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宫

宋 曾巩

室堂奥备然后为宫。宫，贤有力者之所有也。若乃为之，则非贤有力者之所能也。故有材木于此，虽累千万，必待匠人焉尔。匠人之为之也，广轮高下，横斜曲直，一板以上皆有法也。巧既发于心，绳墨刀尺皆应于手，其成也必善。巧既夺于心，绳墨刀尺皆戾于手，且以高者为库，直者为钩也，其卒可以成自善乎？有若公输在，肯舍法度而利之乎？不肯，则将得拙工，而嗜利者从之，为之穷岁月，耗材与力，至竭而已耳。

今夫天下之为宫也，人主之所安而有也，州县有司之为室堂隅奥也，万机之为材木也，人主之所不能自治也，其势必付之人。付之而当且专，则辑矣。付之而当否未前定，又一一束缚之，其异于戾匠人也亡矣。有圣且贤，肯枉道而就之乎？不肯，则易而他使。使圣且贤则犹是也，又易而他使，则得庸者邪者而从之与之，日夜力为之，至尽败万事而已耳。秦之亡其宫也，以此。

【注】①奥：屋子里的西南角。 ②广轮：宽长。 ③板：通“版”，八尺为一版。

④辑：安定。

全文翻译

堂室的西南角（祭祀设神主或尊长居坐之所）完备了以后才可以建造宫殿。宫殿是贤德有能力的人所拥有的。但如果要建造它，就不是贤德有能力的人所能做到的了。所以即使有了成千上万的材料，也一定要依靠匠人来做才行。匠人在建造的时候，对于木材的长宽高低、横斜曲直的不同情况以及八尺以上的材料都有相应的使用规范。他的技巧源自于内心，绳墨刀尺都随心应手，他的成就一定是完善的。（但）如果技巧不是源自于内心，绳墨刀尺也就都不顺手，并且拿长的木料去建造仓库（建造仓库或者武器库并不需要使用很长的木料），拿挺直的木材去建造圆弧状的部分，难道最终可以成就其完善的结局吗？即使有像鲁班这样的能工巧匠在，难道他肯违背事理来追求这些利益吗？他一定不肯，那么就只好聘得拙劣的工匠，从而那些贪财的人跟着来做，这样的话也只能是白白浪费时间，到头来耗损钱财和人力最终筋疲力竭才停止罢了。

现在天下就是一座宫殿，是君主安处其中所拥有的，各州各县的职能部门就相当于一些堂室及其角落各部分，天下各种事务就相当于那些木材。君主本人并不能靠他自己治理，在此情势下一定要委托别人。如果委托得合适并且完全放权的话，天下就会安定。如果在委托前不能确定是否委托得合适，或者委托后还要处处过问牵制，那么这结果就跟委托拙劣的匠人建造宫殿没什么差别了。这样的话，那些圣明贤达的人又怎么肯违背事理来承担这个使命呢？他们不肯，那么君主就只能改换任用别人。假使圣明贤达之人是这样的情况，君主又改换方向任用他人，那么君主只能得到一些平庸和邪恶的人让他们跟随自己、帮助自己，纵然日夜不停地做，也只能落得一个把事情办砸了的结局罢了。秦朝的灭亡，就是由于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