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张中丞传后序 |
释义 | 作品名称:张中丞传后叙 创作年代:唐代 文学体裁:散文 作者:韩愈 作品概况作品名称:张中丞传后序 创作年代:唐代 作者:韩愈 作品体裁:散文 题解张中丞,即张巡(709—757),邓州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人。唐玄宗开元末进士,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任清河县令,调真源县令。安史乱起,张巡在雍丘一带起兵抗击,后与许远同守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肃宗至德二载(757)城破被俘,与部将三十六人同时殉难。乱平以后,朝廷小人竭力散布张许降贼有罪的流言,为割据势力张目。韩愈感愤于此,遂于元和二年(807)继李翰撰《张巡传》(今佚)之后,写了这篇后叙,为英雄人物谱写了一曲慷慨悲壮的颂歌。全文感情激荡,褒贬分明,议论叙事互为表里,不分宾主,其“截然五段,不用钩连,而神气流注,章法浑成”(高步瀛《唐宋文举要》引方苞语)。文中关于南霁云拒食断指、抽矢射塔,张巡诵读《汉书》、起旋众泣等细节描写颊上添毫,传神写意,形象栩栩如生,光采照人。中丞,张巡驻守睢阳时朝廷所加的官衔。 作品原文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1),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2),得李翰所为《张巡传》(3)。翰以文章自名(4),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31):不为许远立传(5),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6)。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7),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8),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9)。两家子弟材智下(10),不能通知二父志(11),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12),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13),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14)。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15),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16)。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嬴之余(17),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18)!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19),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20),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21)。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22),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23),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24),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25)。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26),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27),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28),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29),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30)。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注释译文作品注释(1)元和二年:公元807年。元和,唐宪宗李纯的年号(806—820)。 (2)张籍(约767—约830):字文昌,吴郡(治所在今江苏省苏州市)人,唐代著名诗人,韩愈学生。 (3)李翰:字子羽,赵州赞皇(今河北省元氏县)人,官至翰林学士。与张巡友善,客居睢阳时,曾亲见张巡战守事迹。张巡死后,有人诬其降贼,因撰《张巡传》上肃宗,并有《进张中丞传表》(见《全唐文》卷四三○)。 (4)以文章自名:《旧唐书·文苑传》载,李翰“为文精密,用思苦涩”。自名,自许。 (5)许远(709—757):字令威,杭州盐官(今浙江省海宁县)人。安史之乱时,任睢阳太守,后与张巡合守孤城,城陷被掳往洛阳,至偃师被害。事见两唐书本传。 (6)雷万春:张巡部下勇将。此当是“南霁云”之误,如此方与后文相应。 (7)开门纳巡:757年(唐肃宗至德二载)正月,叛军安庆绪部将尹子奇带兵十三万围睢阳,许远向张巡告急,张巡自宁陵率军入睢阳城(见《资治通鉴》卷二一九)。 (8)柄:权柄。 (9)城陷而虏二句:此年十月,睢阳陷落,张巡、许远被虏。张巡与部将被斩,许远被送往洛阳邀功。 (10)两家句:据《新唐书·许远传》载,安史之乱平定后,大历年间(766-779),张巡之子张去疾轻信小人挑拨,上书唐代宗,说城破后张巡等被害,惟许远独存,是屈降叛军,请追夺许远官爵。诏令张去疾与许远之子许岘及百官议此事。两家子弟即指张去疾、许岘。 (11)通知:通晓。 (12)食其句:尹子奇围睢阳时,城中粮尽,军民以雀鼠为食,最后只得以妇女与老弱男子充饥。当时,张巡曾杀爱妾、许远曾杀奴仆以充军粮。 (13)蚍(pí)蜉(fú):黑色大蚁。蚁子:幼蚁。 (14)而贼句:安史之乱时,长安、洛阳陷落,玄宗逃往西蜀,唐室岌岌可危。 (15)外无待:睢阳被围后,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等皆拥兵观望,不来相救。 (16)说者句:张巡和许远分兵守城,张巡守东北,许远守西南。城破时叛军先从西南处攻入,故有此说。 (17)羸(léi):瘦弱。 (18)二公二句:指两人的功绩前人已有精当的评价。此指李翰《进张中丞传表》所说:“巡退军睢阳,扼其咽领,前后拒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击强,出奇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九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巡之力也。” (19)沮(jǔ)遏:阻止。 (20)愈尝句:韩愈曾先后在汴州(治所在今河南省开封市)、徐州(治所在今江苏省徐州市)任推官之职。唐代称幕僚为从事。 (21)双庙:张巡、许远死后,后人在睢阳立庙祭祀,称为双庙。 (22)南霁云(?一757):魏州顿丘(今河南省清丰县西南)人。安禄山反叛,被遣至睢阳与张巡议事,为张巡所感,遂留为部将。贺兰:复姓,指贺兰进明。时为御史大夫、河南节度使,驻节于临淮一带。 (23)贞元:唐德宗李适年号(785—805)。泗州:唐代属河南道,州治在临淮(今江苏省泗洪县东南),当年贺兰进明屯兵于此。 (24)南八:南霁云排行第八,故称。 (25)常:通“尝”,曾经。 (26)大历:唐代宗李豫年号(766—779)。和州乌江县:在今安徽省和县东北。 (27)以巡句:张巡死后,朝廷封赏他的亲戚、部下,于嵩因此得官。临涣:故城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南。 (28)帙(zhì):书套,也指书本。 (29)仅:几乎。 (30)亳(bó):亳州,治所在今安徽省亳县。宋:宋州,治所在睢阳。 (31)恨:遗憾。 阙:通“缺” 作品译文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晚上,我和吴郡张籍翻阅家中的旧书,发现了李翰所写的《张巡传》。李翰因文章而自负,写这篇传记十分详密。但遗憾的是还有缺陷:没有为许远立传,又没有记载雷万春事迹的始末。 许远虽然才能似乎比不上张巡,打开城门迎接张巡,地位本在张巡之上。他把指挥权交给张巡,甘居于其下,毫无猜疑妒忌,最终和张巡一起守城而死,成就了功名,城破后被俘,不过和张巡死的时间有先后的不同罢了。张、许两家的子弟才智低下,不能了解其父辈的志向,认为张巡战死而许远被俘,怀疑许远是怕死而投降了叛军。如果许远真的怕死,何苦守住这尺寸大小的地盘,以他所爱之人的肉充饥,来和叛军对垒而不投降呢?当他在包围中守城时,外面没有一点哪怕极为微弱的援助,所要效忠的,就是国家和皇上,而叛军会拿国家和皇上已被消灭的情况告诉他。许远见救兵不来,而叛军越来越多,一定会相信他们的话;外面毫无希望却仍然死守,军民相食,人越来越少,即使是傻瓜也会计算日期而知道自己的死所了。许远不怕死也可以清楚了!哪有城破而自己的部下都已战死,他却偏偏蒙受耻辱苟且偷生?即使再笨的人也不愿这样做,唉!难道说像许远如此贤明的人会这样做吗? 议论的人又认为许远和张巡分守城门,城陷落是从许远分守的西南方开始的。拿这个理由来诽谤许远,这又和小孩的见识没有两样。人将要死的时候,他的内脏必定有一个先受到侵害的地方;扯紧绳子,把它拉断,绳断必定有一个先裂的地方。有人看到这种情况,就来责怪这个先受侵害和先裂的地步,他也太不通达事理了!小人喜欢议论,不愿成人之美,竟到了这样的地方!像张巡、许远所造成的功业,如此杰出,尚且躲不掉小人的诽谤,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呢!当张、许二位刚守城的时候,哪能知道别人终不相救,从而预先弃城逃走呢?如果睢阳城守不住,即使逃到其他地方又有什么用处?等到没有救兵而且走投无路的时候,率领着那些受伤残废、饥饿瘦弱的残兵,即使想逃走,也一定无法到达要去的地方。张、许二位的功绩,他们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守住孤城,捍卫天下,仅凭千百个濒临灭亡的士兵,来对付近百万天天增加的敌军,保护着江淮地区,挡住了叛军的攻势,天下能够不亡,这是谁的功劳啊!在那个时候,丢掉城池而只想保全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拥有强兵却安坐观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追究讨论这些,却拿死守睢阳来责备张、许二位,也可见这些人把自己放在与逆乱者同类的地位,捏造谎言来帮他们一起攻击有功之人了。 我曾经在汴州、徐州任职,多次经过两州之间,亲自在那叫做双庙的地方祭祀张巡和许远。那里的老人常常说起张巡、许远时候的事情:南霁云向贺兰进明求救的时候,贺兰进明妒忌张巡、许远的威望和功劳超过自己,不肯派兵相救;但看中了南霁云的勇敢和壮伟,不采纳他的话,却勉力挽留他,还准备了酒食和音乐,请南霁云入座。南霁云义气激昂说:“我来的时候,睢阳军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东西吃了!我即使想一个人享受,道义不能允许;即使吃了,我也难以下咽!”于是拔出自己的佩刀,砍断一个手指,鲜血淋漓,拿给贺兰进明看。在座的人大吃一惊,都感动得为南霁云流下了眼泪。南霁云知道贺兰进明终究没有为自己出兵的意思,立即骑马离去;将出城时,他抽出箭射寺庙的佛塔,那枝箭射进佛塔砖面半箭之深,说:“我回去打败叛军后,一定要消灭贺兰进明!就用这枝箭来作为标记。”我于贞元年间经过泗州,船上的人还指点着说给我听。城破后,叛军拿刀逼张巡投降,张巡坚贞不屈,马上被绑走,准备杀掉;叛军又叫南霁云投降,南霁云没有吱声。张巡叫南霁云道:“南八,男子汉一死而已,不能向不义之人屈服!”南霁云笑道:“我本想有所作为;您既然这样说,我哪敢不死!”于是誓不投降。张籍说:“ 有一个人叫于嵩,年轻时跟随张巡;等到张巡起兵抗击叛军,于嵩曾在围城之中。我大历年间在和州乌江县见到过于嵩,那时他已六十多岁了。因为张巡的缘故起先曾得到临涣县尉的官职,学习努力,无所不读。我那时还幼小,简单地询问过张巡、许远的事迹,不太详细。他说:张巡身长七尺有余,一口胡须活像神灵。他曾经看见于嵩在读《汉书》,就对于嵩说:‘你怎么老是在读这本书?’于嵩说:‘没有读熟呀。’张巡说:‘我读书不超过三遍,一辈子不会忘记。’就背诵于嵩所读的书,一卷背完不错一个字。于嵩很惊奇,以为张巡是碰巧熟悉这一卷,就随便抽出一卷来试他,他都像刚才那样能背诵出来。于嵩又拿书架上其他书来试问张巡,张巡随口应声都背得一字不错。于嵩跟张巡时间较久,也不见张巡经常读书。写起文章来,拿起纸笔一挥而就,从来不打草稿。起先守睢阳时,士兵将近万把人,城里居住的人家,也将近几万,张巡只要见一次问过姓名,以后没有不认识的。张巡发起怒来,胡须都会竖起。等到城破后,叛军绑住张巡等几十人让他们坐着,立即就要处死。张巡起身去小便,他的部下见他起身,有的跟着站起,有的哭了起来。张巡说:‘你们不要害怕!死是命中注定的。’大家都哭得不忍抬头看他。张巡被杀时,脸色毫不慌张,神态安详,就和平日一样。许远是个宽厚的长者,相貌也和他的内心一样;和张巡同年出生,但时间比张巡稍晚,称张巡为兄,死时四十九岁。”于嵩在贞元初年死在亳宋一带。有人传说他在那里有块田地,武人把它强夺霸占了,于嵩打算到州里提出诉讼,却被武人杀死。于嵩没有后代。这些都是张籍告诉我的。 作品赏析写作背景《张中丞传后序》作于807年(唐宪宗元和二年),是表彰安史之乱期间睢阳(今河南商丘)守将张巡、许远的一篇名作。睢阳是江淮的屏障,而唐朝廷军队的给养主要依赖江淮地区。因此,坚守睢阳,对制止叛军南犯,保障给养由淮河、长江溯汉水进入唐军后方,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史家认为,张巡、许远坚守睢阳之功,不亚于郭子仪、李光弼的用兵。 人物介绍题中的张中丞即张巡(709—757),邓州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人。唐玄宗开元(713—741)末年进士,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任清河县令,调真源(今河南鹿邑)县令。叛军进入河南后,张巡领兵在雍丘(今河南杞县)等地抗战。757年(至德二载)正月,睢阳太守许远向张巡告急,张巡领兵进睢阳与许远共同守城,直至壮烈牺牲。张巡守睢阳时,朝廷封其为御史中丞、河南节度副使,故称张中丞。曾随他守睢阳的李翰写过一篇《张中丞传》,韩愈这篇文章是对《张中丞传》的阐发与补充,故题为《张中丞传后叙》。 作品意义《张中丞传后序》的写作,有其现实性。当时距张巡、许远殉难虽已半个世纪,但由安史之乱开始的藩镇割据并未停息。社会的动荡引起人们思想的混乱,对张巡、许远缺少公正的评价。唐宪宗即位后,以武力削藩,但不少人主张姑息,反对用兵。因此,该文的用意,不限于评价张巡、许远,实际上是对专务姑息、为叛乱势力张目者的回击。 宋人张耒说:“韩退之穷文之变,每不循轨辙。”(《明道杂志》)这篇文章忽而议论,忽而叙事,议论、叙事中又插入描写和抒情。除叙张巡、许远、南霁云三人事迹外,还牵涉到于嵩、张籍和作者自己。这样纷繁复杂的头绪和变化,可按由破到立的线索去把握。前三段先通过议论,破小人的污蔑,后两段通过补叙遗事,彰英雄之业绩。而从材料来源看,则是先据李翰《张巡传》所提供的事实,进行论辩,然后根据作者自己在汴、徐三府的见闻和张籍所提够的材料,补叙英雄遗事。 文章解析笫一段是引子,借评论李翰的《张巡传》,作一些必要的交代。真正的议论是从第二段开始。张、许二人中,许远受诬更重,第二段便主要为许远辩诬。“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是对许远的总评。抓住最关键性的几件事,充分说明许远忠于国家,以大局为重的政治品质,同时又紧扣与张巡的关系,让人感到坚守危城,大义殉国,张巡、许远是完全一致的,任何想把张、许二人分开,从许远身上打开缺口的企图都是徒劳的。在这样的总评之后,再逐一辩诬,就有高屋建瓴之势。辩诬的第一层是驳畏死论。作者从两家子弟不能通晓父辈心志落笔,庸劣子弟之所以会如此,无非是受流言蜚语的惑乱。当年张、许二人同生死共患难,而子弟互生是非,从这样令人痛心的事实,人们自然会想到恶语中伤者之可恨。辩诬的第二层,是驳所谓“城之陷自远所分始”。小人的这一攻击,好像抓到一点事实,较畏死论更为恶毒。回击时必须透过现象,揭示本质。文章以人死和绳断作比喻,用归谬法,指出其不达于理。随后发出感愤,斥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指向一种带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不仅增强了文章的气势,而且非常能引起人的共鸣。 在驳倒小人对许远的攻击后,第三段接着为整个睢阳保卫战辩护。先驳死守论,由申述不能弃城逆遁的原因,转入从正面论证拒守睢阳的重大意义。“守一城,捍天下……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把保卫睢阳,提高到关系国家存亡的战略高度来认识,死守论以及其他种种否定睢阳战役的谬论就统统破产了。作者那种反诘的语气,即是面对群小加以痛斥的口吻。在这样大义凛然地斥倒群小之后,便更掌握了主动。于是进一步抓住无可抵赖的事实,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在睢阳将士艰难奋战时,周围弃城逃跑者,擅强兵坐视不救者,比比皆是。那些好议论者竟然放过这类人不提,反而责备张、许死守,完全是居心不良。作者尖锐地指出,这是站在叛乱者一边,有意制造谰言,帮助他们攻击爱国志士。这样一下子便揭穿了小人的阴险面目,使他们再也无法冒充正人君子。 文章第四、五两段展开对英雄人物轶事的描写。第四段写南霁云乞师和就义。乞师一节,把南霁云放在贺兰进明嫉妒张巡、许远的功绩,而又企图强留南霁云的尖锐矛盾环境中,展示人物的性格。南霁云由不忍独食到断指、射塔,其言语行为被矛盾一步步推向前进,而他忠义、慷慨、愤激的表现也越来越震撼人心。围绕南霁云,除让贺兰进明从反面加以陪衬外,后面还有作者贞元年间(785—805)过泗州的补笔,不仅把传说坐实,而且在紧张激烈的气氛中,突然宕开一笔,更显得顿挫生姿,摇曳不尽。就义一节,将南霁云和张巡放在一起互相映衬,显示了两位英雄精神的契合。而张巡的忠义严肃,南霁云的临危不惧、慷慨爽朗,又各具个性。 第五段补叙张巡的读书、就义,许远的性格、外貌、出生年月,以及于嵩的有关轶事。材料不像第四段那样集中完整,但作者娓娓道来,挥洒自如,不拘谨,不局促。人物的风神笑貌及其遭遇,便很自然地从笔端呈现出来,同样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第三、四两段所叙述的都是李翰《张巡传》所未载的一些轶事。时隔五十年之后,这些轶事得来不易,而要将这些零碎的材料,一一围绕中心组织起来尤难。作者把它们有机地融合在文章里,读之毫无散漫、杂乱、游离之感。南霁云事,一方面是对张巡的衬托,是整个睢阳战役无数忠勇义烈事迹中的一例;另一方面,又是用事实进一步加强对“设淫辞助之攻”的小人的回击。南霁云乞师的对象,就是“擅强兵坐而观”的贺兰进明。“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不仅表现了南霁丢和睢阳将士同甘苦、共患难的感情,同时又是对贺兰进明之流义正词严的斥责。与后面的射塔一样,都足以使群小震慑。第五段写张巡读书,记忆力过人,似乎与睢阳战役无关,但反映出英雄人物的品格和能力,与其文化修养是有密切关系的。特别是把他的记忆力,与在围城中跟士卒“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联系起来,就知其并非游离中心的闲笔。至于于嵩的轶事,乍看也似闲笔,但由于于嵩之死,可看出盘踞在各处的武人十分猖獗。而这种混乱,正是思想舆论混乱的社会根源。把于嵩的不幸遭遇置于篇末,既让人于掩卷之时更想到张巡、许远所蒙受的委屈,同时暗示了铲除大大小小的封建割据势力刻不容缓。这些遗闻轶事,似不甚经意地信手拈来,挥洒以出,却能围绕文章主线展开,神气流注,章法浑成,是作者的大手笔。 《张中丞传后序》融议论、叙事、抒情、描写于一炉,体现了韩愈文章多变的特色。从前半议论到后半叙事,是一大变。就议论部分看,开头一段,寥寥数语,类似于日记或读书札记的写法。第二段辩许远之诬,多用推论。由于许远所受的诬蔑太重,在阐明一层层事理之后,又有悲慨深长的抒情插笔。第三段虽然也是议论,但由于睢阳保卫战功勋卓著,有目共睹,所以话语蹈厉奋发,咄出逼人。像“守一城捍天下”一节,读之有“轩昂突起,如崇山峻岭,矗立天半”(吴闽生语)之感。 第四、五段同是叙事,第四段专叙南霁云,情节紧张,气氛浓烈,人物形象鲜明,语言激昂。第五段为了统合比较分散的材料,语言则显得自然而随意,节奏也较舒缓。这两段,文笔有拙朴处,有渲染处,有很带感情的叙述,有精细的描绘刻画。可见,在段与段之间,以及在语言、精神、境界等方面,确有多种变化。但这些变化绝非纷然杂陈的大杂烩,而是于多样之中仍见浑成统一。这除了组织结构之功外,还因为篇中有一种对张、许壮烈殉国而又蒙冤的悲剧感激荡于字里行间,成为统贯全篇的文气。第一、二段因张、许蒙冤未白,这种悲剧感处在被压抑的状态,故层层申辩,文气比较收敛。第三、四段由辩诬转入主动进攻和正面歌颂,悲剧感强烈地向外激射,文气也显出强盛凌厉之势。第五段则由高潮转入回旋和余波,悲剧感也化为悼念缅怀的情绪,文气随之显得委婉纡徐。由于全文自始至终带着这种悲剧感,所以虽变化多姿,却仍具有统一的基调。 作者简介韩愈(768—825),字退之,河内河阳(今河南孟县)人,自称群望为昌黎(今属河北),故世称韩昌黎。唐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自幼勤勉好学,沉潜诗书。与柳宗元创导古文运动,主张“文以载道”,复古崇儒,抵排异端,攘斥佛老,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出身于官宦家庭,从小受儒学正统思想和文学的熏陶,并且勤学苦读,有深厚的学识基础。但三次应考进士皆落第,至第四次才考上,时年二十四岁。又因考博学宏词科失败,辗转奔走。796年(唐德宗贞元十二年)起,先后在宣武节度使董晋、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幕下任观察推官,其后在国子监任四门博士。803年(贞元十九年),升任监察御使。这一年关中大旱,韩愈向德宗上《论天旱人饥状》,被贬为阳山县令。以后又几次升迁,曾随宰相斐度平定准西藩镇之乱,迁刑部待郎。819年(唐宪宗元和十四年),韩愈上《论佛骨表》,反对佞佛,被贬为潮州刺史。821年(唐穆宗长庆元年)召回长安,任国子监祭酒、京兆尹等,后转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后世称为“韩吏部”。死后谥号“文”,故又称为“韩文公”。有《韩昌黎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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