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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性恶篇
释义

《性恶篇》是《荀子》一书的第二十三篇,阐述了荀子的伦理思想。旨在批判孟子的性善论,阐明自己关于人性邪恶的社会观。“性恶论”是荀子思想中最著名的观点,也是其政治思想的基石。

《性恶篇》的简介

《性恶篇》是《荀子》一书的第二十三篇,阐述了荀子的伦理思想。旨在批判孟子的性善论,阐明自己关于人性邪恶的社会观。“性恶论”是荀子思想中最著名的观点,也是其政治思想的基石。文章先从人的物质欲望和心理要求出发,论证了“人之性恶”的道理。为了改变人性之恶,他一方面特别强调后天的教育和环境的影响,主张“求贤师”、“择良友”;另一方面则特别强调政治的作用,提出了“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的政治主张。

总之,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宗旨则在于以道德的、政治的手段去改恶为善。

《性恶篇》原文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孟子曰:“今之学者,其性善。”

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

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将皆失丧其性故也。”

曰:若是则过矣。今人之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必失而丧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所谓性善者,不离其朴而美之,不离其资而利之也。使夫资朴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

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听,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

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有弟兄资财而分者,且顺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则兄弟相拂夺矣;且化礼义之文理,若是,则让乎国人矣。故顺情性则弟兄争矣,化礼义则让乎国人矣。

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埶,苟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故思虑而求知之也。然则性而已,则人无礼义,不知礼义。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然则性而已,则悖乱在己。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孟子曰:“人之性善。”

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矣。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则有恶用圣王,恶用礼义哉?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今不然,人之性恶。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埶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今当试去君上之埶,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民人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强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天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无辨合符验,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设,张而不可施行,岂不过甚矣哉!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与圣王,贵礼义矣。故檃栝之生,为枸木也;绳墨之起,为不直也;立君上,明礼义,为性恶也。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直木不待檃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圣王之治,礼义之化,然后始出于治,合于善也。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问者曰:“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

应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则瓦埴岂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斲木而生器,然则器木岂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礼义也,辟则陶埏而生之也。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本性也哉!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今将以礼义积伪为人之性邪?然则有曷贵尧禹,曷贵君子矣哉!凡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亦犹陶埏而为之也。用此观之,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性也哉!所贱于桀跖小人者,从其性,顺其情,安恣孳,以出乎贪利争夺。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而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綦于礼义故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文者,何也?以秦人从情性,安恣孳,慢于礼义故也,岂其性异矣哉!

“涂之人可以为禹。”曷谓也?

曰: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以仁义法正为固无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则唯禹不知仁义法正,不能仁义法正也。将使涂之人固无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而固无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邪?然则涂之人也,且内不可以知父子之义,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今不然。涂之人者,皆内可以知父子之义,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则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其在涂之人明矣。今使涂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本夫仁义法正之可知可能之理,可能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专心一志,思索孰察,加日县久,积善而不息,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矣。

曰:“圣可积而致,然而皆不可积,何也?”

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肯为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肯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尝不可以相为也,然而不相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能为禹,则未必然也。虽不能为禹,无害可以为禹。足可以遍行天下,然而未尝有遍行天下者也。夫工匠农贾,未尝不可以相为事也,然而未尝能相为事也。用此观之,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远矣,其不可以相为明矣。

尧问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对曰:“人情甚不美,又何问焉!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问焉!唯贤者为不然。”

有圣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多言则文而类,终日议其所以,言之千举万变,其统类一也:是圣人之知也。少言则径而省,论而法,若佚之以绳:是士君子之知也。其言也谄,其行也悖,其举事多悔:是小人之知也。齐给便敏而无类,杂能旁魄而无用,析速粹孰而不急,不恤是非,不论曲直,以期胜人为意,是役夫之知也。

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上不循于乱世之君,下不俗于乱世之民;仁之所在无贫穷,仁之所亡无富贵;天下知之,则欲与天下同苦乐之;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是上勇也。礼恭而意俭,大齐信焉,而轻货财;贤者敢推而尚之,不肖者敢援而废之:是中勇也。轻身而重货,恬祸而广解苟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胜人为意:是下勇也。

繁弱、巨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檠则不能自正。桓公之葱,太公之阙,文王之录,庄君之曶,阖闾之干将、莫邪、巨阙、辟闾,此皆古之良剑也;然而不加砥厉则不能利,不得人力则不能断。骅骝、騹骥、纤离、绿耳,此皆古之良马也;然而必前有衔辔之制,后有鞭策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驶,然后一日而致千里也。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良友而友之。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今与不善人处,则所闻者欺诬诈伪也,所见者污漫淫邪贪利之行也,身且加于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传曰:“不知其子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左右。”靡而已矣!靡而已矣!

译文

人的本性是邪恶的,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是人为的。

人的本性,一生下来就有喜欢财利之心,依顺这种人性,所以争抢掠夺就产生而推辞谦让就消失了;一生下来就有妒忌憎恨的心理,依顺这种人性,所以残杀陷害就产生而忠诚守信就消失了;一生下来就有耳朵、眼睛的贪欲,有喜欢音乐、美色的本能,依顺这种人性,所以淫荡混乱就产生而礼义法度就消失了。这样看来,放纵人的本性,依顺人的情欲,就一定会出现争抢掠夺,一定会和违犯等级名分、扰乱礼义法度的行为合流,而最终趋向于暴乱。所以一定要有了师长和法度的教化、礼义的引导,然后人们才会从推辞谦让出发,遵守礼法,而最终趋向于安定太平。由此看来,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所以弯曲的木料一定要依靠整形器进行薰蒸、矫正,然后才能挺直;不锋利的金属器具一定要依靠磨砺,然后才能锋利。人的本性邪恶,一定要依靠师长和法度的教化才能端正,要得到礼义的引导才能治理好。人们没有师长和法度,就会偏邪险恶而不端正;没有礼义,就会叛逆作乱而不守秩序。古代圣明的君王认为人的本性是邪恶的,认为人们是偏邪险恶而不端正、叛逆作乱而不守秩序的,因此给他们建立了礼义、制定了法度,用来强制整治人们的性情而端正他们,用来驯服感化人们的性情而引导他们。使他们都能从遵守秩序出发、合乎正确的道德原则。现在的人,能够被师长和法度所感化,积累文献经典方面的知识、遵行礼义的,就是君子;纵情任性、习惯于恣肆放荡而违反礼义的,就是小人。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孟子说:“人们要学习的,是那本性的善良。”

我说:这是不对的。这是还没有能够了解人的本性,而且也不明白人的先天本性和后天人为之间的区别的一种说法。大凡本性,是天然造就的,是不可能学到的,是不可能人为造作的。礼义,才是圣人创建的,是人们学了才会、努力从事才能做到的。人身上不可能学到、不可能人为造作的东西,叫做本性;人身上可以学会、可以通过努力从事而做到的,叫做人为;这就是先天本性和后天人为的区别。那人的本性,眼睛可以用来看,耳朵可以用来听。那可以用来看东西的视力离不开眼睛,可以用来听声音的听力离不开耳朵。眼睛的视力和耳朵的听力不可能学到是很清楚的了。

孟子说:“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他们的作恶一定都是丧失了他们的本性的缘故啊。”

我说:像这样来解释就错了。孟子所谓本性善良,是指不离开他的素质而觉得他很美,不离开他的资质而觉得他很好。那天生的资质和美的关系、心意和善良的关系就像那可以看东西的视力离不开眼睛、可以听声音的听力离不开耳朵一样罢了。所以说资质的美和心意的善良就像眼睛的视力和耳朵的听力一样。如果人的本性生来就脱离他的素质、脱离他的资质,一定会丧失它的美和善良,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

善于谈论古代的人,一定对现代有验证;善于谈论天的人,一定对人事有应验。凡是议论,可贵的在于像契券般可核对、像信符般可检验。所以坐着谈论它,站起来就可以部署安排,推广出去就可以实行。现在孟子说:人的本性善良,没有与它相契合的证据及可以验证的凭据,坐着谈论它,站 起来不能部署安排,推广出去不能实行,这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认为人的本性善良,那就会摒除圣明的帝王、取消礼义了;认为人的本性邪恶,那就会拥护圣明的帝王、推崇礼义了。整形器的产生,是因为有弯曲的木料;墨线墨斗的出现,是因为有不直的东西;置立君主,彰明礼义,是因为人的本性邪恶。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笔直的木材不依靠整形器就笔直,因为它的本性就是笔直的。弯曲的木材一定要依靠整形器进行薰蒸矫正然后才能挺直,因为它的本性不直。人的本性邪恶,一定要依靠圣明帝王的治理、礼义的教化,然后才能都从遵守秩序出发、合乎善良的标准。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有人问:“积累人为因素而制定成礼义,这也是人的本性,所以圣人才能创造出礼义来啊。”

回答他说:这不对。制作陶器的人搅拌揉打粘土而生产出瓦器,那么把粘土制成瓦器难道就是陶器工人的本性么?木工砍削木材而造出器具,那么把木材制成器具难道就是木工的本性么?圣人对于礼义,打个比方来说,也就像陶器工人搅拌揉打粘土而生产出瓦器一样,那么积累人为因素而制定成礼义,难道就是人的本性了么?凡是人的本性,圣明的尧、舜和残暴的桀、跖,他们的本性是一样的;有道德的君子和无行的小人,他们的本性是一样的。如果要把积累人为因素而制定成礼义当作是人的本性吧,那么又为什么要推崇尧、禹,为什么要推崇君子呢?一般说来,人们所以要推崇尧、禹、君子,是因为他们能改变自己的本性,能作出人为的努力,人为的努力作出后就产生了礼义;既然这样,圣人对于积累人为因素而制定成礼义,也就像陶器工人搅拌揉打粘土而生产出瓦器一样。由此看来,那么积累人为因素而制定成礼义,哪里是人的本性呢?人们所以要鄙视桀、跖、小人,是因为他们放纵自己的本性,顺从自己的情欲,习惯于恣肆放荡,以致做出贪图财利争抢掠夺的暴行来。所以人的本性邪恶是很明显的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上天并不是偏袒曾参、闵子骞、孝己而抛弃众人,但是唯独曾参、闵子骞、孝己丰富了孝道的实际内容而成全了孝子的名声,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竭力奉行礼义的缘故啊。上天并不是偏袒齐国、鲁国的人民而抛弃秦国人,但是在父子之间的礼义、夫妻之间的分别上,秦国人不及齐国、鲁国的孝顺恭敬、严肃有礼,为什么呢?因为秦国人纵情任性、习惯于恣肆放荡而怠慢礼义的缘故啊,哪里是他们的本性不同呢?

“路上的普通人可以成为禹。这话怎么解释呢?” 回答说:一般说来,禹之所以成为禹,是因为他能实行仁义法度。既然这样,仁义法度就具有可以了解、可以做到的性质,而路上的普通人,也都具有可以了解仁义法度的资质,都具有可以做到仁义法度的才具;既然这样,他们可以成为禹也就很明显了。如果认为仁义法度本来就没有可以了解、可以做到的性质,那么,即使是禹也不能了解仁义法度、不能实行仁义法度了。假如路上的人本来就没有可以了解仁义法度的资质,本来就没有可以做到仁义法度的才具吧,那么,路上的人将内不可能懂得父子之间的礼义,外不可能懂得君臣之间的准则了。实际上不是这样。现在路上的人都是内能懂得父子之间的礼义,外能懂得君臣之间的准则,那么,那些可以了解仁义法度的资质、可以做到仁义法度的才具,存在于路上的人身上也就很明显的了。现在如果使路上的人用他们可以了解仁义的资质、可以做到仁义的才具,去掌握那具有可以了解、可以做到的性质的仁义,那么,他们可以成为禹也就很明显的了。现在如果使路上的人信服道术进行学习,专心致志,思考探索仔细审察,日复一日持之以恒,积累善行而永不停息,那就能通于神明,与天地相并列了。所以圣人,是一般的人积累善行而达到的。

有人说:“圣人可以通过积累善行而达到,但是一般人都不能积累善行,为什么呢?”

回答说:可以做到,却不可强使他们做到。小人可以成为君子而不肯做君子,君子可以成为小人而不肯做小人。小人和君子,未尝不可以互相对调着做,但是他们没有互相对调着做,是因为可以做到却不可强使他们做到啊。所以,路上的普通人可以成为禹,那是对的;路上的人都能成为禹,就不一定对了。虽然没有能成为禹,但并不妨害可以成为禹。脚可以走遍天下,但是还没有能走遍天下的人。工匠、农夫、商人,未尝不可以互相调换着做事,但是没有能互相调换着做事。由此看来,可以做到,不一定就能做到;即使不能做到,也不妨害可以做到。那么,能够不能够与可以不可以,它们的差别是很大的了,他们不可以互相对调也是很清楚的了。

尧问舜说:“人之常情怎么样?”

舜回答说:“人之常情很不好,又何必问呢?有了妻子儿女,对父母的孝敬就减弱了;嗜好欲望满足了,对朋友的守信就减弱了;爵位俸禄满意了,对君主的忠诚就减弱了。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啊!很不好,又何必问呢?只有贤德的人不是这样。”

有圣人的智慧,有士君子的智慧,有小人的智慧,有奴仆的智慧。话说得多,但合乎礼义法度,整天谈论他的理由,说起话来旁征博引、千变万化,它的纲纪法度则始终一致,这是圣人的智慧。话说得少,但直截了当而简洁精练,头头是道而有法度,就像用墨线扶持着一样,这是士君子的智慧。他的话奉承讨好,行为却与说的相反,他做事经常后悔,这是小人的智慧。说话快速敏捷但没有法度,技能驳杂,广博而无用,分析问题迅速、遣词造句熟练但无关紧要,不顾是非,不讲曲直,把希望胜过别人作为心愿,这是奴仆的智慧。

有上等的勇敢,有中等的勇敢,有下等的勇敢。天下有了中正之道,敢于挺身捍卫;古代的圣王有正道传下来,敢于贯彻执行他们的原则精神;上不依顺动乱时代的君主,下不混同于动乱时代的人民;在仁德存在的地方不顾贫苦穷厄,在仁德丧失的地方不愿富裕高贵;天下人都知道他,就要与天下人同甘共苦;天下人不知道他,就岿然屹立于天地之间而无所畏惧:这是上等的勇敢。礼貌恭敬而心意谦让,重视中正诚信而看轻钱财,对于贤能的人敢于推荐而使他处于高位,对于不贤的人敢于把他拉下来罢免掉:这是中等的勇敢。看轻自己的生命而看重钱财,不在乎闯祸而又多方解脱苟且逃避罪责;不顾是非、正误的实际情况,把希望胜过别人作为自己的心愿:这是下等的勇敢。

繁弱、钜黍,是古代的良弓;但是得不到矫正器的矫正,就不会自行平正。齐桓公的葱,齐太公的阙,周文王的录,楚庄王的曶,吴王阖闾的干将、莫邪、钜阙、辟闾,这些都是古代的好剑;但是不加以磨砺就不会锋利,不凭借人力就不能斩断东西。骅骝、骐骥、纤骊、騄 ,这些都是古代的良马;但是必须前有马嚼子、马缰绳的控制,后有鞭子的威胁,再给它们加上造父的驾驭,然后才能一天跑得到上千里。人即使有了资质的美好,而且脑子善于辨别理解,也一定要寻找贤能的老师去事奉他,选择德才优良的朋友和他们交往。得到了贤能的老师去事奉他,那么所听到的就是尧、舜、禹、汤的正道;得到了德才优良的朋友而和他们交往,那么所看到的就是忠诚守信恭敬谦让的行为;自己一天天地进入到仁义的境界之中而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是外界接触使他这样的啊。如果和德行不好的人相处,那么所听到的就是欺骗造谣、诡诈说谎,所看到的就是污秽卑鄙、淫乱邪恶、贪图财利的行为,自己将受到刑罚杀戮还没有自我意识到,这也是外界接触使他这样的啊,古书上说:“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就看看他的朋友怎么样,不了解自己的君主就看看他身边的人怎么样。”不过是外界的接触罢了。不过是外界的接触罢了。

注释

今:犹“夫”,发语词。参见《古书虚字集释》。下文多此种用法,不再注。

疾:通“嫉”,嫉妒。

从:通“纵”。

道:同“导”。

孟子:即孟轲。这里的引语,不见于今本《孟子》。《孟子·告子上》说:“人无有不善。”“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旨意与此相似。

及:达到,够。

事:从事,做,人为。

将:犹“必”。一说“故”下当有“恶”字。一说上句“性善”当作“性恶”。

资:资质,指所谓天生的才能、性情。

使:犹“夫”,提示之词,参见《古书虚字集释》。

故:通“固”,本来,原先。

故:犹“夫”。埏(shan 山):以水和土并揉捏捶击。

埴:细密的黄粘土。

肤理:皮肤的纹理。人劳苦则皮肤粗糙干裂,所以“好愉佚”。佚:同“逸”,安闲。

然:形成(参见《广雅·释诂》)。待:通“恃”。事:从事。

性伪之所生:“性”之所生,即“目好色”等等;“伪”之所生,即礼义、法度、器物等等。其不同之征:生于“性”之征是“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生于“伪”之征是“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

且:犹“若”,参见《古书虚字集释》。

拂:违戾,不顺。

性:《集解》作“生”据世德堂本改。下文“然则性而已”句同。

有:通“又”。恶(wu 乌):哪里。

当试:与“尝试”、“当使”相通,等于说“倘使”、“倘若”。

哗:当作“跨”,犹据,言众者据寡者之上而使之出己之下(刘师培说)。

节:验。

辨:通“别”,即“别券”,或称“傅别”,是古代的一种凭证,将一券剖分为两半而成,故称“别券”,双方各执一半(一“别”)为据,验证时将两“别”相合,即可定其真伪。它与如今凭骑缝章核对的票据原理相似。

礼义积伪:使积伪为礼义。“礼义”用作使动词。

瓦埴:使埴为瓦。“瓦”用作使动伺。

器木:使木为器。“器”用作使动词。

辟:通“譬”。亦:《集解》作“则”,据宋浙本改。

有:通“又”。

睢:《集解》作“雎”,据宋浙本改。

曾、骞:指曾参(shen 身)、闵子骞,都是孔子的学生,以孝著名。孝己:殷高宗的长子,也以孝著名。“己”字《集解》作“已”,据宋浙本改,下同。

綦(qi 其):极。

具:当为“共”字之误。“共”通“恭”。“孝恭”承“父子之义”而言。父:当为“文”字之误。“文”指有礼节。“敬文”承“夫妇之别”而言。

睢:《集解》作“雎”,据宋浙本改。

涂:通“途”。涂之人:路上的人,指普通老百姓。禹:指圣贤之人。

唯:通“虽”。

本:掌握。夫:那。可知之理、可能之具:当作“可知、可能之理”。

伏:通“服”。

加日:累日。县:同“悬”,维系。

论:通“伦”,条理。

佚:当为“扶”字之误(孙诒让说)。

谄:《集解》作“謟”,据宋浙本改。

悖:违背。其言也谄,其行也悖:指阳奉阴违。

齐给便敏:等于说“齐给便利”。

旁魄(bo博):通“旁薄”、“磅礴”,广大无边。

粹:通“萃”,聚集,指连缀文辞。孰:同“熟”。

中:中正之道,指礼义。

俗:用作动词,指与世沉浮,以世人之习俗为习俗。一说“俗”为“沿”字之误,与“循”同义。

这两句是说:这种人在仁政统治下就会因为与仁德之君志同道合而得志,因而也不会贫穷;如果君主不行仁政,他就不愿同流合污而富贵。

傀(gui 归)然:同“块然”、“岿然”。

尚:通“上”。

注:“所谓性善者……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一段据文义当在“若是则过矣”之后,今译文移正。

作者简介

荀子

荀子(xúnzi)(前325年-前235年)名况,字卿,后避汉宣帝讳,改称孙卿。战国末期赵国猗氏(今山西新绛)人,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儒家学派代表人物,世人尊称“荀卿”。曾三次出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后为楚兰陵(今山东兰陵)令。

曾在齐国稷下讲学,后游历秦国,晚年任楚兰陵令。今存《荀子》

荀子与《荀子》荀子(前313年-前238年)名况,字卿,后避汉宣帝讳,改称孙卿。战国时期赵国猗氏(今山西新绛)人,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儒家学派代表人物,时人尊称“荀卿”。曾三次出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后为楚兰陵(今山东兰陵)令。名况,战国时期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时人尊为荀卿. 荀况是孔、孟之后的一位儒家大师,也是战国后期儒家学派最大的代表人物。汉代著作因避汉宣帝刘洵讳,写作孙卿。战国末期赵国人。曾两度到当时齐国的文化中心稷下(现在山东临淄西门)游学,任过列大夫的祭酒(学宫领袖),还到过秦国,拜见秦昭王,后来到楚国,任兰陵(现在山东枣庄东南)令。公元前238年失官,家居逝世,葬在兰陵。韩非子和李斯都是他的学生。

荀子是先秦儒家的最后代表人物,同早于他的孟子成为儒家中对立的两派。荀子认为,自然界的存在,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但人类可以用主观努力去认识它,顺应它,运用它,以趋吉避凶。他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在认识论方面,他认为人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首先要通过感觉器官和外界事物接触,强调“行”对于“知”的必要性和后天学习的重要性。他的许多提法代表新兴地主阶级利益,反映当时人民的要求,有朴素的唯物思想。在政治上,他针对孔子、孟子效法先王的思想,提出“法后王”,主张应该适应当时的社会情况去施政,要选贤能,明赏罚,兼用“礼”“法”“术”实行统治。他的许多思想为法家所汲取。在人性问题上,他不同意孟子的性善论,主张性恶论,认为后天环境可以改善人的恶的本性,所以他主张“明礼义而化之”。他很重视教育的作用,强调教育功能的重要。

荀子的思想主张荀子是先秦儒家的最后代表人物,他批判总结了先秦诸子的学术思想,对古代唯物主义有所发展。荀子不同意孟子的"性善"说,主张性恶论,认为人、物皆可改变。能“知明而行无过矣”。

他反对迷信天命鬼神,肯定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并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的思想。

强调教育和礼法的作用,主张治天下既法制有兼用“礼”治。

荀子散文的特色《荀子》一书,绝大部分是他自己的作品。荀况学问博通,对过去学者多有批评,长于论辩,故其文多长篇大论,必发挥尽致,畅所欲言而后已。荀子的散文说理透彻,结构谨严,气势浑厚,语言质朴,句法简练绵密,多作排比,又善用比喻,如《劝学篇》比喻层出不穷,前半篇几乎全用譬喻重叠构成,辞采缤纷,对后世影响很深远。他一生“序列著数万言”。《荀子》,内容涉及哲学思想、政治问题、治学方法、立身处世之道、学术论辩等方面。

《性恶篇》的结构

荀子在《性恶篇》的开始,便立刻给了一个肯定:「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这个肯定实在是一个大胆的断论,也是对「善」的一个判断。倘若说,荀子开宗明言是以「破题」的方法来作肯定,却没有「前题」加以引发;故,不如说,荀子将《性恶篇》之结语的肯定提前放在文章的开始,作为标题,然后按部就班地找出论证,一一作解释和说明。

荀子每次作结论时,都要找出具体的理由,以配合自己的主论和给予理想化的肯定;否则,他不可能说:人的性恶「明」矣!

《性恶篇》内容要旨

本篇主要采用问答之方式论述人性恶,首先荀子强调性伪之分,驳斥孟子性善之说;接下来连续三问三答,连续问答之中,荀子共用了九次「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的语句,来说明人性之恶,进而形成荀子整体的性恶观。

一、性伪之分

孟子说:「人们的学习,可以成就他善良的天性。」荀子则认为孟子的说法是不对的,因为孟子不能了解人的本性,并且不能明察人们的天性和人为教化的不同。荀子接下说明所有的人性都是自然形成的,不可经由学习而获得,不可经由努力而具备。 不可以经由学习而获得,不可以经由努力而具备的,叫做本性;可经由学习而获得,可以经由努力而完成的,就叫做人为的教化,这就是人性和人为教化的区别。

二、人的本性是邪恶时礼义的产生原因

荀子认为礼义与规范,都是产生于圣人后天的人事作为,例如陶工与木工制作器物,这些器物是由于陶工与木工后天的人事作为,并不是因为人的天赋本性就会制作那些器物。而圣人因为累积思考谋虑,熟习后天的人事与天赋的本性,用来制定礼义规范而建立法令制度,而所制定的礼义法度,就是产生于圣人后天的人事作为,并不是由于天赋的本性就具有那些礼义法度。

三、礼法义理,是属于人的本性

荀子认为凡是人的本性无论是唐尧、虞舜与夏桀、盗跖,都是邪恶的;君子和小人的本也都是邪恶的。现在如果要把累积后天所的人事作为所形成的礼法义理当作人的本性,那就不用珍重尧、禹以及君子了。我们之所以尊重尧、禹以及君子的原因,在于他们能够改变先天的恶性(化性),建立后天良好的人事作为(起伪);良好的人事作为建立起来了,便会产生礼法义理。

此处荀子藉由珍重尧禹等君子,来说明后天良好的人事作为与礼法义理,都不是属于人的本性,而是后天的人为教化所致。

四、荀子九论性恶

1、人的本性,因贪图利益就不推辞谦让;因忌妒憎恨就不忠诚信实;因喜好声色就不讲就礼义文理。

2、人没有了老师所传授的方法,就会偏邪险恶而不端正;没有了礼义,就会违法乱纪而不安分讲理。所以放纵本性、情感,习惯于任意妄为,而违背礼义的人,就是小人。

3、人的本性,由于一生下来便脱离了它原有的质朴,脱离了它原有的资质,所以就一定会丧失那善良的本性。

4、人的本性是,饿了就要吃饱,冷了就要取暖,累了就要休息。

5、凡是人们想要去行善,就是由于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原本是浅薄的则希望变成深厚的;丑恶的则希望变成美好的;狭窄的则希望变成广阔的;贫穷的则希望变成富有的;卑贱的则希望变成高贵的。

6、凡古今天下人所说的善良,指的是端正、治理、和好、太平;所说的邪恶,指的是偏斜、危险、违逆、混乱。如果君主停止礼义的教化,除去法令制度的管理,那么强横的人就会去危害并掠夺弱小的人,人多势众的会欺凌、伤害、侵扰人单势薄的,不用多久天下就会因为混乱不安而相继灭亡。

7、承第6点,孟子说人性善,如果人性本善,就要去除圣明的君王,停止礼法义理的施行;如果人性是邪恶的,就要赞许圣明的君王,崇尚礼法义理的施行。设置君王,显明礼义,是因为人的本性是邪恶的。

8、承第7点,因为人的本性是邪恶的,所以一定要等待圣明君王的治理,礼法义理的教化,才能都过着安定太平的生活,使一切言行都能符合善良的标准。

9、我们之所以会轻视夏桀、盗跖和小人,就在于他们是在放纵邪恶的本性,在依循不当的情感,习惯于纵情任性,胡作非为,而显露出贪图私利,你争我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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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6 7:2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