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陈宜新 |
释义 | 简介陈宜新,男,山东省成武县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淄博市淄川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伯乐书画院副院长,山东省首批“齐鲁文化之星”,国家二级作家。已在《四川文学》、《鸭绿江》、《时代文学》、《山东文学》、《飞天》、《青海湖》、《芳草》、《都市》、《青年作家》、《短篇小说》、《翠苑》、《青岛文学》、《牡丹》、《小小说选刊》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100余万字,其中,短篇小说《筝情》等被《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记忆》(中国文联出版社)、《遥远的记忆》(黄河出版社)、《世纪病》(中国言实出版社)三部。 现为自由撰稿人。 主要小说作品主要小说作品 1991年 短篇小说《古老的挣扎》《当代小说》第三期。 1994年 短篇小说《名猫名狗》《当代小说》第三期。 1997年 短篇小说《筝情》《当代小说》第七期,《小说月报》第九期转载。 1998年 中篇小说《天,下起了雨》《当代小说》第一期; 短篇小说《接个干部包村来》《青岛文学》第十一期。 2001年 短篇小说《合葬》《青海湖》第四期; 短篇小说《悼昔阳》《时代文学》第四期; 短篇小说《少妇》《短篇小说》第十一期; 2002年 短篇小说《一幅摄影作品》《都市》第二期; 短篇小说《月亮》《当代小说》第十一期; 短篇小说《男女同事》《青年作家》第十一期。 2003年 中篇小说《乡村游戏》《山东文学》第三期; 中篇小说《一匹雪白的马》《都市》第五期; 短篇小说《少妇与琴师》《青年作家》第二期; 短篇小说《唢呐》《当代小说》第二期; 短篇小说《同事》《当代小说》第十一期; 2004年 短篇小说《一个村庄的声音》《当代小说》第六期; 2005年 短篇小说《屋子里的阳光》《当代小说》第二期; 短篇小说《草堂书院》《当代小说》第四期; 短篇小说《一个人和一张桌子》《红豆》第七期; 短篇小说《跛唢呐的爱情》《飞天》第七期; 短篇小说《一枝花》《当代小说》第八期。 2006年 短篇小说《乡村的爱情》《飞天》第二期; 短篇小说《脱兔》《当代小说》第四期。 2007年 短篇小说《遥远的记忆》《当代小说》第一期; 短篇小说《叔叔马朴利的信》《当代小说》第四期; 中篇小说《火焰》《芳草月刊》年第九期。 2008年 短篇小说《结婚的日子》《翠苑》第一期; 中篇小说《玻璃》《都市》第三期; 短篇小说《相会的日子》《当代小说》第三期; 短篇小说《结婚纪念日》《时代文学》第七期; 短篇小说《世纪病》《山东文学》第10、11期合刊。 2009年 黄河出版社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遥远的记忆》,《齐鲁晚报》2009年7月11日作了专题介绍; 短篇小说《燕子归》《四川文学》第12期。 2010年 短篇小说《玉儿》《鸭绿江》第1期。 2011年 短篇小说《地下交通员》《当代小说》第六期 短篇小说《小小》《山东文学》第六期 短篇小说 世纪病 陈宜新 一天下午,毛毛的大脑突然出了毛病。不吃不喝,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了。包括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形如白痴。亲人、村人、村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陪伴毛毛的是一个个头很矮的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白发苍苍,眼袋松垮,眼神混浊,黑黢黢的脸上爬满皱纹的、精瘦精瘦的老女人。他和这个老人生活在一个很大的村庄里。这个村庄叫葛家庄。他们就住在庄东首的一个树木掩映的大院子里。五间堂屋,两间西屋,一间门底,回门朝南。他们的房屋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砖土墙,土棚挂瓦;和邻居的楼房、瓦屋相比,虽然低矮、窄小、破旧、潮湿,但室内非常干净。院子里常年圈着一头猪,几只青山羊,一群鸡鸭鹅。这些是老人眼里的宝贝,她生怕被别人偷了抢了,防范意识非常强。半夜里有一点细微的动静,她也会爬起来去看看。 这个干瘦的老人,村里人叫她抱朴婶,也有叫她朴子婶的。每天清晨,毛毛都被这个叫抱朴婶的老人扯着耳朵,起床。似乎,抱朴婶不来扯他的耳朵,他就永远不会醒来,永远不会起床。除此之外,她还要教毛毛怎么认识钱,怎么挣钱。经常和毛毛说,咱有啥,不能有病;没啥,也不能没钱。你不知道挣钱,咱咋能有钱哪?没钱,就没有脸。慢慢地使毛毛对钱表现出了痴迷的病态。钱似乎成了毛毛生命的一切。 起初,毛毛满眼狐疑的目光看着抱朴婶,虽然不记得抱朴婶是谁,是干什么的,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也搞不懂她为什么教他这样做,他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和她相依为命,极少多事。 抱朴婶的确已经很老了。她整日晃晃悠悠地拄着一根花椒木拐棍,疤疤瘌瘌。村里人都说,她一旦离开了这根疤瘌拐棍,肯定走不动路了。如果一跤摔下去,就会把她摔零散,摔得再也爬不起来。可是,她总不像别人说的和想象的那样。她每天起来,精神头总是足得不能再足了,走路虽然晃晃悠悠的,随时都有倒下去的样子,一身骨架却像是优质钢材打造的,从来没让她摔倒过一次。她这么老了,又养羊,又养猪,不知疲倦。她养的猪,养的羊,虽然没有邻居家养得多,养得肥,养得壮,可她养出圈的猪羊,也能给她赚来大把的票子。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时刻都要倒下去,却始终没有倒下去的老女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她每天清晨来扯毛毛耳朵的时候,佝偻着腰,一手扶着床帮,一手扯着毛毛的耳朵,丑陋的面孔几乎贴着毛毛的面颊,瘪下去的嘴,口不兜风,还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一些事情。 时间久了,毛毛从抱朴婶的唠叨中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 抱朴婶这一辈子前后生了六个孩子,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小儿子葛洪浩一根独苗。 儿子葛洪浩和媳妇在毛毛不知道的一座大城市里打工。村里能跑得动的劳力几乎都在这座城市里打工。可是,别人外出打工是为了挣钱盖房子娶媳妇,或者是为了有更多的钱,然后像老村长马二炮那样,把钱放出去,放给急需钱款的村民,坐收本利,让钱生钱。而她的儿子外出打工却是为了还债,还马二炮的债。债,是给她男人看病落下的。 抱朴婶从来不说自己老了,也不让别人说。如果你非要说她老了,说她老得快要死了,她听到了会非常生气和愤怒。说不准你正在说着她,她的疤瘌拐棍就从你身后杌过来,然后拖拉着拐棍,挺胸大走几步,表现一下健康的样子。今年入冬以来,她却真的显老了。整日像霜打的茄子,懒得动。坐下来就拄着拐棍打盹,一点精神也没有,还时常自言自语地说,老了,真的老了。老得真的要走不动了,不还完这些饥荒,哪天真老了,爬不起来了,死不能瞑目,死都瞑目呀!声音就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阴森森的,非常寒冷。这令毛毛非常不安,时常被抱朴婶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话语,惊得后心发凉,连打冷战。 这几天,抱朴婶又唠叨上了新话题,坐下来唠叨,走起路来还是唠叨,不停地唠叨,像鬼念经似的。老是那一句话,说,年关到了,不来钱,咋连个信也不来呀?这年可咋着让人过呀!有时候,抱朴婶这样说着还要拄着拐棍走到门口,打起眼罩来,东西看看,看得没什么再看的了,才颤抖着两腿拄着拐棍、满脸灰色地回来。毛毛想,她是疯了。 抱朴婶每天来扯毛毛的耳朵让毛毛起床的时候,总使毛毛闻到一种腐臭,或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阴冷,刺鼻,毛毛就特别留心她的颧骨和鼻子。毛毛怀疑这种味道就是从她的这两个地方撒出来的。毛毛就把鼻子捂上,或者把脸扭开,远远地躲着。 寒冬腊月,抱朴婶的颧骨冻成紫红色的了,特别耀眼,凸凸着,像两颗红透的疤瘌枣,更像两个包满血水熟透了的狼疮,轻轻触摸一下,恶臭的血水就会爆发出来,和她那黑黢黢爬满皱纹的面孔,极不相称。她的鼻子塌塌着,鼻尖也冻紫了,深深卧藏在两个突出的冻伤了的颧骨下面,有永远流不完的清水鼻涕。 不是这些流不完的鼻涕,毛毛绝对分辨不出这就是她的鼻子。 抱朴婶每天来扯毛毛的耳朵让毛毛起床的时候,毛毛几乎看不到她脸上有任何表情,只感到她那干瘪的、满是冻疮、鸡爪似的右手或者左手,炸凉炸凉的,似扯非扯着他的耳朵晃悠上几下,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脸,一边唠叨着,一边和他说该起床吃饭了,让他起床。 毛毛不会让她来扯第二遍耳朵的,除非他病得要死了,不能起床了。 每天清晨,她的手还没从毛毛的耳朵上放下来,毛毛就坐起来了,同时极力阻止她那无休无止的唠叨。她不恼,一件件拿起毛毛的衣服来,由里到外,慢慢地给毛毛穿着。穿得非常仔细。 实际上,抱朴婶每天清晨来扯毛毛的耳朵之前,她已经在院子里或者厨房里叫喊几次了,有时候像家里失了火似的,惊天动地地大叫大喊。只是毛毛不知道她叫喊的这个名字,是一条狗的,还是其他的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可是,这个院子里就住着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咕咕咚咚”疯来疯去的大黄,又不叫“毛毛”这个名字。毛毛就蒙蒙头,继续赖在床上等她来掀开他的被窝、来扯他的耳朵和听她的唠叨。 “毛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故事了。这个故事是什么样的内容,又包含着什么样的意义,他已经忘记了。和他忘记了经常给抱朴婶来信和寄钱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一样。他对他们的喊叫,充耳不闻,熟视无睹,只管继续做着他自己的事情。赖床。发呆。看树上的小鸟打架。查地上的脚印。看着天空上的白云转圈圈。摆弄着大黄玩。 面对毛毛的这种反应,抱朴婶并不失望,从不失望,好像她早晚能叫应他似的,仍旧继续“小毛——,大毛——,毛毛——”地叫喊。叫喊声中虽然递增着无奈,甚至是火气和怨恨,偶尔还伴随着暴怒,她也不耐其烦地叫喊着。当她突然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失忆的人,她的这种叫喊毫无意义时,她会走过来,走到毛毛的跟前,拉着毛毛的胳膊,把毛毛拉扯到需要毛毛做的事情跟前,和毛毛说,毛毛,乖毛毛,我给你多少多少钱,你把这件什么什么事情给我做了吧,做到什么什么样,你干不干? 毛毛让抱朴婶训练得已经非常到位了。让毛毛做什么事情,没有钱,他是什么也不听,也不干。所以,抱朴婶让毛毛做什么事情,或者别人让毛毛做什么事情,你必须付给他钱,还得是现钱。你只要付给他钱了,付到他满意了,压水,洗衣,做饭,喂猪喂羊,起猪羊圈里的肥料,往地里送肥料,这些活,他也干。除非他耍赖,或者实在没有力气了。之后,他把每次收获到的,哪怕是一毛钱的硬币,也会好好地把它存起来,存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钱存起来,存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大黄是毛毛的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穿着一身油亮亮、金灿灿“外罩”的大黄母狗,像一条小牛犊似的金狮大黄母狗。可惜它是个哑巴,一条只会在嗓子眼里“欧欧”几声或者“呜呜”几下的哑巴。也就是说,大黄是一条不会像别人家养的狗那样叫,那样“汪汪”大叫狂叫的哑巴狗。但是,你想问大黄什么事情,只要大黄知道的,大黄那丰富的肢体语言,还是能告诉你的。尤其是你问它毛毛每天都是几点醒来这样的事情,都是它亲眼目睹的,它绝对会告诉你的。只要你懂得它的肢体语言。 大黄是毛毛的大脑出了毛病不能上学了,抱朴婶又经常把他锁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外出做活,从别人那儿讨来给毛毛作伴的。 那时,大黄又小又癞,抽搐成一团,眼睛无光,要死的样子。她抱着它到卫生所打了一针,它才好起来了。她给毛毛弄来的这条狗,毛毛真是太喜欢了。吃饭时,抱着它先给它吃,等它吃饱喝足了,自己再吃。毛毛迷上了电视,总是抱着它看。睡觉就让它和自己一个被窝里睡。它身上脏了,给它洗;生跳蚤了,给它逮;爪子扎破了,化脓了,他就抱着它,或者领着它到卫生所找医生,讨要些紫药水什么的。 大黄现在是一个大姑娘了,得有4-50斤重了,毛毛都抱不动它了,它仍旧和毛毛睡在一块,只是不像从前那样钻进毛毛的被窝里了让毛毛搂着睡了。每晚,它就在毛毛的脚头上或者一边,蜷缩成一团,睡觉。 大黄虽然是一条不会叫的哑巴狗,却非常聪明。毛毛一个简单的眼神或者手势,它都能理解。比如,毛毛竖起右手或者左手,往内勾勾手指,它就知道毛毛是在喊它,是让它赶快到他身边来。它会迅速而又欢快地甩动着那条大尾巴朝他跑来,然后张着嘴,吐着舌头蹲在他的面前,仰脸看着他。毛毛要是对着某个人使一个眼色,这眼色自然是让它去攻击这个人了,它就会立时前爪扑地,把架子拉成进攻型的,对着那个人龇牙咧嘴地“欧欧”着或者“呜呜”着。如果毛毛放任它这样做下去,这个人,哪怕是它非常熟悉的(除了抱朴婶之外),不赶快躲了,几分钟后,它就会腾空而起,扑上去咬住这个人的某个地方不丢口。大黄也很顽皮,十分顽皮。毛毛坐在那里看电视,看卡通片,看武打片,看战争片,它没事了,总要找一样东西,卧在一边,嘴、爪并用,耍来耍去,没完没了。一次,毛毛一眼没看到它玩耍的是什么东西,竟然把他的一双新力士鞋,耍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大黄更是耳聪目明。抱朴婶,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即使在院外几百米的地方朝这边走来,它都能听到,感觉到,嗅到。它会立时什么也不干了,哪怕它正在专心致志地玩耍,它也不干了。它蹲在那里目不斜视,机警地竖着耳朵,不叫不喊,总是悄悄地,直到这个人从门前走过或者进院里来。待它确认了敌友之后,它才继续做它的事情。一次,一个拾荒的中年男人,以为毛毛家里没有什么人,大大方方地进大门,去厨房,抄起厨房里的一桶花生油就走。大黄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一丝不苟地盯着,就在这个拾荒者要迈出院门的那刹,它才一个箭步窜上去,死死咬着拾荒者提油桶的右臂,不是毛毛及时制止了它,它能把这个拾荒人的胳膊给咬碎了。 大黄太忠诚了,忠诚得令人心颤,甚至心碎。大黄不但忠诚这个院子,忠诚这个院子里的抱朴婶,更忠诚毛毛。它从来不让陌生人随便靠近毛毛半步。如果一个陌生人在毛毛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走到了毛毛的身边,要是再轻轻地拍毛毛一巴掌,这一巴掌哪怕是友好的,是赞许的,没有任何恶意,大黄都会非常疯狂地朝这个陌生人龇牙咧嘴地“欧欧”不止。如果这个陌生人仍旧不知趣,它会扑上来咬住这个陌生人胳膊或者大腿,直到把这个陌生人拖得远远离开毛毛,才罢休。还有,毛毛每次走夜路,去别人家里玩,去方便,它都会紧紧地跟着,寸步不离。大黄实在是太好太好的一条狗了,一切赞美的词句用到它的身上,都不为过。 有了这么一条好狗,毛毛时常领它出去卖弄它的本事。大黄卖弄一次它的本事,收钱一元。别人提议让大黄卖弄的,加收五毛。单独要看大黄卖弄的,收钱两元。出题要毛毛和大黄一块卖弄的,比如,让毛毛裸体和大黄赛跑;让毛毛学猴子让大黄咬毛毛,追毛毛等,收钱,统统三元。 所以,毛毛每次吃什么东西,哪怕是吃大鱼大肉,毛毛都要给它一口,而且总是第一口。既使它不屑一顾毛毛给它的每口吃食,毛毛也照给不误。 每天,毛毛一睁开眼睛,睡在毛毛身边或者脚头上的大黄,会用前爪抓毛毛几下,或者伸出长长的舌头亲昵地舔毛毛几下,证实一下真假,然后跳下床去向抱朴婶报告毛毛醒了。抱朴婶只要在家,她就会和大黄一块来到毛毛的床前,扯毛毛的耳朵,让毛毛起床。 毛毛非常讨厌大黄这样做。毛毛讨厌大黄这样做的原因,不是毛毛不想起床,是毛毛认为大黄的这种行为是出卖朋友,是一种汉奸行为,很不地道。为此,毛毛想改变大黄的这种行为,就揍它。而且是痛揍。 毛毛痛揍大黄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让它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毛毛就开始扇它的脸了。用耳光扇它的脸。左一耳光,右一耳光。狠扇它的脸。像村里的男人扇自己的、偷了汉子的女人那样。扇得“呱呱”地响。 毛毛一边扇着它的脸,一边教训着它。 妈屄,老子让你去报告了吗?老子没有! “呱”一耳光扇过去。 妈屄,老子醒不醒,是老子的事情,用不着谁去报告! “呱——”,又一耳光扇了过去。 妈屄,我叫你报告,我叫你记吃不记打! …… 毛毛照着大黄的脸,左“呱”一下,右“呱”一下,“呱、呱、呱”,越扇越狠,扇得大黄龇牙咧嘴,甚至扇得大黄满嘴流血。扇得大黄委屈的眼神看着毛毛,“呜呜”叫着,向毛毛求饶。 这时间,一般情况下毛毛是要罢休了,人家已经告饶了吗!“二般”情况还是有的,那是毛毛在想钱了,却没有人给他。他就不管大黄告饶不告饶了,继续扇,“呱、呱、呱”,往死里扇。 然而,毛毛无论怎么惩罚大黄,第二天清晨,大黄照样在毛毛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报告给抱朴婶。这和大黄喜欢吃人的粪便一样,你恰巧遇上它在吃人的粪便,像饿汉子吃大鱼大肉那样香甜地吃人的粪便,你大声喝斥它不要吃,再吃我就砸死你,它还是非常香甜地继续吃着,甚至会大口吞食起来,你气得顺手伸手抄起一根棍棒来就打,把它打个半死,改日它又看到了新鲜的人粪便,它仍旧像人在宴席上看到了海参鲍鱼燕窝鱼翅似的,照吃不误。这是大黄的习性,像人不吃粪便一样,是永远改不了的。 后来,抱朴婶终于看出了毛毛这么惩罚大黄是在想她的钱。她开始给毛毛付钱,不让毛毛这样惩罚大黄,毛毛对大黄的惩罚才减轻了许多。 今天,毛毛醒来得特别早。进入冬闲以来,尤其是这场大雪之后,没事了,毛毛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赖在床上等着大黄领着抱朴婶来扯他的耳朵,把他扯起来,给他穿衣服,穿鞋子,擦脸,擦手,然后去厨房里吃饭。而今天却不是。毛毛几乎一夜没有睡好觉。毛毛没有睡好觉的原因,不是毛毛昨晚看电视看得兴奋了,也不是毛毛不想睡,更不是病了,而是毛毛一眯上眼睛就会被一个个的噩梦打醒。大黄也许察觉到了毛毛的情况,感觉到了毛毛的反常,它从毛毛的脚头上不吱声地跑过来,紧紧贴着毛毛睡在了毛毛的一边。毛毛刚被一个噩梦惊醒,惊悸还没有退去,心还在“扑扑”地跳着,禁不住一把它扯进了被窝里,把它搂在了怀里,把头藏在它的颚下,睡去了。然而,噩梦仍旧接连不断。这一个个的噩梦又是那样的离奇古怪,那样地使人感到恐惧,那样地令人不可思议。 毛毛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个噩梦,总感到这些噩梦多得让他数都数不过来。 这么多的噩梦中,毛毛能记起来的一个梦,一个非常清晰而又可惧的梦,是这样的: 毛毛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婴儿,变成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也许是刚生下来,也许生下来三五天,毫无生存能力,却让什么人狠心地丢弃在了一个毫无人烟的山沟里。一个蛮荒的山沟里。原始的,蛮荒的山沟里。他求生的欲望是那么强烈,恨不能把吃奶的力气也用上,爬出这个山沟,却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整个身体像是被粘在了那儿,一点也动不得。这个山沟里都是山,都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山,刀切似的悬崖,直溜溜的夹着一片天,看一眼都令人眩晕。而眼前哪?眼前是一条条颜色不一、长短不一、粗细不一,滑溜溜的炸凉的大蛇,相互缠绕着。尤其是那条手腕粗的红花蛇王,仰着头,“咝咝”地吐着蛇信,“嗖嗖”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像在寻找一个最佳的下口的地方;一只只大锅盖似的鹞鹰在他的眼前飞上飞下,嘴弯弯着,趾伸伸着,像要立时抓起什么来的样子。尤其是鹞鹰那弯弯着的嘴,像一个个烧红的火钩子,闪着红红的火焰,灼得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一匹匹比大黄高大、凶猛的野狗,或许是野狼,流着口水,蹲在他的跟前,眼睛喷着火花,暗红色的火花,看着他,“呕呕”直叫,像在讨论如何把他吃掉。先吃他的胳膊,还是先吃他的大腿或者脑袋。其中一条野狗或许野狼急了,朝空中吼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说“妈屄,老子不管了,老子开吃了!”朝着他的脑袋张开流着血水的大嘴就要下口,他吓得“嗷唠”一声大叫,惊醒了。一身冷汗。 毛毛非常希望抱朴婶此时此刻就坐在他的身边,坐在他的床头上,抓住他的手给他一些安慰和温暖,给他一些胆量。但是不可能了。他原本是和抱朴婶睡在一间屋里的,睡在她对面的床上,他却记不起来昨天下午为什么生气把被褥抱到这间屋里来了,抱到了爸爸妈妈住的这间屋里来了。他从被窝里露出头来,伸出胳膊来想把灯拉着,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的拉线,恐惧像根又粗又硬具有灵性的绳索,一圈圈紧紧地缠住了他,越缠越紧,把他缠得喘不上一口气来,他连忙又钻进了被窝,把头死死地蒙上了,哭的味道都有了。 大黄就是在这个时间里从他的脚头上跑过来,躺在了他的身边。 大黄像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一把把大黄死死地搂在了怀里,虽然不再那么恐惧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年关到了,零星的炮竹声使年味越来越浓了,却偏偏下了一场大雪,一场很大很大的大雪,气象部门说这场大雪是50年不遇的一场大雪,十分罕见。外面刮起了“呼呼”大叫的狂风,狂风拼命地击打着窗户“扑嗒扑嗒”直响,像一个可恶而又丑陋的巫婆在诅咒他,诅咒他快快地死去。他把大黄搂得更紧了,像要窒息它似的。 天大亮了,毛毛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毛毛再次醒来的时候,大黄还没来得及去报告,抱朴婶就急急惶惶地推开了他的房门,带进了一股加着雪霁的风,像有什么狂大的喜讯似的,声音颤抖得都要掉在地上了,和毛毛说,毛毛,我的乖,你爸妈来信了!你爸妈来信了!还寄来了五千块钱!这下咱可好了!给你爷爷那个老东西看病落下的饥荒,咱这一下就能还完了!这一下就能还完了!咱再也不欠谁的了,一点也不欠谁的了,一点也不欠谁的了……,好几万呀,到底还是还完了……,还完了。你刘叔真是个大好人呀,大好人呀!踏着这么大的雪,给咱送来了…… 抱朴婶这么唠叨着,不停地唠叨着,竟然有两行泪水绕过她那凸凸着的颧骨流了下来,继而一屁股坐在他的床头上,“呜呜”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毛毛自然记不起爷爷爸爸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它的含义是什么了,但毛毛看到她右手举着一封信,毛毛就知道她是来让他读信的。大黄要跳下床去迎接,毛毛使劲把大黄猛一下摁进被窝里,扯了一把被子,就把头死死地蒙上了。因为,抱朴婶进门后唠叨了那么多,却没有提到读这封信付给多少钱的事情。以往不付给一块钱,也得付给5毛钱啊!怎么就不提钱的事了?天下哪有白干的事情!毛毛没有想到的是,你不付钱,我不读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就“呜呜”地号啕大哭起来了?毛毛有点不知所措了。 抱朴婶哭够哭足了,就拍着毛毛,不停地讨好着毛毛,让毛毛起来,十分迫切。 毛毛,好毛毛,乖毛毛,咱起吧,起来念念你爸妈在信上写了些啥,过年还回来不。 她还是不说读这封信付给多少钱的事情,毛毛又蒙了蒙头。大黄却再也不听毛毛的了,在毛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嗖”一下窜出了毛毛的被窝。毛毛懊恼着,臭骂着大黄,立时想象出大黄此时在她面前献媚的样子了。大黄一定是在她的面前兴奋地窜上窜下,极尽能力和她享受这一快乐。不然毛毛不会听到她亲昵地呼唤大黄的声音,还喋喋不休地说,还是俺大黄懂事!大黄,剩下的日子咱都是好日子了!再也不让你出去打食吃了!这声音里的幸福和快乐,像喷洒农药久效磷,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挥之不去。 抱朴婶和大黄都出去了。之后,抱朴婶又在院子里说,毛毛,你在家睡吧,我去还马二炮家的债。毛毛好奇地从被窝里露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枕头旁边的信。抱朴婶说是他爸爸妈妈的来信,他虽然早就不记得爸爸妈妈长得是个什么样子的了,他还是拿起来信来慢慢拆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毛毛看着看着,再也在被窝里躺不住了。哈哈,要发财了!他来不及大喊大叫抱朴婶了。抱朴婶去马二炮家还债去了,喊也白搭。他连忙坐起来自己穿衣服。 毛毛穿着穿着,突然感觉自己穿衣服不比抱朴婶穿得差。顿感付钱让抱朴婶给穿衣服,真是冤枉死了。 毛毛刚刚穿好衣服,还没穿鞋下床,大秀,二宝,小蛋都来了,七八个呢。 他们是毛毛的邻居,他们的父母和毛毛的父母在一座城市里打工,尤其是二宝的妈妈,不但和毛毛的父母在一座城市里打工,还在一个单位里打工,毛毛的父母每次来信都会提到二宝的妈妈怎么怎么样了。 二宝的妈妈是让二宝的父亲气跑的,是二宝的父亲从外面领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把二宝的妈妈气跑了的。二宝的妈妈一去不返,快三年了,二宝的妈妈在外面怎么样了,这对二宝来说是非常重要。二宝要想知道他妈妈的准确信息,只能从毛毛父母的来信里得到。 二宝他们哈着冻红了的小手来了,一个个趴在毛毛的床帮上,手伸进毛毛的被窝里暖和着,露着巴结毛毛的眼神和表情,毛毛就知道他们来干什么了,毛毛把信揣在怀里,穿上鞋,下床,不把话说透。因为,他们都鬼精鬼精的,有时候他们糊弄着你把信念给他们听了,你却连半分硬币也得不到。还有一次,收了他们的钱,他们竟然叫他们家的大人来要,骂他是狗屎,骂他没人性。狗屎就狗屎,没人性就没人性。毛毛早就不那么傻了。有钱就是爷。能把别人的兜里钱掏出来,装进自己的兜里,那才叫本事。毛毛得好好抻抻他们,让他们乖乖地把钱放在眼前,放足了,放够了,再搭理他们,绝对没错。 毛毛有些兴奋地唱起了流行歌曲。 “飘来荡去了又一年 甜酸苦辣咸 什么情况都碰过了 心也有些变 身份角色我来回更换 不算情愿 想要做的没人给我 不想做的却总在手边……” 毛毛挺胸鼓肚,拖拉着公鸭嗓子唱着,得意忘形地去了厕所一趟,和大黄在院子里玩了一阵子雪仗,转回来看看他们,他们一个个还像没事人似的,他就继续唱着和大黄在院子里打转转,一会儿就转出了一身汗水,转饿了,想吃饭了,抱朴婶去马二炮家还债去了,没人伺候他了,他到厨房里掀开锅盖,拿出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大黄一半,他一半,顺手拿上一块红萝卜咸菜啃着,扭脸看到二宝他们一个个仍旧像没事人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馒头,想,以往他们不这样啊!一定是二宝这小子在里面捣鬼了。他唤着大黄给大黄使了个眼色,大黄就对着二宝“呜呜”地龇牙咧嘴了。 二宝怕狗,一边躲着,一边和大秀、小蛋他们说,掏!都掏!一人一块! 他说,不行。涨价了,每人两块! 接着二宝扭过脸来开始和他讲条件说,毛毛,我掏三块,我要自己看。 他说,不行。 二宝说,三块五? 他说,不行。 二宝说,四块? 他说,不行。 二宝说,四块五? 他说,不行。 二宝接着说,五块!不能再多了!再多我也没有了。再说,你也知道,我还要攒钱去找我妈妈呢。 他说,我不会给你破例。自己看,6块钱,拿来吧。不然,你不看。 二宝从兜里掏出5元钱来,说,毛毛,我没那么多的钱。真没那么多钱。我就这5块钱。 二宝说着,要哭的样子,大秀就给二宝凑上了一元钱,凑够6元钱递给毛毛,毛毛把钱接过来,对着太阳看了看,“啵”了一口,装进兜里,就把有二宝妈妈信息的那页信给了二宝。 关于二宝妈妈的信息,这封信上没有几句话,二宝一会儿就看完了,很不过瘾,讨好地和他说,毛毛,我要看全的行不? 他说,不行!你妈的事就这两句。 二宝说,你骗人,我不信!我就要看全的,不让我看,我就把这页给你撕了,咱谁也看不成! 二宝气势汹汹做出要撕信的样子,大秀、小蛋他们都慌了,都怕二宝把信撕了,说,二宝,你这人咋能这样?!你不能撕,我们还没看呢! 他也恼了,说,二宝,你敢?! 他迅速给大黄使了个眼色,大黄就窜上来对着二宝又龇牙咧嘴地“呜呜”起来,二宝才很不甘心地把信递给他,哀求着他说,毛毛,我得听你读一遍全的,行不?我想我妈都要想死了,我爸爸又不让。 他说,行。你再给我两块钱吧。 二宝“呜”地一声哭了,说,我找我妈妈的钱,我都攒了一年多了,我还没攒够呢,我真没钱,我一毛钱也没了,我要是骗你,我是个狗兔崽子王八蛋! 他说,我说不行就不行!少一分也不行!你走吧,我给他们念信! 他说着就唤大黄,大秀忙说,毛毛,你就让二宝听听吧,要不,我给他出两块钱。 他低着头白了大秀一眼说,又涨价了,大秀,你再拿一块钱吧,这上面要是没你家大人的事,我割头! 大秀缩缩头不吱声了。 二宝,他又说,你回家问问,你们家大人当初抬马二炮的钱,怎么一分一厘也不让你们?我和马二炮一样,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一个子也不能少!又不是我找你们来的,还不是我叫你们来的,更不是我求你们来的,是你们自己来的,你们有啥好讲条件的?!不行,你们都走,都给我走! 接着,他横着眼睛看着不想走的二宝说,二宝,你走不走? 大黄窜上来了,二宝非常愤恨地抽咽着走了,他把大黄招呼回来,拿着信和大秀他们说,我要读信了。大秀他们几个舒了一口气,非常快乐地每人找个地方坐下来,听他读信。 中午吃饭的时候,抱朴婶盛好饭,坐在饭桌前,非常高兴地看着毛毛把5毛钱的硬币摆在了毛毛的眼前,毛毛说,不行!涨价了!10块钱一读! 抱朴婶说,毛毛,咱没钱了,咱真的没钱了! 毛毛说,骗人!我明明看到你兜里有好几张10块的,还有一张5块的。 抱朴婶说,毛毛,咱还得过年呀!咱可就这点钱了呀!咱还要称肉,还要买面,还要买菜,还要…… 毛毛说,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抱朴婶只好又掏出10元钱来放在了毛毛的脸前,说,给你!给你! 嘿嘿!毛毛说,这就对了嘛! 毛毛一边往兜里装着钱,一边嘟嘟囔囔,说,人家马二炮就这样干的!只要咱说出口的话,你谁也不要给我更改!你谁给咱更改了,咱就和谁不来往!咱这叫戏书上说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 毛毛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开始给抱朴婶读信了。 爸爸妈妈这次写的信很长很长,毛毛从头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妈,你老身体可好?毛毛哪?妈,儿子洪浩不孝! 妈,你说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和芝佳回家过年,过年后再让我们出来挣钱还咱家的饥荒。可我仔细算了算,费钱,不合算!我和芝佳商量了一下,还是等把钱挣足了,再回家看你老人家吧。到那时候,你老就是挥着拄棍撵我们,打我们,我们也不会出来挣钱了,守在你老人家的身边,好好孝敬你。 妈,这就要过年了,和你说点让你高兴的事儿吧。我和芝佳,还有二宝的妈妈,现在在一个剧组工作。 妈,你知道什么叫剧组吗?嘿嘿,就是拍电影电视的那伙人!这个剧组的导演是咱那儿马集的,叫马继玉,在拍一部电视剧,拍的是你最喜欢最喜欢看的那种闹革命的电视连续剧。我们一边给他们当群众演员,一边帮着他们忙杂务。马导对我们可好了!给的活轻巧,给的钱却不少。我和芝佳粗粗算了一下,等马导他们把这部电视剧拍完了,我们的钱不但挣足了,也有剩余了,就可以回家了。大约明年阴历三月下旬,就能回家了。 妈,嘿嘿,在这部电视剧里,芝佳和二宝的妈妈是一般的群众演员,是四处逃难的那种难民,和你小时候经历的差不多,我可不是!我演的是一个革命军的班长,是冯玉祥的部下,姓刘,是咱山东菏泽籍的,是一个神枪手,很阳刚。 妈,这个刘班长在这部电视剧里不是一次出现,是多次出现,还有台词,好几句台词呢,其中一句台词是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说。我和你细说说,你慢慢听。人物是村里恶霸牛三虎,场景是村里的大街。牛三虎很嚣张地在大街上欺压一村民,很多人在围观,都怕得罪牛三虎,无人敢问敢管,赶大车回来的刘班长看不下去了,顺手抄起大车上的一把铮亮的铁锨冲上去,咬着牙说:这个狗日的世道! ……” 抱朴婶伸着耳朵,两眼不眨地听着毛毛念信,泪水“哗哗”地流着,不停地叫着“我的儿,我的儿”,毛毛读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毛毛没有想到的是,她哈哈大笑着,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走了,走得是这样的猝然,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猛然击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抱朴婶去世的这天,毛毛才知道自己的大脑在两年前的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在跟着年迈的奶奶下地里干活的路上,突然出了毛病。在床上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记忆几乎全失,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残酷而又陌生的世界。抱朴婶不是别人,正是他年迈的奶奶。他已是一个白痴。 村医生马思,麻木地说,这是世纪病。 (2008年《山东文学》第10、11期合刊) 奖励1999年,中篇小说《天,下起了雨》获得菏泽地区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 1999年,中篇小说《乡村调查》获菏泽地委宣传部、菏泽地区文联主办的“菏泽地区首届文学作品大奖赛”一等奖; 1987年,短篇小说《筝情》获《当代小说》优秀作品奖; 2001年,小说集《记忆》获菏泽地区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 2002年,小小说《飞翔的灵魂》在《小小说选刊》等单位举办的“全国小小说大奖赛征文”中获得二等奖;2004年,散文《怀念春和芳》在《散文选刊》等单位举办的“全国散文大奖赛征文”中获得三等奖; 2005年,短篇小说《一枝花》获山东省省委宣传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暨中国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征文”奖; 2007年,中篇小说《乡村游戏》获菏泽市首届“牡丹文学奖”一等奖,被菏泽市委市政府记三等功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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