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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析

《适吴诗》为西汉大士梁鸿之作品，六言诗体。两汉诗歌以五言和杂言为主。六言句虽较常见，但多是散句。而《离骚》的上七下六句式及《楚辞》中大量出现的整齐的六言句，为六言诗走向成熟奠定了基础。 汉乐府中的六言散句多是实词，“兮”、“之”、“其”、“乎”等虚词已较少见。这一变化是六言诗逐步走向成熟的一个显著标志。《适吴诗》全文与《楚辞》中的六字句相类，因每句都使用“兮”字，故可为骚体视之。 梁鸿的《五噫歌》和《适吴诗》，可为这一时期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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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怛兮伤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聊逍遥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

傥云暏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

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英兮方秀。

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作者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西北）人。出生年月不详。因他的父亲梁让在王莽擅权专政时期作过城门校尉，故可推测他生于西汉末年。他是我国历史上知名度甚高的大士。

梁鸿生于官宦之家。父亲梁让在“新”莽政权建立以前被封以修远伯的高爵。但王莽新朝命短，几年之后便分崩离析，因此，梁让举家逃难，途中却不幸病死。树倒猢狲散，各众仆下、僚属见梁让已死，都纷纷抢掠财物，远走高飞另谋出路。梁鸿的母亲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丢下了年幼的梁鸿，和尚未掩埋的丈夫的尸体，独自离开了梁家。战乱与家庭的变故给小梁鸿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深深地刺痛了梁鸿的心，这对他成年以后淡泊名利性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

之后，为谋生计梁鸿不得不离开北地到当时的京师长安谋生和求学。但是他在长安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不免踯躅街头。最后在父亲昔日的几位故吏的帮助下，为其解决衣食困难，并送他进入太学学习。

梁鸿好学不倦，博览群书，经书、诸子、诗赋等无所不通，他对当时儒学中那种皓首穷经，拘泥于一字一经的做法不屑一顾。梁鸿不愿钻研章句之学，无异是自绝了做官的门径。且在太学学习期间，因穿着寒酸，时常被纨袴子弟的嘲笑和欺凌。这给梁鸿的心灵又以极大的创伤，更让他看透了荣华富贵的虚幻性，使他萌发了逃避尘世的念头。

梁鸿结束在太学的学业后，就在长安郊区的皇家林苑——上林苑中牧猪为生。因一次读书失火为人作佣的逸事，令其名声渐起。后来，他见上林苑已无法安稳宁静地生活，便悄然回到了平陵老家。

回到家乡，耕种自给，读书养性，并无什么惊人之举。天长日久，他的学问、人品还是显露了出来。特别是他在上林苑中牧猪及失火为人作佣的一段逸事不胫而走，传入扶风，使得很多人慕其高洁。之后，他娶了貌丑贤德的光，隐居霸陵，成就了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

梁鸿晚年潜心著述，成书十余篇。他在写作过程中，为自己定下了两条原则：一是不是前代高士的著作不作评定注释；二是不涉及抒发自己志向的内容不写成文字。因此，他的十余篇作品，均是发前人所未发的独具匠心之作。

诗析

史书记载，梁鸿，生于西汉末年，约公元23年，逝于公元104年。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即今陕西咸阳人。其父让官执城门校尉。后因王莽笼络士子，稳固政基，封其父修远伯侯，使奉少昊后裔俸禄。当是时可谓门庭光耀。鸿幼时战乱频繁，其父携家挈佣奔北地而殒，家资尽散，鸿以草席裹父尸而掩。鸿少时袭父荫得世友之助，就师太学，贯通经史。因其家贫，常为权贵之子所讥哂，从此即遭磨难，识尽世态炎凉。学成后于当朝章句取士之制不以为然，更无资财问津，咸择皇家林苑牧猪。因失火殃及比邻而以身作佣，幸得耆老看重脱身，返回家乡。年逾而立未娶，缘逢孟氏相知，结为齐眉之契。居乡里，鸿以高节雄才而广有游士造访，不堪纷扰。孟氏知其疏于弘达，无心仕禄，而素有隐逸之志。遂促其举家移居霸陵，即今陕西西安东北山野。未几，因心向东南，出潼关，经洛阳，作《五噫歌》名传当时，不意或罪于朝廷，为章帝刘炟所捕揽。后隐于齐鲁海曲，即今山东日照，荷锄牵网，读书耕田。是时，章帝延谕，若其用于朝廷，可以既往不咎。鸿深知炟心狐疑，朝廷谗谤之可畏，无奈再谋迁隐之计，绸缪适吴。即今江苏无锡苏州一带。此诗正好作于动身去吴之前。

梁鸿以“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表明了离开家乡的无奈和留恋，同时也抒发了对东南故国贤良的向往之情。这与诗人当时颠沛流离的状况，以及无心仕禄的心情相吻合。一“征”一“集”，充分显现了诗人复杂和矛盾的心理背景。对现实的无奈和无处藏身的凄凉跃然纸上，让人无不为诗人生出“普天之大而无立锥之地”的感概。

“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诗人不愿意做官难道还有什么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中，你可以隐居深山做老实本分的逸民，但你不能非议朝政，吟讽时势。一曲哀民于纸背的《五噫歌》让他受尽了担惊受怕的痛苦与辛酸。以至身心憔悴。可是诗人又岂是轻易屈服威迫的功名利禄之人呢，不是。其不与世俗共俯仰的素志终身都不会有丝毫改变。这种势不两立的倔拗令人扼腕称叹。“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如果想要诗人作那些歌功颂德、吹牛拍马的应景文章，而以此寻求仕途通达，这与诗人直言忠义，关心民生疾苦的高节相去甚远。而如此不同流合污的人一定会被那些阿谀奉承的奸臣贼子所不容。“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诗人用《论语·为政》“举直错诸枉”的典故揭露了朝廷奸臣当道，忠良受贬的黑暗现实。描绘了朝廷上下、官场内外一片拉帮结派，谤议贤良，排挤忠贞，团党营私的丑恶情态。着笔中，尽显了诗人的愤慨和鄙夷。特别是“唌唌”一词，将官场靠两张嘴皮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相互吹捧以至唾沫飞溅的恶心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诗人也十分明白，在这样的朝廷里，在这样的官场中毫无容身之地。他那替民作主，为民疾呼的理想当然也就无法实现。这也正是诗人不与在朝合作的主要原因。在一片昏天黑地的氛围中，诗人看不到希望，深味人生渺茫。归隐山林、息卧幽泉的情绪由然而生。“固靡臱兮独建”，现实中无法找到清净世界，只有回归到自己的精神家园，而流离展转于自己的洞居茅舍，到世外去寻求先贤的足迹，以此抚慰孤寂的灵魂。由此而“冀异州兮尚贤。”诗人由衷羡慕庄子的人生态度，似乎从庄子道之至人的境界中，感受了舒心悦意的畅快。那种扶摇鹏举的达观思想深深吸引着诗人。诗人不仅仰慕庄子，而且对孔子周游列国，其抱负和理想不为当时所容忍的际遇给予了深切的同情。诗人用典，一反古代文人的比附俗气，既不以先贤自喻，又不以圣人的现成伦理来说教，而是对他们的身世感同身受。足见梁公的俗笔极尽了遒劲潇洒之风韵。

甚至，我们可以从“傥云鷪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的轻浅中，感受诗人对庄子以鲲鹏言志的张扬不以为然，而是小心翼翼地自比云莺，自得其乐。在乖离入世的境遇里，诗人感觉自身的渺小，而不示铺排。达观可爱的畅想清晰可见，“倘使我是一只小小的云雀，我是多么高兴啊，我将舍弃这劳顿的舟车而畅游魂牵梦绕的东南故国。”因为这个“浮”字，有些学者考证起梁鸿从山东出发，究竟是由河道还是海路下到江南。甚至如今的舟山县志判定梁鸿走的是海路。我却不这样认为，梁鸿一介穷儒，而且海道凶险，携妻将子之下，当时陆路不便，最佳的选择是顺淮河南下。“浮”可释游历之义，用在此处既实又虚，实在预备起程河道，虚在作者将奔脱现实的想象融入了自己的诗意之中。何况此时根本不曾起程，只是筹措计划而已。

诗人为什么如此津津乐道东南故国呢？以至在逃避迫害的奔波之中念念不忘东南。这与诗人的志趣是一脉相承的。鲁连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高节之士，世称鲁仲连子。史载“也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官任职，好持高节”；“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拙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其品行可以略见一斑。还有一人是春秋吴王寿梦四子季札，传说他为避王位“弃其室而耕”于江阴申港的过舜山下。死后亦葬于此地，后人建有季子祠。人称延陵季子。正是因为有以上二位名垂故国的贤能隐逸之士，才使梁公寻访古贤的心情尤为迫切。因此“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就不言而喻了。唐朝王勃在《滕王阁序》有诗叹曰：“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即指此意。诗人由齐鲁适吴，还不仅仅于此。古代著名烈士专诸与要离都葬于吴国故地，墓地相并，梁公死后亦托主人皋伯通将自己拱葬于此，与烈士共处黄泉，灵魂相尉。“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虽然这些为诗人所仰慕的先贤烈士已然不在人间，而无法一睹他们的音容笑貌和侠骨风流，但诗人的精神与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与他们一起把酒欢歌，笑谈促饮，休戚与共。

在感受先贤灵魂抚慰的神思中，诗人没有一味忘情于驰骋，醉心于逃避。而是将笔触拉回于现实，哀叹民生疾苦，诗出之自然，用意之含蓄非常人可以企及。“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暮春时节，放眼肥沃的土地上，稻麦一片葱茏，可怜啊，愈是茂盛，愈是快要成熟了，那些辛勤耕耘，拼命劳作的农家还可以闻得了它们几日的芳香呢。皇粮国税，苛捐徭役，让这些哀苦的百姓将自己的收成还遗留多少呢。一哀一愍，将诗人对普通百姓的怜悯之心尽显无遗，读来犹如骨鲠在喉，胸闷气促。丝毫感觉不到麦秀与芳香的胜意。在韵物哀民的同时，诗人目睹稻麦方秀，深感年华老去，时光不再仍然流离失所的哀愁与凄婉。诗人以物言志，没有文人惯常的风花雪月，而是取其俗不可耐的稻麦之属，寄情抒怀，将哀民伤感的情愫揉为一体，清新自然，不落俗套，真正洋溢着大俗大雅之风韵。无怪乎元代著名戏曲大家，因仕途不畅晚年也同样归隐山林的马致远在其《叹世》小令中，生出“严子陵他应笑我，孟光台我待学他”的感慨来。

尽管诗人如此落魄，其期望朝廷归于清明，不弃黎民的心情依然不改。“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诗至末尾，诗人内心独白倾注了强烈的思想感情：悲哀啊，我如此替你刘炟江山社稷着想的心胸，真是天地可鉴，人神共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居然在奸佞之徒的诽谤下，拿我的《五噫歌》大做文章，一直怀恨在心，忘我之心不死。说什么只要我归依朝廷，就既往不咎。我才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你哪是有心用我之才，而不究既往，你分明是为了成就“大举逸民”的功德，而让我做你的喉舌。何况我秉性忠良，于喧嚣吵嚷的吹牛拍马风气之中，一定会为人所棒喝。可怜我如此惊恐，怎么还能留下来而束手就擒呢。还是走吧，我要栖息在先贤的墓地旁，回归到我灵魂的家园里，远离可恶的尘世，去享受玄冥中的幽寂！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