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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欧阳江河
释义

欧阳江河,男,1956生于四川省泸州市,原名江河,著名朦胧派诗人。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3年至1984年间,他创作了长诗《悬棺》。其代表作有《玻璃工厂》,《计划经济时代的爱情》,《傍晚穿过广场》,《最后的幻象》,《椅中人的倾听与交谈》,《咖啡馆》,《雪》等。著有诗集《透过词语的玻璃》,《谁去谁留》,《事物的眼泪》、评论集《站在虚构这边》,其写作理念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诗坛有较大的影响,现居北京。

中文名:欧阳江河

国籍:中国

民族:汉

出生地:四川省泸州市

出生日期:1956年

职业:诗人,批评家

主要成就:现代汉诗写作

代表作品:《玻璃工厂》 《悬棺》《傍晚穿过广场》 《汉英之间》

代表作品

《玻璃工厂》《悬棺》《傍晚穿过广场》《汉英之间》《手枪》《计划经济时代的爱情》《时装商场》《谁去谁留》(诗集,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等。

人物评价

敬文东:欧阳江河长有一颗强劲有力的玄学脑袋;同诸多诗歌前辈(比如卞之琳)相比,欧阳江河或许更有资格宣称自己为现代汉语植入了能够在一个瞬间突出悖论、聚焦矛盾的能力。他几乎是异常强硬地丰富了当代汉语诗歌的分析性,他的诗因此有能力面对生活中的任何一个场景并将之撕裂,强迫他的作品所面对的对象开口说话。

燎原:欧阳江河是一位具有超级语言能力的诗人。他深刻地感受着时代场景的复杂变化,又把这种变化抽离为一个个关键语词,通过语义的重新编码,使之在悖反、归谬、吊诡的逻辑演绎和修辞游戏中,犹如一座回廊曲折的镜宫,呈现出似是而非、光怪陆离的幻影。他体味着操纵语词的快感,并以《手枪》《玻璃工厂》和《纸币·硬币》《关于市场经济的虚构笔记》等等,这些横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两个时代的诗作,为当代诗歌史献上了不可复制的玄学叙事范本,内在地启动了少数优秀诗人,通向语言高级机密腹地的写作。

黄礼孩:欧阳江河是从知识分子中自我解救出来的修辞写作者,并具有一定的跨文化性、跨语言性,他成功的写作为诗歌拓展了自信的空间。他富于变幻魔力的语言结构,隐藏着哲学的光芒。

唐晓渡:一空依傍而专注于语言自身的可能性,使欧阳江河自我显示为当代最才华横溢、最注重方法和风格最灵活多变的诗人之一。他总是能敏锐地发现并抓住当代的前沿(诗学)问题展开运思,总是能使对问题的探寻同时呈现为一场捕捉、组织或拆解各种踪迹的语言历险,总是能在这种自由而危险的游戏中独辟蹊径,并且总是能使险境和迷境混而不分,让读者“轻松取得贷款,重重支付利息”。他以其天生的玄学气质融合他广泛的人文兴趣和关注世俗生活的热情,以素材意义上一视同仁的态度对待历史、现实、文化和心灵;他善于打通不同领域,以尽可能地汲取和保持探索的活力,经由“异质混成”不断扩大和深化诗意的疆域。他的诗语境开阔,肌理错综,修辞精妙,其策略介于雄辩和诡论、连续的变奏和即兴的表演之间。他对“反词”的独到理解和处理,结合对音乐“对位”技法的挪用,使他的诗在语义层面充满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以至根本悖谬的内在不确定性,而整体上又确切地发散着超语义的魅力。

何言宏:正像欧阳江河在一首诗中所写的,他似乎对“世间一切崇高的事物,以及事物的眼泪”都有着细致的体察与广阔的关怀。从其早期的成名作《悬棺》,一直到后来的《汉英之间》、《玻璃工厂》、《快餐馆》、《哈姆雷特》、《感恩节》与《时装街》等大多数作品,欧阳江河都善于对“事物”进行精妙锐利的深入研究,并在这种研究中引入精神、文化、历史和社会的多重视角,在不无机智、密集复杂和出其不意的语词混成与能指转换中,完成某种抽象的提升和对时代与精神的知识分子式的批判。

张清华:如果从一个诗人的才能看,欧阳江河无疑是当代“活着的诗人”中最具综合和整体性能力的一个,他总是能够在历史需要的时候贡献出那种具有重要作用的作品——比如《汉英之间》、比如《傍晚穿过广场》,比如《关于市场经济的虚构笔记》等等。他不但能够用哲学与思辨的方式来处理当代文化与历史的重大命题,而且能够运用具有巨大时代与文化载力的符号,来使这种处理形象化,并同时呈现出思考于其中的复杂而睿智的诗人主体的形象,从而使之上升为一种时代与精神的元命题。这种具有知识分子的自由与自主精神与反思力量的“真正的政治抒情诗”,是欧阳江河的一个重大贡献,在历史的转折时期,他的上述诗歌几乎成为了精神的制高点。出色的智性始终是欧阳江河最闪光的素质,他绵延的语势和滔滔雄辩的语感令人着迷。在“后朦胧诗”时代,他的文本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他的睿智和敏感的诗论文字,对于他的重要性而言也是一个重要的证明和补充。

成名作—悬棺

悬棺

欧阳江河

他们向一众巨大的城堡走击。

城堡的正面写量:“我不属于任何

人,而是属于所有的人。你们在尚未

进来之前就已经置身其间,而当你

们出去之后依然身在其中。”

——狄德罗

第一章 无字天书

所有的瞬间是同一个瞬间。

现在听到的寂静至高无尚:它以暴君般的荣耀入主众物的血肉之躯,朝五个方向狂奔成五匹烈马。军(?)内俱裂;散为五行——金,木,水,火,土。

现在读到的天书以眼睛为文字:每一只碌睛是一种语言的消逝或一培风景的破碎,繁殖禁总和遁辞。回声浮动,层层山群睡如美人。黄梅之雨在无可奉告中悬挂,遍地歌哭晒成盐中之盐,现在触摸到的本体形同乌有:面对空旷八荒,面对生生灭灭、聚散无常、千人一面的族类,悬棺无魂可招,无圣可显。皇皇天道泼为风水,一空耳目幻象。

无冕无国的诸王之王!那是谁?

从重心到边缘,一切解体是反方向形成。为了对称必须再次君临,并在两个母体中居丧于同一个日限。这日限涂满矿坯之冷——

那么你,幸存者,面对高悬于自身陨落的唯一瞬间,有什么值得庆幸?被无手之紧握、无目之逼视所包围,除了你自已,除了一代又一代的盲目,又能收获些什么、炫耀些什么?

人头骤如谣传。

款款的千古狂发披散于断颈之悬头,拖曳成冗长绝笔,于横互之前四溅,如手相,如鱼卵,如战乱杀伐之消息。一段缠满死蛇之结的岁月被拾起,腰斩之后,凌空甩成响鞭。

滚滚黄沙吹酸了空旷,吹酸了薄暮时分的视界。反目抽出太阴之气,使四顾茫然的目力消逝于所见之物,既无灰烬又无烟水之痕:那是谁?以炎黄血缘引灌年复一年的新婚之夜、破水之夜、弥留之夜:那究竟是谁?

无边无际的斋戒使所有供品变为石头。更深更远更为冷漠的绝食聚成某种气氛,足参饿(周+鸟)之群挥霍,施舍,自戕,或醉翼一挞凌空狂想一番……

那么,有什么值得庆幸?

既然皮有死于数千年前的结绳之死,溺婴之死,丧伦之死,无端针裂之死,其血玄黄之死。所有这些死亡与生者同在,划地而永居,一如骨臼中的红色炎症,又如血气中不可祛拔的腥膻之根脉。你,幸存者,除了死亡又能延续些什么?

再沉重的石头一经翻动就成为天书之页,那么,有什么声音被听到时不发出个种撕猎?那些智慧、那些匮乏、那些非非之想,在成阵蜂拥的词语中盘结如盛大的军队,参酌于精心删削过的空空头颅,相克相生;唯一的神谕说:一切死亡都是未遂的。所有的人死于同一个杜撰死于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永生、每一个涎辰和忌日,都把众多亡灵从各自的超度中唤醒,为了再度死去。为什么要杜撰一个不死,旋即放弃;让生命在幸存者的寿限中成为一片悄声细语?

而诸王之王的诏书一再展读。

鼓盆之声不绝于耳……

那么,又能炫耀些什么?

既然很深的凝视被剜去了眼核。时间以咤然忘言的款式和人类联姻,一如和昆虫联姻那样。空洞任意肿胀,仅有影子的蹲鸟在一片纯光中形成功态盲点,穿刺角膜,改变太阳的方向。左目之侧某个凶兆的舞蹈是多手足多面具的。你,幸存者,除了谎言还能说出些什么?

最高的寂静在寂静之外。而你掏守在声音中,并无花粉的耳垂绽开于惠胁如黄烽的音群,听而不闻。食肉的触须捕杀幻象有如捕杀落水只禽、扑火之鸟。

无数不可言说的症状随意揉捏成各种器官,垂挂如悬赏,如版图,诱惑如无蕊之花。含混的端倪洞开于睡眠之终了,这就足以使眼睛生长出芒刺和肉毒。是谁膺造了刮削术并任其阉割媒介,横流千古,高踞于不可逾越的戒律之上?

那么,又能收获些什么?

成千次掠夺和奉献之后,空无一物的收获只能萌生饥饿。未经垦拓的灵魂空地谜一样开满处女的乳名,仅有的人性之荣耀,像初夜权一样充满放弃的危险。成熟的形象是地狱,整个秋天是涌自地狱深处的疯狂檀有。太阳以死人之电渗和大气、急风、陨石之雨,在果肉暴溢的季节隆起金黄色的蛊惑,压迫人类,怜悯人类,出卖人类。难道一次次采摘会将四周松懈下来,变累累果实为活血吗?

如果生存下去的全部理由只在一年一度的谷稳中才显得饱满,收获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迫近因拒绝而始终遥远。

歃血为盟,如此多如此无辜的流失形成山脉的走向。

在源头,人的血流自禽兽的血,石英的血,植物的绿色的血,被烫伤并被畅饮的火酒的血。多足虫似的伤口纹丝不动地爬行于时间的表层创面。盟约过于单薄,羊皮纸的天空一撕就碎。

于是,泼鸦阵之黑于青铜器皿。混血的食谱,无起源无向度的食谱,于断乳众兽的火拼中淬成金属,削发为剑。人子之头在鸿爪或游刃上成熟,三捣之后,纷如糠砒。

角号蘸着圣牛之血,吹奏空中飘魂。一丛丛眼睛和水洼茫然无主,无孕可受者仅仅是火、是狼烟、是无女之高丘吗?

一些瞬间在男一些瞬间中被界定。一切瞬间都需要雪洗,以至水流成速度。怎样的崩如乱雪之碎思,怎样的犀角挂影之长飘、之搅扰、之幽独。怎样的夭折和逃离和骤然之变,一一粘着于通体透亮的水晶之词;动弹不得。

天年之轮在其中作静止的转碾。

真正的死亡是天外大鹏之俯瞰,没有高度能够抵达。

每一次死亡都推出一片渐深渐远的衬影,不可企及却又历历在目。过多的重复使死亡成为唯一的箴言。

建造那高高在上、下临无地、横绝万世的空中城堡仅仅为了预示崩溃?

你,幸存者,将在哪一页天书中读到自己的名字?

第二章 五行遁术

所有的归宿是同一个归宿。

狂想挣脱结绳,一种君临、一种漠然从怪鸟之飞旋获得时间的形象,渺而静,而动,不问谁去谁留。一片咒语把黄道吉日收成冷调子,直到吹出血来,直到眼睛在关闭之前像伤痕一样被吹裂,直到汹涌的阴影在亮光中形成水晶般清澈的茫然。

既然流出了最初的一滴,血就会流尽。既然一次又一次生还依然返回一样的谎骗,一样的仪式,血,空无所有,那么,死亡拥有一切。天葬。土葬。水葬。火葬。风葬。悬棺葬……

死者离去,而你们生还。

你们的旷世的头颅空空如获救之谜,空空而在重量之中,充溢之中,低俯或高仰都不可能,一脸惶惑像水在礁石间的布影。你们以涂沫五毒的舞蹈聚束肢体,像微风的姿态来自断树,透露并虚构阴影,让获救的短暂时刻完成时间,化为危巢之卵遍野溅起。这短暂时朗是没有中心的权力之时刻。一切权力都逃自阴阳之交替,灵肉之交替,毁掉不见的脸孔与面具之交替。交替之外、无昼无夜,无动无静。一切发生都是词语的发生。这一刻无人获救,也无人死去。

大限如遏,水远是这一刻。

切开子夜,一道狂暴的豁口伸入流言或血,裂子宫为两岸,不舍昼夜的白色流逝有光之皱褶,剑之速度。逝者无争,思之闭、目之闭、毛孔或穴位之闭在洞开中守如处女,舀干水滴,让梦中之醒对梦无法远离。梦与醒之间:沉沉睡眠如浇;黯淡黑鸦之日,你们沉闷的形体如一支哀歌盲目响起。成群枯骨蹈歌而舞,直到哑然变白的动作脱去四肢栽入泥土,以根的形状暴裸年华。太阳是血的第二次,很深的流淌像风受困于空心,像再度的光滥杀死者,他世之身从采是无辜的。旁枝错出,成千只手臂来去自如,抓住并瓜分鸟巢,一年一度结胎,一年一度还魂,柔软的天空摊开,收敛如肿块,静止如末日。离心或内心在同一倾向里,边缘意识冷冷贫血。

深不见底的渊薮悬于绝顶。时间有太多的荣耀,足以使鹰之权威占有死亡的高度。人伏罪于地,朝鹰之啄泼肉之铁,谣传压顶,阴影之征服向南方,高不可问之天意向淬然一片击倒。鹰之羽蓬松如晕,近乎预谋但比预谋更不可限量。白而猛烈之光挥动逆之笔草就黑暗,挖出眼球命中盲瞳。反响从各处传来。

你们耗空时间一黑一白,耗空劫数亦此亦彼。如窠臼的人头一掷而成孤注,果真能在天为鸟,在水为鱼吗?如果始终不来的消息是渺渺黄鹤,水便是你们高深莫测的居所,谁也不知道在水一方的鱼人是怎样变作宁静的图腾,在浮起的纹饰中囚于终生流放,在无水的陶罐中吸饮千年焦渴,在弱于空气伪消逝中将鱼之声音敲叩成必朽之木。

被遗弃的从前的罪孽在尸内中行走;一些不曾掀起的卷帙浩繁之风暴,一些堆满哑硅的虚白之页,一些底细,一些活着凿入碑阴的蒙难日。殉葬品的公开发表。使人之血一再失去最初的红色。聚敛腐朽的墓穴也聚故人世的奢华。饥饿一经装饰,就剽窃牙齿的形状。牙齿自牙床和咀嚼的逃窜,被看作取缔饥饿的先兆。

第三类接触无非是以牙还牙,以影子对影子,以拒绝对拒绝。穿颅术以一念之差洞穿千里,反串从死到生的悬殊。万类在轮回之圆同心,造化终极布满转换点,每一种语言都是倒叙;每一次前行都是逆向。要走出自身必须反身进入;第一次迷失后便不会再有方向。

一旦凌驾色空,人就是悬而未决的器官挂图。十二生肖肢解匀称,死者生者在九曲回肠中互相遗弃。刹那即生,刹那即灭。千秋功罪无非横笛一声,霜迹一片。多么纤弱的兽骨之针刺探记忆,空洞到处渗入。那恐怖被当作别的无人君临。

多毛的敞开的阴天,深的湖、更深的海是痒酥酥的。其血如遮的宽皮肤女巫将第三眼(黑+京)刺于额首,删掉十二肋骨,遍体皆水,而那高于水的部位像裸岛一样剥光植被,披挂脂肪和七月流火,吃土的植物有牙而无嘴,有衣饰而无身段。很深的渴意来自水,海的未来仅有一滴。沙漠最后钟情你们,达到新月的湿度,代替海蒙受正午的狂热而水的波动将无人问津。

魔咒毁于应验,石头没有更多的空虚让你们点化成金。指尖无法挑起的死角正成熟着不见凶手不见其血的屠杀,死鹰伸展自己的形体让你们想象杀机之上心的扩张。心之全部即阴影之全部,或法典或不可知或注定的天命之全部。水银之瓮向自钥的人类的行星关闭吻或光芒。

鸟的高贵羽毛和山岳有相同的重量。仅有的一个字和全部书卷有相同的重量。最神秘的时刻,死亡或掉头而去都是一种炫耀。每一个死于重量的人,每一个死于不死的人,你们就是他。无论去留他始终在世界的中央,光明的中央,血的中央,用六十四种光荣的仪式要求你们,发动你们。他仅仅存在,这就够了。

走吧,离开此时此地。离开他人,也离开自身。因为心是收获之后遗留的最后因果,一旦发白将会万念俱灰。因为双手掬捧形体如水的月亮,中天孤悬,划出黑暗永无止境。

乡思粘稠如疾病。无处不是异乡,无往不是放逐。你们必须离开,但水无抵达。你们的侥幸离开被根攫住,远远伸及水之遁,火之遁,光或风或尘土虫虫之遁,遁入祖先的迷错根系,织恢恢天网于此时此地。而此时此地并不存在。

那么,离开此时此地。

第三章 袖珍花园

所有的启示是同一个启示。

在另一种死亡里,花园就是一切。不明来历的蝴蝶之梦兆几乎是一种无花的凋落、无火的焚燃。满目狼藉中空无一物,于是花园并无肉体。解脱自身的空棺在别的星象的布散中孤悬而已。

迷僻之笑布于岁首,像闪电像切口那样深深?入,季节因此而突然逆转。不可睁之双目中有始祖鸟的睡魂,每一次苏醒都夷为地貌,受伤的天空纷呈鱼鳞之皱。

整座无花可开的泛泛花园是形而上的,一候悬搁将永远悬搁。飘忽不定的人面和那些看不见的诡鹬(?)花朵混杂在一起,莫辨彼此,任意摘下一朵花也就同时摘下一枚人头。因此花园红得格外夸张。不要把花园仅仅看作花园。

一夜之间,种种包孕开成桃瓣的涣散。幽会像花朵,到处被摘去,杯子在斟满之前落空了。于是情人们被水性充满,种子和腋下被酸充满。

这样随麓吐露媒的之言,任如歌的泛爱被四面八方的垂青层层裹住,苦果不孕便挂向三月的棱稍。满枝幽独更无一人攀折。况且如花的开开落落中,人面已非昨日。

风摇碎千树梨花的时候,冷热如春水的处女有足够的理由在梨子里变甜,就像人面有足够的理由沿狮子的身躯上升,漠视时间的荒凉。

这样测览着广泛而惺忪的背景,看雾中之莲步于花开花落间来去无迹。空气在破院时分充斥着盲断。血潮已经冷了,两股喷泉间乳月将再度生晕,一种律动从中央过渡,分开年华和波纹;像潮汐分开昼夜。混血的隐隐胎动是对血缘的即兴逃离。

翻覆手掌便有啼血的杜鹃,便有坠入茫茫消息的骨(sai)子。不如归去……

一次分身会使两侧的影子生肉,并在一片非男之雾中催眠那些非花之花,使仅有腰肢的轻薄柳絮向身外曲尽风流。但净骨一丝不挂,光或镇魂之剑切肤逆走,痛感消失,目力内敛如天体。所有的躯壳将依次冷却于同一个谜语,被灌满铅毒的寓意越缠越紧,凭空结石。

那些穿着懒散皮肤的骸骨是用空气中的泡沫捏合的,面孔贴满表情之前是丧失官能的烟花脸谱,头颅改变年代就是凿空之颓石。千古阴魂乘虚而入,聚风敛雨形成背团的气候。一个洞悉自中枢视而不见,眼中之核呼之欲在深入的花气中生理被紫色燎伤了。风纠结成团,荨麻滑走如蛇冷,贴着触觉分泌肉感的怪香。裂叶斑疹向重心扩大崩溃之后的宁静,阻遏飞鸟的占象,而把无边昏热旋转成裙裾的缭绕。

众花一经团弄便相互株连。它们各自的容面中不断闪现出别的容,因别的采撷夭折自己;于是花园被削减到古典的瘦度。需要各种疾病象空地一样容纳品类不一的花卉和植物,最后的疆域只能在入药的处方中划定。

一次来潮可能泛滥一片秋水,整个十月显得繁忙而盛大。万物临盆,胚芽突破自身返回创世之初。一点精血竟如此源源不绝!地尘土之颗粒从四野八荒剥夺花粉,柔柔香气是揽不住的,于是众花将果核打开。

临渴思饮,抱梦欲眠,一夜女儿弱于水。断桥行于水上,行走的姿势悬如弓、弯如溺水之初月。女儿轻盈的身子是扬花,一到夏天就片片飞去。此刻肉体与灵魂没有界限,而风景是万物对形象的离开。那么,掌中之天地可以任意扭转。

即使那些轻描淡写的水墨烟霭,那些任意东西的四壁来风,也无一不在花园深处有根可溯。只要逆根返祖,待孕于花园之内腹,眼里将别是一番景象。

花茎避开阳光便在地极中部结如谜团,衍生走向不明的歧义。众相被歧义之根茎无穷纠缠,没有一枚后果仅仅限于自身。任一身躯都可能等分,以便两个或更多的头颅并居。所有这些头颅将继等分,因为到处的植物仅有躯干。这花园从来就阴差阳错。

那么,在一个透彻之观中人类将面目全非,貌似一切而什么也不是。于是,附体于那些未经穿凿的无状之状,那些持土为肉,化水为血的还魂邪术,在如蜡傻的子孙后代中积攒现在的他日。于是,被握住的成为手,被听到的成为声音,水不流淌就是血或玻璃,或一汪寂静,那么,唯一的群体将在唯我独尊中形成。各种颜色、各种花饰的衣裳经由文身与皮肤相混,人头与众兽之头经由闪成一片的刀刃相混。食物与饥饿经由斋戒相混。花园与悬棺经由轮回相混。

那么,这个启示将是唯一的启示,葬花之人也在埋葬自己,置身于花园即是置身于悬棺。这唯一的启示与诞辰俱来,留末日独去。

界限并不存在。

其他代表作

傍晚穿过广场

我不知道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

从何而始,从何而终

有的人用一小时穿过广场

有的人用一生——

早晨是孩子,傍晚已是垂暮之人

我不知道还要在夕光中走出多远

才能停住脚步?

还要在夕光中眺望多久才能

闭上眼睛?

当高速行驶的汽车打开刺目的车灯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我从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过他们一闪即逝

的面孔

傍晚他们乘车离去

一个无人离去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也不是

离去的重新归来

倒下的却永远倒下了

一种叫做石头的东西

迅速地堆积、屹立

不象骨头的生长需要一百年的时间

也不象骨头那么软弱

每个广场都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

脑袋,使两手空空的人们感到生存的

份量。以巨大的石头脑袋去思考和仰望

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石头的重量

减轻了人们肩上的责任、爱情和牺牲

或许人们会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穿过广场

张开手臂在四面来风中柔情地拥抱

但当黑夜降临

双手就变得沉重

唯一的发光体是脑袋里的石头

唯一刺向石头的利剑悄然坠地

黑暗和寒冷在上升

广场周围的高层建筑穿上了瓷和玻璃的时装

一切变得矮小了。石头的世界

在玻璃反射出来的世界中轻轻浮起

象是涂在孩子们作业本上的

一个随时会被撕下来揉成一团的阴沉念头

汽车疾驶而过,把流水的速度

倾泻到有着钢铁筋骨的庞大混凝土制度中

赋予寂静以喇叭的形状

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从汽车的后视镜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

一个青春期的、初恋的、布满粉刺的广场

一个从未在帐单和死亡通知书上出现的广场

一个露出胸膛、挽起衣袖、扎紧腰带

一个双手使劲搓洗的带补丁的广场

一个通过年轻的血液流到身体之外

用舌头去舔、用前额去下磕、用旗帜去覆盖

的广场

空想的、消失的、不复存在的广场

象下了一夜的大雪在早晨停住

一种纯洁而神秘的融化

在良心和眼睛里交替闪耀

一部分成为叫做泪水的东西

另一部分在叫做石头的东西里变得坚硬起来

石头的世界崩溃了

一个软组织的世界爬到高处

整个过程就象泉水从吸管离开矿物

进入密封的、蒸馏过的、有着精美包装的空间

我乘坐高速电梯在雨天的伞柄里上升

回到地面时,我看到雨伞一样张开的

一座圆形餐厅在城市上空旋转

象一顶从魔法变出来的帽子

它的尺寸并不适合

用石头垒起来的巨人的脑袋

那些曾托起广场的手臂放了下来

如今巨人仅靠一柄短剑来支撑

它会不会刺破什么呢?比如,一场曾经有过的

从纸上掀起、在墙上张贴的脆弱革命?

从来没有一种力量

能把两个不同的世界长久地粘在一起

一个反复张帖的脑袋最终将被撕去

反复粉刷的墙壁

被露出大腿的混血女郎占据了一半

另一半是头发再生、假肢安装之类的诱人广告

一辆婴儿车静静地停在傍晚的广场上

静静地,和这个快要发疯的世界没有关系

我猜婴儿和落日之间的距离有一百年之遥

这是近乎无限的尺度,足以测量

穿过广场所要经历的一个幽闭时代有多么漫长

对幽闭的普遍恐惧,使人们从各自的栖居

云集广场,把一生中的孤独时刻变成热烈的节日

但在栖居深处,在爱与死的默默的注目礼中

一个空无人迹的影子广场被珍藏着

象紧闭的忏悔室只属于内心的秘密

是否穿越广场之前必须穿越内心的黑暗

现在黑暗中最黑的两个世界合为一体

坚硬的石头脑袋被劈开

利剑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如果我能用被劈成两半的神秘黑夜

去解释一个双脚踏在大地上的明媚早晨——

如果我能沿着洒满晨曦的台阶

去登上虚无之巅的巨人的肩膀

不是为了升起,而是为了陨落——

如果黄金镌刻的铭文不是为了被传颂

而是为了被抹去、被遗忘、被践踏——

正如一个被践踏的广场迟早要落到践踏者头上

那些曾在一个明媚早晨穿过广场的人

他们的黑色皮鞋也迟早要落到利剑之上

象必将落下的棺盖落到棺材上那么沉重

躺在里面的不是我,也不是

行走在剑刃上的人

我没想到这么多人会在一个明媚的早晨

穿过广场,避开孤独和永生

他们是幽闭时代的幸存者

我没想到他们会在傍晚时离去或倒下

一个无人倒下的地方不是广场

一个无人站立的地方也不是

我曾是站着的吗?还要站立多久?

毕竟我和那些倒下去的人一样

从来不是一个永生者

咖啡馆

一杯咖啡从大洋彼岸漂了过来,随后

是一只手。人握住什么,就得相信什么。

于是一座咖啡馆从天外漂了过来,

在周围一大片灰暗建筑的掩盖下,

显得格外触目,就象黑色晚礼服中

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衬衣领子。

我未必相信咖啡馆是真实的,当我

把它象一张车票高举在手上,

时代的列车并没有从我身边驶过。

坐下来打听消息,会使两只耳朵

下垂到膝盖,成为咖啡馆两侧的

钟表店和杂货铺。校准了时间,

然后掏钱到杂货铺买一包廉价香烟。

这时一个人走进咖啡馆,

在靠窗的悬在空中的位置上坐下,

他梦中常坐的地方。他属于没有童年

一开始就老去的一代。他的高龄

是一幅铅笔肖像中用橡皮轻轻擦去的

部分,早于鸟迹和词。人的一生

是一盒录像带,预先完成了实况制作,

从头开始播放。一切出现都在重复

曾经出现过的。一切已经逝去。

一个咖啡馆从另一个咖啡馆

漂了过来,中间经过了所有地址的

门牌号码,经过了手臂一样环绕的事物。

两个影子中的一个是复制品。两者的吻合

使人黯然神伤。“来点咖啡,来点糖”。

一杯咖啡从天外漂了过来,随后

是一只手,触到时间机器的一个按键,

上面写着∶停止。

这时另一个人走进咖啡馆。

他穿过一条笔直的大街,就象穿过

一道等号,从加法进入一道减法。

紧跟在他身后走进咖啡馆的,是一个

年龄可疑的女人,阴郁,但光彩夺目。

时间不值得信赖。有时短短十秒钟的对视

会使一个人突然老去十年,使另一个人

象一盒录像带快速地倒退回去,

退到儿时乘坐的一趟列车,仿佛

能从车站一下子驶入咖啡馆。

“十秒钟前我还不知道世上有你这个人,

现在,我认为我们已经相爱了

许多个世纪”。爱情催人衰老。

只有晚年能带来安慰。“我们太年轻了,

还得花上50个夏天告别一个世界,

才能真正进入咖啡馆,在一起

呆上十秒钟”。要不要把发条再拧紧一圈

镀银的勺子在杯中

慢慢搅动,平方乘以平方的糖块开始融解

十秒钟,仅仅十秒钟,

有着中暑一样的短暂的激情,使人

象一根冰棍冻结在那里。这是

对时间法则的逆行和陈述,少到不能再少

对任何人的一生都必不可少。这是

一个定义∶必须屈从于少数中的少数。

这时走进咖啡馆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一出皮影戏里的全部角色,

一座木偶城市的全部公民。他们来自

等号的另一端,来自小数点后面

第七位数字所显示的微观宇宙,来自

纪律的幻象,字据或统计表格的一生。

他们视咖啡馆为一个时代的良心。

国家与私生活之间一杯飘忽不定的咖啡

有时会从脸上浮现出来,但立即隐入

词语的覆盖。他们是在咖啡馆里写作

和成长的一代人,名词在透过信仰之前

转移到动词,一切在动摇和变化,

没有什么事物是固定不变的。

在一个脑袋里塞进一千个想法,就能使它

脱离身体,变得象空气中的一只气球那么轻

靠一根细线,能把咖啡馆从天上

拉下来吗?如果咖啡馆仅仅是个舞台,

随时可以拆除,从未真正地建造。

这时一个人起身离开咖啡馆,

在深夜十二点半(校准了时间。但时间

不值得信赖),穿过等号式的幽暗大街,

从咖啡馆直接走向一座异国情调的

阴沉建筑,一座

让人在伤心咖啡馆之歌里怀想不已的建筑。

不是为了进入,而是为了离去,

到远处去观看。穿过这座大楼就是冬天了。

一九人九年的冬天。一八二五年的冬天。

零下四十度的僵硬空气中漂来一杯咖啡,

一只手。“我们又怎么能抓住

这无限宇宙的一根手指?”也许不能。

“贵族的皮肤真是洁白如玉”这是

一个晚香玉盛开的夜晚,雪撬拉着参政广场

从中亚细亚草原狂奔而来。路途多么遥远。

十二月党人在黑色大衣里藏起面孔。

这时一个人返身进入咖啡馆。

在明亮的穿衣镜前,他怀疑这座咖啡馆

是否真的存在。“来一瓶法国香槟

和一客红甜菜汤”。黑色大衣里翻出

洁白的衬衣领子,十二月党人

变成流亡巴黎的白俄作家。俄罗斯文化

加上西方护照。草原消失。 .

隔着一顿天上的晚餐和一片玻璃泪水,

普宁与一位讲法语的俄国女人对视了’

十秒钟。她穿一双老式贵族皮鞋,

在遗嘱和菜单上面行走,象猫一样轻盈。

咖啡馆的另一角,萨特叼着马格里持烟斗

和波伏瓦讨论自由欧洲的暗淡前景。

放下纪德的日记,罗兰—巴尔特先生

登上埃菲尔铁塔俯身四望,他看见

整个巴黎象是从黑色晚礼服上掉下的

一粒钮扣。衣服还在身上吗?天堂

没有脱衣舞。时间的圆圈

被一个无穷小的亮点吸入,比钮扣还小。

这时咖啡馆里坐满了宾客。

光线越来越暗。漂泊的椅子从肩膀

向下滑落,到达暗中伸直的腰。

支撑一个正在崩溃的信仰世界谈何容易。

“蛇的腰有多长?”一个男孩逢人便问。

他有一个斯大林时代的辩证法父亲,

并从母亲身上认出了情人,“她多象娜娜”

日瓦戈医生对诗歌和爱情

比对医术懂得更多,“但是生活呢?

谁更懂生活?”一群黄皮肤的毛头小于,

到咖啡馆来闲聊,花钱享受

一个阶级的闲暇时光。反正无事可干。

我们当不了将军,传教士,总统或海盗。

“少女把手们在心上,梦想着海盗”,

度过宁静的青青草地上的一生。

“哪里去打听关于乌托邦的

神秘消息?”如果人的目光向内收敛,

把无限膨胀的物质的空虚,集中到

一个小一些的

个别的空虚中去,人或许可以获救。

咖啡馆象簧片一样在管风琴里颤动。

没有演奏者。是否有一根手指

能从无限的宇宙的消息中将灵魂勾去?

这时持异国护照的人匆匆走出咖啡馆。

灵魂与肉体之间的交易,在四位

中国巨头与第一任美国总统的眼皮下

进行,以此表达一个事实∶我们在地下

形成对群鸟的判断。两个国家的距离

是两付纸牌的距离。“玩纸牌吗?

每付纸牌有一个黑桃皇后。”

每个国家有一付纸牌和一个咖啡馆。

“你是慢慢地喝咖啡,还是一口喝干?

放糖还是不放?”这是把性和制度

混为一谈的问题。熬了一夜的咖啡

是否将获得与两个人的睡眠相当的浓度

我们当中最幸福的人,是在十秒钟内

迅速老去的人。年轻的将坠入

从午夜到黎明的漫长的性漂泊。

不间断地从一个情人漂泊到

另一个情人,是否意味着灵魂的永久流放

已经失去了与只在肉体深处才会汹涌的

黑暗和控诉力量的联系?是否意味着

一段剪刀下的爱情只能慢动作播放,

插在那些一闪即逝的美丽面庞之间?

两杯咖啡很久没有碰在一起,

以后也不会相碰。

这时咖啡馆里只剩下几个物质的人。

能走的都走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也许到了结咖啡馆安装引擎和橡皮轮子

把整条大街搬到大蓬车上的时候。

但是,永远不从少数中的少数

朝那个围绕空洞组织起来的

摸不着的整体迈出哪怕一小步。永远不。

即使这意味着无处容身,意味着

财富中的小数点在增添了三个零之后

往左边移动了三次。其中的两个零

架在鼻梁上,成为昂贵的眼镜。

镜片中一道突然裂开的口子

把人们引向视力的可怕深处,看到

生命的每一瞬间都是被无穷小的零

放大了一百万倍的

朝菌般生生死死的世代。往日的梦想

换了一张新人的面孔。花上一生的时间

喝完一杯咖啡,然后走出咖啡馆,

倒在随便哪条大街上沉沉睡去。

不,不要许诺未来,请给咖啡馆

一个过去∶不仅仅是灯光,音乐,门牌号码

从火车上搬来的椅子,漂来的泪水

和面孔。“我们都是梦中人。不能醒来。

不能动。不能梦见一个更早的梦”。

现在整座咖啡馆已经空无一人。

“忘掉你无法忍受的事情”。许多年后,

一个人在一杯咖啡里寻找另一杯咖啡。

他注定是责任的牺牲者∶这个可怜的人。

玻璃工厂

1

从看见到看见,中间只有玻璃。

从脸到脸

隔开是看不见的。

在玻璃中,物质并不透明。

整个玻璃工厂是一只巨大的眼珠,

劳动是其中最黑的部分,

它的白天在事物的核心闪耀。

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

就象鸟在一片纯光中坚持了阴影。

以黑暗方式收回光芒,然后奉献。

在到处都是玻璃的地方,

玻璃已经不是它自己,而是

一种精神。

就象到处都是空气,空气近于不存在。

2

工厂附近是大海。

对水的认识就是对玻璃的认识。

凝固,寒冷,易碎,

这些都是透明的代价。

透明是一种神秘的、能看见波浪的语言,

我在说出它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它,

脱离了杯子、茶几、穿衣镜,所有这些

具体的、成批生产的物质。

但我又置身于物质的包围之中,

生命被欲望充满。

语言溢出,枯竭,在透明之前。

语言就是飞翔,就是

以空旷对空旷,以闪电对闪电。

如此多的天空在飞鸟的躯体之外,

而一只孤鸟的影子

可以是光在海上的轻轻的擦痕。

有什么东西从玻璃上划过,比影子更轻,

比切口更深,比刀锋更难逾越。

裂缝是看不见的。

3

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说出。

语言和时间浑浊,泥沙俱下。

一片盲目从中心散开。

同样的经验也发生在玻璃内部。

火焰的呼吸,火焰的心脏。

所谓玻璃就是水在火焰里改变态度,

就是两种精神相遇,

两次毁灭进入同一永生。

水经过火焰变成玻璃,

变成零度以下的冷峻的燃烧,

象一个真理或一种感情

浅显,清晰,拒绝流动。

在果实里,在大海深处,水从不流动。

4

那么这就是我看到的玻璃——

依旧是石头,但已不再坚固。

依旧是火焰,但已不复温暖。

依旧是水,但既不柔软也不流逝。

它是一些伤口但从不流血,

它是一种声音但从不经过寂静。

从失去到失去,这就是玻璃。

语言和时间透明,

付出高代价。

5

在同一工厂我看见三种玻璃∶

物态的,装饰的,象征的。

人们告诉我玻璃的父亲是一些混乱的石头。

在石头的空虚里,死亡并非终结,

而是一种可改变的原始的事实。

石头粉碎,玻璃诞生。

这是真实的。但还有另一种真实

把我引入另一种境界∶从高处到高处。

在那种真实里玻璃仅仅是水,是已经

或正在变硬的、有骨头的、泼不掉的水,

而火焰是彻骨的寒冷,

并且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

世间一切崇高的事物,以及

事物的眼泪。

所获奖项

2011年:获第九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10年度诗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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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7 11:5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