取材于战争年代和以战争为总体背景,而它所赖以构成的中心事件就是一次激烈的枪战。而且作品还可以说完全是从正面来描写战斗场面的。但由于作者有意的非战争化把握和处理,整个战斗场面,也就是作为中心事件或通常被必然作为高潮出现的战斗场景却在小说中又只是寥寥几笔,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完全回避了通常那种硝烟弥漫、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等惨烈景象,甚至把敌对双方的激战和对抗过程也全然省略,三言两语之间如同神话一般便结束了战斗,夺取了胜利。当你阅读这样的一篇小说的时候,似乎你根本没有通过这一艺术表现而去经历一次战争,根本得不到什么战争体验。战争的一切特征在此都被解构,小说也并未通过艺术手段再造一次战争或再现一次战争,所以它完全是非战争化的了。虽然它的取材的确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其次,这篇小说不仅掩盖和消解了战争特性,而且还抽掉了生活中的一切矛盾冲突,从而突出社会人生中那种明净、纯真的自然形态。这也许正是由于作者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理解战争和把握战争题材的结果。战争对于任何人来说无疑都是残酷的,对于整个社会来说破坏性都是极大的,因而也就必然要给人们带来更多的灾难。然而战争的发生由于对抗双方阵线的分明,对立关系的单一确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而,整个社会的人际关系也就会因此而显得明朗单纯,和平时期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微妙的矛盾纠葛也就很容易被暂时搁置,那些琐碎的日常矛盾或情感冲突就会被一致对外的根本利益和总原则所自然或强行取消。这时的亲情关系、邻里关系乃至阶级关系等大都会自然或自觉地服从战争所划定的阵线,人们的情感情绪也只能以此为律动动源。《荷花淀》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对战争现实的把握和感受,才大胆地把人的情感冲突、心理冲突、日常生活冲突高度淡化,剩下的就只是一种高度纯净与宁静之美。作为小说主体故事的妻子送郎上战场,再没有那种离别的凄苦,以及被离弃的哀怨,甚至这种突然的诀别,也并不激起妻子丝毫的不满和怨怼;干部的家属是如此,其他所有人的情况也都是如此,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而正是在这种简化了的艺术关系中,小说留给读者的就是那如同新鲜的“荷花荷叶香”的一片温情,是一种单纯美的极致。

此外,以往对《荷花淀》的解读也大都着重分析其人物个性鲜明,心理活动复杂微妙,因而认为这仍是一篇以写人为主的而且写人很精彩的短篇小说,这其实更是以常规思路来对一种非常规创作和非常规文本的曲解和误读。实际上,《荷花淀》根本不是一篇写人小说,或者说它并不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运思轴心的艺术作品。人物形象在作品中并不具有特别突出的地位,或者说在小说各要素的总体构成中,人物(即作为形式因素的人物形象)并不处于最核心最显要的位置上。首先,小说中的人物,差不多全都是无名无姓的。对于现实主义的写人小说来说,既然要塑造完整立体的人物形象,人物的姓名无疑应该是第一位的,否则这一人物就失去了作为个人的基本代码,失去了作为个人而存在的最表面的依据。当然,短篇小说有时会省略人物姓名,但那一定是情绪小说、氛围小说或其他艺术类型的小说。写人小说既然重在写人,就不该忽略人的姓名,否则你就没有写出一个完整的能呼之欲出的人来,我们之所以把《荷花淀》排除在写人小说之外,这是一个最表层的原因。小说中最主要的人物──水生女人是没有名姓的,而且连“水生女人”这样的称呼都很少使用,而只是以“女人”二字称之,就连作品最用力的开头那段描写中女人出场的描绘,也只用一个带有抽象和普遍意味的“女人”代之,却并不特别限定其为“水生女人”。因而,这里对人物姓名的省略,并不是因为通常所理解的在旧社会女人姓名不重要或大多没有姓名以及从丈夫之姓等等,孙犁的其他写人小说中的女人都是有名字的,而《荷花淀》中对人名的省略显然就有着特殊的艺术意义,那就是要充分淡化人物使其整体融入作品的纯美氛围之中以及纯美画面之中。这里还有一个依据就是小说中唯一有名字的一个人物叫“水生”,而“水生”在这样的一篇小说中也并不只是一个个体代码意义(所指),而恰恰是暗含了一种抽象泛指意义(能指)。在这汪洋一片的白洋淀中,男人、女人、荷花、荷叶,都是由水而生,靠水而生的,所以“水生”既是一个人名,又是所有人的共名,既是一个干部,也是所有人的代指,甚至还是那蓬蓬勃勃的荷花荷叶的暗指。我觉得这样的理解绝不是牵强附会。这样的论据在我们后面的分析中还会用到。其次,小说中人物的外貌也是高度模糊的。所谓外貌模糊不仅由于作品很少或基本没有直接的细致的肖像描写,而更是因为小说中的全部人物都不存在明显的外貌差异和形体差异,小说的描写并没有故意突出这些差异以形成对照,使个性鲜明,而却有意造成混淆。有所区别的只是男人与女人,如同荷花淀中只有荷叶与荷花之别。至于每一个男人有何特征,每一个女人又有何特征,小说中看得并不重要。作品唯一的一处肖像描写是写的水生:“这年青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这明明是任何一个青年人所共有的打扮,尤其是在那样的时代和环境中,而最能反映外貌差异的面部描写则不着一字。至于对女人的肖像描写则完全融入一种仙境般的环境之中(如编席以及荷花淀遇险),这些人物就连心理特征也都十分相似,包括语言特征,尤其是那些女人们(试体会那些文中对话)。这都是有意把人物淡化,而追求作品的诗化意境的表现。对本人的以上观点,有人一定会反驳,《荷花淀》中的心理活动的描写,尤其是通过人物的动作、行为、对话来揭示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方面是非常精到的啊!这当然是历来对于《荷花淀》艺术分析的千篇一律的评价,却并不是对于《荷花淀》艺术技巧的更独到更深切的理解和发现。我认为,像《荷花淀》中那样对于心理活动的描写,是任何一个成熟的艺术家都能信手拈来的技巧,并不能算得上有多么奇特和高明。《荷花淀》的作者的高明之处,恰恰在充分淡化了人物的场景和情节中,在不经意的对人物的涂抹中,在大大减化了本应细致描摩的笔墨之后,通过三言两语的点染,就已达到了通常作家需刻意用笔的那种极致,而本篇作品的艺术用心却又并不单单在此。

以上我们详细分析了《荷花淀》的非战争化、非冲突化以及对于人物的充分淡化,至于情节在其中的淡化就更是众所周知的了。那么,这篇小说的根本意趣又在哪里呢?小说的审美重心又到底在哪里呢?也就是小说何以具有超时代、跨地域的永恒性艺术魅力呢?我认为,这是一篇纯美的诗化小说,其全部意蕴在于贯注其中的自然之美,在于被作者高度熔炼并大大升华了的生活本真之美。我想,每当一个读者读过《荷花淀》之后,也许并不能清晰地从作品的描写中还原出几个面目真切的水乡人物,更不会对其中的战斗场面有什么深刻印象,甚至作品所讲述的一部故事都显得那么朦朦胧胧,似有若无;但你却绝不会忘记那无边无际的生长着茂密芦苇的白洋淀,尤其是那飘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的荷花淀。人们常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在《荷花淀》这篇小说来说,却是文中有画,又文中有诗,这实在是一幅被作者充分诗化了的如同人间仙境般的有着无限开阔境界的荷花图。这正是作品的真正的魅力所在。关于这一点,作家孙犁先生本人早就谈到过:“这篇小说引起延安读者的注意,我想是因为同志们长年在西北高原上工作,习惯于那里的大风沙的气候,忽然见到关于白洋淀水乡的描写,刮来的是带有荷花香味的风,于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新鲜吧。”这不就非常中肯地道出了小说之所以吸引读者的根本原因所在了吗?这不也就最深刻地指出了《荷花淀》的艺术魅力之最终根源了吗?

再回到作品本身来看,小说虽然如前所述,对人物、事件乃至本应作为高潮的核心情节全都那么轻描淡写,如写故事的起因,只用一句:“但是大门还没有关,丈夫还没有回来”,写送别也只写道:“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显得高度简练,而写起自然景色来却是那么不厌其烦,刻意求工,而且也总是那么充满神韵,充满魅力。最精彩的当然要算作品开篇,那简直是神来之笔,即使对最习惯于阅读情节化小说的中国读者以及普通大众读者来说,也并不感到难于交流或阅读的障碍。这里大小共四个自然段,占有较大的篇幅,不妨先引述其中的两段再加分析: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湿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

这女人编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

对这几段描写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其一,作者选取的描写对象本身的自然美感:月亮、女人、身下的苇席、远处的荷花淀……其二,将描写对象的特殊组合又进一步升华和丰富了美:月亮底下,女人编席,远处一片飘着荷花荷叶香的白洋淀……其三,话语的修辞、装饰更增加和扩充了无限的美感:凉爽得很、干净得很、湿润润的、柔滑修长、“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再加上中间两个自然段几个设问引发的对白洋淀广阔浩淼、物产丰美的联想……这所有的文字中,哪里有一点点战争的味道?又哪里有一点点尘世的纷扰?作者正是要通过这种绝美的画面,把读者带入一种纯美的境界。一般来说,小说的开头都是为全篇确定基调的部分,《荷花淀》这样的极富美感力度的开头,显然已把读者带入了一种特定氛围,对全篇的阅读笼罩性极强。与此类似的这种诗情画意般的描写,除了中间部分有段关于白洋淀水面的正面描写,然后就是末尾处的对于荷花淀的直接描绘。对荷花淀的描绘其动感更强一些,而且也有意将人与荷花荷叶融为一体。使人在领略荷花淀的无限美感的同时,更能深入把握其内在精魂。人们都知道,画家徐悲鸿画马,并不简单地是为画那些马的形体,而是为贯注进一种人的精神,借以表现一种民族精神。小说《荷花淀》这种画面感极强的作品,其最终意味也正是为了体现一种民族的气节,如同那满淀的荷花荷叶一样,蓬蓬勃勃、亭亭净植、充满生机,这也就是《荷花淀》所创造的全部纯美境界的深层内涵。

实际上,这篇小说的每一幅主体画面,都潜隐着这样的一条基本指向,隐含着这样一种内在精神,作品开篇的关于女人编席的画面描写,基本色调就是“洁白”“银白”“透明”,有意把月色与淀水紧密关联,虽然还没能直接展示荷花淀的正面景色,却通过女人的“眼光”,作了必要的引示,“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写到女人们寻夫的一段,又特别突出地写了正午阳光下的白洋淀“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使其与开头的色调保持着一致并逐步向荷花淀推进,最后终于直接展现了“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那一望无边挤得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到此,全部画面融为一体,由朦胧逐渐完全清晰,由暗示而至直接展现,前后画面递进具有流动感,又层次分明,显得意境深邃而高远。

我们说它是一篇纯美小说,而又贯注着一种民族精神,这是因为任何美都不是完全抽象的和空洞的,美本身也总是能够体现一种特定精神的,或者能让欣赏主体感觉到一种精神,对于艺术美来说尤其如此。因而我认为,《荷花淀》是一篇特殊文体的诗化小说,它重在创造一种绘画之美,在一种纯粹美的极致中,蕴涵着一种健旺明净的人的精神,一种民族精神。而这样的精神又是与我们每个具有民族气节的普通人息息相通的,所以,《荷花淀》能够一直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成为战争小说又非战争化表现的一曲千古绝唱。这种对于美的艺术创造,是孙犁的一贯追求,他曾这样说道:“看到真善美的极致,我写了一些作品。看到邪恶的极致,我不愿意写。这些东西,我体验很深,可以说是镂心刻骨的,可是我不愿意去写这些东西。我也不愿意回忆它。”由此可见,孙犁先生终生追求的就是真善美的极致,他的艺术所极力表现的也是真善美的极致。他力图以真善美去自然抗击邪恶,这是比直接说教更有力量和恒性的,因而,《荷花淀》并未直接贯注进多少既成的观念化的理性内容,而只是尽力地去创造一种艺术之美。至于这美中的精神内涵,则如前文所述,是自然天成的。这样的艺术追求,不仅渗透在他的白洋淀小说系列当中,而且贯穿了他那组山地小说。而《荷花淀》,则是最集中体现孙犁追求美的极致的战争小说,是一篇真正的纯美小说。

(选自《名作欣赏》199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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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3 19:5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