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天堂蒜薹之歌》 |
释义 | § 作品特色 莫言的一部长篇小说力作!一部为民请命的杰作!读完后是无奈的悲凉和压抑,真的体会到了小人物的欲哭无泪的感觉!小说以“蒜薹事件”为经,以高羊、高马、金菊、方四叔、方四婶的生活经历为纬,深刻地、多角度多侧面地描写了农民当时当下的生存状态,以及由此引发的悲剧故事。并剖析了农村文化的落后、思想的贫乏、生存的窘迫,以及导致“方四叔车轮下惨死”、“金菊上吊自杀”种种悲剧发生的原因。 § 内容简介 天堂县蒜薹全部滞销,数千蒜农忧心如焚,县府官员不闻不问,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数千农民因为切身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自发地聚集起来,包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 小说的景物描写真实生动,优美绚烂,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在一种逼真的然而却是荒诞迷离的景物描写中,一个个悲剧性的人物鲜活跃动起来,使读者在为小说人物命运扼腕的同时,又不禁为其优美动人的景物描写所感染。 § 小说前言 自 序 莫言 《天堂蒜薹之歌》 十四年前,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件极具爆炸性的事件――数千农民因为切身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自发地聚集起来,包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促使我放下正在创作着的家族小说,用了三十五天的时间,写出了这部义愤填膺的长篇小说。在初版的卷首,我曾经杜撰了一段斯大林语录: 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自己逼近了政治。小说家总是想关心“人的命运”,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 小说发表后,许多人问我:这段话,是斯大林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的?为什么查遍斯大林全集,也找不到出处? 我的回答是:这段话是斯大林在我的梦中、用他的烟斗指点着我的额头、语重心长地单独对我说的,还没来得及往他的全集里收,因此你们查不到――这是狡辩,也是抵赖。但我相信:斯大林是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他没说是他还没来得及说。 长期以来,社会主义阵营里的文学,总是在政治的漩涡里挣扎。为了逃避政治的迫害,作家们有的为政治大唱赞歌,有的则躲在黑屋子里,偷偷地写他们的《大师与玛格丽特》 。 进入80年代以来,文学终于渐渐地摆脱了沉重的政治枷锁的束缚,赢得了自己的相对独立的地位。但也许是基于对沉重的历史的恐惧和反感,当时的年轻作家,大都不屑于近距离地反映现实生活,而是把笔触伸向遥远的过去,尽量地淡化作品的时代背景。大家基本上都感到纤细的脖颈难以承受“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桂冠,瘦弱的肩膀难以担当“人民群众代言人”的重担。创作是个性化的劳动,是作家内心痛苦的宣泄,这样的认识,一时几乎成为大家的共识。如果谁还妄图用作家的身份干预政治。用文学作品疗治社会弊病,大概会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写了这部为农民鸣不平的急就章。 其实也没有想到要替农民说话,因为我本身就是农民。现实生活中发生的蒜薹事件,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我心中郁积日久的激情。我并没有像人们传说的那样,秘密地去那个发生了蒜薹事件的县里调查采访。我所依据的素材就是一张粗略地报道了蒜蔓事件过程的地方报纸。但当我拿起笔来,家乡的父老乡亲便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蒜薹事件,扮演了他们各自最合适扮演的角色。 说起来还是陈词滥调――我写的还是我熟悉的人物、还是我熟悉的环境。书中那位惨死在乡镇小官僚车轮下的四叔,就是以我的四叔为原型的。也许正因为是人物和环境的亲切,才使得这部小说没有变成一部报告文学。当时在书的后记里我申明:这是一部小说,我不为对号入座者的健康负责。现在我还是要申明:这是一部小说,小说中的事件,只不过是悬挂小说中人物的钉子。蒜薹事件早已陈旧不堪,但我小说中的人物也许还有几丝活气。 在刚刚走上文学道路时,我常常向报界和朋友们预报我即将开始的创作计划,但《天堂蒜变之歌》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的创作,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在他向一个设定的目标前进时,常常会走到与设定的目标背道而驰的地方。这可以理解成作家的职业性悲剧,也可以看成是宿命。当然有一些意志如铁的作家能够战胜情感的驱使,目不斜视地奔向既定目标,可惜我做不到。在艺术的道路上,我甘愿受各种诱惑,到许多暗藏杀机的斜路上探险。 在新的世纪里,但愿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件刺激着我写出这样的小说。 2000年12月29日夜 § 小说节选 “金菊,我爱你……”高马说,“你嫁给我做老婆吧!” 金菊轻轻地说:“高马哥,你难道不知道,我给俺哥换了媳妇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并不情愿。”’ 金菊用另一只手使劲剥开高马的手,把那只被提扁了的手抽出来,说:“我情愿。” “你不情愿,刘胜利四十五岁了,还有气管炎,连担水都挑不了,你愿意嫁给个棺材瓤子?” 金菊呜咽了一声,很响,紧接着便低沉下去。她抽泣着说:“我没有办法……俺哥也三十多岁了……又是瘸腿……曹文玲才十七岁,比我长得俊……”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凭什么为他葬送你自己!”高马大声吼起来。 “高马哥……这就是命……你不愁找不到个好人……我……下辈子吧……”金菊捂着脸,往紫穗槐丛中冲去。高马一把拉住她,用力一拽,金菊身子一趔趄,跌在高马的怀里。 高马紧紧地搂住她,感觉到她柔软的腹部像火一样烫人。他嘬着嘴去找她的唇,她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脸,嘴唇被遮得严严实实。高马把嘴触到金菊的耳朵上,咬住耳垂吮着,她的毛茸茸的头发拂乱着他的脸,他身上的寒冷消失,内心深处一团火苗燃烧起来。她扭动着,好像痒得难受。她的手突然松开,搂住了高马的脖子,哭咧咧地说:“高马哥……别咬耳朵,难受……”高马的嘴移到她的嘴上,用力吸出她的舌头,她哼哼着,两行热泪流出来,濡湿了两张脸。一股热气从金菊胃里冲上来,高马闻到了大蒜的气味和青草的气味。 他的手在她身上粗野地抓着。 “高马哥……轻点……痛死了……” 两人坐在沟漫坡上,搂抱着,抚摸着,从稀疏的紫穗槐枝叶缝隙里望着深蓝天幕上金色的星斗。那钩新月沉下去了。一颗人造卫星在银河里游动着,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紫穗槐的怪味道。 “你爱我什么?”金菊仰着脸问。 “什么都爱。”高马说。 夜气渐凉,他和她平静了,悄悄地说着话。 “我可是有主的人了,”金菊打了一个哆嗦,说,“咱们这样,是不是犯罪?” “不是。我们没有犯罪。我们是恋爱。”’ “我订婚了啊。” “只有登记了,才算法定夫妻。” “那咱俩还能成?” “能,你回家就跟你爹说去,不同意,不同意换亲。” “不,不,”金菊嗫嚅着,“俺爹和俺娘会把我打死的……他们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 “那你就打算嫁个半老头子气管炎?” “我怕,”金菊又哭了,“俺娘说,只要我不答应了,她就喝毒药……” “她是吓唬你!” “你不知道俺娘的脾气。” “她就是吓唬你!”’ “高马哥,你要是有个妹妹多好,把她给俺哥,换我给你做老婆。” 高马叹一口气,摸着她的凉森森的肩,鼻子酸溜溜的。 “高马哥,要不咱俩偷着相好吧,等他死了,我再改嫁给你。” “不!”高马说,他又亲她的嘴,又感觉到她的腹部发起烧来。 一只毛茸茸的大嘴伸到了他们的头上,粗重的喘息和青草的味道喷到他们的脖颈上。 两个人吓得半死,定了神,才发现是那匹枣红马驹在捣乱。 § 小说作者 莫言,1955年2月17日生于山东高密东北乡。莫言做客新浪读书 幼时在乡村小学读书,“文革”初起,即辍学回家务农。十八岁后,曾到棉花加工厂当过合同工。1976年应入伍,1997年转业。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生班,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己创作长篇小说《红高粱家族》 、《十三步》、《酒国》、《丰乳肥臀》、《红树林》、《檀香刑》等八部,中,短篇小说多篇。也曾写过散文、随笔、报告文学、话剧、电影、电视剧本。 § 小说点评 《天堂蒜薹之歌》是莫言的第二部长篇巨制。小说以1978年到1989年改革的全盛期为背景,探讨了华北一个乡村农村改革的成效。与《红高粱》对乡村价值的怀念不同,乡村价值在这里默然无声。莫言把我们所讨论的所有技巧性的和主题性的因素融为一体,创作了一部风格独特、感人至深、思想深刻的成熟的艺术作品。 这是莫言最具有思想性的文本。它支持改革,但是没有任何特殊的政治因素。小说最后一章大部分由虚构的1987年7月30日的《大众日报》 (显而易见是暗指《人民日报》 )上的一些文章所构成。它们呼吁要持续、深入进行1979年开始的政治经济改革——推进民主化和更多的市场经济,要制止地方干部违背中央政策去压榨农民的生计。尽管作品带有明显的思想取向,但它绝不是简单的报导式作品。它是二十世纪中国小说中形象地再现农民生活复杂性的最具想象力和艺术造诣的作品之一。1980年代中国农民的身体的、物质的、精神的和心理的生活以及包含其中的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实践,都在这部想象性的叙事作品中得到了传达,也许比一大堆社会科学相关课题的研究还要丰富得多。读者从这部作品中获得一种明确的意识,可以理解中国农民是怎样一种生活状态——他们的爱,恨,善良,残忍,文雅和粗俗,可以活生生地感受到这一切。在这部作品中,莫言或许比任何一位写作农村题材的二十世纪中国作家更加系统深入地进入到中国农民的内心,引导我们感受农民的感情,理解他们的生活。 小说一开始就是两个男性主人公高羊和高马因为参加暴动而被捕。暴动的原因是,农民受到乡政府的鼓励种了大量的蒜薹,希望卖个好价钱,但是乡政府任意对农民征税,禁止农民把他们过剩的蒜薹卖给外乡收购者,又压低收购价格,宣布冷库已满,拒绝收购更多的蒜薹。农民本指望卖掉蒜薹后可以改善他们普遍贫困的生活状况。1979年以后农民的生活状况本来已有所改善,但又受到官员压榨和通货膨胀的威胁。乡党委书记拒绝和农民对话,农民们更加愤怒了,砸毁、焚烧乡政府办公室。高马自愿参加了暴动,他急需卖掉蒜薹把新娘从她狠心的父亲那里买回来;而高羊和方四婶只是被随大流卷入了暴动,并不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小说的19章详细了描写了暴动前后几周内天堂县以种蒜薹为生的农民的生活,同时又描写了他们过去不同的经历,从一定程度上,表现了1949年之后在乡政府官员控制之下,他们过去和现在的痛苦。小说主要人物包括,高羊,地主的儿子;高马,年轻的复员军人,因为爱上了方家唯一的女儿金菊,而与方家和乡政府不断抗争;方家一家,方四叔,方四婶,女儿金菊和她的两个哥哥,大哥方一君,身体上的跛子和精神上的懦弱者,二哥方一相,脾气暴躁,残忍;乡政府杨助理和三个当地家庭共谋非法婚姻,把三个年轻的女性(包括方金菊)换给三个老男人做老婆;小说还写到了一些男女警察,监狱看守,普通罪犯,法官和律师及一个在法庭上试图为农民辩护的年轻军官。这个军官无疑是隐含作者的代言人。所有的人物,除去方家的男人,都出现在审判的场景中,这种审判场景常常表现司法的随心所欲。上面提到的最后一章,我们从第三人称叙述者口中可以了解最后的结果,暴动群众给予未加明确的惩罚,以防止这种混乱的蔓延,犯了错误的党员干部,以常见的党纪方式处理,被调到农村其它县继续任职。 从以上情节概述中,可以看出这部小说所呈现的许多主题与五四小说一脉相承。最显著的是,他认同许多五四作家的视角,把农民描写成一种罪恶的、不平等的社会体系的牺牲品,而这个体系是农民无法掌控的。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是这个体系是由农民或出身农民的腐败的乡村干部所控制。这些人尽管身为党员干部,应该努力改善农民生活,可是非但不这样,反而承续了传统的乡村腐败和残忍。他们不仅拒绝执行中央的改革政策,而且还钻政策空子从压榨农民劳动中获得利益。在历史转折时期,隐含作者十分关注经济上虽有改善但仍很贫困的农民的困境,不同于茅盾、吴组缃和其它五四作家,莫言对内陆农村政治、经济和道德罪恶的批判,比起城市来更为激烈。在此背景下,这些城市仅仅是农村干部损坏农民利益、扭曲中央政策的体现者。 从主题方面来说,比较莫言小说和五四时期的小说,继承大于创新。而在叙事技巧和艺术方面,我们发现莫言的写作和大部分五四作家有着巨大的差异。 与大多数五四作家的作品相比,莫言更注重艺术体式、结构及语言的运用。在不到十年间,莫言已创作出几部艺术技巧相当精湛的作品,其中《天堂蒜薹之歌》是他最为用心的作品。如果没有仔细的研究,要想追溯莫言作品所受到的影响是很困难的。1967年,他只有11岁,那时五四小说和“十七年文学”(1950—1967)被江青所控制的文革文学认定为反动文学。因此,尽管莫言肯定读过鲁迅的小说和杂文,以及70年代后期能够获得的禁书,但我们仍不清楚1979年五四小说和“十七年文学”重获肯定之前,莫言读过哪些中文原创作品。1984年,他开始正式学习文学,到1987年他已经满怀崇敬之情读了一大堆十九世纪、二十世纪西方小说家(包括一位日本作家)各种形式的作品,包括福楼拜 、詹姆斯·乔伊斯、威廉·福克纳(这是他最喜欢的作家)、海明威、川端康成、肖洛霍夫、茨威格,也许还有罗伯—格里耶。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对其中任何一位作“亦步亦趋的模仿”。象很多同时代的“后毛一代”的作家一样,莫言试图把传统中国和现代西方的文学技巧结合起来,将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思想进行想象性的转化,由此创造一种表达他个人声音和视野的纯粹现代中国式的叙述风格。 莫言成功地创作了《天堂蒜薹之歌》这部小说,它比绝大数五四小说的结构都更为复杂,情节也更为吸引人。这种结构的复杂性也带来了对中国乡村复杂的社会生活和个人现实生活更为深刻和多面的描图。个人性格、公共道德、国家与地方的政治经济关系、自我与社会的冲突、以及传统和现代性的对立与和谐等各个方面,都在这种世俗而动人的叙事中得到深刻的探讨。《天堂蒜薹之歌》比《红高粱》更为成功的是,莫言超越了通常的现实主义叙事程式(迄今为止,现实主义在中国一直被接受和实践),从中国传统小说和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世界中借取技巧,从而创作出一部情感与思想并重的引人入胜的叙事作品。莫言没有虚假地为“工农兵”而写作,他的这种叙事要求对“互动阅读”给予相当的关注以达到作品的自然天成和易于理解。因此,尽管作品的思想意旨和主题意义显而易见,读者却从未厌烦莫言对五四小说中屡见不鲜的关于农村压迫的“老故事”的重新叙说。 《天堂蒜薹之歌》中,莫言采用两套艺术技巧来同时(在文学上我们应说重复的或连续的)破坏文本和读者的理解与期望的稳定性(或是不一致),或者使两者统一为一体(或起引导作用)。用西方术语来说,这部作品是绝对是“现代的”而非“后现代的”,因为,它讲述了一个具体的故事,他所采用的全部技巧都是为讲述故事服务的,他的讲述带有最大程度的艺术的、情感的和思想的力量。 莫言破坏文本和读者的理解与期望的稳定性的最基本的技巧,就是前十九章,也就是整个“天堂县事件”故事中贯串始终的不一致(或陌生化)的结构网络。莫言以一种明确的非线性的叙事,多次得心应手地安排从各个主人公视角来叙事的顺序。如果每个人物都代表不同的彩线,我们可以把这种叙事技巧描述为一种精致的编织样式。当我们阅读时,我们的经验类似于观察一个编织者编织一个复杂的图案,他常常变换颜色和方向,在织完之前的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很难预见它的最终图案。可是,每一部分的图案都是如此精心为之,我们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对观看眼前的编织却从不感到厌烦。最后,所有的线都同时用上了。在小说中,最后的审判场景中所有的人物都出场了,从中我们知道人物的命运已成定局,但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 在以不同的时间顺序讲述每个人物故事的过程中,莫言使用了一些普鲁斯特式的技巧来处理热奈特《叙事话语》中所说的时间问题。莫言小说的篇幅不到普鲁斯特多卷本巨著的十分之一,却包含了足够的预期性和回溯力,这也被视为一种重要的技巧性因素。这些叙事策略实现了什么呢?首先,他们增加了阅读动机的“不稳定性”。就是说,对部分读者而言,他们创造了一种强烈的欲望,继续在文本中寻找前面还有哪种开头和结尾,去发现这些人物的命运如何彼此发生关联,最后又会出现一个怎样的大结局。其次,他们呼吁并帮助读者与文本实现互动,了解每个人物的故事都是不完整的,最后审判场景中所有人物全部走到一起之后,再把整个故事归顺为一个整体。通过这种叙事方式,莫言的结构建筑学让读者带着思想和情感的参与,从头至尾,不断地阅读、思考和感受。 在这种非线性的故事或情节发展过程中,其他一些现代技巧的运用创造了时间的不一致性,并成为整个意义结构(主题的一致)的一部分。回忆倒叙的第三人称叙事和第一人称的意识流叙事,自然出现于正常编年顺序之外。作为一个整体,它们达到了一系列重要题旨的时间并置。他们连接了过去——土地改革、文革时代、极端贫穷的年代——和现在,并对整个革命的社会宏图的未来提出了质疑。高羊关于母亲的葬礼、在学校领导和乡村干部那里所受虐待的神志不清的回忆,正说明干部和过去一样坏,说明“阶级斗争”是残酷的、非人道的和不公正的(高羊就是如此),象高羊这样的农民和过去一样就像绵羊那样温顺。方四婶有关捉虱子的回忆,如果和她家当前的斗争结合起来阅读,一下子就彰显了这样一个事实,即1987年农村的贫困几乎和十年前一样糟糕。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但是方家仍然过着极端艰辛的生活。 两种卓有成效的以编年为顺序的策略——跟死人或未出生的人讲话——也表现了内在的失望、悲伤和失败。当金菊未出世的孩子想要撕破她的身体来到人世,金菊与他的争吵表现了她对中国农村生活的彻底失望。高马与金菊尸体的对话同样说明他们幸福生活的希望不堪一击,他对不能实现这些希望充满了失望和负疚之感。高羊梦见母亲的鬼魂显灵,尽管最终以腐烂的噩梦结束,可仍然给了他机会向母亲诉说他监狱回来后的重生、孩子的出生和现在丰足的粮食,这是近来经济改革的直接结果。事实上,这种发生在肮脏牢房里的骇人的噩梦和对话,成为作为整体的小说主题模式的有机组成部分。 一系列传统和现代融为一体的技巧左右了读者对小说的理解和期待。传统技巧方面最重要的一种借鉴自章回小说。小说共二十章,每一章开头都是天堂县著名的瞎子歌手张扣演唱的民谣。每章使用民谣作为开头,使得即将发生的行为(预期的叙述)的意义和刚刚结束的行动(事后的叙述)的意义都更加明确。作为一个整体,这些民谣总括起来就是“天堂县民谣”,用每个农民都能理解的话语指出了“故事的道德意义”。另一种传统小说的技巧性特征,就是在故事中再套入隐喻性故事,以增强更大叙事的特殊的主题性阅读的效果。方四叔关于虱子的故事由方四婶回忆的,强化了农民贫困的主题。上了年纪的农民老王讲给高马的更长的故事,叙述时与第十七章高马的受审交替进行,这支持了高马鲜明的观点:当国家都被这些他不得不打交道的腐败的乡村干部所统治,那社会主义就成了一出闹剧。 最重要的现代化的技巧,就是极具召唤功能的动物意象和象征手法的运用,它们强化了小说的艺术肌理,增强了叙事的主题深度。鲁迅的经典小说《狂人日记》 、《阿Q正传》中曾相当有力地大量使用的这样的意象和象征,莫言的用法不妨看作是对中国最爱尊敬的现代作家鲁迅的一次直接挑战。鲁迅笔下的狂人有时神秘地自言自语,“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小说中这些意象用来喻指整个中国文化传统比野兽还要残暴。小说暗示,中国人,所有的,都比动物还要坏,因为他们都参与了吃人。当阿Q被游街示众带到刑场上,他看到傻笑的看客的脸,明白了他们的眼睛比狼还要可怕,人和狼好像合二为一。鲁迅再一次地运用动物意象控诉了整个中华民族的野蛮性。鲁迅的动物意象,是林毓生所说的鲁迅“以思想文化来解决问题”和“全盘性反传统”的一部分。这些意象表达了鲁迅对整个中国文化及其产生的人格结构与国民性的强烈批判。鲁迅的批判并不直接指向中国社会的某一特定阶层。阿Q代表着整个中国国民性。所有中国人都是中国文化的继承者,每个中国人都有罪,所有的人,包括狂人自己、第一人称叙述者、隐含的作者以及(他的论证逻辑要求这最后的一步)有血有肉的作者。尽管狂人有名的“救救孩子!”的呼吁有其斯宾塞(Spenser )和尼采(Nietzsche)思想的基础,可这决不是一个可笑的毫无意义的姿态。如果我们都被关在一个语言和文化的牢狱中,那么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希望。鲁迅的动物意象只是强化了他对整个国民性的悲观态度。 动物的意象遍布《天堂蒜薹之歌》,至少有22种不同的动物用在80处不同的地方作为明喻、暗喻和象征。用得最普遍的动物是狗(16次)、马(4次)、牛(4次)、狼、虎、老鼠、小鸡、猫(各两次)。事实上,故事中的每个人物,甚至作为整体的群众,有时都用一种动物意象来加以描述。 反抗腐败的干部和残酷的传统家庭制度的最强烈的人是高马。他名字的意思是“高大的马”,当他从警察那里逃脱时被描述为“象一只上了绊索的高头大马”(12)。同时,他又象一只被猫(警察)追赶的老鼠(10),象一只从他们陷阱中逃脱的“一匹机敏的野兔”(12)。当他第一次被方家兄弟痛打而又被助理拒绝时,象一只“受伤的狗”(34)。他到乡政府申诉方家兄弟破坏反对包办婚姻的婚姻法时,醉醺醺的杨助理“象轰赶苍蝇似的”把他赶走(32)。当他头部受到打击而滑倒,他象一只狗在壕沟里爬(35)。在田里睡在金菊身边,他乱糟糟的头发像狗猫一样(79)。从梦中惊醒,他的眼里有一种受惊的表情“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狗”(80)。藏在地里,作者描写他象一只“被打懵的鸡(83),象“骡马”一样在池塘里喝水(157),梦见狗咬他的脚后跟(164)。最后,他与动物的关系是他发现金菊吊死的尸体,愤怒中杀死了邻居的鹦鹉,而后在一匹红马面前痛哭(192—193)。故事的结尾他像一只笼中的困兽,放弃了理性的上诉,无可控制地向所有的政府干部,甚至想帮助他的检察官,宣泄自己的愤怒。 高羊是重要性仅次于高马的第二号男主角。他名字的意义是“高的(大的)山羊或绵羊”,但是也是“羔羊”的同音词,无辜或温顺的象征。在监狱里他也被描述为被一群猫围堵的老鼠(102)。尽管他有时很勇敢,其实只是一个追随者,他在监狱中分得的任务,特别是他能去看望第二天将被执行的囚犯,这足以表明他不可能再反抗当权者对他所作的一切。他也被形容为一只狗。牢房里那个中年的家伙打他之前,辱骂他“你这条摇尾巴舔腚沟子的狗!”,让他吐出因生病而得到的病号饭(186)。从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嘴里说出的侮辱性的话语,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高羊性格的真实描述。他已经习惯于被农村干部,这些人跟监狱里那个家伙一样的无情和残忍,他失去了为自己的权利而抗争的勇气,因为切身经历告诉他,他并没有自己的权利。他悄悄埋葬了他的母亲,备受折磨也不说出埋葬的地点,与高马等人不同,他太害怕跟当权者面对面了。他参加暴动只是一个稀里糊涂的跟随者,审讯之下,他承认不是有意参加的,并在自白书上签字。和中国的大多数农民一样,他满足于在改革之后能够到手的收获,只是希望能继续享有上级愿意给他们的一切。 方金菊(金色的菊花)是一个20岁的健康漂亮的农民,高马看她“活象一头小牛犊子”(15)。当她和高马逃跑,在田野里(像动物一样)做爱后,她告诉高马她给了他一切:“高马,我可是把什么都给你了。我就像条狗一样,你一召唤,我就跟着你跑了。”(88)产痛开始时,她崩溃了,哭喊着:“孩子……你把我咬破了……咬破了……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啊”(114)。最后她也失去理性,自杀了。她见到的最后的动物也是一匹小红马。她的母亲方四婶,被捆在乡政府办公室前的一颗树上,着送去监狱,怀孕的金菊来看她,方四婶被描写成凄惨的母狗和母牛。当金菊把她从筋疲力尽的睡眠中叫醒,“高羊看到四婶伸出生满白刺的舌头舔着金菊的额头,象老狗舔小狗,象老牛舔小犊”(53)。方四叔和他的牛被干部的小车撞死的时候,高羊看到象“一个黑糊糊的大兽瞪着眼扑上来”(217)。后来到了家,他的儿子把他的尸体从手推车上抱下来,“老人像一条死狗趴在地上”(222)。曾经过着野兽般艰辛的生活,像动物一样在路上被车辗过轧死,甚至死了也像一个动物。实际上死了他还不如一只动物。他的儿子拒绝了母亲泪眼汪汪地乞求把他抬进屋里,放到炕上。他们把他仰面放在院子里,自己却听从村主任高金角的话去把撞死的牛清理剥皮。尽管卖牛肉要向村委会交十块钱的税,可至少死牛还能给他们带来一点收入。而他们的父亲,他们还要为他付火葬费。我们最后看到的方四叔,是他的妻子坐到他尸体旁,为他清除鼻子、耳朵里爬出的蛆。 上面提到的小红马,象《透明的红萝卜》中透明的萝卜,象征着高马和金菊爱情和幸福生活的脆弱的希望。高马被方家兄弟打了,扔到了地里,小红马的出现给高马带来莫大的安慰(32)。当高马从第二次,也是致命的痛打中恢复过来,小红马再次出现,金菊听到高马心跳的节奏和着红马奔蹄跳跃(129)。回忆和高马做爱时看到的小红马和各种色彩,帮助神思恍惚的金菊熬过了父亲的痛打(149)。可是,小红马在阻止金菊自杀时却无能为力了,绝望中的金菊拒绝了它。当产痛不断强烈,金菊试图使她未出世的孩子相信,现实生活不值得他投身世上。就在这时,小红马跑过来,看着她,她哭了,小红马的眼睛里也溢出了泪水。当孩子说他看到了太阳,闻到了花香,想要摸一摸小红马的头,金菊把红马赶走了。“孩子,没有红马,它是个影子!”她痛苦地尖叫,孩子放弃了,停止了运动(151)。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小红马,是当高马哭着不让死去的金菊离开他,小红马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然后,小红马跑开了,逐渐的“被黑暗吞没了”(193)。这对不幸的农民情侣的所有的希望随它而去了。 莫言这种普遍使用动物意象的手法与鲁迅五四时期的用法有着根本的不同。从中我们可以概括出一种相互关联的主题:农民物质和精神的贫困常常使命其沦落到比动物更糟糕的境况;这种贫穷境况的加剧不是由抽象的文化因素决定的,而是取决于农村从上到下的政治制度;农民是腐败的农村干部政治控制的受害者,类似于强悍的动物欺凌弱小的动物。 但是,最后要指出,《天堂蒜薹之歌》中的农民不全是甘愿被屠宰的牛类或耐心等着当权者欺压的羔羊。他们不是今天的阿Q。阿Q的性格弱点可以概括为:怯懦,贪婪,无知,软弱,骑墙的态度,喜欢欺弱怕强,天生的精神胜利法,缺乏内在的自我。他只有奴隶的品性,完全缺乏爱与诚实的道德品德。他代表着鲁迅对传统中国文化道德衰落的整体性厌恶。尽管莫言笔下的一些农民,最明显的是农村干部和传统的农村家长,他们身上有些阿Q的性格缺点,但是大部分农民都没有。尽管失败了,绝望了,金菊和高马绝不是没有爱和诚实,而且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在自我。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莫言忍受巨大的痛苦向读者展示的正是这种内在的自我。确切的说,因为我们被引导着去思考和感受他们整个的内在自我,他们的故事才感动着我们,激发了我们进一步的思考。通过高马、金菊、高羊、方四婶,还有一大批不知名的农民群众反抗传统家庭和腐败压迫的斗争,我们意识到不是某种抽象的、整体的“文化”使农民落后贫困,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一些具体的政治经济制度必须要加以改革。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不是导致现代中国种种不足的决定性因素,莫言的作品提出了希望,即以渐进的、辩证的变革——是改革而非革命——来促进现代中国人生活的全面改善。[1] § 《天堂蒜薹之歌》的评论 直笔的莫言——读《愤怒的蒜薹》(《天堂蒜薹之歌》) 天堂蒜薹之歌的评论 5 关于苍山县的蒜薹事件,有关描述如下:1986年,山东苍山县农民收获了大约一亿公斤蒜苔。外地到苍山的客户很多。但是县政府各机关都想利用权力捞好处。工商行政管理所提高摊位收费标准,每笔交易都要由他们过秤,借此收取大量的好处费。税务所也借机提高税收定金。交通局对外地车辆严加盘查,简直是吹毛求疵没事找事,提高罚款数额,以便给本单位发奖金。公路段在路口和桥梁等处设立岗哨收取过路费。苛捐杂税的大量增加,必然抬高了蒜苔收购成本,客户纷纷离开苍山。于是,大量蒜苔只好烂掉,当地农民对当局杀鸡取卵、赶走客户的行为非常气愤。他们聚集起来,要求县委县政府赔偿他们的损失。县委县政府的官员都吓得不敢出来。怒不可遏的群众围攻冲击县政府,将政府办公大楼砸烂烧光。 当地农民说,"我们这个地方,历史上就出马仔(土匪)。政府不讲理,我们还讲理吗?官逼民反,我们要是急了眼,就去当马仔。" 在我个人的阅读经历中,描述到这次蒜薹事件的小说,大概有两三部,其中号称"新乡土作家"的刘玉堂在他的两部中篇小说中有所涉及,一部是《探监》,以参与攻击县政府的农民和家属的视角,对于它侧面作了一些描写,而另一部中篇(抱歉我忘记名字了),是以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县长角度来对这事件做了正面的描写:在中央号召大搞乡镇企业的背景下,山东某县,每个乡镇都一哄而上搞了多家乡办,村办工厂,但是由于原料和技术限制,同一个乡不同村之间,同县不同乡之间,都有大量重复建设的同一类型的工厂。用着村里,乡里农业积累的资金,互相低水平竞争,导致大批工厂倒闭;此时新县长上任,发觉了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发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县里号召农民种植蒜薹,丝毫没有计划性,乱拍板瞎指挥种下了极端的后果,县政府没有考虑到当年的蒜薹丰收导致的销售问题,导致蒜薹积压,农民不满而酿成苦果,该县长也不得不下台。 所以当我翻到莫言《愤怒的蒜薹》(《天堂蒜薹之歌》修订版)的时候,我直觉知道,这小说又是一部直接描述"苍山事件"的文本。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本小说对农村,对农民的生存状态的描写,远远超过了我所想象的简单的对于"蒜薹事件"的描述。它通过对于本事件的前因后果,通过围攻县政府的三个农民:高羊,高马,四婶的回忆,描述了普通的山东农民生活的点点滴滴,生存的艰难。不仅包括务农中,从种到卖,受各方面的盘剥;还包括落后的社会习俗对于自由恋爱婚姻的破坏,解放来历次运动对于农民人格上的摧残,官僚控制下的乡镇机关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另外还深入的刻画了国家暴力机关蔑视人权,执法过程中简单粗暴,恣意妄为的行为。 农民高羊,因为解放后,父母被定位地主,他就成了地主后代,成了每次运动中的老"运动员"。甚至于他老娘死掉,他去埋葬老娘,都成了反革命翻天的行为,现在的他只能老老实实的靠天吃饭,盼望着蒜薹丰收能够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高马于四叔家的金菊自由恋爱,可是四叔四婶已经和其他两家签订了连环换亲的协议,金菊要换出去帮她残疾的大哥换个嫂子回来,无奈之下,高马与金菊私奔,而后被抓回,倍受折磨,由于金菊怀了高马的孩子,四叔家只好以一万块钱的代价放出金菊同意她和高马的婚姻,高马期望蒜薹丰收能够带来赎身的人民币;而四叔被乡委书记的司机酒后驾车撞死,凶手逍遥法外,四婶有冤不能申。这些愿景和矛盾,随着蒜薹滞销,无比尖锐的集中起来,在县属冷库拒绝收购后第9天,激化了。 山东的农民,一向是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地吃饭,他们朴实,他们极具忍耐力。但是,当生存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只有以命相搏。在改革开放之初,政府的经济调控手段幼稚,而各地官僚为了自身的政绩,乱决策,瞎指挥,跟风。上级号召什么,就一窝蜂的上马一批项目。到头来,为这些错误决策买单的,还是普通的农民大众。在"苍山事件"发生后,到现在,对于农产品生产的计划和调控,政府一直没有做好,果贱伤农,种什么亏什么,砍果树毁田的事情时有发生。5年前,日本对于山东部分农产品,包括大蒜在内限制进口,直接导致出现山东农民自杀的事件。这让我们不由得发出疑问:山东的官僚到底在做什么?山东是一个农业大省,山东的国民生产总值一直名列前茅, 山东每年向国家上缴的利税也一直名列前茅,为什么京沪铁路,京九铁路沿线,我们看到的还是土坯房?我们山东的农民为什么生存的还是那么艰难? 作为一个有良知作家,莫言用他的直笔记录了"苍山事件"的过程,并且从这个事件中折射出山东农村农民的苦难。莫言说:"经过了一段创作以后,我发现作家是不能脱离社会的,即使作家千方百计地想逃避现实对你的影响,但现实会过来找您。这里有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我写的《天堂蒜薹歌》。……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有一颗农民的良心。不管农民采取了什么方式,但我的观点是跟农民一致的。所以我当时就找了一个地方用35天的时间完成了这部长篇小说。发表以后引起了反响,大家对我这种突然的转向似乎不可理解。本来红萝卜红高粱已经很红了,我完全可以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可这一转向却让我对现实社会进行了直接的干预,因为我的责任感和良心在起作用……从人的角度考虑,从自我的内心考虑,在当前的社会机制下和法律的状况下,假如我变成了某一个部门的或者某一个级别的官员的时候,我能不能保持我的清廉,我会不会也跟那些贪官一样变成了一个人民的罪人,这是我创作反腐败小说的出发点。" (http://www.oh100.com/art/wenxue/eye/accessing/200203/0107040702123.html) 在我看来,好的小说,应该是社会的切片,是社会的缩影,反应出作家对社会的思考。从作家的笔下,我们能够了解到一种不曾体验的另外的生活。从这一点来说,《愤怒的蒜薹》算得上是能够让人深有感触的作品。在我阅读它的时候,往往有心理障碍不能接着读下去,扑面而来的是触目惊心,是沉重,是不能自已的恶心,虽说以前对于那些事情有所耳闻,但是这样直接的感受,却是像浪头打过来一样给我沉重一击。在陈述方式上,莫言采用了后来《檀香刑》中也使用过的民间曲艺穿插的方式,用瞎子张扣的唱词串起每一章故事。张扣的唱词直接而又富有煽动力,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心,让读者迅速进入到故事的核心中去。这样的手法让小说更加具有了冲击力,配合作者对于每个主人公,每个故事沉重的叙述,读者就身临其境的体验到了农民在那种官僚腐败治理下,传统习俗束缚下,贫穷困顿的生活逼迫下铤而走险的苦涩和无奈。 在本部小说的最后,通过一位打砸烧的农民的儿子的辩护词,作者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农民的心声:如果共产党不能为人民谋福利,那么这个党的统治是应该被推翻的。当然接下来,作者又写到:一两个官员的腐败无能,并不能代表整个政党。在尾声中,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县委书记被调离,县长撤职。上级苍天市领导彻底调查此事,媒体也开始反思。这表明了一种姿态,但是我们从一些资料中还可以看出,目前我国的群体性事件频率和参与人数正在逐年增加。从1993年到2003年间,我国群体性事件数量已由1万起增加到6万起,参与人数也由约73万人增加到约307万人(2005年中国《社会蓝皮书》统计数据)。社会矛盾的激化,可以管窥。而这些事件背后,又蕴藏着多少让人唏嘘的故事呢? 6月中旬一天,我和牧之在枫林晚买书的时候,看到了书架上的此书,我正要提起这件事,他说:小说还是不要买吧,可以借得到的。但是我要说的是:这样一部小说,或许在20年后的今天,仍然能够击中你的内心,让你感受到中国农民的苦难。看看这些,要比看那些整天呆在空调房里的所谓经济学家yy出的文字好得多。 [2] 愤怒的呐喊——读《天堂蒜薹之歌》 来源:《莫言研究》 作者:贾玉德 发布时间:2008-09-06 二十年前,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一件极具爆炸性的事件——山东苍山县农民收获了大约一亿公斤蒜薹,外地到苍山收蒜薹的客户纷纷涌来,但是县政府各有关部门都要借机利用权力捞好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提高摊位收费标准,每笔交易都要由他们过秤,借此收取大量的好处费。税务部门也借机提高税收定金。交通局对外地车辆严加盘查,吹毛求疵,无事生非,提高罚款数额,以便给本单位职工发奖金。公路局在路口桥头设关立卡收取过路费。苛捐杂税的大量增加,必然提高了蒜薹的收购成本,收购客户纷纷离开苍山。于是大量蒜薹滞销只好烂掉。当地农民对当局杀鸡取卵,挤走客户的行为非常气愤。数千农民因切身利益受到严重的侵害,便自发地聚集起来要求县委县政府赔偿他们的损失,县委县政府的官员吓得都不敢出来,怒不可遏的群众包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 现实中的蒜薹事件,地方报纸不足千字的一篇新闻报道,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作家莫言郁积已久的创作激情,把这一素材用移山倒海之术搬到了他的文学创作王国——高密东北乡,“家乡的父老乡亲便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蒜薹事件,扮演了他们各自最适合扮演的角色。”(《天堂蒜薹之歌》自序)莫言仅用了35天的时间,就义愤填膺地写下了新现实主义力作《天堂蒜薹之歌》。小说以“蒜薹事件”为经,以高马、高羊、金菊,方四叔、方四婶的生活经历为纬,深刻地、多角度、多侧面地描写了农民当时当下的生存状态,以及引发的悲剧故事。深入剖析了农村文化的落后,思想的愚昧、贫乏,生存的窘迫,以及导致“方四叔车轮下惨死”、“金菊上吊自杀”种种悲剧发生的原因。“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把自己逼近了政治,小说家总是想关心人的命运,却忘却了关心自己的命运。”(莫言《天堂蒜薹之歌》创作自序)小说中描绘的那片苦难的土地上的苦难农民,背负着苦难的命运,作者再一次把现实生活中血淋淋的伤疤揭开,把社会阴暗的一面展露在我们面前,那种悲天悯人的愤怒让我们为之一振。同时为书中那些悲惨人物的悲惨命运所感慨。 小说对农村、农民的生存状态的描述,远远超过了人们想像的简单的对于“蒜薹事件”的描述。它通过对于本事件的前因后果,通过围攻县政府的三个农民:高马、高羊、四婶的回忆,描述了普通农民的生活的点点滴滴,生存的艰难。不仅包括务农中,从种到卖,受到各方面的盘剥;还包括落后的社会习俗对于自由恋爱婚姻的破坏,解放以来历次运动对于农民人格的摧残,官僚体制下的乡镇干部的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司法机关蔑视人权,执法过程简单粗暴,知法犯法,恣意妄为的行为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农民高羊,因为解放后父母被定为地主,他就成了地主的后代,成了每次运动的老“运动员”。甚至于他娘死了,他去埋葬老娘,都成了反革命翻天的行为,现在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靠天吃饭。家境贫困,又养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儿,盼望着蒜薹丰收能够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高马与四叔的女儿金菊自由恋爱,可是四叔、四婶已经和其他两家签订了连环换亲的协议,金菊要换出去帮他有残疾的哥哥换个嫂子回来,无奈之下,高马与金菊私奔,在麻地里蹲了一夜,跑到胶县而后被捉回,备受折磨,高马遭受方家兄弟的毒打,金菊被父母软禁。由于金菊怀了高马的孩子,四叔只好以一万元的身价放出金菊同意她和高马的婚姻。高马盼望蒜薹的丰收能够换来为金菊赎身的人民币,而最终盼来的却是蒜薹的腐烂和金菊的上吊自杀;四叔赶着牛车去县城卖蒜薹被乡党委书记的司机酒后驾车撞死,凶手逍遥法外,四婶有冤不能伸。这些愿望和矛盾,随着蒜薹的滞销,无比尖锐地集中起来,在县属冷库拒绝收购的第九天终于激化了。 中国农民一向是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天靠地吃饭。他们朴实,他们极具忍耐力。但是当生存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只能以命相搏。在改革开放之初,政府的经济调控能力相对薄弱,而个别政府干部为了捞取政绩,乱决策,瞎指挥,搞不切实际的一哄而起,一窝蜂。到头来,为这些错误决策买单的,还是普通的农民大众。莫言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作家,用他的直笔艺术化地再现了“苍山事件”的过程,并且从这个事件中折射出农民的苦难和艰辛,从愤怒的呐喊中唤起社会对农民的同情。莫言说:“作家是不能脱离社会的,即使作家千方百计地想逃避现实对你的影响,但现实会过来找您。这里有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我写的《天堂蒜薹之歌》。……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有一颗农民的良心。不管农民采取了什么方式,但我的观点跟农民是一致的。所以我当时就找了一个地方用35天的时间完成了这部长篇小说。发表以后引起了反响,大家对我这种突然的转向似乎不可理解。本来《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已经很红了,我完全可以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可这一转向却让我对现实社会进行了直接的干预,因为我的责任感和良心在起作用……从人的角度考虑,从自我的内心考虑,在当前的社会机制和法律状况下,假如我变成了某一个部门或某一个级别的官员的时候,我能不能保持我的清廉,我会不会也跟那些贪官一样变成一个人民的罪人,这是我创作反腐败小说的出发点。” 笔者看来,好的小说,应该是社会的切片,生活的缩影,反映出作家对社会的思考。从作家笔下,我们能够了解到一种不曾体验的另外的生活。从这一点上来说,《天堂蒜薹之歌》算得上能够让人深有感触的作品。在我阅读它的时候,往往有心理障碍不能接着读下去,扑面而来的是触目惊心,是沉重,是不能自已的愤怒。虽说以前对于那些事情有所耳闻,但是这样直接感受,却是像浪头打过来一样给我沉重一击。 小说在陈述的方式上,采用了后来《檀香刑》中也使用过的民间曲艺穿插的方式,用瞎子张扣的唱词串起每一章故事。“乡亲们种蒜薹发家致富,惹恼了一大群红眼虎狼。收税的派捐的成群结队,欺压得众百姓哭爹叫娘。”(《天堂蒜薹之歌》第二章开头瞎子张扣在县城青石大街上演唱歌谣片段)。张扣慷慨激昂的唱词中充满着悲愤,直接而富有煽动力,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心,让读者迅速进入故事的核心中去。这样的手法让小说更具有冲击力,对于每个主人公,每个故事的叙述,使读者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了农民在那种官僚腐败的治理下,传统习俗束缚下,贫穷困顿的生活逼迫下,铤而走险的苦涩和无奈。 莫言在《天堂蒜薹之歌》自序中说道:“我写的还是我熟悉的人物,还是我熟悉的环境。书中那位惨死在乡镇小官僚车轮下的四叔,就是以我的四叔为原型的。”小说中的说书艺人瞎子张扣,就是用了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名。其人姓张,大名张继成,原高密市曲艺宣传队队长,说一口好山东快书,拜山东快书名家杨立德为师,系杨派传人。唱一口好西河大鼓。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他带领一帮子盲人组成的曲艺宣传队下乡走村串户,说唱演出。或紧跟形势宣传党的好政策,社会新风尚,或演唱红色经典故事《红岩》、《桥隆飙》等优秀节目,喜闻乐见,很受群众欢迎。“也许因为正是人物和环境的亲切,才使得这部小说没有变成一部报告文学……这部小说,小说中的事件,只不过是悬挂人物的钉子。蒜薹事件早已陈旧不堪,但小说中的人物也许还有几丝活气。”(莫言《天堂蒜薹之歌》创作自序) 小说的最后,通过一位打砸烧的农民儿子的辩护词,作者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农民的心声:如果共产党不能为人民谋福利,那么这个党的统治是应该被推翻的。当然接下来,作者又写到:一两个官员的腐败无能,并不能代表整个政党。在尾声中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天堂县委书记被调离,县长撤职。上级苍山市领导彻底调查此事,媒体也开始反思,这表明了一种姿态,表明了党惩治腐败的信心和决心。在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党中央大力抓好“三农”的惠农政策,不就是给农村、农民送来的福音和希望吗? (作者单位:高密莫言研究会)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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