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原谅我红尘颠倒 |
释义 | 图书信息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作 者:慕容雪村 著 出版时间:2011-6-1 字 数:200000 页 数: 272 开 本:32开 纸 张:轻型纸 I S B N : 9787533931872 包 装: 平装 所属分类: 图书 >> 小说 >> 社会 定价:25.00 编辑推荐一部堕落与救赎的江湖秘史·一个律师最后的良心! 完全未删减版首度公开!道破司法界灰色潜规则 告诉老百姓最黑暗荒唐的律师行业真相! 内容简介一位来自乡村穷困家庭的小男孩,经过自己的勤奋努力,终于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考上了大学法律专业,最终成为一位事业蒸蒸日上、名利双收的律师。 他被称为铁嘴魏达,一个常常在电视台的法律咨询节目中出现的春风得意的名律师。 他37岁,离过婚,有个23岁的名叫肖丽的女友,两人同居两年有余。一直想结婚的肖丽,见魏达没有与她成婚的意思,便在前男友陈杰的撺掇下,偷了魏达行贿某法官60万的“视听资料”,以达到得不到人就拿钱的目的。 魏达一边安抚肖丽,假意许诺与她结婚,一边想方设法挖出陈杰,以便拿回自己的行贿证据。与此同时,因为一个几千万标的的大案子,魏达与同事、法官之间,开始上演一出又一出惊心动魄相互较劲的好戏。 他们是好帮手,却要互相提防;他们是同盟者,却要算计对方以获取更多利益筹码;终于,一切按照魏达的精心策划顺利进行,但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一个惊人的意外出现了…… 作者简介慕容雪村,自由撰稿人,中年男,生来不是益鸟,只会发出刺耳的叫声。 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成名作是《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著有《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伊甸樱桃》、《多数人死于贪婪》、《葫芦提》、《中国,少了一味药》等多部作品。 专业书评慕容雪村用横竖撇捺搭建起的戏台上演着现实主义大戏。这部戏剧描绘了一个特殊的时代,和这个特殊时代赋予人生的千姿百态。慕容雪村的笔触总是尖刻的书写着人性里的虚伪和贪婪,嘲讽着人们无尽的欲望。他这样解读男女欲望之间的区别:女人看男人就是提款机,男人看女人就是绞肉机。他也如此揭露奋斗史的本质:女人一生的事业就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女人为了自己光彩夺目出卖肉体给钱权兼备的男人,男人为了得到光彩夺目的女人穷极一生敛财敛权出卖灵魂,这是小说里的生物链。 他原原本本的参照着现实规则来讲述这个正邪颠倒、黑白不分的故事。阴暗、残酷、尔虞我诈,哪怕是在这个象征着公平公正、高尚纯洁司法环境里,狴犴镇守的审判法庭之上,罪恶依然无处不在:性贿赂、作伪证、收买法官、买凶杀人。这并不是一个作者意淫出来的罪恶都市,而是一个鲜活的映射了人间百态的小时代。 这是一个真爱消亡的时代。“我和这个女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两年,但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不相信什么爱情,老子要是没钱,她肯为我这样?”。这不仅仅是一个人在面对感情收获时的狐疑,而是一个时代信念坍塌后的集体猜忌。对照现实中的爱情标尺“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是眼下婚姻情感的竞争资本。故事里的婚外恋已经不用遮遮掩掩,“我”在妻子眼里是个“窝囊废”,因为“我”没钱没势。她敢带着情人到家里并且在“我”的面前打情骂俏,还让“我”给他们做辣子鸡。报复只是时机的问题,婚姻和爱情已经荒诞到成为了一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江湖恩怨。同合租房的“鸡肋男友”和“女炮友”一般,爱情在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同样也已经被消耗殆尽。 这是一个情义尽失的时代。“我三七岁,当了十四年律师,没有一个朋友”。有的是所谓的朋友之间的相互利用、相互欺骗和相互设陷。一环套一环的利益纠葛、虚情假意的患难之交、明码标价的及人之所急,这就是朋友之间的一切感情因素。所有人与正义为敌,两袖清风的俗称是傻逼。情义和道德从来不是权衡善恶的标准。“和老潘认识十几年,大学时候就在一个宿舍,可我从来没把他当过朋友”。因为“我们是站在世界的岸边,哪怕这湖水多么清澈见底,我们也是往里撒尿的人;而老潘哪怕是全身浸泡在一坑大粪里,也想把粪坑清洗干净”。洁身自好的人孤立无援,而腐败堕落的人自成一派,这是大环境下的生存悖论。所以在小说里才有了清廉沦为阶下囚,腐败却成了最高法院的法官。 这是一个吸食欲望的时代。有人想要钱、有人想出名、有人想上电视、有人想拿更多案子、有人想自己的丈夫升职、有人想进行情感诈骗。不同的欲望同样的砝码,除了青春和姿色她们一无是处,心狠手辣、道德沦丧。这些风采各异的女人们在纸醉金迷里挥霍着年轻身体,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成功者有,失败者更多。有人沦落成了妓女、有人被陷害得了性病、有人意外的被当场捉奸、有人自作自受成了杀人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是在她们欲望成瘾后,设陷者的提醒。谁又能轻易的戒掉欲望满足之后的快感呢。 这是一个行销信仰的时代。当夷齐寺的高僧一边念着四大皆空一边所要赞助费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神灵的庇护和心安理得都是可以用钱来购买的。信仰商业化后,竟成了一个一本万利的经营之道。“一场法会做完赚一千多万,光他妈的卖香火的收入一天就七八十万”。这解释了为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总能破财免灾红光化吉而贫穷之人总是时运不济来年不利。 “日子很长好像永远也过不完,日子也很短不经意间就走到了头”这是“我”深陷牢狱一无所有时候发出的叹息,也是看清善恶之后的突然觉醒。然后峰回路转,一切的虚伪、恶毒、肮脏、堕落竟成了一场梦。“我”终究是一个平凡的人,在一个普通的早晨为爱人做早操,这是大彻大悟后的幸福追求。 这样的结尾很容易让人想到阿尔帕西诺和基努李维斯主演的《魔鬼代言人》。小说和这部电影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当我们在投入到小说的情节里时,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我们做了一场现实的梦,还是梦想着让现实化为一场梦呢。 一本极其现实的书,它把残酷无比的司法界现状揭露的淋漓尽致,通过小说里挣扎沉浮的芸芸众生,慕容雪村似乎想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体制之外固然是地狱,体制之内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整部小说里我最关注的是两个人物,魏达与潘志明。前者生活在体制之内,出场时八面玲珑春风得意,但在浮华背后是隐藏不住的落寞孤单,最后的结局也早是先前注定;后者虽也是体制中人,但却像个异形,抱着众人皆浊唯我独清的贞操一抱就是十几年,体制既然没能同化他,那就只能消灭他,潘志明的结局亦是先前注定。 读到中途突然发现此书与《一九八四》颇有相通之处,都是强大的制度机器将渺小的个人压得变形,压得粉粹,将星火般的希望毫不留情地吹灭,人性中光辉的一面永远被冷酷黑暗的现实打压得服服贴贴,永无出头之日。读这两本书时身子都冷到不行,不得不停下来喝点热水,看看别人脸上幸福的表情,哪怕只是傻笑。 这样的人生没有赢家,谁都不是赢家,都是输家。如果非要说有输就有赢的话,那么赢家只能是造成悲剧的体制,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所有人,如果像魏达他们那样屈服的话,可以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但最终的命运仍是无法改变;如果像潘志明那样,就只能被毫不留情地直接绞杀,没有一线生机;毒蛇以人性中的贪婪与懦弱为养料,愈长愈大,愈大愈长,直到它将最后的人吞入腹中。 魏达与潘志明所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但最终却是殊途同归。我想知道有没有第三条路,第四条路,它们所通往的终点会不会是真正的天堂,还是说真正的天堂根本就不曾存在。" 书摘(一) 午夜三点,任红军发来一条短信:能不能借我十万元?一个月以后还你。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拿起来看了一眼,翻身又睡了过去。 醒来天已大亮,邱大嘴打电话说中院的李法官找他打麻将,问我去不去。邱大嘴是我同事,长得奇丑无比,一张嘴占了脸的大半,獠牙外翻,双眼暴突,一副野猪踩地雷的模样。他最近接了个大案子,一天到晚陪着法官在外面厮混。我说去了也是送钱,少则两三千,多则上万,这样的麻将,他妈的,有牌不敢和,有听不能上,自己忍精不射,看着别人高潮迭起,你以为很好玩吗?邱大嘴说唉,有什么办法?我那个案子就在他手上,来吧来吧,输多少都算我的。 看看表,快十一点了。我开车出门,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嘀咕半天,忽然记起任红军那条短信,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心里暗暗纳闷。 任红军是我们班最早发财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国家还没开始大力打击走私,他辞去公职,一个人跑到南方,不知怎么弄了几船货回来,一下就成了千万富翁。那时房地产市场刚刚启动,二环外的地皮只卖十五万一亩,他买了四十亩,捂了两年,地价一下翻了三番,他把这四十亩地一卖,从此当起了跷脚员外,在首阳山下盖了一栋别墅,买了一辆奔驰,天天以吃喝嫖赌为业。那时奔驰车还不像后来这么滥,开在街上十分拉风,看见单身的漂亮姑娘,只要摇下车窗问候一声,那姑娘二话不说就往车里爬。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亿万富翁如同臭肉上的苍蝇,手一挥飞起一片,任红军年老色衰,名气不响了,腰杆也不壮了,泯然众人矣。那辆奔驰开了七八年,油漆剥落,马达破响,锯开盖就是辆手扶拖拉机,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找我借钱。 我打电话过去,说任大款,你烧糊涂了吧?你几千万的身家,怎么还找我借钱?任红军叹了一声,说咱们多少年了,也不用瞒你,这几年狂嫖滥赌,股票也赔,期货也赔,钱全都造光了。还有杨红艳那个臭婊子,只睡了三晚,一下要去了两百万,现在可真是山穷水尽了。我飞快地算了一下,想以任红军的体能,一晚上最多有十分钟的战斗力,三十分钟收费两百万,每分钟合六万多,全世界最大的律师也没这行情,要不怎么说明星身价高呢。我说你也是的,好容易赚两个钱,不是丢在女人胯下,就是扔在赌博台上,你说你去那么多趟澳门干什么?任红军连连叹气,我跟他哭穷,说我就是个小律师,名义上是合伙人,其实就是个婊子,天天到法院卖笑,法官想嫖就嫖,嫖完了还不给钱,生涯艰难呐。再加上刚买了房,手头也不宽裕。任红军嘿嘿地笑,说行了老魏,知道你没钱,跟你开玩笑的。说完无声无息地把电话挂了。 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不怕办事,就怕借钱。一办事就要有费用,有费用我就不会落空;借钱就难说了,越是熟人越不好办,开口要吧,有个面子问题;不开口要吧,有个心情问题。像任红军这样的败家子,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还是省省吧。幸亏他做人识趣,要不然我还打算给个万儿八千的,现在可好,这点钱都省了。 赶到望海楼快一点了,邱大嘴正和李法官一起密谈,我以前在中院办过不少案子,跟这法官吃过两次饭,不过从没正面打过交道。旁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姓刘,什么汽车公司的老板,肯定是抓来买单的当事人。看见我进来,邱大嘴连声抱怨,说他妈的老魏,你也太拿自己当角儿了吧?还搞个迟迟登场?我说堵车啊,刚才经过蟾宫南路,一辆吉利把一辆宝马撞得稀烂,半天都过不来。我当律师多年,养成一个随口说瞎话的坏习惯,撒谎跟喘气一样方便。李法官有点怀疑,说什么吉利啊,能把宝马撞得稀烂?邱大嘴赶紧圆场,说吃饭吃饭,转身吆喝服务员:“五粮液呢?快点!鲍鱼呢?快点!来条软中华,快点快点!” 四个人吃了四千六,还是折后价,看来邱大嘴这案子标的不小。吃完饭到楼下的山河会馆,香茶沏上,台面摆开,李法官点上一支中华,一副大人物的派头,说大家都是朋友,啊,娱乐为主,就一二四百吧,别打太大了。我暗暗叫一声苦,想他妈的,赌这么大,几小时就是两三万的进出。我身上只有九千多,肯定不够输的,现场借钱又太丢面子,溜到厕所给肖丽发了一条短信,让她再给我送两万来。 这样的牌局叫做“业务麻将”,全中国的律师都深谙规则,其实就是给法官送钱。法官放炮不能要,自摸了打出去,再大的牌都不能和。还要演得像,每局完了煞有介事地总结一下:“我死看六筒就好了。”或者“做清一色没问题,做屁和反而和不了,唉”。可见律师这碗饭也不好吃,我记得刚进律所时,我们所的胡主任喷着唾沫讲过一番话:“什么叫律师?三个字:蒙、乖、装!在当事人面前,蒙!本事,能吹多大吹多大!关系,能吹多铁吹多铁!业务,能吹多熟吹多熟!在法官面前,乖!第一要装孙子,第二要装孙子,第三还要装孙子!在人民群众面前,装!律师的责任,捍卫法律尊严!律师的义务,维护司法公正!律师的使命,担当社会道义!(语声渐弱)律师的目的,赚钱!”我听了直笑,没想后来一一践行,换个助理就讲一遍“蒙乖装”三字真言。 手气太差了,打了三圈,只和了一把,还是最小的屁和。炮倒放了不少,还净放大炮,一千六的两次,八百的一次,转眼六千多就没了。我心里着急,又上了一趟厕所,问肖丽怎么还不来。她说饭也得一口一口吃啊,我还没化完妆呢。我急得乱跳,说别化了,你已经够漂亮了。她笑嘻嘻地说,那我化个淡妆,行啵?就几分钟,化完了马上过来。我无计可施,洗了洗手,空按了一下马桶,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李法官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说老魏你这样不行啊,这要是开庭,啊,你尿这么多次,怎么办?我心里恼怒,想论年纪我比你大,论钱我比你多,论资历我比你深,敢他妈这么训我。不过律师这行当,宁可得罪亲爹,绝不得罪法官。强压怒气打了个哈哈,说你麻将打得那么好,手气又这么旺,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进厕所拜神了。李某人被我奉承得受用,眯着眼笑了起来。 麻将这东西,越心虚越输钱,越怕放炮越是放炮。这次我摸到三张九筒,一直想开杠,等了半天不来,心想打八筒或许可以钓出九筒来,反正李法官刚打过五筒,五八一条路,应该没什么危险。想着想着就轮到我了,我摸了一张三万,顺手把那张八筒打了出去,还没落地,李法官啪地倒了牌,嘴里哈哈大笑:“老魏,又是你!七小对!”我爽爽利利地掏出一千六百元,说人生如此荒谬,放炮也是一种世界观。心里却暗暗发苦,想这么下去,半小时之内就得找邱大嘴融资,他妈的,今天结结实实丢了个大人。这时一个妖艳女郎翩翩走进来,长发垂肩,身材高挑,肌肤白嫩至极,令人一睹惊艳。刘老板赶紧介绍,说这是李法官,这是魏律师,这是佳佳,我们的公关经理。我和邱大嘴都是明白人,对视一眼,知道晚上的节目不用费心了,李某人在牌桌上一炮不放,到了别的地方,肯定炮声隆隆。佳佳倒勤快,倒了一杯茶,又叼起一根烟,点燃后直接塞到李法官嘴里,嗲声嗲气地问:“李哥,你不会嫌我脏吧?”我说不会不会,李哥自己也脏。四个男人哈哈大笑,佳佳脸一红,抬头看看我,突然尖叫起来:“呀,魏律师,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说那当然,我们上流社会,轻易不出来见人,今天落难了,才跟他们这些小混混搞在一起。我们所跟电视台合作了一档《公民问法》节目,我经常过去解答观众提问,也算在公众媒体露过脸的人。 美女在场就是不一样,我连捉了刘老板两炮,钱包立刻鼓了起来。佳佳肯定也是那种做明星梦的浅薄姑娘,不停地向我追问娱乐圈内幕,我顺嘴吹牛:“老边知道吧?制片人,朋友!刘凯,副台长,哥们儿!魏枫、刘娜、许薇薇,主持人个个都熟!”她眼里像要滴出水来,左一句右一句套我的话,旁边的李法官一下拉长了脸,说要不你坐那边去吧,费劲!我十分扫兴,讪讪地闭上嘴,佳佳也不说话了,不过老是有意无意地瞟着我,樱唇欲滴,眼波将流,我心痒难耐,却只能干咽唾沫。 这时手气越来越旺,轮到我坐庄了,起手就是十一张风,东风四张,西风、北风、发财各一对,还有一张红中,我先开暗杠,杠上又是一张红中,接着李法官打西风,碰!邱大嘴打发财,再碰!天牌上听,风一色碰碰和!我心里算计:风一色四番,碰碰和一番,东风杠一番,当庄再加一番,一共是七番一百二十八倍,只要和了就是二万五千六百元,如果被我自摸,那就是将近八万!这时李法官突然甩出一张北风,我心里一抖,狠狠握了握拳,想忍了吧,谁让我打的是业务麻将呢。该死的刘老板倒也会凑巧,跟着打北风,过水,不能胡,我气得直咬牙。又摸了几轮,还是这个天杀的李法官,甩手又是一张红中,我眼都红了,差点就把牌摁倒,想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还是忍了。心里连声哀叹,想这下没戏了,一共才和四张牌,已经放过三张了,第四张不定在哪儿呢。那把牌也怪,我不和,另外三个人也不和,一直摸到海底。邱大嘴挤眉弄眼地说不容易啊,黄了。我笑笑不说话,拿起我海底的那张牌,还没来得及看,用手一摸,额头青筋鼓鼓地跳起来。 最后一张红中!我浑身汗流,僵坐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邱大嘴说你怎么了,有毛病啊?我摇摇头,看看对面的佳佳,她正对着我甜腻腻地笑,我咧了咧嘴,突然心一横,想去他妈的,反正是邱大嘴的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老子不干律师了。想到这里长出一口气,一把将牌按倒,对他们三个说:“不用打了,给钱吧。风一色碰碰和,庄家海底捞月,每人五万一千二百元。” (二) 我们所叫“正大联通律师事务所”,听着像卖饲料的手机贩子,其实跟正大和联通公司没半点血缘关系,就是个土匪联盟。所里有九个合伙人,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九个老板,我是九分之一。律师这行当就是这样,混够年头,有足够案源了,就可以当老板,否则要么当学徒,拿微薄的薪水;要么当个体户,忍气吞声受老板的剥削。 邱大嘴也是合伙人,他跟我不同,我是正规法律院校毕业,他只是个退伍兵。十几年前律考不像现在这么难,他看了几个月律考教材,稀里糊涂就考上了,因为公安系统有人,足足办了六年刑事案件。在中国的律师行当里,没几个人愿意接刑案,除非后台特别硬,心特别黑。第一刑事诉讼的程序太麻烦,公安局、看守所、检察院、法院,每个衙门都得磕头烧香,是不是人都敢训你,自尊心受不了。1997年以后说是可以“提前介入”,就是在公诉前参与案件,这个词听着像奸淫幼女,实质也像奸淫幼女,要介入呢,挺费劲;介入了呢,又不容易拔出来。再则刑案的水太深了,一不留神就要翻船,我们所的顾琛就是这么栽的。其实刑案就一个宗旨,俗称“捞人”或者“捞命”,能把实刑办成缓刑,五年办成三年,都算成功,最厉害的是把死刑立即执行改成死缓,这种事难如登天,全国十三万律师中没几个办得到。三年前顾琛收了三百万,帮一个金融大老板捞命,上下四处打点,不知哪一竿子捅漏了,不仅金融家的命没捞着,连自己都搭进去了,现在还在号里啃窝窝头。邱大嘴算是幸运的,办了六年刑案没出什么事,不过胆子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弃刑从经,专门跟我抢生意。 十五万拿到手,我和邱大嘴就彻底闹翻了,第二天刚到所里,他恶狠狠地骂我:“你妈的,没见过钱啊?!”说的时候张牙舞爪的,看样子很想揍我,当时所里至少也有十几个律师,我笑嘻嘻地指着太阳穴鼓励他:“来,往这儿打,一下十万。”邱大嘴舞了半天,知道后果严重,最后重重地呸了一口,说操你妈,你给我等着!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把门摔得山响。 想想那天的牌局,最多也就三个小时,三小时里姓李的一直在赢,但我一把就把他打空了。法官打业务麻将一般不用带很多钱,他把赢的、口袋里的全翻出来,也不过一万三千多,当时脸涨得通红,说魏律师,我就这么多了,剩下的改天给你行不行?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吧,你哪天到中院办案,只要到办公室招呼一声,马上给你。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就浓了,我也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下策一笑置之,说“算了,娱乐为主”,让他借坡下驴,不至于得罪太深;上策说自已偷牌,反正要黄庄了,偷张牌开个玩笑。不过美女当前,这上下两策都有装怂之嫌。再说十五万也不是小数目,是兔子不是兔子先别在腰里再说,我就不信这姓李的能把我吃了。我点点头,说欠条就不用打了,赌债嘛,在法律上是自然之债,不还也没关系,我又不是黑社会。邱大嘴怒不可遏,说你妈逼魏达,你什么意思?我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和了牌要钱呗,这还不天经地义啊?他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带,正要动手,被刘老板一手拉住,这老板涵养好,脸上毫无怒气,拿起那一万三千元塞给李法官,笑眯眯地问我:“魏律师,十几万我给了,小意思,支票你收不收?”我心想谅他也不敢开假支票,咬着牙点了点头,刘老板慢吞吞地拿出支票薄,一笔一划地填起数字来。这时包间里寂静无声,李法官脸色苍白,邱大嘴双眼充血,我点上一支软中华,对惊慌不定的佳佳飞个媚眼,想他妈的,以后中院的案子我还怎么接啊? 中国的诉讼程序比较复杂,先交钱立案,然后把案子分到归口的业务庭,由庭长指定法官审理。这两年法院系统改革,搞什么“电脑排位”,由电脑随机指定主审法官,听着挺先进,其实电脑也是人操纵的。这中间的猫腻就多了,同样的案子,张三审是一个结果,李四审又是一个结果,所以每个律师都要找熟人。找了人不一定赢,不找人就死定了。我在中院打过几回官司,有几个相熟的法官,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亲舅舅也帮不上忙,只要是我的案子,姓李的肯定要从中作梗,我还没法申请回避,我总不能说“打麻将赢了他的钱,所以跟他结仇”吧?其实这些法官也挺可怜的,专业跟我一样,干活比我还多,收入最多只有我的十分之一,普通法官年薪六万,我随便接个稍大的案子就不止六万。所以律师和法官是一对天生矛盾,谁也瞧不上谁,谁也离不开谁。上个月汪大海出差来看我,大学时我们住上下铺,现在一个法官,一个律师,开口就互相抨击,我说法官哪有好人,抓一个毙一个都不冤枉。汪大海反唇相讥,说行啊,不过毙我之前,我要把你们这些律师全抓过来,挨个鸡奸,还得让你们唱赞美诗,说“奸得好,奸得妙,奸得孙子呱呱叫”。 支票刚开好,陈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张嘴就骂:“王八蛋,你他妈是不是人?”我说亲爱的,你又犯逻辑错误了,王八蛋他妈是王八,怎么可能是人?陈慧噎得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又骂了一句:“王八蛋,那四十万你到底还不还?”我说你搞清楚:第一,钱不是我借的;第二,我不是担保人,你凭什么让我还?陈慧大怒:“骗子,骗子!你他妈要敢不还,我就……我就叫两卡车兄弟……”我说还装大姐大呢,省省吧,你二哥都进去了,你以为还是三年前呢? 陈慧的二哥绰号小二黑,江湖人称“黑哥”,原来是南城一带有名的豪杰,三年前因为地下赌场的事,整个团伙被公安局连根挖掉,小二黑是团伙头目之一,判了个死缓。本来我还忌他三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估计小二黑这辈子没指望了:死缓改无期,无期改有期,至少也得蹲上二十年。 我把支票收进包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愁。这时肖丽也到了,我让她到车上等我,盘算着说几句场面话下台,构思半天,忽然泄了气,想去他妈的,一个鸡巴法官,一个鸡巴律师,再加上一个鸡巴老板,能奈我何?一不做二不休,得罪人就得罪到底,我再逗逗他们——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佳佳,故意说得很大声:“想去电视台就打我电话,魏哥也不嫌你脏。”说完昂昂然出了门。 肖丽在车上闭着眼听教皇乐团的《join me》:“我们如此年轻,生命刚刚开始……”我拉开车门,她眼也不睁,用小指挑着一条小小的黑色丁字裤:“老魏,这是什么呀?” 我心里咯噔一响,不过马上就有了主意:“内裤。” “内裤,”肖丽笑眯眯的,“谁的呀?” “我的。”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你的?你一个大男人,穿丁字裤?” “对啊,”我理直气壮地说,“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能穿丁字裤?法律不让我表态,还不让我变态?” (三) 肖丽比我小十四岁,我三十七,她二十三。刚开始她叫我叔叔,后来熟了,叫我老魏,后来更熟了,一关灯就叫我“该死的”。 我这辈子经历过不少女人,各种型号、各个类别,与多国人士有过深入交往。女人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动物之一,人品好则咪咪小,脸蛋美则临床效果差。当着面都讲爱情,一爱完就伸手要钱。这年头没什么靠得住,再恩爱的夫妻,半小时不见面,孩子都能生出一打来。陈慧是我亲手抓住的,肖丽尽管没抓住,背着我也没少跟她的同学勾搭。一年前她还逼我结婚,现在婚也不结了,千方百计要骗我的钱,今天说要开店,明天说要考研,家里平均每个月破产一次。三个月前我们一起吃饭,她接了个电话,眼泪刷刷直流,说她妈得了肾癌,肾小球肿得有西瓜那么大,手术费差十八万,非找我借钱。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凭直觉就知道有问题,给她掐着通话时间,一共七分四十二秒,然后找机会查她的手机,还别说,真有她家的号码,也是差不多时间打的,就是通话长度不对,才一分半钟。七分四十二秒的那个号码删掉了,不知什么人干的。不过不着急,慢慢查,相信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说什么借不借的,咱俩谁跟谁啊?反正这两天我要到上海办案,也别十八万了,就二十万整吧,到时我直接交到医院账上,还省得你爸妈费心。这招以退为进,看着厚道,其实十分阴毒,一步就闷宫将死。肖丽急得脸蛋通红:“不许去!你是谁呀?是我男朋友还是我丈夫?跟了你两年了,一点名分都没有!”顺势逼婚,逼不成就翻白眼、掉眼泪,哀叹姘头生涯之可悲可怜、生不如死。我点上一支烟,笑眯眯地看她表演,想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后来才知道她妈死了十几年,肾小球早被蛆拱了。这人跟我在一张床上睡了两年,居然这种事都瞒着,想起来后背就阵阵发凉。 汽修厂的老郝给我打电话,哭咧咧的,说魏律师,我那三十三万咋整啊?官司赢了,钱一分都拿不回来。这个老郝长得十分后现代,额头窄小,眼珠巨大,鼻子若有若无,一张厚厚的鲇鱼嘴,旁边翘着两撇鼠须,谁见了都会想起“谭鱼头”来。老郝在安信大厦旁开了个小汽修厂,给安信公司修了几年车,一分钱没拿到,总觉得安信家大业大,不会坑他这点钱,没想到安信一夜之间就垮了。老郝来找我,说要打官司。这事是个诉讼陷阱,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没指望:安信公司欠银行九个多亿,能抵押的全抵押了,只剩一个空壳。我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百分之百胜诉,你一万个放心。老郝大喜,立马往外掏钱,我收了两万三千元的律师费,八千元的办案费,转手交给所里的小律师廖明。廖明今年刚二十五岁,也不是什么善类,今天一顿饭,明天一顿酒,后天一场桑拿,折腾得老郝皮焦肉烂,外酥里嫩。开庭的时候安信根本没到场,缺席判决,百分之百胜诉,可就是拿不到钱。安信剩下那点东西补税都不够,根本没老郝什么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缠着我,说房子要装修,儿子要上学,外面背着十几万的债,里面吊着十几斤的疝气,连手术的钱都没有,天天等米下锅。我哪有空跟他啰唆,支吾几句把电话挂了,心里忽地一阵茫然,觉得全身力气尽失。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了,钱没少赚,可每赚一笔都会让我虚弱无比,感觉人生无聊,万事都没有意义,有一天还到首阳寺拜了个师父,法号海亮,人称大德高僧。这师父没教我什么做人的道理,没事就找我化缘,今天修佛堂,要三千,明天塑佛像,要五千,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也掏了两三万。有时候我觉得他还不如个小姐,小姐也要钱,但人家让你快活,他连快活都不让你快活,一见面就谈大德正义、红粉骷髅,好好的人也能听出便秘来。这和尚特别虚荣,每次参加商业活动都要坐我的奥迪A6,冒充厅级长老。还特别喜欢找优婆夷谈心,尤其是年轻漂亮、身穿短裙的,嘴里讲大德正义,眼睛瞄着人家屁股大腿,第二天就抓着小沙弥给他洗花裤衩。后来我也烦了,他还老给我打电话,说我应该虔诚地礼佛饭僧,广结善缘,少种恶因,这样来世才能生到省委书记家里,否则定会变成土鳖黄鳝。 我打开保险柜,把自己那点身家全翻出来,三套房子、一辆车、户头里有九十三万人民币、一万多美金,还有一些股票,两年前值十几万,现在跌得只剩一层皮。我算计了一遍,突然有点冲动,想把这些全捐出去会怎么样?人们是夸我道德高尚,还是骂我傻逼?估计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会骂傻逼。按这时代的道德标准,土鳖黄鳝也比傻逼可敬。我长出一口气,感觉傻劲一扫而光,顺手抄起电话,拨通了曾晓明的号码。 曾晓明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分在高院,干了四年书记员、八年审判员,据说马上就要提副庭长。大学时我俩不同班,话也没说过几句,这些年我着力喂养,隔两个月就给他加点精饲料,渐渐成了熟人。去年他过生日,我还专门送了块三万多的劳力士,不过从没见他戴过。 高院的法官都是吃火药长大的,开口就俩字:“说话!”我赶紧赔笑,说老曾啊,那个小玩意儿儿我帮你弄到了,四眼明纹,大活佛开过光,下午给你送过来怎么样?他还不满意,粗声粗气地问我:“多少钱?”谈到钱我就可以放肆了,说去你妈的,咱们多少年了,不谈钱你能死啊?就那么个小玩意儿儿,不要钱你敢说我行贿?曾晓明也笑了,说我下午没事,你别到院里来了,咱们去江边钓鱼吧。 这通电话无懈可击,反贪局坐在旁边也听不出破绽来。其实玄机重重,曾晓明这人极其好色,每个月都要出来钓两次鱼,不钓土鳖黄鳝,专钓桑拿小姐,有时一钩要钓俩,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鱼钩。小玩意儿也不简单,去年我们俩一起去西藏旅游,看见一个胖子戴了颗天珠,据说这玩意神奇无比,能避邪,能祈福,干尽坏事也不会遭雷劈。曾晓明看着眼馋,当时就想淘换过来,胖厮开价十一万,我犹豫了一下,没敢接这个话,曾某人当时就阴了脸,回来后半个月不接我电话。现在云天公司的案子要打二审,正在节骨眼上,非出重手不可,我只好又找到那胖厮,侃了半天价,花十万五买下那颗天珠,疼得肝尖腰花一齐颤抖。 到楼下银行提了五万现金,买了一部诺基亚的新款手机,还有两张不记名的神州行卡,开着车直奔江心岛酒店。现在检察院盯得紧,特别是标的大、关系复杂的案子,一不留神就能栽进去,我执业十四年,这方面经验丰富,应酬法官从来都是现金结账,也很少打他们座机,要讨论案情就新办张卡,案子一完就丢掉。 江心岛是家四星级酒店,后台很硬,公安局从来不敢招惹,我经常在这儿应酬法官。桑拿部有上百个美女,档次也高,经常有兼职的大学生,有次我遇到过一个学生会的文艺部长,能歌善舞,还会用英文背拜伦的诗,连叫床都是伦敦腔。路上看见一家利民药店,进去问了一下,说货倒是有,不过要医生处方,我磨了半天,总算把售货员说动了,收了四百九十五元,卖给我五颗伟哥。 车还没停好,手机响了,一个又甜又嗲的声音问我:“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脑筋一转,立马回应,说是佳佳吧,魏哥正想你呢。佳佳咯咯娇笑,声音浮浪无比,听得我心神荡漾。我一直感觉这姑娘对我有点意思,现在主动联系,估计是有备而来,用句俗话叫“肥猪拱门”。闲聊几句,佳佳又问起电视台的事,我说那你过来吧,我请你吃法国牛排。江心岛六楼有一家戴高乐牛排馆,从新疆找了个维族人冒充法国大厨,不过牛排烧得确实不错,牛肉细嫩,汤汁鲜美,据说连市长都来吃过。 现在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当官的想晋升,先给领导送礼;女演员想出镜,先陪导演睡觉;律师要打赢官司,不用说,第一步就是把法官弄舒服了。经济学讲“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吃午餐,只想跟她混顿宵夜。 曾晓明和佳佳同时赶到。吃完牛排,我把佳佳支出去,把天珠和鉴定证书递给曾晓明,他眼睛一亮,拿在手里摩挲半天,表情顿时善良了许多。云天公司的案子标的一千三百九万,我是风险代理,事前只收一点办案费,事成之后提百分之二十,差不多二百八十万,曾晓明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有什么想法。熟人好办事,我开门见山,问他这案子怎么办。他皱皱眉,说一审案卷他看过了,证据不充分,认定事实不清楚,适用法律也有问题,要维持原判,不好办啊。这话听着吓人,其实都是官样文章,不把事情说得困难重重,就不足以彰显他的重要性,更不好意思跟我谈价钱。曾晓明在圈里出名的难缠,心狠手黑,一出刀就要见血,分一半他都未必同意,不过那颗天珠花了十万多,办案期间连吃带玩,十几万也挡不住,弄不好我忙活半天,最后只能捡点渣吃。我低头喝茶,不敢接他的话,他也意识到话说过头了,慢慢又转回来,说案子是难办,不过咱们同学一场,能帮的还是要帮……说到这里停住了,冲窗外的佳佳仰仰下巴:“挺漂亮啊,跟你什么关系?”我恍然大悟,眯着眼笑了一声,说一个客户,怎么,看着有点意思?曾晓明光笑不说话,我算计了一会儿,想去他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还不是我的孩子呢,先把姓曾的弄高兴了再说。把房卡、手机和神州行全递给他,说你先上楼,我给你安排,这段时间咱们小心点,用这个号。曾晓明是明白人,笑嘻嘻地收起东西。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伟哥,说来,把这个吃了。他看我一眼,仰脖吞下那颗蓝色的小药片,一脸猥亵之色,说你他妈够周到的,那咱们一人一半吧,你也别跟我讲价钱,就这么定了。说完站起身,色迷迷地看了看佳佳,雄赳赳地走进电梯。 我十分生气,想这王八蛋,最后关头还是宰了我一刀,二百八十万他分去一半,我又送礼又请客,中院那边还要打点,最后到手还不到八十万。叹了一声,我招手让佳佳进来,开口直奔主题,不给她一点准备的机会:“我朋友想让你陪陪他。” 佳佳果然蒙了:“魏哥,你什么意思?” 我说1403房间,你上去陪陪他,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她腾地站起来:“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拿出一万块,在手上不停地倒来换去:“这是一点小意思,你先拿着,明天带你去电视台面试,再给你一万,怎么样?” 她有点犹豫:“怎么陪?”我说还能怎么陪,脱了衣服陪呗。她咬着嘴唇发狠:“我又不是妓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不好办了,不过看她一身打扮,肯定不是什么贵族,泱泱商品社会,我就不信还有拿钱砸不死的人。我笑笑,又拿出一万块:“那我先给你两万,明天再给你一万,去电视台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干不干?” 她两眼圆睁,表情十分愤怒,我毫不畏惧,死死地盯着她,渐渐地,她心虚了,眼神飘忽,表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我知道有戏,也不着急,继续玩弄那两万块,说这么点小事你都想不开,去了电视台怎么混啊?娱乐圈汤咸水浑,出名哪有那么容易?说到这里不过瘾,再加点辣的:“不答应就算了,我他妈找别人去。这年头找个女人还不简单?你知道江心岛什么价格?一个小姐六百,双飞一千二,三万块能找多少?五十个!”佳佳脸红如漆,手脚都没搁处,眼睛一个劲地眨巴,看样子快哭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把两万块放到她手里,说这都什么年头了,你怎么还这么保守?去吧去吧,1403房间,他还等着呢。她的眼泪刷地流下来,说魏哥,那……那那那,你可不能忘了我!我心里冷笑,想他妈的,这种事都能答应,还跟我灌迷汤呢。咬了咬牙,说放心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魏哥。佳佳满脸委屈地往外走,一步一回头,跟他妈生离死别似的。我说你舍不得魏哥,是吧?她也真会演戏,呜呜地哭出了声,我摸摸她的头发,语气十分温柔,说魏哥也舍不得你啊,这样吧,你陪完他就过来陪我,“我住1208。” (四) 离婚前,我和陈慧整整三个月没说过话。她二哥被抓之前早有预感,把六个铺面和一个工程全转到她名下,还让我帮着照看打理。那时她比我有钱得多,六个铺面值三百多万,那个工程也不简单,顺顺利利搞下来,至少能赚一百二十万。陈慧从小娇生惯养,小二黑也特别疼这个妹妹,惯得她嚣张无比,谁多看她一眼都能跟人吵起来,动不动就要“叫两卡车兄弟过来,铲平你全家!”我们刚结婚那两年感情还好,剩下的时间几乎全在吵架,她老嫌我是农村来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1998年我把我妈从乡下接出来,因为房子是陈慧买的,一吵架她就让我们娘儿俩滚。有一天我在外面办事,回来看见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嘴角血迹斑斑,我问怎么回事,老太太眼泪直流,说陈慧打的。因为擦地时弄脏了她的皮鞋,陈慧泼口大骂,老太太怯怯地辩解,她上去就是一耳光,连假牙都打掉了。我帮我妈擦去脸上的血,每一根血管都在突突乱跳,心里恨炸了,真想一把撕了她。不过小二黑做人太狠,我惹不起,第二天就把老太太送回老家,在心里发誓:妈,你放心,一切都会还回来! 2000年3月份,我发现陈慧有外遇,那个男的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叫孙刚,长得倒不错,只是名声极坏,号称“江北第一鸭王,专办中年女老板”。那正是小二黑最威风的时候,黑白两道都称“黑哥”,陈慧狗仗人势,越发肆无忌惮,天天跟孙刚一起鬼混,有时还公然把他带到家里来。孙刚爱吃辣子鸡,每次陈慧都让我做给他吃,吃完后他们俩在客厅里打情骂俏,让我到厨房洗锅洗碗。有一天不小心摔了个杯子,手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我也没去包扎,就看着那血汩汩地流,满池鲜红的血水。这时听见孙刚说:“你老公脾气真好。”陈慧说:“呸,他妈的窝囊废!” 2003年9月,公安局把小二黑团伙一网打尽。他们家让我帮着捞人,我在外面活动了几天,先找到我的初中同学韩爱国,让他冒充公安厅长的秘书,伪造了全部证件,化了个名叫张恩超,我把这个假张恩超带到他们家,开口就要二百万。其实案子已经移送到检察院了,公安局管什么用呢,但他们全家都吓傻了,说什么信什么,连伪造的证件都没看,四处张罗卖铺面、卖房子,其中四个铺面都是我经手,狠狠地赚了一笔,光店里的存货就吃了三十多万。那二百万我买了一套房子,剩下的全给了韩爱国,还帮他办了个投资移民。陈慧想让我出庭辩护,我随口撒谎,说法律规定要回避,找了我们所的刘文良,因为小二黑手上没有直接人命,我和刘文良分析了一夜,认为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可能不大,最后从陈家要了八十万,跟陈慧保证可以留一条命,这钱我和刘文良一人一半。那时她手里还有点钱,我让韩爱国去找她借四十万,她正在求人的时候,也不敢推辞,在外面跑了几天,终于凑足了,连借条都没打就交给了韩爱国。这钱我一分没要,跟韩爱国在外面玩了一星期,买了张机票让他直飞加拿大,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案子判下来后,小二黑果然是个死缓,陈家上下万分感激,陈慧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说自己前些年不懂事,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对我好,做个贤妻良母云云。我喝了大半瓶红酒,一直笑眯眯地听她检讨,检讨完了,陈慧钻到我的怀里呜呜大哭,我摸摸她的脸,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揪着头发开始扇她的耳光,整整扇了十七个,打得她满脸是血,我用力太大,手都肿了,整整疼了几个钟头。第二天我提出离婚,她哭哭啼啼地不同意,还找她大哥来劝,我只说了一个字:滚!她大哥给我敬烟,说老魏,她以前是不对,你打她也应该,不过夫妻这么多年……还没说完,我抄起一把椅子,一下把他砸倒在地,满头淋漓的血。 那年我三十四岁,人生过了一半,人生刚刚开始。 这些天肖丽总跟我闹别扭,说几句话就会扯到那条内裤,说我下流,不要脸,简直就是个牲口,还说要搬出去。前面的我保留意见,最后一条倒不反对,这两年我在她身上花了有四五万吧,七百多天,平均一天也就几十块钱,比江心岛便宜得多,说起来不算亏。可她光说不练,哭完了闹完了,戴上橡胶手套就擦马桶,关上灯还叫我该死的。我也没太在意,照常应酬办案,有一天到中院去调一个卷,一进楼碰见了李法官,他主动跟我打招呼,说老魏,气色不错,来办案啊?我说办什么案,中院门槛这么高,哪办得起?我以后只接基层院的小案子。他阴恻恻地一笑,说基层院好啊,我们归口管理,有什么事打个招呼。我说谢谢了,我一向遵纪守法,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他笑笑走开,等我调完卷出来,看见他正跟一群人比比画画地说着什么,不时回头瞟我一眼,目光歹毒,好像我杀了他的亲爹,干了他的亲娘,让他当上了哈姆·雷特。 礼拜二所里合伙人开会。律所跟公司不同,一年也不开几次会,开会就是要钱。胡主任说上半年所里亏了十九万,让我们几个合伙人分摊。我的办公室最大,摊得也最多,要三万五,邱大嘴连声叫嚷,说老魏的房间那么大,凭什么只出那么点钱?胡主任有点不耐烦,说行了,都是同事,为一点小事闹个没完,丢不丢人?邱大嘴梗着脖子满嘴喷粪,说不是我要跟他闹,是他妈的人品问题!大家都是同行,能他妈那么干吗?我一下拉开椅子站起来,邱大嘴以为我要揍他,两眼瞪得溜圆,没想到我一躬到地,满脸堆笑,说邱哥,兄弟一时冲动,做事不对,请你原谅。 这是我的惯用伎俩,叫做“卑鄙行事,高调做人”,遇事先占便宜,占便宜难免要得罪人,这时要沉住气,等他来跟你为难,看他吵,看他骂,然后当众向他道歉。大众的心理很奇怪,你占便宜时他们没看见,光看见你受欺负了,谁都会帮你说话。刘文良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一人让一步吧。朱英度、邓思恢和几个合伙人也纷纷帮腔,邱大嘴直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心里十分得意,这时刘亚男在门外冲我招手,我点点头,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刘亚男是我的助理,一年前到所里面试,我给她出了一道题:张三丢了一头母牛,被李四捡到了,养了半年,母牛生了一头牛犊,现在张三找上门来,问你:这牛犊归谁?刘亚男想了半天,说归……归母牛吧。一屋子人全笑喷了,其实这题很简单,法律上称为“孳息”问题,答案是母牛和牛犊都归张三,但李四养了半年,这在法律上称为“无因管理”,要给他适当补偿。刘亚男号称精通法律,没想十足是个法盲。不过这法盲长得倒不错,眼神柔和,双唇嫣红,一副小家碧玉的柔顺相,打字也快,我那时恰好缺个助理,干脆就用她了。一年来两个人一起出差,一起应酬,关系越来越亲密,搂搂抱抱没事,一旦要动真格的,她就紧抓裤带不松手。她男朋友还在读书,没事就到我们所里来,号称毕业见习。有一晚他们俩躲在我房间亲热,被我撞了个正着,刘亚男鬓发散乱,罗衫半解,椅背上斜挂着一条鲜红的乳罩,我醋劲发作,心下直冒酸水,瞪着眼训她:“这是办公室,不是你家!以后注意点!”从那以后她就有点怕我。 刘亚男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身材玲珑浮凸,十分诱人。我瞥了一眼,心里麻酥酥的。她帮我续了茶,说魏律师,能不能借我五千元?我问干什么用,她挺难为情的样子,说她爸下楼摔伤了腿,要住院。我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刘亚男的脸慢慢红了,说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不然从工资里扣吧。我说不就五千块嘛,不要说借,白送给你都行,但你不能骗我。刘亚男连口辩解:“真的,真的,真的是我爸摔伤了……”我拍案而起:“胡说!你爸住院有公费医疗,还用得着你出来借钱?说实话,是不是你们搞出事了,要打胎?”刘亚男一下傻了,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我白她一眼,拿出一万块钱掷到她面前:“拿去!手术完了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上班。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知道自重呢!戴个避孕套有那么难吗?”刘亚男羞得脖子都红了,我接着教训她:“以后有事说事,别跟我撒谎!你跟我一年了,自己想想,我有那么好骗吗?” 这事办得很痛快,有这一万块钱打底,估计她的裤带抓不牢了。她父母都是小职员,自己还要供男朋友读书,一万块说起来不多,够她还半年的。与肖丽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这姑娘多一些,性情好,模样顺眼,也没那么多鬼心眼。等这事处理了,我带她出趟长差,住住五星级酒店,送两条裙子,穷人家的孩子眼窝浅,搞到手不会太难。她那个男朋友倒好办,一个小毛孩子,要见识没见识,要本事没本事,不用比就输了半截。这方面我和任红军看法差不多,他原来有钱的时候,每隔几个月就换一个女秘书,这些女秘书啥事不干,专职陪他上床,有一次这家伙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大发感慨:“还是女秘书好啊,又干净又实惠,你去江心岛找小姐,那什么,你敢跟她亲嘴吗?” 晚上到电视台做节目,刚开播两分钟,有个小伙子打电话进来,说他被女老板强奸了,问我怎么办。我说怎么可能啊,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你老板是武术队的,会打虎鹤双形拳?他说打拳倒不会,可手段十分毒辣。原来他和女老板在房间里打扑克,说谁输了就得听对方的,这事本来就有点暧昧,这小伙子也有点缺心眼,第一盘赢了,说要加薪,女老板答应了。第二盘输了,女老板从身上摸出一条绳子,把他四脚朝天绑在床上。小伙子问她:你要干什么?这老板也不说话,几下把小伙子扒光了,擦了一遍印度神油,干脆利落地把他办了。小伙子被办后无比郁闷,打算去派出所报案,问我这算不算强奸。我说法律规定,强奸罪侵犯的是“妇女的性的不可侵犯的权利”,你大概不能算妇女,所以这事够不上强奸罪,最多算伤害,不过看你也挺享受的,没留下什么内伤,干脆认了吧,还不如找你老板要几个钱。外面几个工作人员哈哈大笑。我挂了电话,看见导播发进来几十条短信,都是“别人欠钱不还怎么办”,或者“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算不算重婚罪”之类,我随口解答,这时导播又转进一个电话,电脑屏幕提示:肖小姐,情感纠纷。我按下通话键,听见肖丽说:“魏律师,我有个法律问题想请教你。” 我笑笑,心想又来这种鬼把戏。 肖丽说:“我交了个男朋友,是你的同行,我们同居两年了,他一直不跟我结婚。” 我说这事法律管不了,结婚自愿,离婚自由嘛。 肖丽说他还跟别的女人胡搞,我有证据。 我说这事也不归法律管,你最多说他人品差,不能判他的刑。 肖丽慢慢地说:“所以我打算离开他,还准备拿他一点东西。” 我说这可是盗窃,听好了,五千元以上判三年,超过十万,可以判你个无期。 肖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懂一点法律,不会拿值钱的,就拿个记事本。 我嗤地一笑:“一个破记事本有什么用,还搞得这么隆重?” “对,确实没什么用,不过本子上记了一些字母和金额,反贪局也许会有兴趣。” 我是圈内有名的“魏铁嘴”,向来言语刻薄,对着冷笑一声:“你还说自己懂一点法律,你懂哪门子的法律?就一个破记事本,啊,连个人名都没有,有什么用?这叫间接证据,懂不懂?什么都证明不了,废纸!你以为反贪局是你家开的?会受理这种不实投诉?省省吧!我听出来了,你是想讹诈他,对不对?我劝你收了这个心……” 肖丽打断我:“那什么是直接证据?” 我一翻白眼:“这还不简单?能够独立证明案件事实的,都是直接证据!比如当事人陈述、被告人供述、证人证言……” “视听资料算不算?” 我心里一抖,想“视听资料”是个法律专业术语,这小贱人哪儿学的?一时狐疑不定,想了一两秒钟,说视听资料的证据效力有些争议,一般不能作为单一证据,不过从这些年的司法实践来看…… 她嘿嘿一笑:“那我明白了,我手上有一段九分钟的视频录像,估计可以作为直接证据,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您,魏律师。” 我心里通通乱跳,不过这是直播现场,话必须说圆了,我定定神告诉她:“检举、揭发犯罪是公民的义务,不过我提醒你,敲诈勒索可是犯罪行为,少则三年,多则十五年,情节严重的还可以判无期。还有,根据我对律师行业的了解,你最好小心点,这事没那么简单,他肯定会报复!” “谢谢您的提醒,魏律师,我一定加倍小心。”肖丽笑着说,“他绝对找不到我,现在我人在外地,连电话号码都是新的,用完了就作废。” |
随便看 |
百科全书收录4421916条中文百科知识,基本涵盖了大多数领域的百科知识,是一部内容开放、自由的电子版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