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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尹昌龄
释义

尹昌龄(1869—1942)近现代字仲锡,晚号约堪,四川华阳人。清翰林,官陕西关中道,有循声。工诗、善书,入民国,居成都,办理兹惠堂。

中文名:尹昌龄

别名:约堪

国籍:中国

民族:汉

出生地:四川华阳

出生日期:1869年

逝世日期:1942年11月29日

职业:四川军政府审计院长,内务司长

主要成就:办理兹惠堂

《益州书画录续编》

先世居郫县(生于郫县两路口东风村“今属安德镇”),祖辈来成都经商,遂入华阳县籍。是成都的五老七贤之一,著名慈善事业家。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中举,十八年入翰林院,散馆选为庶常。历任陕西白河知县、长安知县,继升为商州知府,兼摄凤翔、延安西安知府,对清末陕省兴学、练兵、劝工、蚕桑、铁路、游学诸新政多有建树,誉为“八局知府”。

民国后出任四川军政府审计院长、内务司长、黔中道尹、政务厅长等职。袁世凯窃国,川政不稳,乃辞归,致力于成都慈善事业。12年,任慈惠堂总办,将原普济堂、育婴堂、幼孩厂、济贫厂、恤嫠局一并裁撤,归慈惠堂统一管理,成绩显著,博得社会好评。

慈惠堂经营有惠昌火柴厂,杨森督川时仅有资金2万元,不足开工。万般努力,四方筹措,凑足20万元,更名培根火柴厂。生产的无毒火柴,迅速占领市场,对当时提倡国货,抵制洋货,起到积极作用。每年盈利,尹用来创办培根工厂、培根学校、女婴教养所、民生工厂、幼孩工厂。专收被社会遗弃者。民国25年,委任为四川省赈务委员会主席,尹氏主持慈惠堂期间,不仅办得很有起色,而且非常同情和支持人民革命,为当时共产党和民主党派提供掩护场所,南充张澜、双流周烈三、绵竹王干青、彭县萧华清、内江陈元春等,都曾先后在慈惠堂工作过。慈惠堂经营有果园,离尹住宅很近,有人向他说:“果园由你经营,你是一堂之主,熟时摘几个尝尝何妨?”尹答曰:“吾瘵保其实以润孤穷,敢自甘呼?”平素去慈惠堂办公,坚持回家吃饭;因故不回,必嘱家人送饭食来,从不在堂中“搭客饭”。性喜养犬,上下班必跟随,伙房为讨好主人,偶给犬食,尹见之必责曰:“累赘慈惠堂,分食他人碗中物,大不该!”有个叫秦寄宇的无锡人,清末有成都游幕,置有二百余亩田产,无子嗣,逊清后流寓成都,慕尹氏廉洁,主动把田产捐给慈惠堂,要求就养。

尹昌龄经营慈惠堂多年,一切由他指划,躬亲综核,一丝不苟,常对手下办事员说:“慈善机构的钱来之不易是济贫救命的,若有亏空,天理不容。”卧病弥留之际,嘱咐老妻:“人死后慈惠堂财产账目切勿轻为为启动,待举公正者任事时,始办移交。”

民国31年11月29日在成都病逝。死后家无余财办理丧事,只得由慈惠堂孤寡老人赙金主办。成都十二桥烈士王干青,与昌龄共事多年,深有感触,作《吊尹仲老》诗曰:“家无半亩居,人得广厦庇,余身二十年,存活亿亿万计。”可概其一生廉直。

中华民国褒扬令集(初编)第八册

国民政府令

前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尹昌龄,学术湛深,持躬廉谨。早岁服官莅事,卓著声称。光复後赞襄川政,屡任要职,嗣复办理地方慈善事业,垂二十年,兼主办川省赈务,殚精竭虑,昕夕不遑。近年被选为四川参议会参议员及国民参政会第二屈参政员,硕望嘉谟,期资匡益。遽闻溘逝,轸惜良深,应予明令褒扬,并将平生事迹存备宣付国史馆,以彰贤哲而资矜式。此令。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一月十日

《尹昌龄事略》

尹昌龄,字仲锡,晚号约堪。上世纪自湖南武岗迁蜀,始居郫县。家贫父服贾成都,遂占籍为华阳人。昌龄弱冠中光绪戊子(十四年)乡试,壬辰(十八年)选庶常,谒选得陕西白河县。历宰商州咸宁,所至多干济,有廉声,百姓赖之。为抚部岑春煊、藩司樊增祥所器,陡凤翔、西安两府。时清庭倡言新政,凡兴学、练兵、劝工、饲蚕、修铁路、遣游学等,昌龄身领八局,综核名实,次第毕举。革命事起,昌龄离陕还蜀,民国初,任蜀中审计院长、内务司长,黔中道尹。返蜀後,任政务厅长。时蜀方多故,昌龄不欲诡随,遂逊位以去,专力慈善事业。成都旧有慈惠堂者,约有田产一百馀亩,民国十二年,众推昌龄主其事,不二年,大著成效。其馀慈惠堂机关曰普济堂、育婴堂、幼孩厂、济贫厂、恤嫠局等,皆以亏蚀残败,不能支,昌龄乃合并之为一, 总入慈惠堂,规模遂大,田宅租税,厘然有经。川督杨森,以惠昌火柴厂入之,始有资二万元,昌龄举债以广其业,累资至二千万元,因更名培根火柴厂。继设培根工厂,培根学校。又立女婴教养所、民生厂、幼孩厂等,凡织布、缝纫、石印,制鞋制纸、苏裱、木器等手工业,无不分科举办,挹工商所赢以为慈善教育补助。四川节制数易人,权阀干治,而於昌龄皆恭敬如一,发议导善乡舍无间,故能持久而有功。俗为善堂者,多用鬼神为号召,务扶乩邀福为事。昌龄悉割除妖妄,衷诸礼教,以轨於正。晚近饕戾成风,通都大邑,多外托善名阴为奸利。昌龄能知人,别善恶,汲引端士相助,出纳谨严,铢忽必饬,躬亲综严,帅以廉直,有谕俗诏事之文,丁宁款密,为杨所称。方日警亟,时昌龄於所居构防空垒,扃鐍深固,凡慈惠堂文契簿籍泉币之属,皆庋其中,亲加钥焉。弥留之际,以钥付其老妻,嘱之曰:“必得後继者,以钥公畀之,他勿得启。”昌龄殁後百日,其妻集耆老故旧於堂,奉钥以授继任张澜、徐孝刚发之,得房宇管业证二十有七,计为房二百四十九间,又独院二十四所;田产管业证计八千三百四十八亩有奇,现金百数十余万。观者莫不耸叹感服。无锡秦寄宇旧仕蜀中,有田二百余亩,高昌龄之义,悉纳所有,请设养老院,隶慈惠堂,养老百人,且自寄养其中。慈惠堂有果园,密迩昌龄之居,不肯轻摘一果,曰:“吾将保其实以润狐穷,敢自甘呼?”每日公事毕,归食於家,不得归,则挈盒以往。晚蓄二小犬,恒携以随。一日堂中人偶饭之,昌龄诇知之,遽斥其犬曰:“勿滋堂中累!”其守介不私如此。昌龄少服膺宋明先儒之书,毕生处事接物,推原经术。晚与同郡徐炯等办大成中学,以尊孔子之道。殁之日,家无馀财,年七十有四。

(录自《国史馆馆刊》,黄穉荃撰)

尹仲锡与慈惠堂

作者: 陶亮生

编者按:陶亮生先生以八十余的高龄,根据亲身见闻,撰写了一篇长达七万言的《五老七贤亲炙记》,这是一篇可贵的史料。

“五老七贤”是解放前成都市民对一些有名气的绅士的尊称,这些人大都是在政治上有过较高的地位,学识比较丰富,持身也比较端正,敢于仗义执言,为人民说话,在当时成都社会有一定影响因之他们的事迹是值得记述的。

由于我们的选辑篇幅有限,对陶老此文,只能分期刊登,除有第一辑已刊登其中《我所知道的徐子休》一文外,本刊又刊出《尹仲锡与慈悲惠堂》,其余诸人事迹将在今后陆续刊登,以飨读者。

尹仲锡先生名昌龄,本四川郫县人,家居省城,入华阳县学遂为华阳人,父名培墉,读书有识见,因贫学贾。又因为人能干,以商号伙计被主人拉作干股东,遂由劳方变为资方。主人生意兴隆,由成都发展到川东、重庆,再发展到汉口,培墉遂为汉口分号的掌柜。武汉近江南,好买书,培墉节衣缩食,随时购名贵书籍寄家,资二子诵读。长子元理,次即先生,先后入学为秀才。商号股东以别方面的生意亏折,至将总号拉垮,负债累累,例由各股东摊赔。培墉为债主勒索,经常年届除夕,不敢回家。先生兄弟因处境日困,而治学益勤,不数年,先生中乡试,债主乃稍事宽假。越一科,先生便成进士。入翰林,得各方资助,将父债还清。培墉由是为封翁(即因子孙显贵,诰封父祖的荣典),新春受贺了。

明清两代丧乱之际,政府皆外重内轻,在朝内做官,只有薪俸,别无收入,一般清苦,而在外面作地方官,则额外收入较多,一般都能致富。按当时制度,成进士翰林之后,即进翰林馆学习朝章国故三年,还须经过大考,然后散馆(即毕业),分等第,授编修,检讨等职。考试不及格者,以知县分发各省外用。出身富贵家庭的新翰林,则希望得编修,可以坐致卿相。寒士鏖不起资格,只想“克己求现”,到外地作官,可以救贫。这种情况已成当时公开的秘密了!要达到外放的目地,其窍门是在大考的试卷上写一破体字①被试官朱笔一抹,便不及格,但阅卷大臣一般是阁老(即宰相),尚书之流,这些大老,年事高,眼睛近,为了怕他们发现不出破体字来,只好把这个破体字誊写得特别大,阅卷大臣一眼看出,施红勒帛,立刻降级。穷翰林得此处分,都喜上眉头,门盈贺客。尹先生即由此分发陕西“知县即用”。与翰林“即用知县”,禀到后不得超过一百天,定要放出去上任,不久候补,人称“老虎班子”,言资格硬扎的意思。禀到(即报到)的规矩,是长官(总督或巡抚)上坐,候补人员依次列坐,长官按册呼名,本人趋前请安②,递手本③,长官相年貌,看履历,命退就坐。官运亨不亨通,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可以占卜得出来。益年少貌美、资格硬扎者,必优先得缺,古今都是这样。尹先生最可笑,少年苦学,搞成近视眼,离不得眼镜。翰林在京见京官,见宰相,皆平揖,不请安,现在外放,必须请安。他听到呼名,趋前晋谒,请安仪注不熟,长官似乎有些冷眼了!又因见长官必取下眼镜,他取下眼镜后两眼顿黑,摸不着手本,情绪紧张,在地上瞎摸,长官更觉难于忍耐。他忽然想起手本原放在靴筒内,急取呈递。长官看了,便说:“贵县是散馆出来的呀!兄弟亦是散馆出身,辛苦辛苦了,快作准备,我即与你查缺。”尹先生暗笑,我不愁你不给我查缺。不十日,便奉委去署白河县。

白河县在陕北,地本苦寒,加上连年灾荒,匪多民散。先生认为必先清除匪患,招集流亡,搞好生产,民才得安。乃兴办团练,操习技击,他本身也腿缠锡瓦,驰马挥弋,布衣粗食,与团丁共甘苦,仅仅马前一锣一伞,表示是官。先生说他这些作法,是从于清端公④书中学来的。不一年大见成效,以治绩卓异调繁难大缺,所至无不风行草偃,政声大著。可是,由于他为官清廉,也负了一身的重债。专制时代,整个政局虽然黑暗,但遇到稍有天良的上司,还是要认真考察下属,提拔贤能。陕西州县有四个大缺⑤渭南第一,先生不久遂调渭南,接樊增祥的事⑥;后又升商州知州,作各州首长,十年后乃实授凤翔知府。先生能名著陕西,而问官司、断讼案更是秉公持正,丝毫不苟,民众呼为尹青天。当时,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每年秋操,朝廷分别调能员进京参观,先生官渭南知县时,即被调北上一次,官知府,又再调,不仅为袁知,且曾拜大肉之赐⑦。突有满洲亲贵密遣人来要好索贿⑧。先生怕玷污自己的清白,赶快回陕,由于亲贵索贿不得,此后多年,先生虽累被保举卓异,始终不升官,做知府一直到清廷覆灭。庚子之变,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逃西安,供应浩繁,西安知府胡埏,成都人,号称干员,还办不下来,求凤翔府帮助。先生乃请他的兄长尹元理来支援,所以后来成都人多传说“尹三爷办皇差”的故事。

两宫回銮,胡埏升道台、赴安徽,先生奉朝命调首府,可见慈禧亦知道先生了。先生官首府,与藩司樊樊山最相得,言听计从,身兼八局(事关全省),人人满意,功劳皆归诸藩公,藩司亦推让贤能,逢人便说,“我一生低首谢宣城”(李白句)意即终身佩服尹先生。时旗人申允为巡抚,樊山眼中是看不起这位顶头上司的,时时私下露些心事与先生听,说他要参劾申允。先生说:“国(即本朝)是满人的天下,以下参上,一定吃亏,不如忍些气。事权既在我们手中,一庸人指手画足,亦害不到好多百姓。”樊山始终对申允不迁就,劾文作好,拿给先生看,希望为他提意见,先生力言不可。樊山说“我这篇奏议,是从气节出发的。”先生说:“情节简单,满纸怒气,气多节少,功怕难收。”而樊山不听,卒以此罢官!樊山去,申允仍重先生。申允去藩司钱能训护院,先生丁母丧,八局仍不听辞职⑨。辛亥革命陕西都督为张凤翙,张原来是西安府衙门的差役,因事被先生打过二百扳子开革者。此人通袍,豪健自喜,招纳亡命,竟成大功。任都督后,迭欲拜访先生,先生以为将施报复,谋出走。不意此人一来,先伏地叩头,承认过去一切错误,自言不是大人打我一顿,会更拖烂,今得出头,都是大人教诲之力,务求大人出来帮忙,使全陕人民得见青天。先知其诚,因而敢为胡薇元缓颊,出胡于狱。胡薇元浙江人,进士出生,诗文能手。分发四川候补,未补官时,曾掌嘉定府九峰书院,赵尧生先生出其门。及官华阳,又拔识先师林山腴先生,有船司空斋诗行世。后由四川升调陕西,代尹先生任西安府。变乱之后。坚贞不屈,几为张凤翙所杀,幸先生一言,乃得归老成都。

先生卒不为张用,亦返成都。时尹昌衡任四川都督,欲请先生任内务司,而袁世凯电促先生晋京,简放贵阳道。贵阳巡按使刘显世亦极重先生,先生因此援引了许多有才干的川人在贵州做县知事,促进了川黔两省人民的互相联系。

护国战争以后,贵州政局易人,先生卸职回蜀。他虽历任重要地方官逾三十年,归家后却无一椽之庇,赁屋以居。他善于填词度曲,写过不少川剧本,“离燕哀”一剧流传甚广,“龙舟会”(此剧、本诸王船山)、“五人墓”等,老艺人犹有知者,这些戏的教育意义,至今仍未过时。蔡松坡率师讨袁,由滇及黔,听见黔人称颂先生,及入成都,视先生为伊尹、吕尚,时时请益。蔡居蓉旬余而去,以省政付戴戡,嘱戴必请尹先生为政务厅长,川事始能办好。戴登门多次,先生不出。徐子休为先生昆仲共事多年的人,呼徐为三哥,徐深惜先生有政治才干,而历官外省,川人不曾受惠,故民国初元即想先生出主政务、肃官常,今蔡公拳拳致意,欲惠川民,情不可负,力劝先生一试,乃就政务厅长职。先生委任知事,不仅凭资历才能,即声音相貌,亦细心观察,作到心中有数,然后委署。戴戡有一次要安插几个人作县知事,未得先生同意,即行定局,先生遂称病求去,戴百般道歉,乃暂留。先生以川汉铁路股款未耗尽者,尚存交通银行,为进步党人掌握,戴亦进步党人,请戴出力争回,作为四川建设之用。因电财政总长梁启超求索(梁为进步党党魁),未得结果。先生又鉴于戴与督军罗佩金有矛盾,军政不协,政必无功,甫一年,就辞去,而蜀乱大作,戴战死。此后邓锡侯作省长时,又欲先生出主政务,报纸揭载先生不愿问政的函扎,言词极苦。后刘文辉任四川省主席时,训练县长,礼聘先生特开讲座,除讲授五种遗规,外先生还采集有关吏治资料,编纂成书,亲切讲授,希望官不尽邪,民少受害,虽未能生大效,但先生一片苦心,感人至深。

成都慈惠堂有一大宅,榜书“慈惠堂”三字,这是一所官办的慈善机构,有田三百余亩,加上政府拨给的救济经费,可养活鳏寡孤独废疾之无依者三、四百人。它创始于清朝雍正之初,大府委员督之,称为总理,民国以来,政乱财窘,救济经费,逐渐挪作他用,堂务日废。市政公所成立后,市政督办陈光藻(字鸿文),对堂事颇具热情,认为这个机构是办慈善事业,要有实惠,不是虚名,绅办胜官办,要先生出来主持。先生鉴于过去曾奂老主持筹赈会时,银元化为废纸惹得穷人怨骂,不肯重蹈覆辙。机时其它一些有名人物,听说先生不干,就纷起钻营,欲染指慈惠堂,陈光藻却婉言谢绝,天天上先生的门,叩请支持,闹得先生之兄元理先生不得清静⑩,才用“激将”法过先生说:“老四,你的性情固执,惹起外面一些嫌话,说你尽管有‘尹青天’的招牌,可是五十几岁还无后人,只怕有些缺德的地方。”先生问:“从何听得?”元理先生知道先生最佩服的人是徐子休先生,便答:“徐三哥听到的。他并向我说。慈惠堂有田养几百孤寡,眼前的公益事你都不肯作,一旦被军方提去,则那些孤寡必将饿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见《晋书》、《王导传》)。”先生被这番话激动,就挺身出来办慈惠堂。

先生莅事,见三百多鳏寡老弱皆面黄水肿奄奄待毙,知系每天两顿稀饭营养不足所致,乃节省行政费,增加给养费,本人不支分文薪水,他每天到堂办公中午仅买四百文(即两个铜板)的粑红苕充饥,并系自掏腰包,不许堂内供应,(些句系郭君穆同志增补)在他这样克已奉公的带领和精打细算的安排下,终于使所养诸人,由每日两餐变为三餐,稀饭改为干饭,待他们体力恢复,然后逐渐把这个消费机构转变为生产机构。跛者、可使守门;瞽者、可使习乐。男编箕帚,女搞缝纫,慈惠堂逐渐兴办了三、四十个生产服务机构,如成衣铺、鞋帽铺、裱褙铺、印刷铺等。各部门皆制定条例,共同遵守。如鞋铺料子,由堂内趸买,做一双鞋,规定利润若干、几成归堂,几成归已。吃公饭,食费不扣,挣私钱,人人喜欢。但对私钱也要加以管理,每月你用几成,用你的户头代你向银行储蓄几成。因为这些穷人,本是被人丢出来无挨靠的,现在有了手艺,能挣钱,亲人来认,还得顾家,能够结婚,还得使他们成配,他们有了存款,在这类情况下便可提取。甘愿出堂回家,自食其力者,存款全部由本人提去。出堂的人偶然眷念故旧,回堂看看,还有两餐一宿的招待。

慈惠堂事业一天比一天发展,群众相信,捐助者多。育婴堂、孤儿院,都交慈惠堂接管了。所养的人越多,所生的财也越大。于是是先生把丁公祠办成一所“文诚义塾”,选孤儿之优秀者肄习其间,专学国文、数学、英语三科。英语好的送到武汉、天津工厂学技术;国文好的,荐到军政界任司书,别人乐于接受,认为受过道德教育,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

一般军阀都很坏,但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都不做。由于先生品德无亏,把慈惠堂办得好,军人也愿意来捧场效力。成都凤凰山。是清末新军的营房所在,有陆军公园,规模宏壮。赖心辉任省长时,拟另建营房,将旧营房拆除。房料堆积如山,赖命整个送给慈惠堂。尹先生则利用这些木料在外东大田坎一带修成一条街,开设不少商店,慈惠堂发了一笔财。清末,周孝怀任劝业道时,在九眼桥附近办过火柴厂。民国以来,房子还在,一贯驻兵,已经破烂。尹先生想恢复这个火柴事业,向军方首领杨森说,可否将这所破房送给慈惠堂搞生产?杨森应允,立命军队迁让。先生验收讫,估计建厂开工,非万金不办,正在作难之际,便有几个以支持慈善事业为名,却想从中牟利有军人来说:“听说仲老要办火柴厂,没得钱,我们愿意投资集股,成全此事。”先生是不懂生意的人,便问:“你们投资目地安在?”军人们说:“按股分红。”先生说:“你们入股,大家把赚的钱分了,鳏寡孤独还吃什么?”军人们哑口无言,踉跄而去。先生遂到中国银行去会行长周询(字宜甫)。周问:“先生忙得很,何以有暇来访?”先生遂说明欲向银行借万把块钱修火柴厂。周说:“银行借款,要有抵押品。”先生说:“我和家兄有郫县田六十亩,红契可否作抵?”周说:“银行放款要货物作抵。”先生说:“这就难了!”立刻改口说:“有!有!”徐徐从包内掏出一张大红的翰林名片交给周说:“我这三个字值不值一万元?”周大惊,说:“先生大名,何止才值万金,请收存好,我想办法。我是行长,要首先遵守行规。但行长本人借钱不要抵押, 不过有一限度。我私人错伍千元给先生救急,不论早迟赐还都可。”先生错到这笔钱不久,便办起一个培根火柴厂来了。

先生办事,与晋书载桓温睹棋相似:“不胜,不轻下子。”慈惠堂各项手工业,务求工坚料实,以信誉创销路。培根火柴厂的商标,是一个小孩端着碗吃饭,目地为育婴,人呼为“娃娃牌”,每一根都得用,不但畅销全市,还推销到外县,邓锡侯就首先以六县防地许其专利。火柴原料如磷、钠、钾之类,多购自国外。欧战将作,先生又向银行贷款,购进原料,足资十年之用。抗日战争中国土大部沦陷,娃娃牌火柴竞至销到敌占区内。先生酒酣耳热,曾为我谈,这是他平生得意之笔。其后先生感到娃娃牌商标的含义有所未足,于是更名为“扇牌火柴”。在火柴盒面画折扇一把,上有前语六行,系先生亲手撰书。其文是:“厂中余利,专恤孤穷,若有私心,天地不容,以扇喻善,奉扬仁风。”(更名扇牌一节,系郭君穆同志增补)

市侩如孔祥熙,来成都时亦曾参观慈惠堂所办的各项事业,极口称赞,并捐助二十万元。在法币贬值的威胁下,只好将这笔钱买田,于是慈惠堂就变成了有八千多亩田的大地主。正因为他是有许多佃户的地主,当敌机乱炸成都之际,又赖以救护了堂里的孤寡盲人,渡过了难关。因为成都人口众多,向外疏散,人人都有走投无路之苦,慈惠堂田亩遍四郊,企业星罗棋布,转徙由已,八千多鳏寡孤独废疾,务使各得其所。惟一大群瞎子最难安顿,坚决不肯疏散。因为这些瞎子皆有手艺,在成都可以挣钱,一疏散下乡,饭虽得饱,却无市场,尹先生感到难于强迫。适逢一夜大风,把旗杆折断(国民党规制,各机构每日升降旗有仪式)了,先生遂以鬼神之道诳瞎子说:“这是大祸将至的凶兆。你们不走,只好我陪你们同归于尽。”数百瞎子闻言大哭。先生猛然想出办法来,急招管理田地的职员们开会,问明距各乡场不远的佃农,得四百多户,则通知他们克日进城商讨要事。先生对佃农们说:“你们种慈善机关的田,应以慈善心情来报答田主。敌机轰炸,救死扶伤,人人有责。今天请你们来,为的是疏散瞎子,希望你们一家领一个回去照料,为我分劳。我亦不忍过分劳累你们,只要求初到你家时,床铺厕所,使瞎子摸惯走熟,三餐同你们一样吃饱,待秋收纳租时结算,断不亏负你们。格外有桩最重要的任务,瞎子工作所需的材料,由城里随时给他们送来,只是每逢场镇赶集日期,早饭后,你们照料他们把售货担子挑好,牵着他越陌度阡,走到场口找个安稳地址,使他坐定,然后引他行个通场,于场尽处又找个地址叫他坐惯,走不上四、五次,他便熟了。他在在街上干活,你们的人可先回家,待下午生意完毕,市场散了,瞎子在原地休息,等你们来牵他回去。必使他不走下田,不陷入厕,保证他们的安全。秋后你们纳租时减让多少,凭瞎子说句话,也就算数。你们做得到否?各佃农听到先生对瞎子如此关心周到,深深感动,齐声答到:“做得到。”于是先生向众佃农叩头,下一全礼,众佃农无不感动泣下!堂里犒赐他们之后,他们便各引瞎子回家,把瞎子当做自己老人一样地看待。疏散数年,瞎子无一横死者。

先生借折断旗杆来劝说瞎子下乡,是对鬼神邪说的利用,实则先生一贯善用此法。慈惠堂经营的企业多,财物富,侵蚀偷漏,势所难免;工人多了,吵嘴闹架,更是常事,处理起来,十分困难。慈惠堂当初大概是用古庙改建的,庙内灵官神像一直保留不废。先生觉得灵官很有用处,每逢朔望,必肃衣寇焚香敬礼,堂内出了盗窃财物事件,对可疑之人,以送官威胁,他都不怕,但听到喊到灵官面前睹咒,他就怕了,于是暗地抛出盗窃的财物,或磕头认错,求观后效,先生必呼入密室,慰教而掩盖之,不加张扬,由此,犯者日少。

气类相感,得道多助,这是常理。慈惠堂部门很多,独无养老机构,先生感到不足,但在抗战期间,却突然添设起来了,是什么人帮助的呢?有一位秦斋余先生,浙江平湖人,锡良任川督时邀参幕府,专办报销,今所谓总会计师,直到民国四年陈宦督川时,此人还未出省幕。他有一继室,一独子,蔬食布衣,积钱不少,除有良田六百亩外,京沪武汉各地地尚有存款,妻子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他儿子留学美国回南京后,蒋政府给以工作,已娶妻生子,对父母情意淡薄,很少来信。秦老年思子,带着一笔钱到南京看望儿孙。不料其子初尚以礼相待,同桌吃饭,久则嫌其脏,中餐西吃,再久则约父别居,父就约,始知为寄宿舍,等于赶他出家门了!秦内愤,告归,付饭钱,儿媳居然领受。秦十分伤感,看破破父子天伦情谊,归舟至宜昌,即缮就呈文,邮递重庆四川省主席刘湘,愿将所有田产捐赠成都慈惠堂,请省府备案,以免将来子孙来争夺继承。刘湘感到奇怪,又是从宜昌寄来之函,疑为疯子,未予置理。秦回成都,到慈惠堂访尹先生,略述经过,问慈惠堂已否奉到省府通知。尹疑此老或系一时受儿媳刺激,愤而出此,未必真欲捐产。殊秦复又具呈省府,再申前请,刘湘乃令成华两县勘查田产属实后通知慈惠堂接管。尹先生乃亲去回拜此老,攀谈之余,方知他是清末纳捐知府,人称秦太守已多年了。秦向先生说:“我有钱,还老无所终,穷人怎过呀?请仲老将这笔田产收入拿来专办养老。”先生道:“慈惠堂还无养老机构,我正感歉咎,得公大力相助办成,钦感无已!但养老机构要设一主任来管理,拟请公来承担,我来纳总,如何?”

从此秦太守便成为慈惠堂职员之一,直到解放,仍留用为省救济委员会干部,后安排为市政协委员,我在市政协认识他,年已九十了。闻五几年汉口银行清出他一笔七万元的多年存款,通知领取,他亦捐作救济费用,一文不取,夫妇皆以布衣蔬食终。

由育婴堂进入慈惠堂教养成人的男女,先生皆为之择配,盲不配盲,残不配残,审慎周详,还要给他们办赔奁,先生既作翁姑,又作岳丈。自甘出外成家立业者,悉听其便,他们婚后归宁,堂里还要招待。孤女中有的聪慧貌好,又习有技艺,在慈惠堂受到良好道德教育,因之外间来求婚者亦多,先生虑其受骗,虑其作妾,尤为审慎。外人知先生有盛望,亦不敢欺负堂里出嫁的孤女。有一孤苦少女,被继母逼其卖淫,女不从,时遭毒打,四邻不平,拥女奔慈惠堂,叩请先生收留,先生命育婴堂诸母悉心防护,汲汲为之择配。婚期已定,继母欲嗾使恶少多人,闯入礼堂捣乱,先生侦得消息,临时挽请四川省主席张群亲来证婚,继母才不敢妄动。

先生既正直干练,又善理财,刘湘统一四川,将省府由渝迁成都,请先生出任财政整理委员会委员,先生约刘培之和我作财整会秘书,为他帮忙。亲见先生审阅公文,丝毫不苟。他因短视,胡须剌纸,簌簌有声,我们窃笑他是啃桌子的老吏,实敬佩他认真负责的精神。永川专员沈鹏和其他一些由蒋政府中央派来的官吏,由于银钱手续不干净,经先生批斥,被省府调免的不少。

先生又兼任省赈务会主席,一些比较正派的军政人员,卸职后自请来为先生作助手的不乏其人,如余中英、林味兰等都是。他们不要薪水,每日准时上班。有一笔川北的款,为专员刘某久握不放,省赈会行文督催,亦置不复。某次该专员突来见先生,执后辈礼,并强拉先生及同室办公诸人赴海国春餐馆午餐,先生禁不起他的纠缠,只好迁就应邀。途间乘机向余中英说:“这顿饭吃不得,如吃,几千元赈款就吹了,你身边如有钱,可前去先会账。”余果先去柜上招呼,因他曾任市长,宴罢,刘某付钱,柜上坚不肯收,刘气沮,返任后只好将赈款汇还省赈务会。

抗战期间,省外难民流川,安揖抚绥,由省赈会负主要责任,许多流离转徙的难童,举目无亲,都由慈惠堂一手包揽,数达四五百名之多,疏散下乡后,又为疫疠所传染,先生每隔数日,必下乡看望,闻有死亡,辄哽咽不食,英法两国在蓉教士和医生多人,自请效劳,巡行抢救,才将疫患扑灭。

先生终生为人操劳,然闲适之趣,有时也善于寻觅。慈惠堂总理办公室里仅有硬椅几把,桌案函电文书,鱼麟杂沓。一贯为他义务帮忙制定规章、撰写公告函电的如郭仲权、李培芝、李重瑶、洪均亮等皆大笔手,笔砚稍闲,先生就与这几个人论文谈天,风生四座。我有一次往,先生说,你来得好,我们到后院去看教瞎子打扬琴。盖先生本人便解音律,择堂里青年盲瞽,嗓音清亮者教其弹唱,礼请名艺人、名票友义务传习,我当天看见的就是先生亲戚乔仲权先生正在唱白帝城托孤的老生。成都旧俗,中人之家办喜事,往往请一棚扬琴艺人来助兴,取其热闹。由于唱扬琴的多是瞎子,女宾都可环坐而听。先生说,瞎子唱,可以听,但确实难看,我要把他们打扮一下。至今回想,真有趣味。当时兰袍玄挂,是国民党政府规定的文官礼服,先生为瞎子们各备二套,头戴红结六合瓜皮帽,一律墨晶眼镜,望这俨然,近亦不恶,生旦净末末分组为朋,外配琴师杂役二人,则用眼睛好的,使其负具偕行。预印有招聘单,或昼或夜,唱戏几出,如何招待,给钱若干,都有具体规定。届期杂役领队,瞎子并肩鱼贯而行,琴师殿尾,衣冠楚楚,赴主家鬻艺。于是慈惠堂扬琴名冠成都市。由来堂内所收弃婴,多不知其为谁家子女,于是只好或姓婴,或名慈,或名惠,今市曲艺团扬琴老手洪奉慈,就是当时慈惠堂教养出来今还存在的一个。

先生主慈惠堂不几年,居然生子,名志纯,直至七十四岁寿终,还未纳媳。然每进育婴堂,群儿涌来,争唤爷爷不置;群乳母争抱所收养的弃婴来,争夸肥硕,先生慰劳分甘,人人满意。巡庖视厕,励短引长,细致周到。史称郭子仪子孙众多,问安惟示点额,比诸先生犹不及也。周总理说,只要我们把国家搞好,天下儿女都是我们的儿女,先生就是把堂里所收弃婴都当成自己的子孙看待。

先生宦达早,不曾教过书,因系大成会员,应徐子休先生聘,为大成学校文专班学生指导过史学研究。我于先生乃考丽泽会课多次受知的弟子,下笔给我改过文字。先生家住马王庙街,终身为洪均亮作佃户,疏散期间,借住火柴厂闲房数间。我亦因疏散,主办外东成城中学,暂居校内,与先生一江之隔,过从较密,先生挈其子来,与我拜门,我不敢当,录取为成城高中生,毕业后入川大。先生每来我处,无话不说,叙及家私,至为琐细。他说,法币贬值,原来每天割肉一斤,只好减为半斤,再减为四两。牛肉要相因些,近又改吃猪肉为牛肉,儿女知趣,专让老人肉食。他说:“人家说我善理财,实则慈惠堂各部门诸公之力,不过我不象孔祥熙、宋子文把公家的钱往自己的荷包里装而已!”先生尽管是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却从未赴重庆或南京出过席;蒋介石来成都,在北较场场接见士绅,谈及学生品德问题,先生说:“书有书谱,画有画谱,菜有菜谱,茶有茶谱,人更是要有人谱(书名,刘念莹作),多宣传这些书史,多标举正派人物,风气哪有不转变的。”他的意思,是说蒋的班底子坏,害了中国。

陕西三原举人干于右任,试礼部,已获选,有人讦其为革命党,遂遭黜落,返原籍,巡抚派先生查看,先生用打草惊蛇法资其出走,于感甚,终身称先生为太尊(士绅对知府的称谓),先生父母皆葬西安,于曾特购飞机票陪先生西飞扫墓。北方沦陷,先生以此生不能返先人骨,作诗颇酸恻,曾为我言,术士说他只能活七十岁,过期数载,虽不验,实衰矣!一日过我,我和内眷都不在家,而小儿守舍,望先生下车,步履蹇涩,两儿奔迓,呼太老师,掖入寓斋小憩,先生摩二儿顶,问东问西,久而后去,次日,以函达我,谬赞为有教育,有福分。不逾月,闻先生病甚,驰车往省,抵九眼桥,遇林山腴先生,相问何往?目地适同,因下车皆行,至火柴厂,入室,见先生偃卧藤椅,补被萧然。前一二年,先生曾私语我,慈惠堂事,他想交文藻青接管,商诸政府,政府认为风浪大,怕文禁不起。所谓风浪大者,盖如许繁杂的一个机构,几同独立国,觊觎者众,因之迟延至今。当时先生家内有其兄元理及洪均亮在座,先生说,使我能再活一年,看见这八千多鳏寡孤独有个下落,死亦瞑目!林先生乃牢骚满腹之人,一中把先生的话打断,说:“现在睁着眼睛的人都没路走,你还惦念着你那些瞎子啊!你当想你过去得意的文章,与樊山唱和时的乐趣”。先生果然兴奋地答:“山公(当时年辈虽稍长的人,也以山公呼林先生)二十几岁考尊经书院诗,课题为‘杏花春雨江南’,许多秀句,至今我还背得出来。”洪均亮竞争先背出。先生又扯到慈惠堂去了,以诙谐中语喟然而叹,说:“我死后慈惠堂要成为北元魏的下文。”(三字经云:北元魏,分东西,先生料今后慈惠堂的闪途,只有被豪绅争夺,拖烂到分家具了事。)元理先生截断他这种念头,说:“我们老四就是这些脾气。刚才山公喊你想高兴的事,你偏要自寻苦恼!”坐了将近一小时,我们告辞,先生还勉强起来与林先生和我握别。走出大门,林先生说:“仲老手冰冷,阳气不通,恐将作古人矣!”我归家正午后三钟。六钟顷,便有人来告,言在东大街撞见尹三爷买寿衣棺木,我急忙奔赴,先生落气一小时了!饰终之典,闻出自省政府,因先生是省赈务会主席。

先生行述,出自林先生手笔,遭乱遗失,至今追忆先生行事,时间很难准确,言论事实,遗漏更多,上面所写,绝无增饰之笔。先生死时,各方哀悼文辞极多,赵尧老(熙)、林先生、商藻亭、周孝怀、江翼云、李培甫师及谢无量皆有撰述,我举庞石帚诗中一句“人惜亭宁宰相才”来作总结。

先生出殡前夕,我命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大文、大章明日绝早起床,同我去为尹太老师执拂(挽柩以行)。黎明,偕行至宋公桥街,儿子眼睛亮,远远望见送殡行列,惊问我:“尹太老师又没有做官,何以那个高个子警备司令严啸虎也带着人来吆小菜担子,为太老师出丧清道呢?”我乘机教育儿子说:“人只要道德文章为世所敬重,就比做官还贵,立德、立功、立言,为之三不朽,尹老太师便是太上立德的头等人物,所以社会上都尊敬他。”我们行过九眼桥,忽听前面在吵闹,盖旧俗大出丧,必将孝幛、孝联、用竹杆扎好,用人拿着,像仪仗那样,缀队前行,数百瞎子请求充仪仗队,治丧人员因路不平,虑其颠顿,坚不同意。瞎子们大嚷说:“总理对我们那么好,他百年归天,这点心都不要我们尽啊!”因而一齐大哭。群情感动,准其所请,但为安全计,一个瞎子配一人掺扶,路人不知,认为是什么新的典礼。我们送丧,直至宋潜溪祠旁茔地,行礼乃去。后十年,闻茔地被征,迁葬牧马山。

先生子志纯,有父风,在北京工作,女三人,皆能持门户。旧时曾为先生铸铜像,在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随时有人在像前焚香礼拜,以类迷信,遭迁撤。

附注:

(一) 破体字即俗字或简笔字。

(二) 请安:满族人礼节,跪一只脚。

(三) 手本:即手版,用红纸书姓名、籍贯、出身、履历。

(四) 于清端公:于成龙,清初能吏。

(五) 大缺:即重要富庶,事繁难治,而县官陋规收入较多县缺。

(六) 樊增祥:字云门,号樊山,当时有名诗人,与先生为同年翰林。

(七) 大肉之赐:是清朝制度,由皇帝物赏臣下吃的肉食。

(八) 索贿:清朝亲贵知道某人将要升擢,便遣人向其索贿即代向皇帝吹嘘,不得贿须从中梗阻说坏话,使不得升迁。

(九) 丁母忧,八局乃不听辞职:清制,丁忧三年,不能作正印官。八局为临时差使,非额设正印官。

(十) 不得清静:先生兄弟数十年不分财,不异居。

敬悼尹仲锡先生

(成都华西日报1942年12月1日社论)

当此盗跖纵横,贪鄙成习之今日,尹仲锡先生逝世之噩耗传来,使吾人格外悲痛,格外忧惧,引笔悼之,略抒胸臆。

综观先生之生平,由翰林出仕,而知县、知州、知府、而审计院长、内务司长、政务厅长、又省参议员,国民参政员,中央振济委员会委员、粮食部顾问,斯可谓荣矣。然而环顾宇内,车载斗量,其生也不见使吾人敬,其亡也不见使吾人悲,先生之文章,或见诸书法,或见诸舞台、或见诸时论,斯可谓美矣。然起视书肆,充斥满目,其存也固不足使吾人羡,其亡也亦不见使吾人惜。先生之事业,则以慈惠堂为枢纽,以育婴、养老、义教习工无不展布,斯可谓善矣。然而彰善显德,以欺世盗名,滔滔者天下皆是。其成也固不足使吾人钦,其败也亦不使吾人痛。呜呼先生,其生也使吾人景仰,其死也使吾人悲痛,尤使吾人忧惧,则别有说焉。

其一曰,先生经营之慈善事业,其资产五千余元起,累至数十百万、千万、万万;由经营无息借贷起,扩至孤儿弱女之养教嫁娶,其开支款项动辄万计。而先生年逾古稀,疏散寄居培根火柴厂,与孤儿弱女同起居,其寄居之室无地板,有人启问其故,答云经费支绌,无以营所居,噫!慈惠堂有良田八千余亩,而先生无之;慈惠堂有街房数百间,而先生无之;慈惠堂之财产,为先生手创,而先生仅寄居无地板之房,以终余年,此钜万资财,尽涓滴施之于孤贫老弱,自身竞不获一地板之酹报;孔子云:“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当盗跖纵横,贪鄙成习之今日,如先生者戛戛乎其难矣!

其二曰,先生经理之慈善事业,大部自强梁手中争来,且常须经剧烈之搏斗,而成千累万之孤儿弱女,亦在先生庇护之下,未遭鹰噬,更在先生庇导之下,赖以生存发展。先生从未一度刊登广告,以资宣传;亦未发布新闻,以鸣得意;更未见名人题揭,以事表扬,尤未见受者志感,以肆歌颂。噫!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善言自饰、锦旗自造、碑碣自立、世人已恬然不为怪矣,以视先生,能不耳烧面赤乎?此吾人所以景仰先生,此吾人所以痛悼先生者也,先生逝矣,而待先生乳哺之孤贫老弱,眼前之已有二千数百余人,来者尚不知多少,其谁能挟已饥已溺之怀而抚之育之?慈惠堂之资产如此钜大,有先生在,累积日增,养教日广,先生死矣,谁能挟急公好义之心,而不享受地板之微经以之营之?此先生逝世之噩耗传来,使吾人格外悲痛,格外忧惧者也。吾人谨盼代表市民之市参议会,主持公益之市政府,特别注意,期无负于五十万市民悲痛景仰之尹老先生。

商洛中学的创始人--尹昌龄

作者:张耀华 商洛日报

生命,短暂而脆弱。有的人,却以己之大德大智和对社会人生的深彻感悟,给一方创造着精神与物质的财富,惠泽后人,生命也因此而不朽。曾任商州知州兼商州中学堂监督的尹昌龄先生,便是这样一位知行结合之人。

尹昌龄(1868—1942),字仲锡,晚号约堪,四川郫县人。光绪十八年(1892)进士。历任白河、长安、渭南、咸宁知县,邠州、商州知州,凤翔、西安知府等职。1910年丁忧回籍。清廷腐败,民心思变,他同情革命,曾在住所内隐匿过被清廷通缉的革命党人。

光绪二十七年(1901)八月,三十三岁的尹昌龄先生,从邠州知州离任赴商州任知州。下车伊始,呈现在这位一向视兴学校、广教化为最的州牧面前的,除了闭塞与落后,别无他物。最能说明此种景象的,是先生手书之《创办商州中学堂碑记》,概略叙述,当有裨益。

碑记之首,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商州土风不振,弊在无书无师。书院徒存空名,其弊又在无款。虽欲礼罗名俊,讲舍宏开,计无所出,束手而已。”此时,西学东渐,“朝命初下,改建学堂”。先生以自己的睿智和凭着对时代机遇的敏锐把握,以及对商州民风淳朴、重教兴学之风厚重的洞察,带头捐钱,开始了他艰难而又卓有成效的办学之旅。筹款之艰自不待言,仅引先生之叹“办事之难,莫难于筹款”,便可窥测当时情状。办学之资稍有初基后,先生欣然地说,从此之后,选拔德才兼备之人管理学堂,可以预想商州弦歌之化百年不衰。

爱教之深切,当为之计深远。办学之资,取之于民旨在兴教,如何不被“奸人所觊”,确保百年铎声传承,又成了先生思虑的焦点。先生不惜引用《庄子·外篇·月去箧》中“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来表示自己的忧患,并对那些可能对其剖豆瓜分者,“以盗官银论”进行威慑。在碑文结尾,先生警示道:“敢昧此心,神其殛(诛杀)汝!”

世界上,没有比广植桃林,启人智慧、教人向善更重的事情了。学校,是这一重任的主要承载者,可谓任重而道远。周子曰:“名胜耻也,实胜善也。”先生作为一州之行政长官,其他功业似已缺失不传,惟办学之绩却载入史册,其智德久久弥散在商洛中学一代代学子心中,“翱翔乎道德之林,沉酣乎仁义之府,耳濡目染,日变月化。”曾国藩亦有言曰“地瘠多栽树,家贫勤读书”。对于地域经济不发达,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孩子来说,此话尤显意义深远。

与其说先生在书写碑记,不如说是在为后世商州人树立了重教兴学的榜样,为商州历代学子开辟了一方精神乐园。历史也在此定格:据陕西省教育志办公室考证,商州中学堂即今日之商洛中学,是陕西省创办最早的中学。1903年元月,陕西巡抚允升,嘉奖尹昌龄办学成绩,通令各府、州、县“视为模范”。从而在全省兴起了创办新学的热潮。

为使世代后学能永远铭记这位先贤——商洛中学的创始人尹昌龄先生,营造浓郁的校本教育氛围,商中在中心花园塑立了先生铜像,并于碑座之后全文拓刻了先生所撰之《创办商州中学堂碑记》,让先生的精神时刻昭示后人。

尹昌龄在凤翔的政绩

王丕卿遗稿 文史组整理

尹昌龄字仲锡,四川华阳县人,翰林出身,清光绪三十年(1904)曾任凤翔知府,风骨崭然,清正廉洁。处清末政治腐败之秋,锐意改革。到任后,首先由教育着手,于文庙东旧考院地址创建凤翔府中学堂,并附设师范传习所,培养师资。将高等小学堂移于儒林巷“凤起书院”地址,大加修葺。提倡科学,增新课程。对府中学堂的图书、仪器、标本、教具一律购置齐全。严立教规,整饬校纪。延聘品优饱学之士,充任教习。同时,在陈村、柳林、彪角、横水四大镇筹办公立初级小学堂。在县署下设立劝学所(即今教育局),专司督办(此处缺十数字)一新。办理之善,为全省之冠。

清末,外侮迭兴,不平等条约,一再签订,赔款割地。发不聊生,百业不振,风俗日非。尹昌龄到任后,除兴办教育外,兼重实业,提倡耕织,教发务桑养蚕,在旧试院地址设立凤翔府蚕桑学堂,在东关成立工艺厂,聘请四川教师讲课传艺。招收学徒百余人,校厂互用,理论实践相结合。并研究改进了民间旧式织布机,从而时生产了宽面平布和条子布,并织丝制品绸、绉、绫、缎,一时人争效仿,起到了改进织布的良好效果,所产布、绸质地优良,经销全省,凤丝、凤茧,名驰遐迩。

尹昌龄认为要发展丝绸业务,必需唤起人民养蚕,而养蚕又必须先种植足够的桑树。乃(缺字)湖购回大量的桑树、桑籽、供人栽种《又缺十数字》直至解放后,大生产开荒地时,才为农民开发),更重点的在府、县衙署及箭道空旷之地,种植桑树数万株,为凤翔实业开辟了新局面。可惜辛亥革命时蚕桑学堂及工艺厂均毁于战火,茁壮新业竟遭夭折,实堪痛心。

尹昌龄在任官期间,以下风易俗为己任,每于公余,常便服出游,对于为子不孝父母,为弟不敬兄长,以强欺弱之事;打架斗殴、赌博吸烟,巧取豪夺,奇装异服,不务正业之辈,一经发觉,立即传唤严加申斥,情节严重者,或加笞责。因而,凡街巷游荡、懒惰、倚门、闲谈的男、女、老、少,一听“尹大人”来了,即避匿潜踪,闾阎肃然。其诘奸禁暴,励精图治之精神于此可见。去任后,庶民怀德,竖碑留念。

上文刊登于《陕西省凤翔文史资料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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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3 13:2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