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二军师 |
释义 | 基本信息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创作的短篇小说,也译作《两个军师》,曾被选译入高慧勤选编的1983年版《日本短篇小说选》。 内容简介大坂之战(1614年(庆长19年)-1615年(庆长20年))发生于江户时代早期,是江户幕府消灭丰臣家的战争,其中包括在1614年11月-12月的大坂冬之阵以及1615年5月大坂夏之阵(6月4日(农历五月八日结束),最常用的称呼为“大坂之阵”。 在“大阪之阵”中战死的诸多浪人武士之中,“二军师”往往是人们叹息感慨的焦点人物。其中的真田幸村以其最后决战中勇猛壮烈的冲锋行为而赢得了众多的赞誉,而后藤基次则因其与决战前一天在小松山战场的牺牲而引起了后人无数的叹息。 事实上,从临敌作战奋勇冲锋的角度来讲,真田幸村以其神出鬼没勇猛无畏的战术闻名。而在行军布阵运筹帷幄方面,后藤基次则以其坚如磐石的高超兵法而得到了大阪军方更多的重视,从而成为大阪丰臣军的首席兵法家。 作者简介司马辽太郎【しば·りょうたろう】(1923~1996 )日本右派作家。原名福田定一,生于大阪。1943年毕业于大阪外语学院蒙语系,1946年入京都新日本新闻社,两年后任产经新闻社记者,同时发表作品。1961年开始专业作家的生活。司马的小说,把历史上推动生产力向前发展的人物放在革新与守旧势力尖锐斗争的环境中,从各方面来歌颂他们的“励精图治”和“文治武功”。 一九二三年八月七日,司马辽太郎诞生于大阪。他原名福田定一,其笔名乃取自“远不及司马迁之太郎”之意。司马辽太郎的祖父本是个日本算术家,但他于明治初年迁至大阪改行从商,贩卖糕饼 。他父亲则在大阪当开业药剂师。在最具商人气息的地方从商,最重要的即是要具备理性的经营头脑 。这个特性影响司马辽太郎极为深远,在他的小说中,经常以冷静、理性的历史观来审查主观的、非理性的意识型态。因此,有人称他的历史小说为“非意识型态” 的历史小说。 司马辽太郎从十三岁开始,即经常到大阪市立图书馆博览群书,至他大学毕业时,几乎已经读完图书馆的藏书。其好友寺内大吉(作家)回忆说,司马辽太郎在报社上班时曾经住过他家,他每天要到报社上班时,总是撕下一页百科全书来背诵。 他十八岁时进入大阪外国语学校(今大阪外国语大学)蒙古语科就读,名作家陈舜臣是高他一年的学长(印度语科)。二十一岁(一九四三年)时被征调到中国东北的战车连队。他大学时代的专攻(蒙古语)以及后来的中国经验,无形中影响了他的写作风格。本来日本作家并不擅长描写大时代的社会动态,若是以读俄国小说或是法国小说的态度来读日本小说一定大为失望,因为日本作家只擅于描写内心的感受以及身边的琐事,名之为“私小说”,并自认为是日本小说的特色。吾人若看了托尔斯泰的小说再去看“私小说”,肯定打瞌睡。 然而司马辽太郎的小说却具有从天空俯瞰大时代动态的特质,也因为这个特质吸引了无数的日本读者。笔者认为他这特质与他的蒙古语学有莫大的关系。因为住在沙漠中的民族,为了要辨识方向,寻找水源,他们关心视界以外的世界,因此总是将视点如老鹰般高悬在天空中某一点往下俯瞰。这种观点自然与属于森林文化的日本观点大相迳庭。事实上司马辽太郎极喜欢蒙古,他除了到蒙古旅游外,早期的作品如“波斯的幻术师”、“戈壁的匈奴”,以及晚年的“鞑靼疾风录”都是描写北方骑马民族的作品。 他从一九四六年(二十三岁)至一九六一年,先后在新日本新闻社及产经新闻社当记者。这记者生涯可以说是他历史小说的原点。他曾经对他的朋友说: “若有来生,我还要当个新闻记者。”可是他这个记者与大多数的记者不同,他永不厌倦地充实自己的知识,而且由于他隶属于文化部门,因此经常到各大学与寺院去采访,独自研读寺庙中所藏的古文书,并与大学教授结为好友。通常的历史小说作家都只是搜集文献,考察当地风光,以作为写小说的准备工作。而司马辽太郎不只如此,他至历史事件的发生地去,必定像个新闻记者般询问当地的居民:“你出生于何地?是否知道事件的传说 ?”换言之,他把事件的主角当作仍然活在该地一般。 主要角色后藤又兵卫基次后藤又兵卫基次,是原来播磨国大名别所长治的家臣三木城主后藤基国之子。他的出生年月有很多不同说法,一般认为是生于1560年(永禄三年)。又兵卫幼年丧父,少年时代在流离失所中渡过,后来辗转投靠了丰臣家著名的军师、智将黑田官兵卫孝高。 永禄年间,黑田孝高曾经作为播磨大名小寺政职家的家臣而被称作小寺官兵卫,而小寺、别所两家同为播磨名门赤松氏的支系,所以孝高与又兵卫之父基国也算有些关联。于是,又兵卫在黑田家得到了孝高的重视和培养。再加上又兵卫本身在兵法和枪术上都资质过人,履历战功,很快就在乱世扬名,成为有名的“黑田八虎”之一,与家中的母里太兵卫、黑田长政等猛将齐名。 后来,到了黑田官兵卫将家督之位让与长子长政之后,后藤又兵卫已经是黑田家的家老重臣。他在随长政出兵朝鲜的战斗中表现活跃,曾经在晋州的围城战中立下先登之功,并流传下了以三千人对抗明军三万人而不败的战绩,因而与另一名家老母里太兵卫一同被称作黑田家的“双璧”。 1606年,也就是庆长十一年,当黑田官兵卫死后不久,后藤又兵卫突然从黑田家出走,抛弃了所有的名誉地位,以及丰衣足食的生活,成为了一名流落江湖的浪人。 对于又兵卫这次出奔的原因,流传着许多说法,但总的来说,都认为是由于后藤又兵卫功高盖主,而黑田长政忌闲妒能,处处排挤又兵卫造成的。 1614年11月,丰臣、德川双方剑拔弩张,战国乱世最后的大战阵降临日本,又兵卫决定加入大阪方,抓住乱世最后的机会,再次选择自己作为武士的生活。 初入大阪城的后藤又兵卫,很快就依靠其过去身经百战的名望和经验、以及其兼备名将气质与豪杰风采的个人魅力,在丰臣军的诸将中占据了领袖的位置。又兵卫不但在入城的浪人中地位很高,同时也受到了城中丰臣家谱代家臣武士们的尊敬。丰臣秀赖最信赖的年轻武士木村重成与又兵卫一见如故,很快结为莫逆之交。在重成的推荐下,秀赖对又兵卫的能力也颇为赏识和重视。 1615年4月30日,大阪军的主要将领们汇集一堂,进行了大阪夏之阵最重要的一次军事会议。其间,真田幸村慷慨激昂的提出了全军在大阪城南的四天王寺·冈山口一线布阵,正面与德川军交战的“玉碎”计划。而后藤又兵卫则一改往日的谦虚态度,在会上大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既然城外的壕沟都已被填平,据守城池迎敌已无可能。敌军是通过大和街道,从南面向大阪城攻来,如能控制亀瀬、関屋一带的狭隘路段,在国分附近迎击德川军,则能占据相当的地利。国分的小松山一带山地较多,地形狭窄,德川的大军不易展开。如能在此地伏击之,击破德川军的先头部队便有七八成的胜算......德川军先锋溃败,士气必将低落,后续诸队定然退至大和郡山一带休整,此后我军相机而动,胜负当未可知......” 双方各执一词,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也许是又兵卫的论点更加稳妥和有说服力,也许是真如某种传闻所说是真田幸村投桃报李的做出了让步,大阪的领导层最终接受了后藤又兵卫的计划。而作为对真田幸村的妥协,大阪方面也同意他率领一路人马前往天王寺布阵,以防止德川军的突然出现。 5月6日午夜零点左右,后藤队2800人率先从平野出发,在将近凌晨时到达了小松山口的藤井寺村。这一次的进军在后人看来显得十分唐突,因为本应一同出发的薄田兼相等队根本没有配合行动。相对于又兵卫的出兵而言,薄田等人的反应实在太慢。而与之相比,一向以善于用兵著称的真田幸村的部队的行动,就显得过于迟缓了——他的部下多数是浪人武士,集合时姗姗来迟,出发时又赶上大雾不辨东西,远远的落在了后藤队之后,已经赶不上预定的合流了。有人说,这样的迟到是因为幸村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而故意有所懈怠。这种说法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作为名将,幸村在那一天所表现出来的指挥能力也实在令人失望。 上午9点左右,伊达政宗军开始从南面登山,本多忠政率军从东面展开攻势,松平忠明军也很快加入进攻的战斗......后藤又兵卫已经陷入敌军的三面包围之中。即便如此,面对着十倍于己的敌军,后藤又兵卫仍然显示了大将的气魄,临危不乱的镇静指挥,成功的击退了敌军的数次进攻。在又兵卫的心中,也许仍然期待着,前一日的黄昏中与他把酒诀别、相约讨取德川两将军之首级的真田幸村能从天而降吧...... 但后藤军毕竟寡不敌众,每一次击退敌军的攻势,都会付出体力甚至生命的代价。眼见日上中天,藤井和天王寺方面仍然毫无动静,后藤又兵卫终于意识到援军已不可能到来,自己征战的一生也将要落幕了。 “不想死的人现在就逃走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兵卫收拾身边抱有牺牲觉悟的战士们,开始向西突围。后藤军冲下山后,在平地上一分为二,向德川军展开了最后的突击,后藤又兵卫就冲在最前面。 抱有决死信念的后藤队,在击溃了德川军两支小部队后,也遭到了丹羽氏信军从侧面的攻击,队形陷入了混乱,被分割为数段。与此同时,伊达政宗军的铁炮队从正面向后藤军连续射击,身先士卒的后藤又兵卫胸口中弹,跌下了战马。 中弹的又兵卫也许并没有受致命伤,但他太过疲劳以至于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同时也已经心如死灰,不作任何逃生之念了。他用尽全力,向身边的部下吉村武右卫门(一说为金方某)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把我的头砍下来,不要让敌人得到......”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后藤又兵卫基次,如果生在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必定会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名将,即便是在乱世的末期崭露头角,也掩盖不住其善战的光彩。 然而,如果没有黑田长政的忌恨,他的战绩也就停留在侵略朝鲜的部将身份了,之后也许会在领地上安逸的渡过余生,子孙都平静的生活下去。但是命运给了他在人生的最后再起波澜的机会,让他乘着乱世最后的风云成为令人敬仰的大阪五人众之一,虽然壮烈战死,亦不失为是作为优秀武士更加完美的结局吧。 (节选自英川秀树文) 真田幸村真田幸村(1567-1615),真田幸隆之孙、真田昌幸之次子、真田信幸之弟、日本战国末期名将。关原合战与父亲同在西军,战后被流放于纪伊九度山,逃脱后,投奔到大阪城。在大阪城战役中率士兵与德川家康的大军浴血奋战,最终寡不敌众,战死。因其战绩而被德川家康誉为“日本第一兵”。与源平合战的源义经、南北朝时代的楠木正成并列为日本史中“三大末代悲剧英雄”。 作品赏析二军师作者:司马辽太郎 1. “大阪城之存亡,决定于小松山一战!” 这是后藤又兵卫基次的主见,在共议军机大事时,因他力陈己见,京城内有人竟给他起个别名,称作:“小松山大人”。 “德川有重兵三十万,丰臣仅仅十二万。”又兵卫一再坚持说,“如蹈关原野战之覆辙,胜利恐难指望。而况,骏河大将军德川家康,实乃自武家开基创业以来野战之高手。能够克敌制胜的,唯有这座小松山。” 又兵卫用手指敲着地图,图上标着耸立在大和境内的平坦无奇的小山。由于指头不断地敲打,地图的这个部分终于破裂了。 “小松山!”又兵卫不知大声疾呼了多少次。 他主张:调大军于小松山,然后一举歼灭入侵河内平原的敌军。因有地利可恃,可以稳操胜券。但我方则须源源不断投入兵力。 “要准备浴血奋战小松山,只有此举才是上策,方能扭转右大臣(丰臣秀赖)的时运。”又兵卫反复强调说:“天下大势究竟如何而定,全在于这座充其量不过百米之高的小松山。” ——咳,这是说的什么呀? 丰臣秀赖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上座是家臣长老大野治长,接着是大野道犬、渡边内藏允,内侍官细川赖范、同森元隆,心腹亲信铃木正祥、平井保能、平井保延、浅井长房、三浦义世等,他们一个个不是京城内擅威作福的女官们的子弟,便是他们的亲朋故旧。 这些人过分地仗恃所谓“嫡系”臣子的权势,十分蔑视后藤又兵卫、真田幸村、毛利胜永、长宗我部盛亲、明石全登等流浪出生的武士大将。其实,他们这些嫡系家臣,不过是一伙只知道纸上谈兵、梦中斗法的人。 对于又兵卫的方略,他们不免面呈难色。 “小松山!” 丰臣家的领地有三处,即摄津、河内与和泉,年产六十五万余石粮食。他们破天荒头一遭知道,领地里还有这样一座山。从地图上看,它不是离大阪城有四十里之遥吗? 城里称作太夫人的淀君,也常来出席军务会。她怕自己那个二十三岁的儿子秀赖会轻信浪人武将们的花言巧语而陷身于沙场绝境,所以特来“垂帘听政”——加以监视。 嫡系众臣少不得看着太夫人的脸色来商议军务。 又兵卫目光尖利地望着秀赖的脸又说:“愚臣以为主公倘能驾幸小松山,全军将士必当士气大振,竞相争功,拼死拒敌。故此,小松山之役,必胜无疑……” 秀赖一言不发。 “主公尊意如何?” “……” 秀赖是个大个字,身高六尺,皮肤白皙,容貌清秀。他不象死去的父亲秀吉,倒是秉承了织田和浅井母系这一脉血缘。自从娘胎落地,秀赖就由侍婢抚育,至今连个澡都不会洗。他只是在少年时期出过一次城,到住吉海滩去捡过贝壳。也许他生来并不算笨,但是母亲的溺爱,把他那一点点聪明也完全给窒息了。要说他的本事嘛,不过是会让女人生孩子罢了! 秀赖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正襟端坐的母亲,华饰丽服紧裹着她白白胖胖的身子。太夫人启齿了。过去,人们称她为“绝代佳人”,可如今却变得臃肿难看了。她板着面孔招呼嫡系家臣的长老治长:“总管大人。” 太夫人从不直接对那些浪人部将讲话,即使她不把他们当成罪人来看,至少也把家臣露骨地分为两类,即嫡系亲信和流浪出身的武将。她深信这对维护全城的尊卑高下是极其重要的。 “右大臣不能躬亲出战。小松山战事,还要从长计议。” 并排坐着的嫡系众臣,顿时松了口气,面露舒心之色。距城四十里实在是太远了。现在,哪怕离开京城一步都是危险的,何苦非去冒这种险呢?更何况京城是古今罕见、亘古无匹的大阪城! 其实,城廓已经不复存在了。 城廓已在去年冬季一仗的和谈中,上了德川家康的当,全填平了。尽管城厢庞大,但是防御能力已经减半,成了一座徒有其表的城池。 ——不过,城还在。 大阪城,仿佛是嫡系众家臣的命根子。为什么非要弃城跑到四十里之外的小松山呢?四十里路未免太远了。 可是,就在这时,关东大统帅德川家康,以七十五岁的高龄,已经离开他隐居的骏府,跨越了六百里河山,在元和元年四月十八日,进驻了京都。 2. 四月里,军机大计依然争议不休。 会上,真田幸村等人曾一度献策,主张出兵到京都和近江的濑田,积极迎击东军主力,但这一着也被大野治长和治房两兄弟驳回了。 提出坚守勿出方案的,是大野兄弟所信赖的小幡勘兵卫景宪。景宪本是德川家康手下的一名家将,后来假扮成流浪武士,被派到大阪城当密探。 由于他“熟知家康惯用的战术”,受到丰臣家的重用。身为探子,家康给予他的使命就是竭力阻挠丰臣一方出城迎战。为此,景宪援引古今战例,历数固守城池的好处。 他鼓吹“出战必亡”,使得嫡系众家臣个个生怕出城迎战。自然,在他们看来,又兵卫要在城外四十里远处决战的想法,“盖出于苹踪浪迹的武士之辈自暴自弃的策略。”(嫡系家臣将渡边内藏允语。) 话虽如此,又兵卫在大阪城内却并非等闲之辈。在七个决战大军里,他被推为一军的大将,经常参与大野治长主持商议的最高军务。无论是在两派家臣中,抑或是在中下级武士中,又兵卫都享有绝对的威望。 又兵卫的侍从长泽九郎兵卫,是个嫡系出身的年轻武士,他象敬神那样尊敬又兵卫基次。后来,他在生平自传《长泽闻书》里这样写道: 有一次,基次大人洗澡时,我和师兄曾走进去说:“我们帮大人擦擦澡吧。”他的身体十分健壮,看不出已是五十六岁的人了。然而使我们非常惊讶的,是他浑身上下累累的刀伤、箭伤和弹伤。他要我们数数看,于是我和师兄饶有兴致地数了起来,伤口竟达五十三处之多。 ——这,就是我的一生呢! 他笑着说道。 这么呵呵一笑,一个个老伤疤都颤动起来,真是又奇怪又滑稽。我们觉得,正是这些伤疤意味着战神重来时,不由得潸然泪下。 城里流传着这些伤疤的故事。一个个伤疤,如实地记录了又兵卫身经百战的戎马生涯。不过,他可不是那种令太夫人感到害怕的轻率寡信、刁钻无赖的流浪汉。又兵卫的举止得体,谈吐斯文,比那些在锦衣玉食的安乐窝中长大的嫡系家臣还来得温文尔雅。 又兵卫常说:“军法,乃圣贤之法度也。平日之礼仪,当谦而恭之。为将者,务鲜欲寡求,善慈多德,武士之风范不可稍懈。事发一旦,即能统兵拒敌而不失毫发之机,此乃至关重要矣。” 他在黑田家做过一军的统帅,与主人长政相处不来,终因一些区区小事发生了龃龉,于是他抛弃年俸一万六千石的高禄出走,成为一名流浪武士,以至在京城行过乞。可是,从又兵卫的为人行事却看不出他竟是一个曾经沧海,命蹇时乖的人。又兵卫对待下属总是那么温良恭俭。 去年,即庆长十九年秋,丰臣家接纳流浪武将,于是他应募进入大阪城。 与他同时进城的还有长宗我部盛亲和真田幸村,他们虽然也是流浪武士,但过去都是诸侯或诸侯的后裔,手下的一班旧臣,得知他们进城的消息后,前来投奔的,有成百上千。然而,又兵卫是只身一人进城的。丰臣家先拨给他二千士兵,让他当了这队兵的将领。又兵卫别出心裁地教练手下的兵士,很快就把他们训练得象百年的嫡系臣子一般。 在城里,一眼就能认出后藤又兵卫的军队。据说其他部队也自然地模仿起后藤军的样子,从部队的建制直到武器的长短。因而,他在城里是一个深孚众望的人。 但是,人们对又兵卫感到棘手的就是“小松山”这件事。嫡系众臣全然鼓不起劲来,他们害怕又兵卫的长驱迎击主义。 在最后一次军务会上,又兵卫尽管仍然痛切陈词,但主持会议的治长却截断了他的话:“又兵卫大人,主公面前,说话当自慎。”然后,他催促真田幸村道:“左卫门佐大人,请谈高见。” 幸村是信州名将真田昌幸之子,他的实战经历只有两次:一次是十六岁那年随父在信州上田城与德川家康的派遣军作战;另一次是二十几岁时在关原之战的前锋战,即上田的攻守战中,协同父亲一起击退了德川军。 但是,幸村有天赋的谋士之才,而且关原之战以后,他和父亲削发为僧,在高野山脉的九度山上隐居了十多年。在此期间,熟读日汉兵书,学习掌握了父亲的全部兵法。可以说,又兵卫是在沙场上熟谙韬略,而幸村却是在书斋里深通谋略的。 前面提及的长泽九郎兵卫在回忆录中记载:“真田左卫门佐,年约四十四五、额有一疤,长及二三寸,体甚矮小。”可以想见,他是个身短体瘦,目光深沉的人。 据说在冬季会战前幸村进城时,连城里的平民百姓都煮了赤豆饭,连呼“请真田大人相助。”幸村的父亲昌幸是一代名将,他多谋善断,早在武家和庶民中名传遐迩。他儿子幸村的智谋就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秀赖也着实高兴得很,派家臣长老治长前往平野口相迎,又派内侍官甲斐守速见为正使,去幸村的住所拜访,当场赐给他金元二百枚,银毫三万文。 入城后不久,幸村就同又兵卫二人不和。 那是在冬季会战前,内外城濠还都未填平,城廓和丰臣秀吉建城时一样雄伟坚固。幸村在城内一边巡视一边感叹不已:“不愧是丰臣秀吉的领地啊。”可是他发现城防有一个严重的弱点。 城南玉造口一处城墙显得十分单薄,秀吉生前大概未曾发现。可是,从大阪的地势、道路的情况看,幸村认为,敌军攻城的主力必然集中于城南,应在那儿再构筑一道工事。 也就是说,在城外再修筑一座外城。也巧,干涸的城濠外有座小山丘,幸村刚进城不久,便已成竹在胸,这就是后来著名的“真田丸”。 其实,英雄所见略同。又兵卫早几天就发现了这个缺点,实地勘察了那座丘陵,决定在那儿修筑城外工事,并画出图样,在城里准备好木材,配备了民工。 幸村自管自地在城里安排了民工备好料。一天,他来到现场,意外地看到一堆不知哪里来的木材。 “查明是谁下令如此安排的?” 他派自己的亲信家人海野去城里打听,这才得知征用劳力修建工事的是后藤又兵卫。 “后藤?” 当时,幸村并不那么看重又兵卫的才能,虽然他野战经验不多,可要论坚守城邑,倒很自负,因为他随同父亲在信州上田城打的那一仗,是古今少有的一次战例。又兵卫要干什么?他心中很是不悦。 “给我搬走!”他命令说。 又兵卫的临时工棚被拆除,木材也搬到远处去了。 后来,又兵卫到现场一看,不由得一愣,他问这是谁干的,民工说:“是真田大人。” “这个黄口小儿!” 又兵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城里人却添油加醋,说什么后藤大人和真田大人闹翻了,甚至还有人传说又兵卫扬言,真田这小子如有那种歹念,马上闯到他的行营,不惜与之一战,见个高低。 城内十几万人中,女人有一万。士兵大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其中混有不少德川派来的奸细。要散布流言蜚语,这个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大野治长吃了一惊。这位大藏卿局的女官之子,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时,“真田大人要谋反”的流言又不胫而走。幸村的胞兄真田信幸是信州上田城的领主,领地年产十一万五千石粮。现是德川手下的一个诸侯,正在西伐军的军中。谣传说幸村为了与其暗通,才故意想把新工事筑在城外。 这种谣传,终于使治长下决心解决这件事。他私下把后藤又兵卫叫来。又兵卫还以为治长是要听取军事上的意见,于是前往二丸,到治长府上去了。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治长煞有介事地提起城里的谣传。他四十多岁年纪,才能平庸,但一碰到这种人事瓜葛,倒确象个女官之子,异常热心。 “你意下如何?”治长歪着头说,左眼带点斜视。 又兵卫感到无聊之至,他说:“自古以来,城堡非外敌所克,而为内患所破的不乏其例。真田大人系出名门世家子弟,非见利忘义之徒。年逾四十,人品愈益高雅,乃心地豪爽之故。城内谣传,早有所闻。但真田大人的主张,在下深表赞同。也许真田大人因有此谣传,故不固守于城内,而置身城外筑垒设防,拟舍身冲入敌阵厮杀。为此,鄙人已决定将该地让予真田大人,不再与其争夺职守。既然后藤欣然相让,则谣言不攻自破矣。” 由真田来筑城的事,谁也不再怀疑了。 幸村听说这件事是又兵卫的谦让,却没有来表示一点什么。 又兵卫的幕僚们说:“来面谢致意一番,方是人之常情嘛!” 又兵卫笑道:“我是播州一乡村武士之子,幼年丧父之后,浪迹江湖,故深谙人情世故,极易感受他人情义。然而世家子弟则迥然而异,他们生来便以为‘万物皆备于我’。真田大人长在富贵之中,焉能将此事放于心上!” 真田丸在十一月中,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竣工了。又兵卫和诸将应邀前往参观。 城堡五十四丈见方,占地一万坪。城堡外设有寨栅,围绕寨栅有道无水深濠,濠内又打入二层木桩,寨栅每隔五、六尺就开六个枪眼,城楼之间筑起了了望楼,城楼内有无数条通道以便与各了望楼联系。一个月就建成了如此规模的城堡,又兵卫对幸村的指挥能力感到十分惊讶,城堡所具有的独创性也使他佩服。 “原来并非寻常之辈。” 从那时起,又兵卫开始对幸村肃然起敬。他想:“此人尚可与之一谈。”可是想到会战,又兵卫又非常自负。他认为,不可否认,幸村才能出众,但也不过是个继承家传兵法,只晓得固守城池的防卫战高手罢了,决非统率数万大军驰骋疆场的上将之才。 真田丸竣工后不久,在城外的天满,会集十余万军马进行检阅,由后藤又兵卫督率。为此,真田幸村的家臣十分不满。 ——虽说又兵卫曾是黑田手下一武将,年俸万石粮,但充其量是个家臣而已,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有。我们大人反要听他的调遣,实在岂有此理。 原土佐守长宗我部盛亲的家人,也口出怨言。然而,传言递语煞是作怪,会变得面目全非,当这些话语又传到后藤又兵卫的耳中时,已经变成“真田大人对此事心怀不满”了。 “切勿理睬!”又兵卫告诫自己的幕僚说。虽然如此,他却不同于幸村那些后世的崇拜者,对幸村没有什么景仰之情。又兵卫的这种感情,恐怕也是很自然的。 冬季会战是以和谈结束的,丰臣家中了德川家康的奸计,将城濠填平,从此,大阪成了一座无险可据的城池,如同打碎了外壳的蝾螈。 这次提出的“小松山”之战,则是夏季这场决战中的事了。 3. 夏季会战前夕,军务会无休无止,几乎持续到开战的前一刻,可是,作战方略依然没有定论。 会议陷入僵局,于是大野治长发问道:“真田大人有何见教?” 会上意见有二种。嫡系诸将大多主张负固守城,而浪人诸将则坚持于城外决战,就这一点而论,幸村和又兵卫是一致的,只是对决战战场定在何处尚有分歧。 又兵卫选择离城四十里地的小松山为战场,与此相反,幸村则提出,城南八里外的四天王寺一带最为适中。 “那不行!”又兵卫表示反对。他说:“四天王寺一带因距城近,调兵遣将固然甚为方便,但战场地势开阔,大阪兵力不及东军三分之一,这是极其不利的,诚难免为浩浩荡荡的东军所吞没。” 幸村反驳说:“不过,四天王寺的围墙、伽蓝,恰是一座很好的外城墙。” 幸村这位战术家即使打野战也念念不忘运用城池战术。每个武将各有自己的战术特点,对幸村来说,利用城邑作战,可说是真田家的看家本领。 这既是他的拿手,也是他的局限。 “再说,”幸村又道:“大阪城与四天王寺,同处上町台的高地,其间距离不足八里,如若上奏恳请,主帅(丰臣秀赖)出阵是大有希望的。” 幸村是这样盘算的:去四十里远的地方,太夫人想必不会同意,但如果出城只有八里来地,秀赖出阵当不无可能。 主公出阵,士气必振。 又兵卫的想法也一样。但是,才四十里远的地方,秀赖为什么就不能去呢? “金缨帅旗飘荡在小松山……”这是又兵卫心里描绘的理想决战图。秀赖的父亲,已故的秀吉年轻时在战场上常常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征服中原后,有驱驰在小田原、奥州、四国、九州等地,大军所到之处,总能看到他的帅旗。 然而他的下一代,竟然到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境地! 幸村和又兵卫都是翘楚百年的军师,可是,临阵商议起兵之事,尚须考虑主帅出城能走几里路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正是这个城市的宿命。 索性假定主帅不上阵,制定作战方案倒更来得便当。这样的话,当会长驱直进,一鼓占领小松山。 “治长总管大人,”又兵卫仍然不肯放弃自己的方案,他打开一幅大地图,是特地让绘图师为这次会议画的。 山脉、河流、村落、道路,分别用彩色标出,宛如从天上俯瞰大地一般,摄津、河内的地形,一目了然。 “哦——”又兵卫准备周到,使群臣惊讶不已。 “这是一带群山。”又兵卫的手指南北画了一条直线。自北向南并排耸立着生驹、信贵、二上、葛城、金刚诸峰,好似一道屏风,将大和和河内隔成二个天地。 “敌军主力来自大和。” 当然,他们必须越过这道屏风。尽管有几处隘口可以过人,但是,可供大军通过的通道只有一条。 面大和河又贯穿这条名叫“国分岭”的通道,敌军一定会沿着大和河而来。“国分”是这条通道上靠近河内的一个村名,古代曾是河内的首府。 “言之有理。”有人赞许道。 大军经过两山夹峙的隘口时,非得把队伍拉成条长蛇阵不可。 又兵卫说:“能居高临下俯视这个隘口的便是小松山。将主力集中于小松山,即可将山下成单行缓缓而进的东军一一击溃。倘若令其进入河内的摄津大平原,则我方兵力势单力薄,将无能为力,”又兵卫抬起头来说:“其结果必败无疑。” “未必如此。”幸村说:“敌军是否从国分岭来尚不得而知,若是自北绕过生驹山麓前来进犯,小松山上的主力不仅无用武之处,大阪也如同一座空城,那才真是必败无疑。与其冒必败之险,毋宁将主力置于城郭附近的四天王寺,不论敌军来自何方,因离城不远,我军调遣自如,此实为万全之策。” 治长的头脑混乱了,若论耍权术机谋,他还多少有点能耐,至于杀伐征战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这种时候,平庸的政治家,办法只有一个。他不考虑哪个方案能够获胜,却一味想方设法如何息事宁人。他只能居中调和,来一个折中妥协。 “那么,这样办如何?”他讨好似地,眼光在幸村和又兵卫脸上来回溜了几转。 “怎么办?” “妙注意哟。”治长双手握成拳头,右拳放在地图上小松山的位置,“又兵卫大人在此,如何?”然后又把左拳放在四天王寺一处,“左卫门佐大人则在此。” 他居然把主要决战战场分为两地,将为数不多的兵力,一分为二,分别由两人指挥。他以为这样一来,岂不皆大欢喜! “不愧是总管大人!”太夫人夸奖道,“诚为高见,可依此而行!右大臣意下如何?” “高见高见!”秀赖控制不了自己的大嗓门,尖声地嚷道。 “主公已经准奏哩!”治长得意洋洋地看着两将。 幸村和又兵卫两人茫然不知所措。双方谁都不满意这个折中方案。这么做只有更加突出各自方案中的缺点。 小松山分兵五万。 四天王寺口分兵五万。 丰臣家要用这些兵力去抵挡三十万东军。让为数不多的部队,分兵拒敌,是兵法上的大忌,无异于让敌人去各个击破。 军务会就此结束了。七位大将一个个踏着月影各回行营。半路上,曾在宇喜多家当过家臣长老的明石全登与正要回驻扎在八条口行营的长宗我部盛亲肩并肩地走着。他每走几步,就放声绝望地狂笑一阵。 “真是愚蠢之至!”这位勇猛的老基督徒说。 他笑的是:“城里有后藤和真田两位百年难遇的军师,无论大军由谁统帅,采用哪个方案,当不难击溃东军。然而,目今一城之主是太夫人和太夫人的乳母之子治长。后藤和真田两位军师,相争结果,所得方案竟如此愚不可及,全然不合兵法,这种方案是连聚众举事的农夫亦不屑采用的。” 新的编制如下: 第一军后藤又兵卫率六千四百人,其中有薄田兼相、明石全登、山川贤信、井上定利、北川宣胜、山本公雄、稹岛重利、小仓行春诸将。 第二军真田幸村率一万二千人,其中有毛利胜永、福岛正守、福岛正纲、渡边扎、大谷吉胤(即大谷吉治)、长冈兴秋、宫田时定和监军伊木远雄。 然而,秀赖并没有把这两支军马的绝对兵权授与后藤和真田,所有的部将都是“参谋”,凡事要经诸将共同商议方才有效,可以说这是一支联军。 幸村第二军的行营设在四天王寺,又兵卫第一军的行营则设在距四天王寺十里多的平原上的一个村庄里。布阵完毕,已是元和元年的五月一日,几天后就要决战了。 4. 这期间,德川家康正在京都的二条城。 五月五日,他离开二条城,当天深夜在河内的星田(现在大阪府寝屋川市)布好阵势,这时,接到了密探的情报。 密探名叫朝比奈左卫门,是由京都行政官板仓胜重事先派遣去的,现在大阪军部将通口雅兼的手下干事。 根据密探的情报,后藤又兵卫已前去国分岭,正在部署,准备战斗。 于是,家康决定调遣主力部队三万四千人对待后藤,并拟定进攻的阵容和行军序列。 第一军由日向守水野胜成率四千人。 第二军由美浓守本多忠政率五千人。 第三军由下总守松平忠明率四千人。 第四军由陆奥守伊达政宗率一万人。 第五军由上总辅弼松平忠辉率一万零八百人。 被提拔为先锋大将的水野胜成,是三河刈屋地方的人,出身寒微,年俸只有三万石粮。但他在家康的嫡系众臣中以骁勇善战闻名。 家康把嫡系和旁系各诸侯都委派给他,授与他绝对兵权,并对他说:“诸将中,如有胆敢藐视你出身低微不服军令者,概不留情,当就地斩首。” 后藤和真田充其量不过是联合部队的主持人,手上的兵权若有若无,相形之下,水野胜成应该说是得天独厚的了。 水野胜成在奈良,会同家康配备给他的诸将商议军情。他们是丹后守崛直寄兄弟、式部少辅丹羽氏信、丰后守松仓重政、奥田三郎右卫门忠次、别所孙次郎、监军中山勘解由照守、村赖左马助重治。 当时,真田幸村在四天王寺正殿,接连收到相同的情报:东军大队人马正从大和方向不断朝国分岭西进。 “果不出又兵卫所料。” 幸村是个谋士,他心里没有一点芥蒂,倒是为又兵卫庆幸。 幸村也知道,此刻在后方城里谣传四起,对又兵卫很不利。太夫人左右的人说:“后藤大人莫非是奸细么?” 这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无风起浪。一天晚上,京都相国寺僧人杨西堂,自称是家康的密使,到了又兵卫设在平原上的营帐。 杨西堂对又兵卫说:“大将军有言,如阁下愿投东军,可将贵乡播州五十万石之领地加封阁下。” 当然,又兵卫严辞拒绝了,并说:“大将军如此器重鄙人武艺,实为武士之荣光。请代为谢忱。”这样便将来使彬彬有礼地打发回去了。 谣言由此而起。幸村还听说,这种诽谤,会使又兵卫身败名裂。 ——难道又兵卫急欲战死疆场么? 作为幸村,面对东军挺进国分岭的局面,必须重新制定作战方案。 幸村认为,应同又兵卫协商,便于五月五日晚,和丰前守毛利胜永一起策马前往设在平原的后藤行营。幸村是五月一日抵达四天王寺阵地的,这期间,他在四天王寺营地无所事事,度过了宝贵的几天时光。现在终于开始行动,前去表示同意又兵卫的作战方案。 在平原的阵前,三将正在计议。他们都是熟谙谋略、头脑清醒的宿将,一旦聚在一起,当即作出决断。 采用又兵卫原来的方案,即: ——今夜第一军先行出发,第二军殿后。 ——全军于道明寺会集。 ——黎明时越过国分岭,占据小松山,击溃敌前锋部队,伺机全军直捣家康和秀忠的大寨。 “不胜感谢之至!”这几天又兵卫似乎苍老了许多。幸村是在庆长十九年秋天初次见到又兵卫的,自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神情如此黯然。 “不才尚未被人感谢过呢!”幸村故意大声地笑着说道。 对又兵卫来说,当他们否决大野治长的折中案的时候,幸村如若坚持自己的方案,也可以把又兵卫拉到四天王寺口去决战的,然而幸村没有这样做,他同意了又兵卫的方案。又兵卫是为此而致谢的。 幸村和胜永两人,为了作好出发的准备,急忙告辞回营。 又兵卫立即出发了,为在道明寺附近同幸村的各路人马会合,他特地放慢了行军速度。 奈良的街道,路面狭窄。士兵排成两列,个个手里举着火把,二千八百人吗,缓缓向东迤逦而行。 夜色渐浓,天上的繁星,一颗颗都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雾霭沉沉,又兵卫丝毫没有发觉,这场迷雾对自己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影响。雾,越来越浓了。 5. 东军先锋大将水野胜成已率军到达国分岭。 河内平原,沉没在眼下的一片黑暗之中。 “起雾了!”五十二岁的胜成自言自语道。 他小时名叫国松,从少年时代起就跟随家康,连自己也算不清到底转战过多少个沙场。凭着这些年的经历,他知道,浓雾之日,两军对垒,凶多吉少。 探子回来报告:“从平原到藤井寺长达十二里的大道上,可以看到火把在移动。” 要是没有夜雾,从水野胜成站立的高地上,也能看见那队火把,但现在却看不见。 胜成从堀直寄和丹羽氏信两支人马中抽调出若干枪炮手,命令他们朝火把方向进军,并让每人也拿上火把。 协同作战的各部将嘲笑道:“日向大将(胜成)未免名过其实,岂有明火执仗,如此夜袭的蠢人!” 可是,漫天大雾之中,没有照明,寸步难行! 又兵卫到达了藤井寺,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此时正是寅时(早晨四点),天还没亮。 “在此等候真田大人。”又兵卫对幕僚们说。 全军一齐熄灭了火把,顿时四周一片漆黑。 由于后藤军一下子灭了灯火,胜成派出的一队枪炮手迷失了方向。 又兵卫等待着。 可是,看不到真田军到来的迹象。 ——糟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要亮了。天一亮,二千余人的小部队蠕动在一片开阔的河内平原上,会被数万东军吞啮殆尽的。 “去道明寺!” 队伍又出发了。道明寺是与真田约定会师的地点,计划在黎明前集合,天一亮就开战,可是,万一真田军不来,又兵卫他们就会变成一支孤军。 又兵卫所焦虑的正是这一点。走了四里多路,不久便到达道明寺。但是真田军还没有到。派出探子去后面寻找,可是数里之内,看不到一兵一卒。 “我们受骗了。”幕僚中有人说。 真田幸村的哥哥现在东军,家康派来诱降的密使,多经他哥哥先到幸村处,这是人所共知的。难道幸村为了破坏这次作战,故意不按时到达么? 不过,在这种时刻,又兵卫不是个随意猜忌、头脑简单的将军。 ——幸村是位智谋之士啊。 不错,但正因为他是一个谋士,所以尽管在紧要时刻同意了后藤的原来方案,但归根到底,他不过是照别人的方案行事。幸村未必肯去拼死。这从他的行军速度上也不难看出来。 “如此人情!”连又兵卫也这样想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五月六日这一天浓雾弥漫,浓雾象在一口漆黑的大锅底游弋,使得一万二千名真田军从四天王寺出发后,虽拼命向东追赶后藤军,却进军迟缓。 幸村本来是个冷静的人,这时也难得用高嗓门叱斥着部队。 ——倘若迟到,又兵卫难免一死。 但是,这雾可真叫人万般无奈! 又兵卫的不幸终于开始了。道明寺一带天色发白,天亮了。 按原计划,这里该是夜晚,戏还不该拉幕开场。 可是幕拉开了。 演戏的准备还没有就绪。被大雾濡湿的二千多名后藤军将士,伫立在河内平原这广阔的舞台上。可是,大雾虽给夜晚带来了不祥之兆,一到天明,反转祸为福了。因为大雾正浓,东军发现不了后藤军。 “将士们,大丈夫光荣战死疆场,当在今日!”又兵卫命令道。 他在石川河西岸遍插旌旗,摆好阵势。陟过石川河浅滩,对面就是小松山。 应该先行占领。 因为有雾,看不清对岸的敌军。又兵卫为了解敌人如何布阵和人数多寡,组织小股枪炮队,先去小松山“哨探”。 所谓“哨探”,实际上是火力侦察,向人数不明的敌阵射击,然后根据回射的枪声、数量和位置,即可判断敌情的大概。 透过浓雾,传来双方对射的枪声,又兵卫依稀揣摸出敌阵的情景。 一夜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小松山上无敌军。” 东军的水野胜成之所以忽略这座如此重要的山,是因为他不明地理情况。水野帐下的一班将领,在各处随意布下阵势,就地休息,以恢复一夜行军的疲劳,唯独小松山除外。 又兵卫命撤去石川河阵地,涉过浅滩,全军抢占了小松山,俯视山下的敌军。日高雾散,山下东军狼狈不堪。他们抬头看到,渐渐散尽的薄雾里,有无数旌旗招展。 “攻下此山!”水野胜成命令道。 不等点派,帐下的将领们都争先涌到山脚下,真是“兵多无谋”。对阵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的时候,人少的一方须变换战术,而人多的一方,只要一个劲地猛冲就行了。 松仓重政和奥田忠次两军打头阵,先从正面登山。 后藤军的部将山田外记,片山助兵卫轻而易举击溃了成群爬上来的东军,先是击毙了敌将奥田忠次,此外,东军里枉送首级的著名武士还有:高田九郎次郎、今高物右卫门、井关久兵卫、冈本加助、神子田四郎兵卫、井上四郎兵卫、下野道仁、阿波仁兵卫。 东军的先锋部队溃败下去,后来成为岛原领主的松仓重政,当时如同从山崖上滚下去似地大败而逃。 山顶上的又兵卫立即下令吹响螺号,命前锋山田和片山两将追杀敌人,向国分岭隘口快速推进。 那儿就是水野胜成的大寨。 胜成慌了。冲杀过来的后藤军不过二三百人,却是个个拼死力战,加上道路狭窄,南面是山,北面有大和河的悬崖,如投入全部兵力则施展不开。双方都成一列纵队,一人一骑地交锋。 况且,又兵卫就在头顶上督战。 山上又兵卫军号角齐鸣,鼓声震地。 然而,又兵卫的前锋部队终于精疲力竭了。 胜成不断投入生力军,开始反攻。又兵卫在山上当即派出中军替换前锋,又将东军赶出几十丈远。 “真田怎么不来?”又兵卫明知埋怨也无济于事,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大声嚷道。 要是现在有真田那一万二千人的援兵,就可把后备兵力陆续投入战场,替换疲劳的将士,同时在山上布好猛烈的火力射击敌阵,那么东军势必溃散而逃。 这时,又兵卫在山上坐在折凳上,脸色显得格外明朗。 “不是应验了么?”这指的是他原来的方案。 要是真田军照他的方案准时到达的话,胜利是会实现的。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战术的正确。 “这样也可差强人意了。”丰臣家是注定要灭亡的,又兵卫和他的下属的浪人将士只要能够在这儿响当当地结束自己地道的武士的一生也就可以了。 时间在推移。 又兵卫的兵士们疲惫不堪,却仍在混战之中来回冲杀搏斗。 东军方面,不光是水野的第一军,本多忠政的第二军五千人,伊达政宗的第四军一万人都已陆续到达战场。 又兵卫看到,时机已到,便踢倒折凳站起身来,只带了三十骑护身随从,冲下山去。他紧拉缰绳正要跃下山路的一刹那,子弹打中了胸膛。 可是,又兵卫并没有落马。他的将士金马平右卫门大吃一惊,策马赶来,又兵卫在马上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道:“平卫,速将我的头颅砍下,切莫让敌人缴获。”说着,便倒伏在马鞍上,他已经死了。 又兵卫望眼欲穿、所期待的真田幸村的第二军,终于在中午之前到达藤井寺村口,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七个小时。他是从半夜丑时从四天王寺口出发的,因此,行军速度是每走八里要花去将近三个时辰。 象幸村这样素来用兵神速的武将,竟会迟缓得如此令人吃惊,恐怕不能说仅仅是浓雾的缘故吧。 虽说和又兵卫已经约好,但幸村大概中途又转念想保存自己的兵力。一万二千名真田军是大阪方面最大的机动兵力,要是按照后藤方案让这支人马轻易地消耗在国分岭的隘口上,那么幸村自己也就失去最壮烈的殒身之地了。 “又兵卫当于又兵卫的殒身之地死去。”幸村一定是这样想的。 这倒并非他没有人情,象又兵卫那样的军事家就应该让他死在他最喜爱最合适的战场上,我这样的军事家也想在自己所认为运筹得当的地方殒身。他准是那么想的。 幸村特意赶到藤井寺村,却只与东军发生了几次小冲突就立刻退兵了。 第二天,五月七日,他在自己战略中最理想的决战场——城外四天王寺高地与十八万东军激战,曾几次击退敌军,有一次还冲入家康的营寨。 在以少胜多的野战中,可以说他指挥的是一个很理想的战例。 下午,幸村从四天王寺西门往东退却的时候,在安居天神寺院内被越前兵西尾仁左卫门砍掉了首级。 翌日,大阪城陷落了。 秀赖终究没有走出城门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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