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青红》系作者成一继《白银谷》之后，又一部展示晋商大智慧的力作。康乾盛世，晋商初兴，华茶输欧，百年独营，内忧外患，商道人道，险境逆境，江湖秘境。小说落笔严谨有力，由茶叶和茶道写晋商，反映了山西商人在纷乱而艰难的时世里，凭靠勇气与智慧苦心经营“华茶”，开辟万里商道的外贸传奇。

书名：《茶道青红》

作者：成一

ISBN：9787506345217

页数：360页

定价：28.00元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9年1月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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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书摘

作品评价

内容简介

《茶道青红》主要内容：康乾年间，在中俄边贸往来中，山西家族茶商堪与俄商一争高下，将华茶出口的产、运、销统掌手中，创下了极其鼎盛的辉煌。其间，内忧外患，商道人道、江湖秘境层层展开，晋商的大智慧也曾影响过世界贸易。三百年前，茶商的经营格局之大，商务能力之强，今人已是很难想象了。

作者简介

成一，1943年生，1968年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国家一级作家。曾任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等。已发表出版各类小说作品数百万宇，有长篇小说《白银谷》等七部。曾获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及京、津、晋等多项文学奖。

作品欣赏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清乾隆五十年之后的八年间。经历两代数十年经营，已将华茶外贸做大的晋中康氏家族，突然面临中俄边境因刑事纠纷，大清朝廷关闭边境、禁止两国贸易互市的空前危机。而当时康家主事的康乃骞、康乃懋兄弟，才智中常，远不及创业的父辈。其中较能担当的二爷康乃懋，又因边境封关，被困俄国。长门康乃骞陷惊慌失措中，懦弱毕现。外部的突发危机，彰显了康家商务的内部隐患。在几位贤能的掌柜策动下，康乃懋的夫人戴静仪，被推举出来当家主事。戴夫人临危受命，依赖商号各路掌柜伙友，运筹应对，守法苦撑，不为走私黑利所动，严护祖业根本。她以妇人之身，亲自巡走万里茶道，从福建武夷山产茶地，直至俄蒙边境的恰克图，历尽艰险，也收获了平生难得收获的亲操事业、施展才智的愉悦。她更力排众议，借危成“机”，将康家祖传的财东当家、亲掌商务的商业体制，改革为“伙东”制：财东只管商号大政，商号掌柜全权执掌商务，即今所谓的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此举消除了祖业“可持续发展”的隐患，即因子孙不肖，商号败落的宿命。子孙难保代代贤能，但选择贤能的掌柜，却是可能的。康家在此封关八年的经济危机中，一面守护商号根本，一面顺势改制，因此赢得了危机过后的强势复苏以及日后的百年不衰。

这条主线之外，小说还描写了中俄两家茶商年轻一辈的爱情绝唱。与康家常年交易的米哈洛夫家族，是当时俄国六大茶帮之一喀山帮的大户。主政的瓦西里每在华茶贸易季节，一直将年轻美丽的女儿叶琳娜带在身边，活动于恰克图及库伦等华商云集地。纯真的叶琳娜，渐渐对健行于万里茶道的康家少爷康仝霖产生爱慕之情。边界封关八年，她为此坚守在库伦皮货店，不忍归国。而此正是瓦西里暗中布局所希图的。与当时的大多俄方茶商一样，米氏家族也欲深入中国内地，染指茶山、茶道的经营，但一直为中方国策所阻。瓦西里便图谋走与康家结姻的曲线，以早日深入中方内地争利。封关后，康乃懋身困俄境，颇受米氏格外关照。瓦西里借机挑明了结姻雅意，而困境中的康乃懋也不便明言回绝。米氏以为曲线已铺就。等边贸开关后，瓦西里向女儿言明此意图，叶琳娜却似受雷击：自己原来是成就了父亲的“美人计”！她毅然斩断了恋情，归国不返。

小说还依据史实，塑造了一位清代善理边务外交的办事大臣松筠。恰克图出现封关危机后，乾隆任命善于“理事”的松筠，出使库伦办事大臣，纾解危局。他一面严正与俄方交涉，坚守依两国间既定的条约定是非，维护国家尊严，一面安抚边民，善待商户，尤其善待留守俄商。边务系苦差，八年未离任，常以大臣之身，微服行走于军、民、僧、商中间。最终借一件涉外新案件，提出“新旧两案并办”策略，对外促成俄方认错赔罪，签订新约；对内以“边界贸易繁荣为边防安定上策”说动朝廷，八年封关得以解冻。松筠办事，颇显当时大国外交风范，史上留有“善理边务”美誉。离任库伦后，即奉命陪送著名的英使马嘎尔尼回国。他一路行装中，只有一船书籍，因此获英使另眼相看。可惜不善官场经营，一生并不得志，已被史海湮没。

围绕这些内容，小说力求言之有据地展现出当时江南茶山，万里茶道，特别是被称为“西伯利亚的汉堡”、“沙漠中的威尼斯”的恰克图的经济活动，社会风俗以及自然风貌。活动在这个尽可能真实的历史环境中的众多人物，则是属于作者的艺术创造。

作品书摘

1

原来，曹廉多年驻庄汉口，早就听当地人说，在湘鄂交界的临湘、蒲圻一带山区，也是很古老的产茶地。其茶味重，很适宜做外销茶的。在宋代的茶马交易中，这一带所产茶叶，就曾大批输往边疆易马的。可惜茶马交易大衰后，久藏深山无人知了。曹廉听得多了，就亲往湖北蒲圻的李赵桥、羊楼洞一带茶山察看。

一进茶山，曹廉就先觉得，此处茶区还真与武夷茶区有几分相类似。地近长江，势多深山，气候温湿，满目蓊郁。茶园都在山坡，茶树亦叶大，与武夷岩茶相类。只是茶园茶山多见荒废凋敝。曹廉此去察看时节，在端午之后，正是五月出二茶的时候。他寻访了几家老茶农，都要了上好的新二茶，来作品尝。越尝，越暗生惊喜！这里的二茶，不但较武夷的二茶还要茶味重些，而且也味重而不涩，茶味上挑，又不单寡，全由一片醇厚拥着。其茶味的甘洌清香，还别有洞天。但他未动声色，只是嘱茶农按武夷红砖茶的独特制法，制出少许紧压团茶，付薄价后带了回来。

何谓二茶？江南茶树多在三月出新茶，称为头茶，亦叫芽茶、春茶，为绿茶的上品。其中所谓雨前茶，又为珍品。头茶味绵软，最易得青茶之纯香，但茶味也淡，尤其不耐久藏，更不便远销。所以，头茶多作内销，不为外茶所选。头茶采过，到五月新叶长成，即称二茶。六月再出新叶，称为三茶，七月新叶，称秋茶。二茶、三茶及秋茶，茶味就重了，耐藏耐烹，为域外茶民所喜饮。当时西商销俄的外茶，都选武夷岩茶中的二茶和三茶，而且要在新叶长到一寸长时采摘。

西商当时外销的砖茶，又分青砖茶和红砖茶。青砖茶，是取二茶、三茶青叶，直接蒸压成型。这种青砖茶，本是古老的内销茶，主销于高寒地区的蒙藏牧民。西商初做外茶，即是将此茶销于俄境西伯利亚高寒居民，大受欢迎。红砖茶，则是由西商借鉴武夷崇安功夫茶及小叶红茶制法，将岩茶发酵后，捶压成型。此茶汤色呈高贵的宝石红，茶味亦更醇雅，深受俄境白人及欧人喜欢。价格自然也较青砖高许多。康家其时已主做红砖生意了，所以曹廉在蒲圻试茶，便以红砖为本。

蒲圻茶区尽在山地，温凉湿润气候还较武夷为优，即新叶生长要更缓，茶质很适合做外茶的。尤其这里所处地位，不但更近北方，而且临近当时湘鄂间的官道，来往汉口有通途，仅二百多里路。这是陆路。由蒲圻沿陆水向西北行数十里，即可入长江，此为水路。如能在此开辟新茶山，万里茶道即可减去一大半水路了！这正是使曹廉心生暗喜的原因。

可惜，他带回汉口的蒲圻团茶样品，推荐给康乃懋时，大掌柜却反应严厉。正色说:“武夷岩茶，质佳味殊，在俄商中已扎根数十年，岂能变更！创业先祖早立有铁规:武夷茶为俄所喜，大不易，往后茶种茶质，万不可稍易。曹掌柜，你忘了吗？今图茶道便捷，即图弃外茶祖业！不要再提此议了。”

康乃懋严拒，也不能以今之保守视之，这实在是由外贸性质使然。在那个时代，开辟域外市场何其不易！即便在今天，外贸变更品牌，也是大忌。更何况茶叶这种特殊商品，其茶味茶质，全因产地而独异。

2

但这个曹廉，又偏偏是一个有些倔强、固执的人。遭当家大掌柜严拒之后，心仍不甘。明着不敢再辩，暗里却来求少东家康仝霖。那时，康仝霖还未出道，只是跟父亲学习巡走茶道。曹廉暗求少东家的，只是请他带几饼蒲圻团茶样品回去，设法叫其母戴夫人品尝一下。那时做外茶生意，在茶山庄口和茶庄总号都专设有品茶掌柜，以保证茶货品质。茶货行万里，一旦品质不济，那损失就大了。而康家的天盛川茶庄，除了茶山和总号的品茶掌柜舌上有奇功外，还有一位品茶圣手，那就是戴夫人。茶品的极细微差异，都逃不过她这一关。那多为天赋，少有人能及的。所以，曹廉有此暗求。而且，蒲圻茶如能得到戴夫人嘉许，也才有希望说动当家的大掌柜的。

那时的康仝霖，对于祖业本就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把曹廉所求太当一回事的。曹掌柜只是说，本地蒲圻有一种新茶，请带回奉予母亲一尝，这有何不可？他将几饼蒲圻团茶，虽带了北归，到家却几乎忘了。十多天后忽然想起，才奉予母亲，略说明了由来。

哪想到，母亲一听“蒲圻”二字，便连问:“这茶真是来自鄂省蒲圻？”

康仝霖忙说:“可不是呢，汉口曹掌柜亲自去蒲圻买来的。母亲原来也知道此茶？”

戴夫人说:“蒲圻茶，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蒲圻这个地名，却是熟知已久了。”

康仝霖就问:“蒲圻原来还很有名？”

戴夫人一笑，说:“我先尝尝此茶，再给你说。”

戴夫人按品茶规矩，认真品尝了这蒲圻团茶，静默良久，才说:“此茶倒有几分与武夷岩茶相类，本味尚佳，可惜制艺太不得法了。”

这当然是实情。曹廉本来也不精通康家制茶方法，更何况蒲圻茶农？而康仝霖对茶品如何，本也不太有兴趣，只是忙着追问母亲对蒲圻何以熟知？

戴夫人这才从容问他:“苏东坡那首题为‘赤壁怀古’的《念奴娇》，你不会忘吧？”

康仝霖立刻说:“哪能忘呢！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戴夫人打断说:“快不用念了。那赤壁在何处，你就忘了？”

康仝霖忙说:“东坡先生作成这首《念奴娇》，赋得《赤壁赋》，是在鄂省黄州。那是被贬到此的……”

戴夫人笑了，说:“东坡在黄州所赋之赤壁，并非真赤壁，这你是忘了吧？”

康仝霖连说:“没有忘！东坡先生在《与范子丰书》中，即言‘黄州少西，山麓半入江中，石室如丹，传云曹公败所，所谓赤壁者。或曰非也。’苏公其实也知非真赤壁也，不过借黄州江山，即兴抒发英雄豪情罢了！”

戴夫人说:“你记性这么好，那三国时孙刘大败曹公的真赤壁处，实在何地，就忘了？”

康仝霖这才顿足说:“哎呀，我怎么就忘了？就在这鄂省蒲圻呀！”

戴夫人嗔怪道:“你呀，一跟茶字相连，就不用心了！”

康仝霖不好意思了，只说:“走茶道太劳累了，文思都木钝了。”

戴夫人说:“你还是身在茶道，心有旁骛！霖儿，这蒲圻茶，还使我想起了另一位擅发英雄豪情的宋词大家来。”

康仝霖忙问:“母亲想到了谁？莫不又是辛稼轩？”

戴夫人一笑，说:“可不就是他！”

康仝霖又茫然了，问:“稼轩也与蒲圻有关？儿学薄，所翻检史籍诗书，从未见稼轩与蒲圻相关，愿听母训！”

戴夫人嗔笑道:“旧籍是无稼轩与蒲圻相关记载，但今尝蒲圻茶后，我就依稀觉得，稼轩当年该与蒲圻相关的。”

康仝霖更不解了，说:“蒲圻加一个茶字，便与稼轩有关了！愿听母训，愿听母训！”

戴夫人即说:“稼轩其人，不止是一位艳句豪章皆擅的词学大家，也不止是一位心志高远的士人，更是一位能亲操金戈铁马，奔袭千里的英雄！霖儿，这你是早知道的。稼轩南归后，还立过一次亲操金戈铁马的战功，与茶字有关。我似也跟你说过，你忘了吧？”

康仝霖决然说:“不曾听母亲说过！”

3

戴夫人就说:“那就是与你父亲说过，只怕他也未入心的。稼轩这次战功，是因剿灭茶寇而立，所以说，与茶字相关。”

康仝霖问:“茶寇？何为茶寇？”

戴夫人说:“南宋时候，战事频仍，官家所需战马更伙，茶马交易仍大盛。因此茶货获利甚厚，得茶，等同得大财。于是有茶寇出。茶寇者，即于茶季有新货产出时，啸聚茶区，将茶民所出新茶，抢掠一空。淳熙年间，一支茶寇势壮成军，横行产茶数省，而官兵却屡剿屡败，眼看将成大患。至此，朝廷才记起屈居仓部郎官的辛公稼轩，钦点为江西提刑，统制诸军，进击茶寇。辛公出山，一举即将这支茶寇剿灭了。辛公稼轩，文武皆能亲操，出手便出众，最难得了！此也可见，其时满朝文武之众，尚空论者多，能亲操者少，流寇尚且难灭，何以去败金人敌国？更堪长叹者，似岳飞、辛公这样能亲操金戈铁马的英雄，常受贬斥，终难施才。大宋亡国恨，又能恨谁！”

康仝霖说:“母亲又在抒发外太祖之叹了吧？辛公平此茶寇，是与茶字相关，又如何与蒲圻相关？”

戴夫人说:“这支茶寇，起事即在湖北，后转掠湖南，又入乱江西，才遭辛公剿灭。既在鄂省起事抢掠，又能得以势壮成军，想必其时鄂省也有盛产茶货之区。方才品尝这蒲圻茶，茶味不俗，不似野茶，也不类新植茶，当是经过历代养育而成的。所以，我才疑心，当年辛公剿灭之茶寇，或许就起事于这蒲圻？至少，这蒲圻茶区，也受过彼茶寇的抢掠吧？”

康仝霖就说:“母亲真是神算！我听汉口曹掌柜说，蒲圻在北宋景德年间，即盛产茶货了，曾大批输往边疆易马的。”

戴夫人一听，高兴了，忙说:“曹掌柜真这样说的？霖儿，你也不早说！看来，我的猜测不差呀！”

康仝霖也笑了，说:“我早说出，哪还能显出母亲神算之功？”

戴夫人忙说:“我哪会神算？不过是凡与茶字相关，就多操一份心罢了！不像你，一与茶字相关，便不用心！”

康仝霖当时就有几分羞愧。好在母亲也未深责，只是建议他再过汉口时，可往蒲圻茶山亲身察看察看，还可借道往真赤壁处，一览那里千古江山。康仝霖这才又说出，父亲对蒲圻茶情，是不许细察的。母亲说，这她是能意料到的。祖业兴盛至今，大不易，或许你父亲是对的。但母亲还是嘱他，可将蒲圻茶暗送总号品茶掌柜，请予尝鉴。

总号品茶掌柜尝鉴后，也说，此茶品不一般，尤其茶味厚重，颇类武夷茶。

但总号品茶掌柜这一尝鉴，自然也就瞒不过康乃懋了。一问，知道是少爷带回来的，便大不悦。康仝霖急忙一面赔罪，一面辩解说，并非有意违父意，只是想请掌柜们尝一种新茶罢了。戴夫人也担了罪，说，是她先尝了，觉茶味似也不俗，才交柜上品茶掌柜的。康乃懋这才消了气，正色重申一番祖训祖规了事。

第二年春天，康仝霖随父重过汉口时，父亲虽然正色训诫了曹廉，康仝霖还是暗中对曹廉说了，带回的蒲圻茶，颇受母亲及总号品茶掌柜的赏识。只是，康仝霖想往蒲圻茶山亲察，特别是往赤壁览胜的热望，无法实现。父亲哪里会同意！

这个曹廉，虽受了当家大掌柜的训诫，但听了少爷的暗中通报，还是大受鼓舞。这东家父子的一训一赏，似乎更激发了他的倔强脾气，从此对蒲圻茶就咬定青山不放松了。每年闲时，就要往蒲圻茶山跑一趟，细加察访。又托来往船家，购来武夷岩茶中优品水仙茶种，交蒲圻羊楼洞茶民，在荒废的茶山试种。这一切，他都是自作主张，暗中进行的。他倔强地做着这一切，当然也还是期望有一天，当家大掌柜终能采纳他的“卓见”，将外茶产地，逐渐北移至蒲圻来。

作品评价

《白银谷》之后又有了《茶道青红》，成一在他的变法之路上又迈出坚实的一步。《茶道青红》无疑是一部很好看的小说，不仅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命运震撼人心，茶道上的种种专业经营、商家的谋略志向，也被写得津津有味。对文体的琢磨作者显然更为自觉、用心深远。《茶道青红》的语言更趋古朴、典雅，颇具“三言二拍”的神韵，而现代口语的加入又让古朴生机勃勃焕然一新。谋篇布局显然借鉴了章回体小说的体例，每一章节承上启下情节环环紧扣，更有章回体少不了的“开篇诗”——用辛弃疾道尽离愁别恨的一首“贺新郎”开篇，款款叙来，写出万里茶道上山西茶商们的千难万险和举世罕匹的壮举。在一片网络写作、时尚流行的喧哗林莽中，在难以想象的“湮没之深，发掘之难”的历史废墟上，成一从容淡定地举起他新白话的书写。以新白话重述历史，以一种地道的本色中文讲述故事，就成为成一晋商小说的不懈追求。

当然，所谓的还原客观真实，所谓的恢复历史本来面目，既不是小说的根本任务，也不是文学所能承担的使命。那么，以新白话重新叙述的晋商故事到底有怎样不同的文学意义？到底可以达到怎样的文学境界？在当年那一群“卑贱之身，恭顺之行”的商人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人性光辉？也就成为无法回避的考问和质疑。

要回答这些问题，语言是个关键。在我看来，一个作家选择什么样的语言来讲故事，绝不仅仅是写作技巧的改变，而是写作者文化立场、身份认同的最佳证明。自上个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一直在走一条不断西化的道路。文学体裁、审美标准、叙事技巧、语言风格无不取法于欧美。发端于欧美的种种文学流派、思想潮流，轮番在中国上演，并被视为至高无上的标准。中国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文学史，几可看做是欧美文学的“副本文学史”。而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在这样的集体无意识当中，争当“副本”以为最高的荣尚，几乎一直是当代文坛的主调。很长时间以来，自觉不自觉的欧化翻译腔，一直是中国文学的致高典范。成一兄当年就曾尖锐地批评过中国内地文坛到处泛滥的“副本文学”。并非别人的文学不好，别人的文学非常好，而是在一味的模仿中丧失自己不好。并非别人的主体性不好，别人的主体性很好，而是在一种别人制造出来的全球化等级中自我殖民非常不好。自新文化运动以来已经一个多世纪，我们是否可以问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能用方块字深刻地表达自己吗？我们能写出一部地道精彩的中国小说吗？

在我看来，“建立现代汉语的主体性”是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一直未能完成的历史命题。或者说，一百多年来，这是一个一直处在完成过程当中的历史命题。而所谓主体性的建立首先要具备的就是对现代汉语的自信心。在成一的晋商小说中，在成一从容不迫、淡定自信的叙述中，我不但看到了感人的故事、湮没的沧桑，更看到了一个写作者对母语坚定不移的自信。

以新白话回答当下的全球化语言淹没，以历史人物的人性探索对照“普遍同质的消费时代”的人性溃败，借此而把被历史湮没的存在演变成此时此刻的当下叙述，演变成一种当下的参与和批判，这是成一晋商小说背后不断翻涌的最为可贵的精神激流。

毕竟，小说不是理性判断，故事不是真实再现。凡俗琐碎、生生不息而又包罗万象的生活，有如我们头顶深邃的星空，谁也无法料想出它到底能给我们怎样的幻灭和重生，谁也无法料想出它到底能给我们怎样的绝望和启迪。

二十五年前，凭着一股年轻的热情和勇气，我和蒋韵踏上了“走西口”的路程，沿着当年晋西北农民走西口的路线，在荒村野岭中徒步踏勘，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等到行程结束时，站在察右中旗广昌隆公社，黄羊沟村起伏辽阔的旷野里，面对着后大滩的张家老坟，面对着百年前黄羊沟的拓荒者，所有关于“走西口”的浪漫和简单想像，都变成一种难言的自惭和羞愧。两个猎奇者，被历史的真相，被黄土掩埋的沧桑深深地震撼，深深地打动，久久不能平息。

来到实地我们才明白，所谓广昌隆、广义隆，当年都是以山西商号的名字命名的“地庄子”，山西商人不断地从蒙古贵族的手里买地，顽强地北上、西进，于是才有了广昌隆、广义隆这样的地庄子，随之也才有了走西口的拓荒者，有了内地的农耕技术、风俗习惯、方言口语的慢慢渗透和相互交融。历史这两个字，真不知湮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真实。因为有这一层切身的感受，才愈发觉出《茶道青红》的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