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赤炎之瞳 |
释义 | 羽·赤炎之瞳作 者:沧月 绘 画:李堃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 日 期:2010年8月 开 本:16开 建议上架:畅销 言情 奇幻 定 价:29.80元 内容简介一场与恶魔的交易,一次用灵魂赌下的未来。 当整个世界覆灭的时候,谁会守候在你身边? 明鹤已死,麒麟叛变,孔雀镇守狷之原……命轮将倾。 是杀戮的开始还是宿命的轮回? 一个人,如何能在短短的一生中,重复失去最爱的人两次? 一次是在眷恋最深的少年时,一次是在权柄在握的青年时;最初的时候,他们无法控制命运,而当他们强大得可以控制自己命运的时候,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要交换吗?” 那个声音在烈焰中问他,是否愿意付出代价。 即使出卖灵魂,都无法换回你的心, 永远的彼此错过,就是我们的宿命吗? 目录序章·001 第一章 海皇祭·011 第二章 叛国者·032 第三章 虹上舞·049 第四章 幽蓝之海·071 第五章 名将之血·089 第六章 君臣之义·112 第七章 涸辙之鲋·139 第八章 别后相思空一水·174 第九章 重来回首已三生·206 第十章 风云际会·236 第十一章 霸王别姬·258 第十二章 因剑而生·281 第十三章 因剑而亡·302 第十四章 劫火之变·316 第十五章 空心之人·343 尾声·368 附录·381 作者简介沧月,女,原名王洋,1979年生,浙江台州人。小学一年级偶尔在地摊上看见一套《七剑下天山》的连环画,开始了对武侠十几年的迷恋。于是在成长中有选择的看书和积累,为了将来能写出自己的武侠。后来,由于父母的劝告和学业的压力,而一度放弃了武侠写作。 就读于浙江大学后,在1998年,为了欢迎金大侠就任本校人文学院院长,学校举行了“宝丽杯”武侠征文竞赛。被寝室里的姐妹怂恿,忍不住拿了一篇高中的旧稿《雪满天山》参赛,出乎意料,获得了前三名的好成绩。从此,对于武侠写作的热情再次被激发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2001年开始混迹于榕树下、清韵书院等各大武侠BBS,灌水,发文章,一年多来渐渐有了不少的网络读者。2001年,在《大侠与名探》杂志举办的网络新武侠征文中,以《血薇》一篇获得优胜奖,并陆续在《今古传奇》、《大侠与名探》、《热风武侠故事》等杂志上发表武侠中短篇。 2002年末,连续在台湾和大陆出版武侠作品《幻世》《沧海》《雪满天山》《听雪楼系列》等等,同时顺利通过了入学考试,在浙大开始建筑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深造。 先以武侠成名,后转涉奇幻写作,均取得好成绩,多本各个出版社编的2002、2003年度网络佳作选编均收入所写的文章。 2003年入驻榕树下状元阁,文章在网上流传广泛,拥有大量读者。 网络混熟了之后,以此为平台联系上了传统媒体,开始给《今古传奇·武侠》,《今古传奇·奇幻》、《科幻世界·奇幻》、《大侠与名探》、《白桦林》等杂志写文。从武侠板创刊时期就与其合作,三年后武侠板发行量到了一个月40多万册,是目前武侠奇幻期刊市场中最受欢迎的写手之一,受到百万读者的喜爱。 2004年,获得今古传奇主办的全国大学生武侠小说比赛第一名,同时获得温瑞安设立的首届“神州奇侠”奖。 2004年5月,在大屿山与黄易座谈。 国内多家媒体采访报道过,包括湖北电视台,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浙江人民广播电台,钱江晚报、青年时报等。 前略看着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一起进了密室,谈了半天也没见出来,殷夜来不由眼里露出一丝好奇。默默想了一会儿,没有一个头绪,便歪着身子斜靠在榻上,在伤痛和困倦之下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堇然!堇然!”梦里有人在唤着,伴随着阵阵的海涛声。那样的遥远而急切,似乎是想从时空的另一端伸过手来抓住她。 她认得出那是谁,会这样叫她的人世上只有他。 然而,不是已经晚了么?随着十年前那一场大潮的消散,在十字路口做出了抉择的她一路走来,早已不能回头——如果,当时的他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或许她也不会就这样被命运的潮水卷走吧? 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伸出手,尽管他有那样的能力——因为他要先顾上他自己,要夺取叶城继承者的位置,要在父亲面前做一个好儿子。 所以,他没有对处于危难中的她伸出手来。 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和拼搏,虽然境遇的高下不同,本质上却是一样——贫苦人家出生的她是为了生存,而钟鸣鼎食世家的他则是为了权力。在这两种巨大力量推动下,他们在那个十字路口背向而驰,终于背离了彼此。 那时候她年少,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十年后她才明白,有时候,当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就像是溺水者需要一根稻草,虽然明知抓住后也未必能真的挽救自己,但需要的可能却仅仅只是为了抓住那一丝毫无用处的慰藉而已。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在那里,那么,以后他也永远不需要在了。 “堇然!”那只手伸过来,拼命地想抓住她。 晚了,晚了。她微笑着看着那只手,却没有伸出手去,只看着那个拼命对自己伸过手来的人,任凭自己在大潮里沉浮着,渐行渐远。 是的,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或许以为能一路走到终点,但就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心念一动,一转身、一放手的瞬间,有些事情就不可逆转地改变了,原本可以同路的两个人就从此再无相见的机会——这个瞬间来得残酷而突然,当这一波潮水过去,而在下一波来之前,两人就如浮萍般的永远各奔西东了。 一切都是注定。 然而,当她觉得自己即将迷失在那片蓝色里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那是一只柔软而冰冷的小手,幼儿的手,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她的脖子。 “姐姐……”她听到背后有个细细的声音对她说,“姐姐,求求你……” 她忽然间遍体寒意。 不是已经死了么?不是早就死了么!为什么那两个孩子,还在……孩子冰冷的手忽然缩紧,扼住了她的咽喉,把她狠狠地往大海深处按去——幽暗的海底深处,隐约可以看到无数腐烂的尸骸,其中一具上还带着闪耀夺目的冠冕。 头顶的水面从蓝色渐渐变成了血红,上面沉浮着一颗颗人头,彷佛有泼天的鲜血倾入大海,瞬间染红了视线,发出刺鼻的腥味。她在那一片血海里挣扎,然而眼前的红色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出路。 那只冰冷的小手死死地攀着她的脖子,把她往不见底的深渊里带去,溺毙其中。 “不!不!”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颤声,“放开我!” “夜来?夜来?”她奋力挣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醒了过来。耳边有人在对她说话,那只托着她的手臂坚实如大地。她在恍惚的噩梦里茫茫然睁开眼,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坚忍而沉默,彷佛墨色的星辰。 “墨宸?”她舒了一口气,喃喃,“是你?” “怎么不上床好好睡?”他低声埋怨,“又梦见‘那个东西’了?” “嗯,”她疲惫地笑了一笑,撑起了身体,不想多谈,岔开了话题,“本来想等你们谈完,不想身体撑不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哥呢?” “他?”白墨宸顿了一顿,道,“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急着走了。” “走了?”殷夜来有些惊诧,也有些焦急,“他自己还带着伤呢!有什么事这么急?——方才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连我也要避着?” “没什么,就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听说是钱庄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匆匆忙忙的走了。”白墨宸按照清欢交代的话回答,避开了真相,安抚她,“你也知道,他这个家伙爱财如命,一刻也放不下手边的生意。” “噢?”殷夜来微微蹙起眉头,想了想,“也是。” “所以说你尽管放心,好好休息。”白墨宸笑了一笑,扶着她躺下,凝视着她,“我在一边看着——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你这样看着,人家怎么睡得着?”殷夜来低嗔,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仰起身,把脸在军人冷硬的侧颊上贴了一贴,在耳边低语:“不如留下来休息吧,今晚别走了。” 她虽在病中,素颜苍白,弱不禁风,然而这一声低语依然令人怦然心动,只怕心如铁石的男人也无法抵挡。连白墨宸这样的男人眼里一瞬也有动摇,然而他叹了口气,还是低头轻吻了一下她被冷汗濡湿的鬓发,低声:“今天你受伤了,得先休息。” “是么?”殷夜来轻轻叹了口气,“你好容易回来一次,我却不能好好陪你。” “养好身子,来日方长。”他重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了被角。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显然“来日方长”四个字触动了她内心微妙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她仰起头看着他:“你要赶着去办事么?能陪我说一会儿话么?” 白墨宸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自从十年前跟了自己以来,夜来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非常微妙,虽然亲密顺从,却极少流露出这样的依赖,让人觉得她心里始终藏着一根刺。难道是因为今日受了伤,所以才这样的软弱起来? 然而她的软弱有着一种令人不忍拒绝的力量,让他重新坐了下来。 “说什么呢?”他笑了笑,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一直是个不擅于和女人相处的人,天性沉默,生平所熟悉的女人,除了妻子之外就只有殷夜来,平日里都是和几十万的男人们在战场上厮杀来去,一旦坐了下来,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伤病中的女人。 “随便说说就行,我们都快要一年没有见面了。”殷夜来将脸颊侧过来,贴着他手掌的外缘,“有时候午夜醒来,忍不住会想,此刻你在万里之外的西海上做什么呢?” “自然是在打仗,”白墨宸笑了一笑,眼神温柔起来:“我寄给你的珊瑚,收到了么?” “收到了,”殷夜来也笑起来,用苍白纤细的手指绕着乌黑的长发,“已经拿到玲珑阁去制作了——本来还想在你回来前弄好,好戴上它给你洗尘接风,不料你竟回来得这般突然。” “没关系,等我下一次来,一定就可以看到了。”他不善言辞地讷讷说了一句,坐在榻边,将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殷夜来靠在他的手臂上,如家常一般絮絮说了一些闲话,无非是青楼内外的杂事,姐妹之间的一些趣闻。 “知道么?沙嫩刚吃了官司。”她闭着眼道,“她差点把婢女给活活打死了。” “为什么?” “为了男人呗。”她笑了一笑,语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有个相熟的恩客,来往也有快十年了,一贯相好。那天来看她,沙嫩想留他过夜,可那个男人推辞说有事要走,她也只好怏怏地放了——后来你知道怎么着?” “怎么?”白墨宸顺着她的话问。 殷夜来嗤的一笑,睁开了眼睛:“半夜她听到侧厢里有熟悉的声音,过去一看,原来却是那个白日里告辞的恩客留宿在了那个年轻侍婢的房里!” 白墨宸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笑,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种事。 “沙嫩是堂堂昔年的八美之一,受惯了追捧恭维,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下便发作起来,闯了进去——恩客趁乱溜了,她气极了,只能把那个丫头往死里打——只差点没打出人命来。”殷夜来叹了口气,“那个侍婢也不是签的卖身死契,她外头的家人趁机告到官府,说沙嫩虐打女儿,要讹她。” “乱七八糟。”白墨宸摇了摇头。 “后来还是那个恩客出了一大笔钱,才把侍婢的家人给搞定了。”殷夜来声音忽地低了下去,“不过那个侍婢也是可怜,被打瘸了一条腿,日后在青楼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白墨宸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打了个哈欠。 ——这些青楼的风花雪月,争风吃醋,在他听来半分趣味也无。但一想起夜来这些年不得不呆在这种地方,和这些女人结伴而居,耳闻目睹的尽是这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心里忽然间就微微的一疼。 这些年,实在是难为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其实沙嫩也已经三十多了,风尘经年,哪里还能和十几岁水灵的小姑娘比?”殷夜来却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轻轻叹了口气,“这一行就是这样,她偏偏放不下,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倾倒众生的花魁呢,才会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嗯。”他顺着应了一声,凝视着她的脸颊。 ——她倒是和十年前毫无两样,岁月只增长了她的风华,丝毫不曾留下衰老的痕迹。 隔了半晌,她又道:“你知道么?楚宫的玉京大半年前从良了。” “哦?”他根本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只道,“嫁给谁了?” “据说是一个中州来的富豪——人家花了两万金铢给她赎身,排场很大。”殷夜来淡淡地道,“迎娶青楼女子这种事,本来是要在夜里进行的。可对方居然雇了五千个人,手执红灯,沿着花轿要走的路,从楚宫一直照到了港口船上!” “哟,好生阔气,”白墨宸笑了,“那不是要跟夫君回中州了?” “嗯,是啊。”殷夜来闭着眼睛笑了一笑,“多好啊……回到中州,就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个青楼女子了。可以脱胎换骨,做个好人家的妻子。而且,中州人么,毕竟还是回到自己的地方才好——云荒终究不是我们的家园。” “……”白墨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可惜却不长久。”殷夜来叹了口气。 “怎么了?”白墨宸无可无不可地问。 “那个富商本来要带着她回中州的,不料就因为平日行事太铺张高调,被蓝王那边盯上了,在他路过神木郡的时候,找了个借口没收了他的货,还要罚他一大笔钱。”殷夜来笑了笑,无奈地摇头,“一个中州人,哪怕再有钱,哪里还能和空桑藩王争论什么?——为了凑足那一笔款子,那人卖掉了所有奴仆和骏马,到最后还是不够,就打算把新娶来的如夫人也给折价卖了。” “什么?”白墨宸一震。 “哈,‘做人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殷夜来笑了一声,喃喃,“可怜玉京那个小妮子,本来还以为找到了良人可以白头偕老呢——可惜这美梦,也只做了三个月。” “后来如何?”白墨宸蹙眉。 “后来?玉京写信给我求助,我便回了信,告诉她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殷夜来沉默了一下,“于是她和那个富商说:神木郡当地的人并不富有,如果他这样急着在当地折价卖掉她,估计所得不过数千金铢。但只要让她回叶城,凭着她在叶城的人脉和恩客,不出三个月,她就能筹到两万金铢来救他。” “哦。”白墨宸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不错。但是一个女人,在这种绝境下居然还有心情和急着卖掉自己的丈夫讨价还价,却也是实在太艰难残酷的事情。 殷夜来淡淡笑了笑:“那人毕竟是商人,头脑精明,心里一盘算就知道这番话说的不错,于是扣下了玉京的身份丹书,让她轻衣匹马一个人返回叶城去筹钱。” 白墨宸明白过来:“然后你帮了她?” “是啊,我找了诸多姐妹一起捧场,替她举办了几场赏花会斗酒会什么的,再加上我们的私下馈赠,两个月不到就凑足了两万金铢,”殷夜来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守信用的人,便带着筹来的钱去了神木郡,把那个人给赎了出来——那富商感激得痛哭流涕,想要和玉京再续前缘,带着她回乡去,却被玉京拒绝了。她说:‘当日你用钱替我赎身,如今我也用钱把你赎了回来,从此我们恩怨两清,再不必相见。’” 白墨宸沉默着,许久才道:“你这个小姐妹,倒有几分你的风范。” “那段话的确也是我教她说的。”殷夜来笑了。 他轻拍她的手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才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还是回到了青楼做这一行,”殷夜来淡淡的笑了一声,“虽然丹书拿回来了,算是赎回了自由身——可是得了自由后,四顾才发现,天下之大居然无处可去!哈,还不如回到这个勾栏里继续醉生梦死,好歹还热闹点儿,有姐妹陪着。” “……”白墨宸说不出话来,蹙眉沉默。 “哎,说起来,当年我签卖身契给你的时候,好象只要了三千金铢呢。”她忽地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帐子顶,“你将来可不会为了三千金铢就把我卖了吧?” “胡说什么呢?!”白墨宸低叱,语气蓦然重了起来。 她睁开眯着的眼睛,静谧地望着他笑了一笑。军人的眼睛是黑而冷的,彷佛雪亮的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掌粗砺而温热,有着砂纸一样的质感,稳定如磐石。她的手在他掌心一分分的热起来。 “为什么你还一直记着那张卖身契?”他低声,语音竟然有微微的震动,“早在九年前,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给烧了!难道你一直都还记着?” “我知道,”她微微笑了,“我不过是随口说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这种事能随口说么?”他厉声道,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难道你觉得我会像那个家伙一样卖掉自己的女人来求一条生路?” 她侧过头去,没有回答。 夜来的肌肤还是白皙如雪,细腻柔润,和十年前并无两样——那么久的风尘岁月似乎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如同他第一次在暗夜的巷子里见到她时一模一样。然而,这样的恍惚在一瞬间被终结——当他看到她睁开的眼睛时,心里忽然便是一沉。 不一样了。早已不一样了。那样的眼神,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少女所有。 他看不穿她。 白墨宸叹了口气,“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希望的是什么。夜来,我真想能为你做一些事,以弥补当年对你的伤害。” “伤害?”殷夜来眼神微微一变,低声,“不,你没有伤害我——你救了我。不止救了我,还救了我一家。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是么?”他苦笑起来,“你不怪我当初的乘人之危?” 她轻声叹息:“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一家人恐怕早就全死了——恐怕连我的命,都留不到今天。”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奇异,贴着他的耳侧低语:“墨宸,我知道你为了留住我的命,承担了多大的风险——你本该在十年前‘那件事’结束后就杀了我的。” 白墨宸稳如钢铁的手也颤了一下,双眉间掠过一丝冷意。 十年。如今天下大定,歌舞升平,那段遥远而可怖的记忆已经渐渐沉入了血池底下,但只要微一触动,却还是能激起他内心沉淀着的黑暗和杀戮情绪。 “我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因为我无处可去。”她微微的笑,如画的眉目间有脉脉如水的悲凉,“我犯下的事,这天下也只有你可以替我遮挡。” “十年前我没杀了你,十年后,更不会让别人杀了你。”他低声道,眼神里掠过刀一样的亮光,“这次的凶手虽然已经死了,但我不会就此罢休——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连根拔起,再不让任何事来威胁到你!” 他的语气是如此低沉强烈,令她微微一惊。 墨宸很少有这样杀气流露的时候——方才在密室里,清欢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你知道是谁要杀我么?”她低声,“我一直想不通……那个杀手是个鲛人,身手好得出奇,整个云荒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不必担心这个,只要好好养伤。”白墨宸轻拍她的后背,安抚,“我答应了你哥,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来威胁到你的安全。” “嗯。”殷夜来微微一怔,唇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十年来,清欢和墨宸一直处于敌视的状况下,相互不买账。不料这一次,因为自己的受伤,倒是令这两个倔脾气的刚强男人坐下来握手言和。 如此说来,自己这一番无妄之灾,倒是也值得了。 “墨宸,有件事我要和你交代,”她轻声道,抬起眸子看着他,“答应我别生气。” “嗯?”他微微蹙眉。 “我杀了一个人。”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十指。 “是么?”他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来善后。” “我杀的是蓝王的侄子蓝扈。”她继续轻声,弯了弯纤细的手指,面无表情,“三天前的夜里,在暗巷的桥头上用白绫水袖勒断了他的脖子,扔到了桥底下——也不知道如今尸首浮出来了没?” 蓝王的侄子?白墨宸的眉头微微蹙起,却依旧道,“我来处理。你放心养伤吧。” “……”殷夜来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忽地撑起身体,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墨宸,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么?杀身份那么显赫的人物,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你杀他一定有你的理由。”白墨宸淡淡,“你从不乱杀人。” 殷夜来一震,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不说话。空桑元帅的眼睛是深黑色的,比一般空桑人更黑,倒是像中州那边来的外族,黑夜般看不到底。 他们两个人在床头对视了一瞬,彷佛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他不该虐杀了宝露……我实在是看不下去……真的,太惨了!我不杀了那个畜生,简直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到宝露死的模样在我眼前晃动。”殷夜来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我本来也不想惹事,我知道对这样的人下手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本来只是想设法把她给救回来,都已经拜托好人了,谁知道那畜生竟然……” “我知道,”白墨宸轻声叹息,“你一贯有侠骨。” “侠骨?”殷夜来笑了起来,有些惨淡,“我不过是个青楼女子。” “不,”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粗砺的掌心,“你是空桑女剑圣。” “早已不是了,”她低声叹息,忽然间眼角又有泪沁出,咬着牙,“十年前就已经不是了——不要再和我提起‘剑圣’两字!” 白墨宸无声叹了口气:“好,那我再也不提。”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在房内相伴了片刻。外面更漏遥遥,只听到黑夜里细雨簌簌开始下起来,敲打着屋瓦,白墨宸感觉到那只冰冷纤细的手在自己掌心一份份呢的温热起来。 “下雨了么?”他喃喃。 “似乎是呢,”她笑了一笑,转头看着窗外,“十月十五海皇祭一过,又开始下起雨来,真是令人厌烦。” 白墨宸知道她的心意,顺着她的目光推开了窗——然而窗子刚一打开,窗外的檐下有个影子一闪,迅疾避入了黑影里。 “谁?”殷夜来瞬地坐起,眼里有光一闪而过。 “别担心,是我带来的十二铁卫,”白墨宸轻拍她的手,安慰,“这次你忽然遇刺,实在是让人后怕——我担心刺客不止一人,所以安排了十二铁卫在非花阁外守着,这中间你哪里也别去,就留在房里。” “什么?”殷夜来微微蹙眉,“刺客不是死了么?为什么还要……” “我担心你而已,怕再出什么意外。”白墨宸拍了拍她,“你休息吧,我得赶去行宫见驾了——白帝今天还留在叶城,明天就要起驾回帝都,最好是今晚和他见上一面,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回西海上去了,不用入京那么麻烦。”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戎装和黑色大氅,重新开始穿上。她斜倚床头,看着他的背影——和丰神俊秀的慕容隽比起来,墨宸的确说不上是个美男子,但英气逼人,整个人挺拔如剑,有一种无欲则刚的力量,令人不敢直视。 尽管当初作出抉择时,内心是激烈而复杂的矛盾,夹杂着万般的不情愿和舍身般的绝决,然而今日看起来,却不知道是喜是悲。她是真的不想回头,还是早已疲倦? 女人,难道真的是如此软弱而容易改变的么? “为什么忽然回来?”她看着他,轻声,“是前线出了问题么?” “不是,前线一切顺利,”他的回答照例是含糊的——不对任何人谈及军事国事秘密是他的一贯风格,即便是对她也不例外——然而这次仿佛是为了迁就伤病在身的她,他破例多说了一句:“我是担心后方出大问题,才连夜赶回来的。” “什么?”她愕然,“后方?” “云荒本土。”白墨宸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可能要出事。” “什么?那些冰夷难道还想染指云荒本土?”殷夜来有些不敢相信,“他们都被你打得龟缩在棋盘洲了——国破在即,还能做什么?” “没有谁会束手待毙,何况是破军的族人。”白墨宸回答着,俯下身来在榻前吻了吻她的额头,“云荒平安太久,帝都的那些人只顾享乐,完全不知道那些冰夷的可怕。不过,放心,有我在——无论是为了云荒还是你,我都会竭尽全力。” 她笑了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自己也保重。” 他刚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白墨宸彷佛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打开门,低声询问了几句守在外面的侍卫,不到片刻,捧着一物走回了非花阁。 他把那个东西放在她窗前的小几上,打开木盒,里头却是一个粗瓷的大海碗。海碗粗陋,像是平民区路边摊的货色,里头盛着一碗虾爆鳝面,虾仁雪白,鳝段金黄,配着一些香菜碎末,面上还卧着一个荷包蛋,热腾腾的香味扑鼻。 “啊?”殷夜来苍白的脸陡然泛起了一阵喜悦,“这是……” “这是八井坊里魁元馆的看家招牌,虾爆鳝面。”白墨宸看得她如此高兴,也不由笑了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一直惦记着这滋味,派手下去买了一碗送来。” 他把一双竹筷塞到她手里:“尝尝?” “……”她埋头吃了几口,只觉喉头哽噎,眼眶一热,有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无法控制地溅落在热面汤里。 白墨宸默默地看着她,叹息:“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面,很想念她么?” 她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店里见见她。” 她咬着唇角,缓缓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知道,”彷佛明白她内心复杂而激烈的挣扎,白墨宸低声,“也是,十年前,他们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如今你也不想再去打扰他们。可是,夜来,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他们,其实我不反对你去看看。”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是穆先生不许么?”白墨宸的眉头缓缓蹙起,“他管的也太多了。” 她喝了一口面汤,终于哑声说出话来:“还是不见了为好——穆先生说得对,如果为了他们好,我就不该再出现。从十年前起,我在这世上就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了一笑:“我只有你。” 白墨宸看着她,默默无言。她的脸颊上还有泪痕,衬得眼神更为清亮如水——然而这样一剪秋水般的瞳子,虽然澄澈无邪,却令人看不到深浅。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发现自己已经再也看不懂她。 正是因为他,她才远离了所有亲人,开始了另一种黑夜里的生活。金钱,交易,杀戮,秘密,权力,美色和感情——从最初的相识开始,他们之间便充斥着这些复杂的因素,种种恩怨纠缠难解,一年年的积累下来,彷佛交织的藤蔓,深深勒入了彼此生命的年轮里,再也无法分开。 年深日久,竟然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不得以。 “夜来,”他望着她秋水般的双瞳,沉默了很久,忽然俯身将她拥入怀里,低声,“有时候我想,如果在最初的最初,我们的这场相识不是以‘交易’和‘契约’来开始——那么到了今日,你会不会对我有半点的真心?” 他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凉,令她陡然一惊。 “我是一个粗人,只知道打仗,不懂得女人的心,”白墨宸声音低哑,“但是从一开始在那个巷角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她茫然地问。 “是,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低声,“知道这世间血和泪的味道。” “……”她单薄的身子在他怀抱里微微一颤,说不出话来。 十年了,墨宸很少对她提起自己的过往和家人。她只隐约听说他的出身不是很好,是北陆一个乡下小乡绅的儿子,以军功晋升。后来攀附上了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白烨,和宰辅素问一起辅佐其登基称帝,后来又娶了白帝唯一的女儿,入赘了帝王家,从此平步青云。 这是典型的平民奋斗史,说不上干净,但却不乏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业绩。 这种出身,虽然要比锦衣玉食的慕容隽更贴近自己的人生,但,又哪里能真正和她的家世相比?这种苦痛和血泪,怎能会和她一样? “难道这就是你当年没有杀我的原因么?”她微笑着,“我一直好奇你当年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留下我的命,而不是杀了我灭口?” “你不信么?”他默默抱紧了她,她只隐约觉得他的手有些微的颤抖。那一瞬她又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道这个冷硬如一块铁的男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帅,”沉默里,忽然听到门口有人低声禀告,“已经二更了。” “知道了。”白墨宸应了一句,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松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这次紧急而秘密地赶回帝都,本是为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事情,必须十万火急地禀告给白帝知晓。却不料一到叶城,就遇到了夜来被命轮刺杀这样棘手的事情。 “你好好休息,”他低声,“我留下一半人手在非花阁看护你,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要随便出去,知道么?” 殷夜来笑了笑,顺从地微微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拿起剑,转身走向门口。 “墨宸,”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忽地低声开口,“如果……如果这次你要去帝都,别忘了去看看白塔顶上的那位。” “嗯。”彷佛知道她说的是谁,白墨宸顿了一下脚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会去的,毕竟是我妻子。” - “白帅!”看到他走下非花阁,十二铁卫纷纷肃立行礼。他挥了挥手,从暗门里走出星海云庭,不曾惊动外面饮酒寻欢的那些人——当年,把夜来送到这里来安置的时候,他就重金买通了这家叶城最负盛名的青楼老鸨,建了一条从小巷直通非花阁的暗道。 马系在侧门,然而牵马的却是一个青衣中年人,撑着一把油纸伞。 “穆先生?”白墨宸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对着这个安插在叶城的幕僚,一拱手,“好久不见,先生可好?为何连夜等在此处?” “白帅安好。”穆星北恭谨地行礼,把马牵过来。 “先生不是在八井坊么?怎么亲自过来了?”白墨宸微微蹙眉——这个穆星北是中州人,智计无双,精通天文地理,辅佐了他九年,堪称和玄珉并称的左右手。每当他带兵转战在海外,便留下他在云荒做策应,及时传递讯息。 “八井坊那边一切都在控制之下,”穆先生微微行礼,逐一交代,“大娘和她的一对儿女都很平安,过得和普通中州人无异,白帅不必担心。” “委屈先生在陋巷安身,墨宸实在过意不去,”白墨宸叹息,“其实这些事,交给得力的下属去做也就行了,何必先生要亲自去?” 穆先生却是正容回答:“那可不行。八井坊里的那一家人,关系着殷仙子,是决不可轻易委托他人的。前几日殷仙子路过八井坊,几欲和其相认;半夜三更又在桥头杀了蓝王之侄蓝扈——若不是在下从旁暗中协助,事情便要暴露,少不得牵涉到白帅。” “此事我已经知道。”白墨宸却声色不动。 穆先生从袖里摸出一物,却是一枚小小的金铃,“这便是殷仙子绞杀蓝扈时落下的,幸亏被在下藏了,没有被缇骑看到。”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白帅,恕属下直言:殷仙子实在是个棘手而不安分的女人,锋芒毕露不懂收敛不说,又喜欢为青楼姐妹出头,留着她在身侧,只怕迟早会惹出事来。” 白墨宸点了点头,唇角却露出一丝笑意来。 ——是的,她是怎样一个女子,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一把绝世的利剑,寒光夺目,嫉恶如仇。十年前,他曾经用过这把剑一次,成就了今日的不世功业,而这十年来这把剑被收藏在暗夜里,却始终不曾磨损了锋芒。 十年了,看来她的风骨依然如昔——当年令他一见惊艳、过目不忘的,不就是这种冷锐夺目、邪魅莫近的锋芒么? 他微微走神,穆先生却继续正色进谏:“我知道白帅钟爱此女,但此女实乃倾国祸害。在下恳请白帅痛下决心,早日将其……” “呵,”白墨宸终于轻笑了一声,“先生这番话,其实早有人说过了。” “是么?”穆先生微微一怔。 “是鹤绂,”白墨宸的眼神忽地暗了一下,“他昔年劝谏得比你还激烈。” “……”穆先生不易觉察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出乎意料地沉默下去。 ——鹤绂是谁,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是了如指掌。那是白帅的上一任军师,最受信任的心腹幕僚,从十几年前白墨宸还是一个下级军官开始就已经是他的参谋,一直辅佐他从校尉、裨将、偏将、少将、大将一路升上来,出谋划策,立下不少功劳。 而这样一个功臣,十年前却被白墨宸以“擅离军营”的区区罪名给斩杀,处死得如此之急,甚至连伸冤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人家,死后所有遗物也被付之一炬。穆星北是那之后才有机会被提拔到白墨宸帐下的,从一个不得志的小人物变成了云荒最接近权力核心的人,靠的不仅是他自己的智慧和计谋,更是白墨宸的慧眼提拔。 转眼,他跟随白帅已经接近九年,完成了很多机密的任务,然而,当年到底鹤绂为何而死,他在内心已经揣测了很久,却始终不敢开口询问。 难道,竟然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一阵细密的冷汗从他手心沁出,穆星北瞬即明白了什么才是白帅真正的忌讳,于是便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话题,向白墨宸汇报着这些日子来帝都的动向,藩王的行止,大臣们的言论等等,无一疏漏。 “那么说来,玄王那边对我西海出兵还是一力反对?” “是。不过根据海皇祭的情况看来,白帝不曾为其所动。” “那就好……藩王异议尚不足恐惧,只要白帝还站在我这一边,哪怕只有两年的时间,我也足够赢得这场空前绝后的战争!” “只怕大司农那边也被玄王拉拢,故意刁难,两年内拿不下本岛怎么办?” “那就设法从别处调集粮食。不过就算军粮跟不上,我也要拿下这场仗!” “白帅不愧是天下名将,有气吞山河的魄力。”穆先生不知不觉地赞叹了一句,又道,“不过在下觉得,最近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结集,要对白帅发难。” “是么?”白墨宸蹙眉,“是玄王那边?” “不仅仅那么简单,我觉得是……”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巷角。 “要雇工么?”忽然间有人冲过来,大声问。 白墨宸和穆星北均微微一惊,抬起头,看到雨夜的巷子里居然或站或坐,还有数十人等在那里,本来都一副有气无力满面饥色,但一见到他们这一行衣衫光鲜的人走过来,便一下子都呼啦啦涌了上来。 耳边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老爷,要雇人么?” “我!雇我吧……我有力气!” “雇我吧,干什么都行,一天只要十个铜子!” 白墨宸看着眼前蜂拥而来的贫民,眼里忽然出现了一抹微微的愕然,竟然忘了退开。夜雨里,无数只手臂立刻伸到了他面前,带着焦急和渴望——那些人大都是中州人,因为十二律的规定不能从事大部分空桑人独占的职业,为生活所迫,只能在这里揽一些散活。白日里揽活儿的多半还是正经人,在夜里揽活儿的,那做的就是不一般的生意了。 “白帅小心!”看到局面失控,十二铁卫中的人立刻抢身上前,隔开了人群——这些街头流民鱼龙混杂,饥寒交迫之下,只怕雇主给十个铜子让他们去杀人也是肯的。让这些家伙接近白帅,实在是隐藏着天大的风险。 白墨宸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钱袋,扔给了旁边的铁卫:“里面还有我半个月的薪饷,都散给他们吧。” 他翻身上马,和穆星北一起冲出了人群。 ——已经十年了,这叶城中州贫民区的街巷,却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十年前,同样是下着雨的深夜,满怀心事的他策马来到此地,也是这样被一群饥饿的流民包围。无数双手伸到他面前,无数张饥饿的脸在对他叫喊:雇我吧雇我吧……干什么都行!他停顿了下来——他知道这些都是走投无路的豺狼野兽,满怀饥渴,为了生存,为了十个铜子,就可以偷盗抢掠,杀人放火。 ——在这样的人里,说不定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群,忽然定格。 在人潮的背后,陋巷的暗影里,站着一个纤细瘦弱的人影。那个人没有随着众人上前,只是有点犹豫和胆怯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东西闪耀着,令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人群在涌动,拼命地推挤,然而那个瘦弱的人站在那里却始终没有被推倒,没有被冲撞,甚至没有一双手可以碰到他的衣襟,似乎周围有一个无形的屏障。 他策马扬鞭闯入人群,风一般地到了那个人身侧,压低声音:“要活干么?” “嗯。”那个人终于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 在对方抬头的瞬间,他又吃了一惊——暗影里站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她不过十六七岁,用布巾包着头,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脸上还涂了烟灰,然而虽粗服蓬头,却依旧难掩倾国容颜,清丽绝伦,彷佛黑暗里的一支素雅莲花。 那一瞬,他有些失望。 女人?难道他看走眼了,这不是自己需要的人? 彷佛看出了他一瞬间的迟疑,那个少女连忙拉住他的马笼头,急切道:“你……你雇我吧!我干什么都行,真的!” 她的身形虽然纤弱,然而那匹骏马被她一拉,居然分毫动弹不得地站住了。白墨宸心里又是咯噔一跳,再度回头审视了她一眼。 “干什么都行?”他重复了一遍,不由有些怀疑——这样美丽的女子,如果缺钱,何不去青楼烟花地里,却要到这种地方来和一群豺狼一样的男人抢生意呢? “是的。”她咬了咬牙,却毫不犹豫,“只要你出得起钱。” “哦?”他有些意外,“听起来,你要的似乎不是个小数目。” “我……我要三千金铢。”她低声道,似乎知道那是惊人的数字,也有些底气不足。 “三千金铢?”他有些愕然,却也明白过来,不由得笑了一声——就算是叶城最高等的青楼里最红的姑娘,也卖不起这样的价格,难怪她会铤而走险来这里碰运气。 彷佛知道他的笑里的意思,她再度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里有屈辱也有急切:“我爹病了,我娘眼睛不好,弟弟妹妹又小……家里等钱救命呢。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他示意她跟他走,策马离开了人多的地方,在暗巷深处勒住马,回身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老实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她点了点头,抿紧了嘴唇:“我叫安堇然,住在叶城八井坊。” ——八井坊……那就是中州人贫民聚居的地方了?他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出来接活?是家人出了问题?” 她又点了点头,眼眶里隐隐有泪。 “嫁人了没?”他不客气地继续问,“有男人了么?” 她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飞起了一道红晕。 “那么……有情郎么?”他并没有放过这个问题,“未婚夫?” 她脸色忽然煞白,僵在那里,身子半天没有动上一动。 “我明白了,”他蹙眉,“那他为什么不帮你?” 她没有回答,彷佛再受不了这种逼问,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羞愤地转过头去,似乎是想要离开,然而又知道不能就此转身,许久,才强迫自己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已经断了……他是不会帮我的。” “听着,”他没有再继续逼她,只是放低了声音,“如果想赚到这笔钱,无论你以前有过什么:父母,兄妹,情郎……这一切,都必须要割舍掉!这就是我雇你干这个活儿的前提条件,你做得到么?” 她颤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嗫嚅着:“为……为什么?” 他用马鞭重重地抽在她的肩膀上,厉叱:“这一行,能向雇主问为什么吗?” 她只是一抬手便接住了他的鞭子,苍白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是屈辱又仿佛是恐惧,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牙:“做得到!” “那就好,”他舒了一口气, “其实将来你会知道,断绝关系也是为了他们好。钱不是问题,不过这活儿却很棘手,要担天大的干系,不知道你能否干得了?” “做什么都行!”她喊了一句,“让我来吧!” “是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掉脑袋的事情也干?” “是。”回答的毫不犹豫,“只要给我三千金铢!”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衡量着这个女人是否堪大任,片刻便做了决定,二话不说从怀里扯出一张纸,低喝:“那么就在上面按手印吧——按了就不能翻悔,你的命就归我了!” “好!”她看也没看,将手指伸入嘴里咬破,按上了一个血手印。 “在这种地方,要花三千金铢来买一个人,也真是够贵的。”他收了卖身契,笑起来了,用马鞭敲了一下她的肩膀:“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跟我走吧。” 他扔下一句话,转头便策马疾奔而去。然而,在飞驰出了三条街后,猛一回头,却看到那个少女还轻轻松松地跟在他马后,连一步都不曾落下。 他不由笑了一笑:自己果然没看走眼,这是个有点本事的家伙,说不定可以用来辅助龙石,进行“那个计划”。等事情一结束,所有人都需要就地处理掉——这样一个中州贫民女子的死活也不会有人在意,到时候收拾残局,倒也轻松方便。 他暗想,看着少女懵懂明亮的眼眸。 只可惜,十年后,她依旧留在了他的身边。 白墨宸的思绪在一瞬间飘的很远,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一边的穆先生却还在问:“白帅这次回来,是要紧急面圣去么?” “自然,”白墨宸随口,“先生有何指教?” “我劝白帅还是别去为好。”穆先生定下身,“此行凶险,或有不测。” “什么?”白墨宸愕然,“此话怎讲?” “两京上空有黑气笼罩,此乃邪佞聚集、变生不测的预兆,”穆先生正容道,指了指漆黑的天幕,“白帅此去,只怕会有灾祸。” 白墨宸默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 什么都没有,只有淅沥沥的冷雨从天落下,低落在他的头盔和护颊上。风里倒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特味道,有点像血腥味,又有点像是脂粉味——令他想起日前青砂奉自己之命,在海港船上处理了那些俘虏,留下了满地的鲜血。 穆星北的眼神凝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却令他沉吟了起来。 “即便是有灾,也不得不去啊,”他摸了摸怀里的密函和匣子,摇头,“事情紧急,如果不去见驾,只怕云荒就要出大事了!” “大事?”穆先生蹙眉。 “冰和火就要蔓延过来了。”白墨宸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作品合集: 《沧海明月·夕影卷》(含《血薇》、《风雨》、 《神兵阁》、《病》、《火焰鸢尾》、《指间砂》、《荒原雪》) 《沧海明月·拜月卷》(含《拜月教之战》、《铸剑师》) 《沧海明月·承影卷》(含《大漠荒颜》、《帝都赋》、《剑歌》) 《沧海明月·凝碧卷》(含《曼珠沙华》、《彼岸花》、《碧城》、《幻世》) 《沧海明月·流光卷》(含《夜船吹笛雨潇潇》、《雪满天山》、《沧海》、《夕颜》、《乱世》) 《沧海明月·紫微卷》(含《曼青》、《东风破》、《神之右手》、《飞天》、《星坠》)。 《2012末夜》 作品分类听雪楼系列:1.《血薇》(含《血薇》、《风雨》、《神兵阁》、《火焰鸢尾》、《病》、《指间砂》、《拜月教之战》) 2.《护花铃》 3.《荒原雪》 鼎剑阁系列:1.《大漠荒颜》 2.《帝都赋》 3.《曼珠沙华》(含《彼岸花》) 4.《幻世》 5.《剑歌》(含《碧城》) 6.《七夜雪》 云荒·镜(即镜系列):1.《镜双城》 2.《镜破军》(含《东风破》、《神之右手》) 3.《镜龙战》 4.《镜辟天》(含《归墟》) 5.《镜神寂》 6.《镜织梦者》(番外) 云荒·羽(即羽系列):卷一.《青空之蓝》 卷二.《赤炎之瞳》 卷三.《黯月之翼》 卷四.《傀儡之城》 沧海明月合集系列:1.《沧海月明·夕影卷》(《血薇》+《 风雨》+《 神兵阁》+《 病》+《 火焰鸢尾 》+《指间砂》+《荒原雪》) 2.《沧海月明·凝碧卷》(《曼珠沙华》+《彼岸花》+《碧城》 +《幻世》) 3.《沧海月明·承影卷》(《大漠荒颜》+《帝都赋》+《 剑歌》) 4.《沧海月明·拜月卷》(《拜月教之战(原名《护花铃》)》+《铸剑师》) 5.《沧海月明·流光卷》(《夜船吹笛雨潇潇》+《雪满天山》+《沧海》+《夕颜》+《乱世》) 6.《沧海月明·紫微卷》(《曼青》+《东风破》+《神之右手》+《飞天》+《星坠》) 其它:1.《花镜》 2.《飞天》(含《星坠》) 3.《夜船吹笛雨潇潇》(含《曼青》、《幻世》) 4.《沧海》(含《雪满天山》、《夕颜》、《乱世》) 5.《星空》 6.《风玫瑰》 7.《墨香》 漫画:1.《血薇》(编绘:李堃) 2.《指间砂》(编绘:李堃) 3.《夜船吹笛雨潇潇》(编绘:卢影/妖魔君,尚未有单行本) 绘本:1.《神之右手》(绘:ENO) 2.《彼岸花》(绘:ENO) 3.《大漠荒颜》(绘:汤蔚青) 4.《帝都赋》(绘:赵佳) 5.《碧城》(绘:唐卡) 6.《曼珠沙华》(绘:景殊) |
随便看 |
百科全书收录4421916条中文百科知识,基本涵盖了大多数领域的百科知识,是一部内容开放、自由的电子版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