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文浪 |
释义 | A. 作 家文浪,男,湖北人。大学学历。1989年在公安派出所辞去公职。1990年6月4日去湖北省作家协会文艺部工作。1991年奔赴深圳,曾在香港明星出版社、香港《大公报》、《文汇报》做过编辑、记者。1995,1996为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1990年代登上中国文坛。全国十大实力派作家之一。1996年被评为中国新现实主义代表作家。 1990年代发表《浮生独白》,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著名评论家王干在《语言的碎片与状态的洪流》(《大家》1995年1期)中评论这部小说从“哲学/欲望,东方/西方,古典/现代”这三重困惑中,表现了价值失范之后的文化冲突。其叙述手段是与乔伊斯,与《尤利西斯》,与普鲁斯特,与弗洛伊德,与现代派联系一起的,并且还体现在建构“元小说”的双重品格上。叙述时放弃固定价值视角,包括带有终极关怀意义的人文主义理想(《新状态的多种可能》,《小说月报》1996年2期)。 其后发表系列中篇小说,如《呼啸》、《孤独之狼》、《流水》等,在海内外引起强烈热议与广泛评介。著名评论家陈晓明(中国社科院博导)、张颐武(北京大学博导)、葛红兵(上海大学博导)、张钧(东北师大博导)、昌切(武汉大学博导)、樊星(武汉大学博导)等纷纷撰文评论。著名评论家李运抟(华南师大博导)在《中国当代小说五十年》(大学教材)中作为一种文学流派辟有专版评注。 1996年4月,《钟山》、《大家》、《作家》、《山花》与《人民日报》、《作家报》、《新闻出版报》、《中国青年报》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召开“联网四重奏”年会,决定在同一时间内推出一个作家的不同新作。认为这“不仅影响到本世纪文学的兴衰,而且还关系到21世纪文学的繁荣”。文浪与全国著名作家韩东、东西、张梅、鲁羊、须兰、邱华栋、李冯、丁天等被推举参加。全国许多报刊均已报道和转载。文浪发表于四大名刊的作品是: 《别梦依稀》(《钟山》1996年6期) 《遥望》(《大家》1996年6期) 《有一种欲望像飞》(《作家》1996年11期) 《杀人的垃圾》(《山花》1996年11期》 著名评论家李俟认为:《有一种欲望像飞》表现的“陷入理性的重压与陷入欲望的轻盈”,是对“欲望时代的末日审判”。《别梦依稀》是“穿越梦境的丛林,是历史、现实和未来的自我曲折再现”;《杀人的垃圾》展现了垃圾(物质的,精神的)制度和大众生活构成的“环境垃圾”;而《遥望》在“描绘被围困的时代图景和在这种生存情境中突围”的悲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1997年以后,发表小说《女人不是树叶》、《赶驴板车的人》、《一边说笑话,一边过日子》、《麻木·伪钞·花蝴蝶》、《断芦苇》等。1995年出版小说集《浮生独白》(北京)。著有《文浪文集》八部: 《浮生独白》(中短篇小说集) 《有一种欲望像飞》(中短篇小说集) 《梦幻空花》(长篇小说) 《呼啸》(中短篇小说集) 《末路繁华》(长篇小说) 《情人’1989》(散文集) 《纸花》(散文集) 《病中杂念》(随笔集) B.文浪简历文浪,男,沔阳土著。原名王华生、王文浪。1989年以“文学浪潮”之意定其笔名。发表小说《黑感觉》、《骊歌》、《旧事新年》之后。于1989年末在彭场水陆派出所辞职。1990年在湖北省作家协会文艺部工作,负责电视专题片与撰写企业报告文学,后为省文学院创作员。1991年去南方发展,不久返回湖北,专事文学创作。 1999至2009,对文学表示沉默。隐居十年,故名“布衣·默”,。2001年创办文学杂志《潮流》,任社长、主编。主张当代性,探索性,艺术性。关照人的新生存困境。反对文学的虚伪和操纵,以及强加的“反艺术”和“反美学“。其文学观念为:文学是全人类的痛苦。文学的权力是解除人的锁链。2011年8月9日在武汉成立“九号携带者”影视原创小组。著有影视剧本《非常暗杀》。 C. 文浪访谈录 采 访 人:张钧 (著名评论家、东北师范大学教授、文学博士) 被采访人:文浪 (湖北省作家协会文学院专业作家) 张钧:这次,我从东北来,采访全国影响很大的新生代作家代表人物。首先,请回顾一下你的创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的? 文浪:1982年写第一篇小说《黑感觉》,《青年作家》来信要我修改。一个月以后,我又接到信函说,没过终审,可投他刊。可我没有立即寄出,而是关在抽屉里搁了九年才投《花溪》发表。 张钧:你认为自己90年代之前与90年代之后的写作有什么区别? 文浪:90年代以前的作品比较故事化,这是批评家昌切的说法。90年代以后,除了几篇“老实”外,其余的都很“浪”。“老实”就是对人物、事件、典型形象的简单铺陈。情节集中,线索清晰,讲述了一个乡土故事。“不老实”就是打破了这些东西,叙述了一个生命的理念,或者一个新的生存困境。情节和话语的表述方式呈碎片状。批评家陈晓明评论我的小说是以现代的或后现代的思绪来清理乡土中国的记忆。 张钧:小说写到现在,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文浪:应该说写作是愉悦之事,是剥离自己的魂灵,它可能比吸毒还要来劲。当然,我是指提升心灵。在思想繁复的年代里,能够描述困难的生存图景,能够感知或领悟生命历史的能力,那还不来劲?因此,有的作家说,写作就是手淫。另外,小说写到此,我越来越对它产生怀疑,这是认识论吧。我们究竟怎样才能完成对人的真正解析,以及对人和自然的解析;怎么写,才叫真正的真实。 张钧:你生于50年代末,但是批评界习惯上却把你看成新生代作家,可就我的感觉, 你的写作有新生代作家们所共有的一些东西,比如关于生命的主题、关于欲望的主题、叙述的碎片化、结构的迷乱特征、对于经验世界的超验式变形转换等等吧——但我认为这仅仅是一方面;另方面,我觉得你还有许多新生代作家所没有的东西,就这个向题,你能够自我解析一下吗? 文浪:首先说新生代或晚生代,我是把它作为一个文学派别和一种新的思潮来认定的,也就是说不是完全依照作家的年龄来看的。新生代是一个流派,年龄只是一种参照。我不强调自己属于什么,这是批评界的事,我注意的是“倾听”或“证实”。就新生代而言,有的评论家认为这一流派捣毁意识形态话活、启蒙话语和诗性话语,“反讽”,不关心语言;另外,在泛“性”主义的背后,通过”性”这个唯一的引号进入世俗乐园。我想我不属于这类,尤其是后面说的,世俗的,平庸的,猥琐的。 张钧:我觉得你的创作最大的特点是本色化和非本色化。这表面看起来很矛盾,实际上一点也不矛盾。如你在《孤独之狼》、《流水》、《呼啸》等作品里表现的就是一种本色化的写作倾向;这类作品,尤其《流水》中的叙述,是原生态的、朴素自然而有点悲凉的纯真;而你在《浮生独白》、《别梦依稀》等作品里,则表现出一些本色化的特点,它们的叙述我以为是带有某种夸饰色彩的,膨胀的,或者说先验的,迷乱的。也许,这也是一种本色? 文浪;我想,这都属于我,不过,你作了这样的解析。本色化与非本色化的作品都是对沉寂深处的一种检索。当然,本色化强调了荒野的原生态,非本色化的则注重了心灵的“真信切愿”。 张钧:现在,让我们进入你的作品。我读到你的第一篇作品,是发表在作家上的《有一种欲望像飞》。当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一恕我直言:有点不太舒服。带着这种疑惑,我又读了李俊先生发表在《作家报》上的那篇名为《无望的突围》的评论,觉得他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他说,小说表现了那种脱离理性的沉重而完全沉浸于欲望自我的轻盈,是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人类在恢复这种自我的同时,也濒临毁灭的边缘。于是,我恍然大悟。的确是那么回事,小说是写出了这个东西,这从理论上讲完全可以讲得通。但是,我还是觉得有某种东西在作梗,那就是一种叙述上的感觉。我认为,小说无论你要讲什么,讲得多么深刻,多么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悖论潜藏于其中,但感觉你的这篇小说,有一种理念的硬性扩张的味道,我想听听你自己对这篇小说的感觉。 文浪:《有一种欲望像飞》,主要是“飞”的过程,飞到哪里去,飞到自己的内心(欲望)。通过这个过程来展示谭秋生等人向外膨胀的欲望。这种“飞”就是“摆脱了理性之后的那种心灵的飞翔”。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也许是技术问题吧。其实,整篇只是写了两个情节:一是谭秋生如何去武汉给香港过来的裸女群拍照,以品尝女人的美丽;二是谭秋生失望后(欲望再次受到压抑),回家在澡堂看到他的女友古小英的美丽嗣体时,不慎跌在水笼头上。这两件事都是生活的真突(素材在沔阳获得的)。我只是想透过他的死,来表明非理性的东西最终受到理性的制裁,而且是“死”的制裁,以此来恢复理性的权力。按弗洛伊德的观点,这种“自我”欲望是受了压抑之后被扭曲的自我,既然非理性驱使他恢复了这个自我,那么,理性的东西就会对这种叛离的思想以压制,并使之继续扭曲,甚至死亡。不知你有没有看过我写的《杀人的垃圾》。主人翁王本桥的死表明他是在迎合理性时的身心轻安而死的。如果他认为现实是一种浊流的话,这种浊流就是环境。人要与环境达到和谐,如果主动进入环境,就会相安无事。王本桥的内心是有矛盾的,他在这种矛盾中而死。而《有一种欲望像飞》是乐极生悲。乐是释放或者放逐的效果,悲是必然的最终的结果。 张钧:关于《浮生独白》,我也有类似的感觉。王干先生发在《大家》的上那篇评论,给子这篇小说很高的评价。他从语言景观、文化关怀、叙述状态、结构特征等方面对小说进行了全方位的解读,挺深刻的。不过,我觉得他在文章的最后,还是颇有微言的。他说:“在结束这篇评论之前,我想对文浪说的是艾略特的一句颇为悖逆的格言:诗不是表现感情,而是逃避感情;诗不是表现才华,而是逃避才华。小说呢,不是要表现语言,而是要逃避语言。 不是要表现状态,而是要逃避状态。这样才会有新的语言、新的状态。”我以为,王干在这里谈得非常到位。的确,《浮生独白》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作者的语言不透明,流动得过于缓慢,让人感到压抑。所以,我认为这篇小说从根本的意义上讲,是反阅读的。读者阅读的时候,总是处于一种无法进入的状态一一至少,我的感受是这样。 文浪:艾略特的话是一种哲学,物极必反。诗,如果把感情完全逃避掉了,那也不是诗了,那可能是口号。王干先生的话准确而深刻。《大家》主编李巍先生也说过这类的话。反阅读,不反解读。我想这篇小说之所以难以阅读,是“我”在叙述“我弟”,又以“我弟”来透视“我”的精神困境,是一种“跳来跳去”的叙述,转换得太快太频,因此难以卒读。如果把夹杂的那些话语挑出来删去,再补充一致性的叙述话语,那就不难读了。但那样徽,也许使小说苍白无色。 张钧:小说的反阅读性还表现在作家对于叙述状态的过于迷恋,作者,无疑是叙述的主宰,小说中所有人物的现实行动和内心活动,全部屈从于作家有着强烈主宰意识的叙述之流。从这点上讲,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人物的内心独白还不如说是作家本人的内心独白。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从理性到非理性,从内心活动到外部行动,从游移不定的梦幻式欲望的膨胀到无序的混沌世界,进行了一次高密度的话语轰炸,使得各种话语在相互摩擦中燃烧,在相互抵牾中抵消。在这个意义上讲,小说的作者好像在这篇作品里主要是以一种繁复生长的状态来叙述来体验,而所要表达的某种带有隐喻色彩昀意味,则是次要的了,也就是说,叙述的话浯体验上升到了本体论的意义上了。 文浪:就我的本意而言,我是想通过草、桥、岸的纷乱情爱所呈现的哲学世界观,来呼吁道德重建。要说这就是隐嗡色彩的意味,好像那全部的独自都是听命于这个意味的。但实际情形并非合乎我的愿望。真正说来,《浮生独白》恐怕就是一个漂泊红尘的人对身边世界的独特感受。你想想,一个时代,不可能所有的人说出的话全部相同,也就是说,所有的人对现实对人生的感悟都是不同的,甚至相去千里。而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都反映的是现实问题。《浮生独白》的全部人物的现实行动和内心都是被叙述人所控制的,形成了独一无二的个人话语。 张钧:不过,即使这样,某种终极性的意味,还是从这种碎片化的叙述洪流中浮现了出来,比如理性与欲望的冲突、主人公岸的意识分裂和潜意识的无序混乱、铺天盖地而来的消费文化对于人类精神空间的挤压等等。 文浪:我以为你所说的这些都是现实不能否认的,也是作品不能回避的。我是照实说了罢了。 张钧:在叙述话语的极端化膨胀方面,我认为《别梦依稀》比《浮生独白》做得更甚,后者与前者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别梦依稀》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语言的末路狂欢。这种狂欢的语言方式在当下的一批作家作品中也有程度不等的表现,比如莫言,他的颇有争议的《丰乳肥臀》中的泥沙俱下的语言方式就是这样。但是,你似乎比他走得更远,似乎把这种东西推向了极致,它们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摇滚乐一样,轰轰隆隆地滚过文本。这种癫狂似的语言,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世纪末人类精神的癫狂状态? 文浪:九十年代中国社会经济和文化变迁导致的生存和情感,都是通过主观当下状态来体现的,它首先向我体现的则是精神的癫狂。我甚至主观的认为,在中国,一种旧的理论模式导引着人们的思维和行为,在过去的年月里已经制造出许多的垃圾,精神的,物质的,然而,新的理论又制造了新的垃圾。我们希望社会有秩序地和谐地发展,而有秩序的事物总是不断地遭受破坏,人们的内宇宙总是呈现着被破坏的废墟,人们的精神总是焦躁不安。所以,《别梦依稀》呈现了这种状态?另外,一个作家努力追寻的就是弘扬个性,作品应该打破主题表现的寓言模式,应该具有一种无限创新的意向和超越实验文学的探索神话,融合对现实状态的感情,对自我进行颠覆和消解。如果你承认新世纪交替之时的人类精神处于癫狂和荒乱的话,那么这种叙述语境就无可非议。正是这样,《别梦依稀》试图摆脱传统文化语境的规范和束缚,用现代化心理流程取而代之。再说,这种书写方式也是现变生活所赐予的,当下人接受信息的频率,竞争的残酷性,以及劳顿疲惫的懒散和想入非非,构成了《别梦依稀》错乱的语境。 张钧:除了狂欢的语言之流之外,小说的意象也像一场大雪一样铺天盖地,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开始阅读,也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停下,它给你的都是同样的怪诞,比如一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只苍蝇、汽车在空中飞翔、成群的动物与汽车赛跑、大学校园的学术活动如儿戏,审判可以随心所欲、梧桐树叶如蝗虫般坠落遮天蔽日、尼姑们的武器则是裸露的双乳,等等,种种怪异的意象符号在文章中恣肆乱窜,像梦魇一样搞得世界如同末日。你似乎也在刨造一种世界未日的景象? 文浪:人类的进程已到20世纪末,诺查丹玛斯预言1999年8月18日,太阳系排列成十字架,人类遭受灭顶之灾。这预言给西方人带来极大恐惧,而中国人多少没有去过问这些, 只因经济潮流和洪水猛兽问题而困惑,迷乱,彷徨,构成了当下的生存状态。这是我写作《别梦依稀》时的思考。同时,我回顾了1994年世界上发生的许多大事,比如苏联解体,中东和谈,南非总统曼德拉获胜,索马里的难民,美国解决海地的问题,古巴的移民,毒品问题等,整个人类出现秩序混乱。加之,九十年代是一个各种主义风起云涌的文化时代,各种思潮影响着文学的书写方式,传统的、古典的受到怀疑和挑战,文学传统和价值观念应该解构或者被颠覆,应从新的角度去审视现有秩序。这种构想极大地左右了《别梦依稀》的命运。费尔巴哈说:我的感觉是主观的,但它的基础和成因是客观的。 张钧:语吾的任意跳跃、飞翔,给人一种危险感。这种语言方式表现的也是全人类思维的世纪末情态? 文浪:《别梦依稀》的语言不是那种传统程序的,或说巴尔扎克式的,或者说原先书写的那种集体习惯,它是由许多复杂的信息综合而成,它是具有心理流程的东西。在这种书写形式下,这种语言一直鼓励和刺激我,诱惑我,但这决不是语言的游戏。它似乎是那些人物失去了文化的,历史的和心理的支撑,浮动出一种漂移的失去了信仰之后的恍惚状态。这也是生活所形成的新的语言策略。 张钧:所有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强烈的世界末日的预言色彩。所以,现在的存在似乎都是虚无的,而同时似乎也有某种渴求。马飞、杨篱、康林等人虽然也在不安的烦躁之中,但也在渴求着某种东西。这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所在?所以,在小说结尾的地方,作者要露出一线曙光:“大约过了好多年,东方才出现曙光,火红的太阳又一次从魔山的出头冉冉升起。” 文浪;宇宙有没有末日,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的想象绝不是宇宙突然有一天全部黑暗和消失。我只是通过这篇小说,强调人的痛苦和挣扎。人类面临着知识大爆炸和信息大爆炸的迷局,信息高速公路缩短了人类交流的距离,人们对原有的哲学和人类学又一次提出了质疑。有人认为宇宙与人类都有一个平行世界,也有人提出宇宙四季学,物质与反物质等等。人对自身的困惑和对人体生命的研究越来越趋于神秘化。对外太空是否存在着与人类相似的智慧生物,对神秘的宇宙飞行物,人类困惑不解。人类同时为自己制造出了许多麻烦,生与死,灵魂自救,精神家园等。但是人是有希望的,世界问题说到底是人的问题,既是人的问题,最终由人来解决。因此,我相信前途是光明的。 张钧:魔山,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诗意象征。它既黑暗又混乱,是当下文化垃圾的堆积场,同时也骚动着某种叛逆的情绪和思想,成为叛逆者们清理垃圾的战场。当然,清理垃圾的人们如马飞、康林等人现在还是被成群群的苍蝇围攻,尤其有权有势的绿头蝇常校长之流的攻击。所以,魔山也可以说是人类困境的一个象征。 文浪:魔山,是政治、文化生活的中心,也是人的精神中心。我时常有这种观察和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在困境之中。我曾在武汉大学大大小小的山头游走之时,就看到那些教授和莘莘学子的心里都像乱了似的。 张钩:从修辞学的意义上讲,《别梦依稀》是有某种独特的意味,比如我前面已经提到了迷乱式的语言方式,另外还有旋转式或者叫做魔方式结构、意象组合的随意性、想象的超现实性,等等。 文浪:我以为生活是一个“圆”。几乎每个事件都是有始有终,有头有尾的。但是在这“始”和“终”里面和“头”与“尾”之间夹着其它与同一事件不相干的东西,它们混存其间,构成了叙事上(包括语言)的迷乱。另外,这一事件的“始终”与“头尾”连接成一个“圆”后,在现实的旋转中就产生了模糊的,跳跃的情形。这里有“始”对“终”的追寻,有“尾”对“头”的应答,构成了魔方式、立体式的结构。想象的,超现实的,绝不离开现实。意象的随意组台,也绝不是断线的风筝。 张钧:在时空问题上,《别梦依稀》是超时空的。这一点鲁西西在她的评论文章《审判与邈离》中讲得很透了。我在这里要说的是,这种超时空的时空处理方式,它所带来的结果是让人感到迷乱,疯狂的人类无处可逃,特让人绝望。读你这篇小说给人的是某种恐惧感。 文浪:假如一个人含泪看世界,其情形就会产生重叠的影像。尽管这影像给事物以放大或夸张,但这仍不失为真实。《别梦依稀》原打算取名为《未来启示录》或《对未来一些年的基本预测》。人类的困境是主要问题,而挣扎与摆脱只是一种活动方式,光明是这种方式的一种结果。人,一出生就面临困境。人是被现实压抑的,虚假的现实不过是一种存在着的表象,因扭曲人而荒诞、怪异,甚至恐惧。 张钩:就我个人而言,我似乎更为看重你的《流水》、《孤独之狼》、《呼啸》和后来的《遥望》这一类小说。比如《流水》,正像李运抟《显示着一份独异的叙述》一文中所言的那祥,“将现实与历史糅合,以及故事性的明显加强,使我们觉得这其实是篇有些怪异色彩的写实主义小说。”因为故事是在原生态的基础上展开的想象,所以更易被人接受,同时所要表达的某种意味也表达出来了,所以我认为《流水》虽然只叙述了一个小镇上的一个茶馆,但它的意境不见得不如《别梦依稀》阔大。 文浪:一种是愿生态的真实,并且直接描述了那种真实,而且大多教人物都在我面前活灵活现,甚至有时在梦中和他们相会;一种是想像的真实,这两者都来源于客观实际。《流水》是对少年人生情感的搜索。我说过,文学是一种痛苦,回顾历史是一种隐痛,当我处理历史生活时,这种隐痛叫我阵阵呻吟。 张钧:你在《流水》中有两句话:苦难是人生的老师,人生实际上是一场锤炼。这两句话与你的文学观念:文学是全人类的痛苦一样有某种相通之处。请你谈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文学观念。 文浪:这都来自我个人的生活阅历和深切体验。人生实际上是一场锤炼,这实际上说明一个人并无先天的什么,而是身处具体环境,靠后天的锻炼来完成自身的。同时我也认为苦难出真知。幼时在黄家口看别人打铁,一块在炉中燃烧的红铁(材料),师傅一锤,徒弟一锤,町叮当当,经过反复敲打也就是锤炼,后来那块铁渐渐打成镰刀(成品),还放到水里做冷处理。文学是全人类的痛苦.这句话是我的文学观念。这也是我对文学价值的基本认识。迄今为止,世界上没有哪一部名垂千古的史诗不是反映人类痛苦的。荷马、莎士比亚也好,《红楼梦》、《狂人日记》也罢,一个作家不能放弃史学的严肃性和残酷性,不能用极其无聊的写作或者粉饰的东西迎合看客的心理。小说不是“政策形势十生活事件”的模式,最起码也不应是“小说形式的报告文学”,它应该是一种闪烁华光的痛苦。 张钩:《流水》既是对于记忆中的故乡的风俗画的描绘,又是一种对于已逝的少年时代的追忆。这种描述和追忆是悲凉落寞的,情调是哀伤的,让人心酸的。请问,你之所以这么写除了因为你的文学观念在起作用外,是否同你的某些早年体验有关?那个少年因家贫读不起书不得不到茶馆里当个跑堂的生存境遇,让人心碎。 文浪:《流水》是纯童年的东西。可以说。那个读书的少年就是我,茶馆是街坊上一个说书或唱皮影戏的场所。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童年是我唯一的珍贵的可爱的人生。我的童年是在洪潮一个名曰黄家口的乡下小镇度过的,以后我工作和生活过的其他地方都超过不了这块荒野的充满世俗的原始之地。我觉得这地方很纯,很静。没有欺诈,没有巧取豪夺,没有当下人的那种狡诈。我只喜欢少年时代,也就是12岁以前的生活图景。之后,我多次到过上海、北京,深圳甚至香港,但这些都市给了我什么情怀呢,总超越不了我脑海里的少年小镇。 张钧:曹幺姑的性无能和变态心理,写得挺到位,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吗? 文浪:遇到过。曹幺姑的成形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的揉合。在我的少年时代,生活的小集镇,下放的农村都有。鉴于那些一说出来就让人产生联系的缘故,因此回避提及这些人物的真实姓名。 张钧:孤独,似乎是你小说的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如前所谈到的《别梦依稀》中有着某种深刻的孤独情结之外,还有《孤独之狼》。我认为,《孤独之狼》的主要意义,就在于比较集中地表现了一种孤独的人生情结。小说具体刻画了乡村中学教师吕少农这个人物。他有正义感、愤世嫉俗,对弱者有同情心,对苦难有着深刻的理解。这样,他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就必然地要孤立无援。他给人的感觉是悲怆的、孤独的、绝望的。由于小说在叙述上的冷寂和透明,这样吕少农这匹孤独之狼在天地间悲啸的形象就变得空蒙和孤单。 文浪:人生告诉我,孤独是最高境界。一个人的孤独之心,你无法进入。孤独也是一面镜子。一次我在沙湖(沔阳的一个小镇)看电影,外国的,名字已忘记。有个船员丢失了孩子, 要大家帮他出海寻找。海上惊涛骇浪,人们面有难色,一来是大风大浪,二来是人们觉得他的孩子很有可能被大海吞没。这个人看着大家不愿出海,就哭丧着脸说:你们不帮我,可你们还说是我的朋友呐!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朋友竟是这样的,原来,人,是孤独的,周围是没有人的。当然,精神孤独,则更加可怕。吕少农身边是学生和老师,但和他相去甚远。至于你的那种空蒙之感,这来自于品得很深的缘故。有一次黄昏散步,我的女友突然问我,天上有没有鸟飞过?有。可是抬头一看,没有。但她说,有。她告诉我说,是影子。这个影子是什么呢,是人的心灵。当时,我的心像被她洗了一遍。天上有鸟,飞过了。飞出了太阳系,又飞出了银河系,而且是无声无响的,这个东西就是孤独。总统是世上最孤独的人,然而更是一些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我读过《甘地自传》、《福泽渝吉自传》等,这些人都是孤独的,连这些书也是孤独的。《孤独之狼》是我把乡村知识分子的生活拿出来给人们看。我认为他们和我的情感往事像一幅风俗画。评论家樊星认为,吕少农孤独得成了一个与尘嚣对峙的隐士,或说高人野士。 张钧:关于《呼啸》,我觉得不像小说,更像一篇长长的抒请散文。小说基本上没什么故事情节,有的只是对于祖母的怀念和展示祖母的生活,以及祖母与浩浩荡荡的芦苇林的关系,以及祖母晚年孤独寂寞的生活。在语言上,也有成块成块的飘动感。 文浪:你说的飘动感最合我的心境。回忆状态下,我眼前的是夕阳滚动着的芦苇,那芦苇的画图一片浑漠。浑漠是当时的境况,也是记忆的境况。你想一想,我的祖母回娘家去,她是南京人,我祖父就用一只小船把祖母荡到南京去,在长江边上要走三个多月。我曾经把这个事情说成是人类最伟大的爱情,它震撼着我的心灵。因此,语言呈现了这种古典浪漫的情调。我觉得《呼啸》是世纪末的一种怀旧激流。由于语言的漂移(这是想象所造成的)而放射火花。在电脑前口述《呼啸》时,我的沉静完全显示了苍白冬日的那份淡漠,那副摇摇晃晃的已走了多少年之后的影子,忽然又挂在呼啸的芦苇上滚动。我想那是一种年月与历史的影子,掀动我的情怀。 张均:《遥望》与《流水》和《孤独之狼》都属于那种写实主义的叙述,叙述的透明度比较好。但这只是它们的共同点。而我在这时,要谈的是不同的地方。我觉得,在经过《浮生独白》和《别梦依稀》的迷乱叙述之后,《遥望》的叙述回归到了《流水》等作品里的迷乱叙述之流。而这“流”,却比原来的深了,是一种深层的涌动。用你在小说开篇时的一句话来讲,就是:静水深流。水在深处流,暗暗地涌动着一种力量。然后爆发,然后疯狂。 文浪:《遥望》表述“我”在精神、环境、经济等诸多人生问题中陷入不能自救的困境,只好凭藉一个日本女人的情感作为支撑。这是一种心灵自救。1988年我辞去公职,想到中国南部去,可是那年秋季我却到了上海,结识了日本京都的一名女子。我和她有几年的通信,她曾来信叫我去日本留学。对于这种友情,我一直要写一篇小说,原来的题目是《远方没有来信》,但始终写不好。一直搁了好几午,才写成。可在“谋篇”时,不知怎么把这个人与日本兵库县地震联系一起,把她写“死”了。我怕她怪我,《遥望》发表后,我一直不敢寄到日本去。 张钧:伤感孤独,这是我对《遥望》的又一感觉。那个叫做蓬生的叙述主人公在情感上是伤感的,尤其他同那名叫做松夏夕子的异国女子邂逅又分离之后,在人生和爱情上几经波折,伤感的情绪就越发地浓,最后演变成了不可救的疯狂。小说的叙述是痛苦而又浪漫的,浪漫而孤独,孤独而伤感。 文浪:这与实际生活有点相仿,伤感和惋惜难以避免。我甚至以为,伤感和孤独是我从娘肚子里带来的。 张钧:小说的叙述模式我认为是比较陈旧的:英雄/美女式。这种叙述模式再加上主人公蓬生面对的难题和困境是当下现实意义上的,或者说得具体一点是与当下的文艺团体的改革相联系的,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蒋子龙式的改革文学。如果换一种叙述模式,是否能好一点? 文浪:刚才我说过,我本想将《遥望》写成纯情似的东西的,回忆那时的生活,便拿来作了背景材料。事后,也有不少读者感叹道:这么好的情感和改革联系在一起多么不屑。甚至有很多读者指责我把松夏夕子写死了,要我写《遥望》续篇,将松夏夕子写活。从我的本意来说,这与改革无关,甚至我后悔不该把这么美好的情爱素材放在这个背景中来,哎呀,也是苦于某种因素噢。 张钧:主人公蓬生面对异国女子松夏夕子既自卑又自傲的心理活动比较真实,这种心理情结在你的别的小说里好像有,比如《浮生独白》和《别梦依稀》中我感觉就有。请问,你的这种叙述情结的产生是否与你在现实生活中的某种内心体验有关?这种情结是很深刻的,它反映了某种人类生存的情感困境。 文浪:任何一部作品都与我的内心有关。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些作品都是写的我。假若你要具体涉及人物,我就会推掉这种说法。 张钧:能否谈谈你所受到的影响,我指的是文学上的影响,中国的和外国的。 文浪:中国的,应该说最早影响我,时问又最长的是鲁迅。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他。我想我的一生也是这样。毛泽东说,读点鲁迅,毛泽东没有说读其他人。我很信奉毛泽东的这种经典评论。读点鲁迅和读点孔子,和读点《论语》是一同事。半部《论语》可治天下。这和读圣经,佛经,诵经,日课如出一辙。外国的,我尤喜福楼拜、契科夫,莫泊桑。欧亨利读过一些,后来就不读了。至80年代初期,那是读书最多最勤的时候。读了大部分世界名著,比如,19世纪200种,20世纪有60种。我这指的是纯文学方面的。可以说,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和鲁迅的《狂人日记》是我最叫好的巅峰之作。80年代中期主要看看普鲁斯特,马尔克斯、加谬等20世纪的。90年代都是读西方政治、伦理,科技之类,倘若说有影响的话,都有影响,要说没有影响的话,都没影响。因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影响了我。 张钧:你认为,你是否已经写出了自己理想中的小说?你今后有何打算? 文浪:我想没有一个作家认为自己以前的作品是不理想的废品,至少不是完全这样认为。人群中,我常常听到有些喜欢我的一些小说,说我的另一些写得不好,然而那些不好的东西却被另一些人所鼓掌。世上本来就是一百人读一百本书,也得出一百种见解。因此,我并不觉得写出这些小说而后悔,因为我得到了一种实际的训练。我将要写出的一部100万字的大书,写出我理解世界的能力与经验。假如我读别人的书,几乎没有自己看不懂的。关键是如何解读别人的心灵,比如尤利西斯,西方神学,佛学等。庙里五百罗汉,我看他们的面孔,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并可以尝试揣摩他们曾经的人生和善恶。至于今后的长远打算,一时还难以说定,我不能安排人生,人生是接受一种悄然的支配。 张钧:好,今天就谈到这里。谢谢!(握手) 文浪: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作品的解读和批评。 D。 文浪部分作品目录
《孤独之狼》(中篇小说) 《浮生独白》(中篇小说) 《流水》(中篇小说) 《冷月》(短篇小说) 《别梦依稀》(中篇小说) 《呼啸》(中篇小说) 《骊歌》(短篇小说) 《黑感觉》(短篇小说) 《名落孙山》(中篇小说) 《丧家犬》(短篇小说) 《旧事新年》(短篇小说) 《遥望》(中篇小说) 《老屋,树,稻穗和草料》(中篇小说) 《麻木·伪钞·花蝴蝶》(短篇小说) 《杀人的垃圾》(短篇小说) 《有一种欲望像飞》(短篇小说) 《麻脸》(短篇小说) 《女人不是树叶》(短篇小说) 《断芦苇》(中篇小说) 《黄昏前的狂潮》(短篇小说) 《赶驴板车的人》(短篇小说) 《记叙那件并没有撒谎的事情》(中篇小说) 《黑雨伞》(短篇小说) 《病中吟》(中篇小说) 《梦幻空花》(长篇小说) 《末路繁华》(长篇小说) 《狂草大师的虚幻实境》(短篇小说) 《恶树林》(短篇小说) 《非常暗杀》(30集电视剧剧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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