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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史记·酷吏列传
释义

作品名称:史记·酷吏列传

创作年代:西汉

作品出处:史记

文学体裁:文言文

作者:司马迁

作品概况

作品名称:酷吏列传作者:司马迁

出自:《史记》卷一百二十二 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作品原文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

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

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

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当是之时,吏治

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

“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

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

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於错,错卒以被戮。其后

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

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

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

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

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

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

“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

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

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

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

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

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

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

操下如束湿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

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於是善

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宁成为中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

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於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

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

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於

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

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

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

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

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

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

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

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

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

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

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

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

深竟党与。於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

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

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

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

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

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

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

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

“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於此。”罪常释。间即奏事,上善之,曰:

“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

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

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於是往往释汤所言。汤

至於大吏,内行脩也。通宾客饮食。於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

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

牙用者,依於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

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

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於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

功,多此类。於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

虚。於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

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

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

并侵渔,於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

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

“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

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

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

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

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

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於是上

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

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於是

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

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

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

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

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

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

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

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

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

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

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

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

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

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

列於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

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彊

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於汤。汤数行丞相

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

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

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

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

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

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於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

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

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

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

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

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

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

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

治酷於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馀年,以寿卒于

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

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

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

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

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

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

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

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

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

朱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

於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

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后郡中

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

为治。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

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

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

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

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

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

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

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

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

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

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

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

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

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

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

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

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

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於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

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彊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

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

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

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於中尉则心开。督盗贼,

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

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谄,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

如奴。有埶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

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

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

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

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

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

岁馀,会宛军发,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

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

“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

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

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

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

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

者,不可胜数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

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

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群

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

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

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

害,言上,徵为大厩丞。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

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

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

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

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

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自

杀。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

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

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

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

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

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

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郡吏大府

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

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於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久

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

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

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温舒等矣。杜周

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

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

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

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

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

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

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

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

足数哉!何足数哉!

作品简介

这是一篇类传,记述前期以酷刑峻法为统治工具,以凶狠残暴著称的十几个官吏的史实。特别对汉武帝时代的十个酷吏,即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作了集中而概括的描写。司马迁所以要这样写,是因为汉武帝喜用酷吏,打击豪强,抑制商贾,惩治贵戚奸吏,以加强中央集权,聚敛财富,应付其挥霍和对外战争的需要。汉武帝这样做的结果,固然能强化皇权,保持国家的统一,但是酷吏的严刑峻法和残酷杀戮,也使各阶层的人们特别是普通百姓遭受意想不到的灾难,无辜被杀,冤狱横生,社会不宁,出现了“法令滋章,盗贼(实际上多为官逼民反的起义者)多有”,“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的局面。作者反对酷吏,倡言不能以此为榜样,其反对苛政虐民的思想,完全深寓于叙事之中,所以前人说本文是“讽谏微情,盎然可掬,此极用意文字也”(姚苎田《史记菁华录》)。实际上作者把酷吏苛政出现的罪责归之于汉武帝,文中多次说“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天子以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等等,甚至说“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司马迁“深慨”(张云璈《读酷吏传》)之情,“悲世之意”(刘熙载《艺概》),溢于言表,反映了作者的进步思想。当然作者对某些酷吏的某些品质,如对郅都的“伉直”,及其“行法不避贵戚”,“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的廉洁奉公的品德,和“居岁余,郡中不拾遗”的治绩都大力赞扬,甚至说“其廉者足以为仪表”,显示了作者公允的史德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表现了《史记》一贯的“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体现了司马迁美刺艺术的重要原则。

此文把十几个人的史事集于一篇,却能以严酷苛暴为线索,使全文结构严谨,前后一贯,绝无零乱割裂之感,真是“结撰灵妙”(姚苎田《史记菁华录》)。但文中对每个人物的叙述却各不相同,有主有次,有详有略,如写张汤较详,写晁错较略,“笔力极其变化”(唐顺之《唐荆川精选批点史记》),“笔态千曲百折”(姚苎田《史记菁华录》)。本文还以“短悍为主”(牛运震《史记评注》),文字非常精炼,但重点却很突出,表现了作者杰出的叙事才能。

作者简介

司马迁(前145—前87年后),字子长,我国西汉伟大的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夏阳(龙门)(今陕西韩城)人。著有《史记》,又称《太史公记》,他记载了上自中国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共3000多年的历史。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使《史记》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对后世的影响极为巨大,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其父司马谈为太史令(相当于现在国家图书馆馆长一职)。早年司马迁在故乡过着贫苦的生活。建元六年,窦太后死后,汉武帝罢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重新发动尊儒,这便是有名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武帝元朔二年,司马迁从夏阳迁居长安,后随家迁于京城,从孔安国学《尚书》,从董仲舒学《春秋》。随后他继承父业为太史令。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在主持历法修改工作的同时,正式动笔写《太史公书》。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他因“李陵事件”,为投降匈奴的李陵求情,因其直言触怒了汉武帝,认为他是在为李陵辩护,遂遭受宫刑。在狱中司马迁发奋图强,自强不息,忍受了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继续编写《史记》。司马迁出狱后任中书令,继续发愤著书,终于于公元前91年完成了《史记》。公元前90年,司马迁逝世,终年56岁。对于司马迁的死因,因史料无明确记载,至今仍为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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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5 7:3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