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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秦南琴
释义

在旧版《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与黄蓉因事分手,路见不平,救了捕蛇老汉,与他孙女秦南琴相遇。但郭靖去后,老汉还是难逃毒手,而南琴亦被铁掌帮掳去献与杨康,遭他侮辱而怀孕。

人物简介

旧版《射雕英雄传》中人物。 秦南琴:年捕蛇老汉之孙女,在郭靖寻找黄蓉时与他巧遇,对郭靖心生好感,但郭靖心里只有黄蓉,一直不知。后来因杨康得不到穆念慈,心生恨意,转将南琴强奸,使南琴生一子杨过,后南琴为护子被毒蛇咬伤而死。

原著选段

出场

这日是七月初九,距丐帮岳州之会,已只六日,好在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郭靖纵辔西行,只一日,已到了江南西路界内。此时中国之半已属金国,东划淮水,西以散关为界,南宋所存著只两浙、两淮,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西蜀四路,福建、广东、广西,共十五路而已,正是国势衰靡,版图日蹙。

郭靖沿途留心黄蓉踪迹,不时放出白雕前后查察,这日来到隆兴府武宁县,眼见离岳州不远,于是勒马缓缓行去。黄昏时分,只见前头黑压压一片猛恶林子,林后又是一座长岭,一路上道路极为崎岖,想来岭上更是不便行走,郭靖见天色已晚,寻思不如明日一早再行过岭,且找个安稳所在歇宿,转到林边,忽见一道矮矮竹篱,心中大喜:「既有竹篱,必有人家。」循著竹篱转过一排苍柏,果见三间茅屋,郭靖牵马走近,却听得茅屋中传出一个女子的隐隐哭声。

郭靖驻足不前,心道:「人家既有伤心之事,却也不便打扰。」正想回头,那茅屋中之人已听到马嘶雕鸣,呀的一声,开了柴扉,出来一个身形伛偻的白发老头,手中拿著一柄长长铁叉,站在门口,厉声喝道:「狗官,蛇儿没有,女孩儿更没有,就只老头儿一条老命!」

郭靖一怔,知他误会,忙唱个肥喏,说道:「老丈,小人是过往客人,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打扰一宵。若是不便,小人这就便去。」那老人打量郭靖装束,放下铁叉,还了一礼,道:「老汉胡言乱道,客官莫怪。要是不嫌污秽,就请入内奉茶。」郭靖谢了,先讨些草料喂了马,这才进屋,只见屋内片尘不染,清洁异常,心中微感诧异,刚好坐定,却听门外马蹄声急,三骑马奔到屋外,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秦老头儿,给蛇还是给女孩儿啊?」又一人道:「我们饶得你,太爷可饶不了我们,快滚出来!」刷的一响,马鞭梢卷在屋顶茅草,扯下了一片。

那秦老汉走到内室门外,低声道:「琴儿,快从后门逃到林子里去,今晚别出来,明日你自回广东去吧。」一个少女声音哭道:「爷爷,我跟你死在一块。」秦老汉顿足道:「快走,快走,要逃不走啦!」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从内室出来,搂住爷爷,秦老汉没命价推她,但听得忽喇一声,柴扉被人推倒,三条汉子抢了进来,当先一人一把提起秦老汉后领,往地下一掷,另一手已将少女搂住在怀里。那少女吓得呆了,做声不得。

郭靖打量进来的三人,见当先的是个县衙门的都头,另外两个却是士兵。那都头抱起少女,笑道:「秦老汉,咱们奉著县太爷的差遣,你可怨怪不得。你今晚送到二十条蛇儿,还你一个黄花闺女,明朝送到,只怕来不及啦。」说著哈哈大笑急步出门。

秦老汉大叫一声,挺叉追出,和身向那都头背后刺去,那都头闪过身子,抽出腰刀,在叉杆上猛砍一刀。秦老汉拿捏不住,呛啷一声,铁叉落在地下。那都头横腿一扫,将秦老汉掠倒在地,喝道:「你这老狗,若再罗皂,休怪我刀不生眼。」秦老汉见孙女在他臂弯之中,惊得晕了过去,自己已不想活命,抓住都头的右腿,狠狠咬了一口。

那都头吃痛,一声吼叫,反过腰刀一刀背打在秦老汉额头,登时血流被面。但秦老汉牙齿牢牢咬住,死也不肯放口。两名士兵上前相助,一个踢,一个拉,那都头又是一刀背一刀背的击打,眼见秦老汉性命不保。

当那都头来强抢少女之时,郭靖已是十分气恨,只是他性子迟缓,出手较慢,这时再也忍耐不得,一纵上前,一手一个,先抓住两名士兵的背心,远远掷出。那都头一刀背正向秦老汉打去,郭靖左手掌缘在刀背上一格,向前一推,那刀反砍上去,噗的一声,砍在那都头额骨之上。郭靖右手夺过少女,左腿起处,踢在都头的臀上。

这一腿劲力好大,那都头肥肥一个身子立时飞起,岂知秦老汉两排牙齿深陷都头腿肉之中,双手又死命抱住他的小腿,都头身子飞起,带著秦老汉也飞了出去。郭靖吃了一惊,心想秦老汉年已衰迈,这一跌下来,只怕当场就要一命鸣呼,不及放下手中少女,抱著她纵身而起,如一头大鸟般扑上前去,抢著抓住都头的衣领,一把提起,叫道:「老丈,你饶了他吧!」秦老汉势如疯虎,神智已然胡涂,直待那少女连叫:「爷爷!爷爷!」方才放开牙齿,满嘴鲜血,抬起头来。郭靖左手向外一挥,将那都头掷得在地下连翻几个筋斗。那都头只怕郭靖上前追打,赖著不敢起身。两名士兵见郭靖不再过来,这才上前将他扶起,三人马也不敢骑,一跷一拐的去了。

郭靖放下少女,扶起秦老汉。那少女向郭靖望了几眼,心中好生感激,只是怕羞,却不说话,取出手帕给爷爷抹去脸上血渍。秦老汉虽然受伤不轻,但见孙女未被抢去,精神大振,突然爬在地下,向郭靖连连磕头,那少女跟著跪下。郭靖急忙扶起,说道:「老丈不须多礼,小人生受不起。」

秦老汉请郭靖回入茅屋,那少女捧出一碗茶来,放在郭靖面前,低声道:「恩人请用茶。」郭靖起身谢过。秦老汉道:「不敢请问恩人尊姓大名。」郭靖说了。秦老汉道:「若非恩人相救,老汉祖孙二人今日是活不成了。」当下说出一番话来。

蛇阵

原来秦老汉本是广东人,因在故乡受土豪欺压,存身不住,携家逃来江西,见这林边有些无主荒地,就与两个儿子开垦起来。

岂知那森林是个毒蛇出没之处,不到两年,他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全被毒蛇咬死,只□下秦老汉和一个孙女南琴。秦老汉气愤不过,回到广东去学了捕蛇之法,在林中大杀毒蛇,给儿子媳妇报仇。不久他开垦的荒地又被县中豪绅占了,没了生业,就以出售蛇胆蛇酒为生。好在这林中毒蛇奇多,又无旁人相争,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这八九年来倒也有口苦饭吃。到了去年秋间,县中来了一位姓乔的太爷。不知怎的,这位乔太爷偏喜毒蛇,先尚出钱买蛇,后来说道,人人都缴钱粮,秦老汉怎能不缴,限他每月缴纳毒蛇二十条,算是钱粮。秦老汉无奈,只得多辛苦一些,又教会了孙女相助,每月也就照数缴纳。那知到了今年春间,林中毒蛇忽然越来越少。本来遍地皆是,现下要找半日,翻石拨草,才找到一条。四月、五月勉力对付了,六月份的二十条毒蛇竟没能凑齐。乔太爷听说秦老汉的孙女美貌,乘机命人来说了几次,要纳她为妾。秦老汉那里肯依,这日太爷竟派了都头前来强抢,说是相抵蛇数。

郭靖听了嗟叹不已,用过晚饭,秦老汉请郭靖安歇。南琴点了油灯,引郭靖入房,低声道:「荒野之地,甚是污秽,恩人莫怪。」郭靖道:「姑娘叫我郭大哥便是。」南琴道:「小女子那敢如此称呼……」只听得外面传来几声极尖厉的鸟鸣之声。南琴吃了一惊,手一侧,把灯油泼了少些在地。

那鸟声甚是奇特,郭靖听了似觉全身发养,胸口作呕,说不出的不好受,问道:「姑娘,那是什么鸟儿?」南琴低声道:「那就是吃毒蛇的神鸟啦。」郭靖奇道:「吃毒蛇的鸟?」南琴道:「是啊,林子中的蛇儿都给这鸟吃完啦,害得爷爷这么惨。」郭靖道:「怎么不想法儿把这鸟除去?」南琴脸色微变,忙道:「恩人悄声。」走过去掩上了窗子,说道:「神鸟通灵性的,给它听见了可不得了。」

郭靖大奇,道:「什么?那鸟能听咱们说的话。」南琴正待回答,秦老汉在隔室听见两人对答,走到房门口低声道:「晚上不便多谈,明儿老汉再与恩人细说。」当下道了安息,携了孙女的手出房去了。

郭靖见他脸上神色惊恐,更感奇怪,睡在床上,思念黄蓉现下不知身在何处,将来和她相见时不知她对自己如何,心中思潮起伏,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将到子夜,突然间听得咕、咕、咕的响了三声,正是适才那鸟的鸣叫,郭靖胸口烦恶,心想反正安睡不得,不如去瞧瞧那吃毒蛇的鸟儿是何等模样,当下悄悄起身,跃出窗子,正要向那鸟鸣之处走去,忽听背后一人低声道:「恩人,我和你同去。」郭靖回头,见南琴披散头发,站在月光之下。

她这副模样,倒有三分和梅超风月下练功的情状相似,郭靖不禁心中微微一震,只是这少女肤色极白,想是自幼生在山畔密林之中难见阳光之故,这时给月光一映,更增一种飘渺之气。她双手各拿著一个圆鼓鼓的黑物,慢慢走到郭靖身前,低声道:「恩人可是要去瞧那神鸟么?」郭靖道:「你千万别再叫我恩人啦。」南琴脸上现出羞色,轻轻叫了声:「郭大哥。」郭靖将手中弓箭一扬道:「我去射死那鸟,好让你爷爷再捉毒蛇。」南琴忙道:「悄声!」一面将手中黑物举了起来,道:「罩在头上,以防不测。」语声颤动,显得极是不安。郭靖一看,见是一只铁镬,甚是不解。

秦南琴将左手中铁镬罩在自己头顶,低声道:「那神鸟来去如风,善啄人目,厉害得紧。它耳朵极灵,一听见人声,立时飞到。郭大哥,您务须小心在意。」郭靖心想大漠上那样凶猛的大雕,尚且被自己一箭射死,那食蛇怪鸟纵然灵异,左右也不过是只扁毛畜生,又何惧之有?但见南琴甚是关切,不忍拂她之意,也就将铁镬罩在头顶。南琴当先领路,两人走到树林。

还未走到林边,听那怪鸟又是咕、咕、咕的叫了三声,突然异声大作,有似风撼长林,万木齐振。南琴脱口叫道:「奇怪,怎么有这许多蛇儿?」郭靖听这声音似是白驼山的蛇阵,微一凝神,听得远处传来数人吹哨呼斥,正是那些白驼山的蛇奴在驱赶蛇群,只是这些人声音极为惶急,似乎蛇群突然不听号令,约束不住。郭靖拉著南琴手臂,飞步入林,见左首一株古槐枝干挺拔,树叶茂密,足可容身,当下手臂一长,搂在南琴腰间,跃上那古槐一枝突出的粗干。

刚好坐定,那怪鸟又叫了三声,这次声音近了,听来更是锋锐刺耳,片刻之间,林缘万头起伏,蛇群大至。郭靖曾数次遭遇这蛇群的阵仗,倒也不觉怎样,南琴却从未见过如此声势,只惊得心跳足软,牢牢抓住郭靖的衣袖,那敢放手,但见蛇群从西扑到,一入林中,立时四面八方的乱蹦乱窜,似乎地下烫热异常,停身不住一般。月光之下,成千成万的青蛇黑蛇跃起跌落,跌落跃起,竟无片刻安静,有如一大锅泡沫翻腾的沸水,蔚成奇观。

蛇群汹涌而来,无穷无尽,同时众蛇奴的哨声也是响成一片。只见七八名白衣男子抢进林来,手持长杆拚命挥打,却那里再能将蛇群列成队形。郭靖恼恨欧阳锋歹毒,见他手下之人如此狼狈,不由得暗暗高兴,心道:「只可惜蓉儿不在这儿,见不到这番情景。」

南琴偷眼瞧郭靖,见他脸露微笑,好生佩服他的大胆,突然间耳鼓一震,全身毛发直竖,原来那怪鸟忽发奇声。说也奇怪,蛇群登时伏在地下,一动不动。刚才群蛇飞腾跳跃固然令人惊心动魄,而这时万蛇齐僵的情景,却更显得怪异。

那些白衣男子舞动长杆,口中哨子吹得愈急,群蛇却毫不理会。众蛇奴中一人做个手势,余人登时挺杆而立,停哨不吹。那首领向空作了个揖,高声叫道:「咱们是白驼山欧阳先生手下,道经贵地,有眼不识泰山,不曾拜访英雄好汉,请瞧在欧阳先生脸上,高抬贵手。」

郭靖见她疑神疑鬼,暗暗好笑,却不理会。那人见无人回答,隔了半晌,又说了一遍。这次说话凶得多了,隐隐含有威吓之意,一面四下留神打量,瞧见了地下树影之中郭靖与南琴二人的影子。这人极是阴险,当下假作不知,反而背向古槐,低了头打拱作揖,突然间一声大喝,双手向后齐扬,四枚银梭激射而出,向槐树上射去。

若是换作旁人,势必要中他算计,但郭靖此时武功何等精湛,月光下见几枚银光闪闪的暗器飞来,顺手除下头顶铁镬,回臂一抄,叮叮当当一阵响,将四枚银梭都抄在镬中。那人见暗算不成,大感气馁,回身喝道:「树上是何方高人,请通姓名。」郭靖不去理他,铁镬一挥,四道银光飞出,噗的一声响,那人只感虎口一震,手中的长杆被四枚银梭同时打中,断成五截,这一来,那人更是害怕,知道若非对方手下留情,只要将银梭对准自己身上射来,那里还有性命。

这时他决计不敢再有甚行动,但蛇群被人制住,倘不设法带走,欧阳锋惩罚起来可是残酷万端,思之心胆俱寒,但若出言苦苦哀求,则失了白驼山身份,欧阳锋也决计不饶,正自旁徨无计,鼻中突然闻到一阵芳香,胸口登时舒畅无比,只见群蛇忽尔抖动,昂起了头向著空中。

那蛇奴的首领只道郭靖解了制蛇之法,急吹木哨,要驱蛇逃走,但觉香气愈浓,来自上空,一抬头,猛见一团火光从空扑至,迅速无伦,落在身前。那人吓了一跳,急忙跃开,定神一看,那里是火,竟是一只全身血红的鸟儿,这鸟身子只比乌鸦稍大,尖喙极长,约有半尺,站在当地,游目四顾,虽只一只小小鸟儿,却似有极大威严。那股异香,就从鸟身上发出。

郭靖见这红鸟模样甚是可爱,通身殷红,竟无一根杂毛,月光下见它一双眼珠就如珊瑚一般,也是红的,兼之身上芳香无比,心想:「蓉儿若是见了,必定喜爱。」当下起了个捉鸟的念头。

群蛇见了血鸟,起初吓得簌簌乱抖,但随即又均僵卧不动。血鸟咕的叫了一声,蛇阵中出来四条大蛇,游到血鸟身前,翻过身子,肚腹朝上。向鸟长嘴一划,四条大蛇的肚子立时裂开,血鸟连啄四啄,将四枚蛇胆吞入了肚中。众蛇奴看得又惊又怒,那为首的蛇奴手一扬,一枚银梭向鸟打去。郭靖吃了一惊,只怕他伤了鸟儿,顺手在槐树上抓下一根细枝,用手指弹了出去。

捕鸟

南琴问道:「可惜什么?」郭靖道:「这样好玩的事,蓉儿竟没看到。」南琴道:「蓉儿?」郭靖道:「是啊,蓉儿!」南琴欲待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个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回头一看,却不见什么,不由得毛骨悚然,心想:「难道有鬼?」紧紧握住郭靖手臂,上半身倚偎在他怀中,低声道:「郭大哥,谁叹气啊?」郭靖全神注视血鸟,既没听见叹息之声,也没听见南琴的问话,一个温香软玉般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微微发颤,他竟茫然不觉,只瞧著那血鸟在火焰中翻滚。

那鸟滚了一会,火光渐弱,它又去衔些枝叶添在火里,待火旺了,再展翅在火上烧炙,羽翼非但丝毫无损,经火一炙,更是煜煜生光。它一边烧,一边用长喙在羽毛之中磨擦,竟如洗澡一般。它羽翼遇火不燃,已自奇怪,而越烧香气越浓,群蛇闻到这股香气,渐渐抵受不住,又乱蹦乱跳起来,再过一会,突然互相咬啮吞噬,有的蛇儿似乎痛苦难当,竟然自咬腰尾。这千万条毒蛇著魔中邪,翻腾盘打,声势实是惊人,南琴瞧得头晕眼花,险险跌下树去,急忙闭上眼睛,搂住郭靖身子。

众蛇奴见情势不妙,相互打个招呼,一齐逃出林去。那血鸟认定这些白衣人是它仇敌,如流星般掠过林隙,追上前去。众蛇奴知道厉害,忙用双手掩目。血鸟一飞近,长嘴猛啄手背,蛇奴吃痛不过,挥手去打,手一离面,眼珠立被啄瞎。片刻之间,众蛇奴无一漏网,个个成了盲人。

那血鸟大获全胜,飞回林中,又待到火上烧炙,那火却已熄灭。血鸟双翅猛扇,想要将火重行燃起,只扬起一阵灰烬。郭靖拍了拍南琴肩膀,将她轻轻推开,低声道:「你在这儿,抱住树干。」不等南琴回答,已纵身落树,慢慢向血鸟走去。

那血鸟知他是适才出手相救之人,并非仇敌,注目凝视。郭靖道:「鸟儿,来,来。」血鸟昂首不理。郭靖初下树时,对毒蛇还心存顾忌,但见自己每跨出一步,毒蛇就纷纷让道,知道是群蛇怕他服过腹蛇宝血之故,当下大了胆子,迈步向前,左手一探,向血鸟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知血鸟是天生灵物,飞动更快,身子一晃,已然避开,不等郭靖再度出手,猛扑向前,来啄他的眼珠。南琴急呼:「郭大哥,留神。」郭靖右手挥起铁镬,向鸟儿罩去。血鸟知道厉害,居然能如武林高手般急发急收,一扑之势未曾用足,立即倒退,背脊刚好从镬边上擦过,没被罩中。

郭靖叫了声:「好!」身子跃起,铁镬横里抄来。血鸟振翅向上,只飞出一尺,发见郭靖左手正好守在头顶,立知不妙,倏地一沉,掠地而飞,从郭靖跨下一钻而过,划了一个圆圈,回身来啄他的眼珠。郭靖见这鸟儿身法如此敏捷,童心大起,叫道:「我手中现有兵刃,捉住你不算好汉,来来来,咱们空手拆几招。」将铁镬往地下一抛,右手一掌推出。他怕伤了鸟儿,掌力只用了一成,去势却是极快。

掌未到,劲先至,血鸟那里抵受得住,被掌力一撞,跌下地来。郭靖大喜,伸手去拿,那鸟忽地一个翻身,滚开半尺,立时飞起,它已知郭靖厉害,迥非众蛇奴可比,不敢再斗,急向外逃,郭靖掌随身起,一招「六龙回旋」,拍了出去。

这是降龙十八掌的精妙招数,一掌之中分两股力道,一向外铄,一往内收,形成一个急转的漩涡。血鸟见他掌到,急向外逃,一股力道从横里撞来,卷得它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笔直掉将下来。郭靖上前一把接住,叫道:「姑娘,捉住鸟儿啦。」南琴大喜,从怀中取出两颗蛇药,在口里含了一颗,溜下树来,要将另一颗去交给郭靖。那知血鸟被郭靖这一掌转得晕了过去,威力立失,群蛇如逢大赦,有似万箭齐发,四面八方的窜出林去,那里还敢伤人?

郭靖见血鸟毫不动弹,怕它死了,双手轻轻笼住,走到林隙的月光之下细看。南琴跟著走近,将药丸递给他,道:「郭大哥,这药能防毒蛇。」郭靖本觉用不著,但想她既一片好心,就伸手去接。他罩在血鸟身上的右手刚一拿开,突觉手中一震,眼前一道红光倏忽掠过,那鸟竟尔飞走了。郭靖连连跺脚,大呼:「唉,可惜,可惜!」

南琴道:「这鸟极有灵性。吃你这么一拿,多半不敢再来啦。」郭靖道:「是啊,所以可惜。」南琴道:「为什么?」郭靖道:「我本想捉来给蓉儿玩的。」南琴听他又提到「蓉儿」,语意之中充满深情,问道:「蓉儿是你的儿子么?」郭靖一怔,笑道:「不是的,是个女孩子,比你只小著一两岁。」南琴道:「嗯,她很美,是不是?」郭靖道:「那自然,她不但美,而且又聪明,又好心眼儿。」

这几月来,他时时刻刻在思念黄蓉,这时听南琴问起,情不自禁的将黄蓉夸了起来。黄蓉明慧秀美,原本不假,只是她自幼受了父亲薰陶,不免有些任性妄为,但在郭靖心中,她却是个十全十美、无半点瑕疵之人。南琴和他并排坐在一棵横倒在地的梓树干上,听他不住口的说著黄蓉诸般好处,心中酸酸的有些异样。郭靖说了一会,忽然醒觉,笑道:「你瞧,三更半夜的,要你在这里听我说些不打紧的话,咱们回去吧,你爷爷若是醒来,不见了你,可要挂念啦。」南琴道:「不,我爱听你说话。」隔了一会,道:「这位黄小姐到那里去啦?你怎么不跟她在一块儿?」这两句话触动了郭靖心事,一时不知怎样说好,想到自己日后不得不和华筝结亲,按著黄蓉的性子,终生不再和自己相见也未可知,更说不定一时性起,竟然横剑自刎,越想越是伤心,悲从中来,不禁放声而哭。

南琴见他正说得好好的,忽然哭了起来,只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惊又悔,又不知如何劝慰,见他横袖在眼上乱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帕,递给了他。郭靖接过了,抹去眼泪,要想不哭,却又忍不住,正狼狈间,忽听身后似乎有人噗哧一笑,郭靖一跃而起,叫道:「蓉儿!」只见地下一片清光,柯影交横,那里有半个人影?

南琴道:「郭大哥,你尽想著黄姑娘,咱们回家吧。」郭靖道:「正是。」两人相偕出林,走出数十丈,忽见前七八个白衣人排成一列,左手扶著一条长杆,一步一步的摸索而行,正是那些被血鸟啄瞎了眼的蛇奴。

郭靖见他们可怜,叹息一声,自与南琴回家。次日一早醒来,听得室外秦老汉正在责怪南琴,说她不该带恩人去涉险捉鸟。

只听得南琴笑道:「难道是我带他去了?他自己爱玩嘛。」秦老汉啐道:「他是咱们救命恩人,又不是孩子,什么自己爱玩!」南琴笑道:「你不信就算啦。」秦老汉道:「唉,还不认错?若是恩人给毒蛇神鸟伤了,那怎么得了?」南琴道:「他本事大得紧,怎么伤得了?」秦老汉道:「好好,我不跟你斗口。快去收拾收拾,事到临头,又走不了啦。」南琴奇道:「爷爷,收拾什么?」秦老汉道:「回广东去啊,昨日那贼头吃了这个大亏,咱们还能在这里耽么?恩人一上路,咱爷儿俩只要迟走一步,那就是大祸临头。」南琴呆了一呆,道:「爷爷,那么这屋子、这些桌子椅子怎么呢?」秦老汉叹道:「傻孩子,性命还顾不了,还顾瓶儿罐儿呢!……孩子,咱们生来命苦,你也别伤心。」

郭靖心想救人救彻,一骨碌下床,出房说道:「老丈,你不用担心,我到衙门去跟你了结这回事。」秦老汉忙道:「恩人,你千万别去,那衙门是狠虎之窟,可去不得。」郭靖道:「我不怕。」秦老汉待要再说,郭靖已牵过小红马,上马疾驰而去。

只一顿饭功夫,已进了县城,正欲打听县衙门的所在,但见前面火光烛天,行人乱奔,叫道:「县衙门走了水啦,真是老天爷有眼!」郭靖心道:「可有这么巧,迟不迟,早不早,偏在这会子走水!」当下纵马向火头奔去。待到临近,只感热焰逼人,那县衙已烧去了半边,奇的是竟然无人施救。许多百姓站得远远的观火,脸上都有欣喜之色。郭靖翻身下马,只见地下躺著十多名都头衙役,有的早已烧死,活著的也是个个被火炙得须发焦黑,却是眼睁睁的动弹不得。郭靖抓起一人,一看他的神态,原来已被点中了穴道。郭靖在他腰眼里一捏一推,解了穴道,问道:「县太爷呢?」

那衙役往火窟里一指道:「回您老:太爷在这里面,多半已烧死啦。」郭靖道:「怎么起的火?你是给谁打倒的?」那衙役苦著脸道:「回您老:小人也弄不明白。一早晨,小人还没起身,只听得县太爷和人喝骂动手,接著就起了火,小人刚逃出来,不知怎的腿一麻,就这么胡里胡涂的爬著躺下啦。」郭靖道:「你们县太爷和人动手?他会武功么?」那衙役道:「回您老:太爷的功夫强得很,他一双手朱砂般红,谁给他打中了,谁晃眼儿就得去姥姥家。那知强中更有强中手……」郭靖心想:「瞧不出一个知县还有毒砂掌功夫。」说道:「他要百姓缴纳毒蛇,那就是练这掌上功夫了?」那衙役道:「回您老:这个小人不明白。」

郭靖心想:「」多半是这县官的江湖仇家找上了他,那倒乾净爽快,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也不再理会那名衙役,要回去对秦老汉和南琴说知,一转身,那小红马却已不知去向。他撮唇呼哨,隔了片刻,小红马仍是影踪不见。

这小红马向来驯良,如无主人之命,决不致任意离开。此马神骏异常,本领再高的马贼也休想近得了它身,突然失踪,确令郭靖大为惊诧。火场之旁人众杂沓,也无法寻找马蹄足迹,他在城中到处走了一遍,毫无线索,心念一动:「回去带白雕来相助寻访,必有端倪。当下放开脚步,奔回秦老汉家。」

秦老汉和南琴听说县衙被焚,县官和都头全被烧死,只乐得心花怒放。郭靖吹哨招呼双雕,那知过了良久,这对白雕也是影踪毫无。郭靖闷闷不乐,茶饭无心,当晚只得仍是宿在秦老汉家,要待明日再行找寻红马白雕。

遮雨

南琴在旁打量黄蓉,见她闭目而坐,嘴角微露笑容,脸上雪白的肌肤之中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真似晨露新聚,奇花初胎,说不尽清丽绝尘。她颈中挂著一串明珠,发出一片柔光,更映得人似美玉。南琴心道:「这仙女一般的人物,无怪郭大哥如此颠倒啦,只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正自沉思,眼前一黑,一片乌云移来遮没了月光,不多时满天全是黑云。南琴道:「郭大哥,你与这位小姐进屋去吧,要下雨啦。」一语甫毕,脸上与颈中一凉,已有几滴雨点落了下来。

那夏日阵雨,说来就来,南琴只叫得一声「啊哟!」滂沱大雨已一泻如注。郭靖与黄蓉正处于习练易筋锻骨篇中的紧要关头,那把大雨放在心上?南琴见二人动也不动,心中大奇,还道二人中了邪,上前推郭靖的肩膀。她起初并不用力,一推之下,自己竟退了一步,随即手上加劲,用力一推,叫道:「郭大哥,你怎么啦?」

她那里知道身有上乘武功之人,一受到力,立时生出反劲,她这一推,郭靖丝毫不动,自己却不由自主的一交摔倒,坐在水里。当郭黄二人练功之时,秦老汉看得不耐,已先去睡了,这时听得雷声中夹著大雨,叫了几声:「琴儿!」不听见答应,忙抢出屋来,只见孙女刚从泥污中爬起,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不禁吃了一惊。南琴叫道:「爷爷,恩人中了邪啦!快想法子救他。」

秦老汉对郭靖异常感激,见他如此,忙上前拉他进屋,岂知轻轻一拉是纹丝不动,拉得重了,自己反摔一交,爬起身来,在大雨中怔怔发呆。南琴奔进屋去取了一把雨伞出来,打开了遮在郭黄二人头顶,叫道:「爷爷,你去点些黄纸来薰他鼻管。」秦老汉跌跌撞撞的入内,慌乱中却又把油灯打翻了。

南琴虽对黄蓉甚是敬慕,但不免存著私心,一把雨伞遮不得二人,渐渐的向郭靖一边偏去,黄蓉的头上就如一盆水往下倾泼一般。好容易秦老汉摸索著又点起油灯,燃了一卷黄纸,用衣袖护著,拿到郭靖鼻孔下来薰。浓烟一阵阵往他鼻中冒进,郭靖本来调匀得极是顺畅的呼吸,受这浓烟一逼,立时逆转,反向丹田中冲去。郭靖大吃一惊,急忙闭住呼吸,全力施为,才将腹中之气重行理顺。可是这呼吸究竟不能久闭,只要吸一口气,浓烟就薰得他几欲咳嗽。秦老汉祖孙全是一片好心,那知反而累得他死去活来。秦老汉见黄纸薰鼻无用,于是用指甲猛力掏郭靖上唇的人中。这人中是人身要穴,若是中暑晕倒,此处一受刺掏,立时能醒。正因这是人身要穴,郭靖这番苦头可就吃得大了,只是练功正紧之际,既不便开口说话,又不便出手推开,只好苦苦忍住。

此时霹雳一个接著一个,电光过去,霹雳立至,闪电与霹雳间几无间隔,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树林边一棵大树被雷声击中,烧了起来。南琴吓得心胆欲裂,但仍是勉力撑住雨伞,给郭靖遮雨。奇形怪状的闪电掠过墨黑的天空,或如树枝,或如长矛。大片白光忽隐忽现,时而照出郭靖神色坚毅,黄蓉笑靥如花,时而照出秦老汉呆若木鸡,南琴脸无人色。突然间众人眼前一阵大亮,尚未听到雷声,秦老汉与南琴已双双跌倒。

这一个焦雷正好打在郭靖身畔,秦老汉祖孙被震得晕了过去。雷声一轰,郭靖体内气息猛升,立时就通了一周,这时他已可走动,黄蓉却尚须片刻之时,眼见四周电光急闪,焦雷一个个打在身旁,忙在黄蓉身上一伏,防她受伤。

过了一顿饭时分,雷电远去,大雨也渐渐止歇。再过一会,云破月现,黄蓉八脉俱通,意与神会,遍体清凉,缓缓直起腰来。低声道:「靖哥哥,你当真是这生爱我么?」郭靖将她抱在怀里,欢喜无限,却不说话。黄蓉向那棵烧得正猛的大树一指,道:「你瞧!」郭靖向前望去,只见火焰中那只血鸟正在翻滚跳跃。黄蓉低声道:「咱们掩过去捉。」郭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见秦老汉已自醒转,扶著孙女坐在竹椅之上。黄蓉左手一挥,笔直向血鸟奔去。

那血鸟昨日吃过亏,这时见有人来,不敢再斗,咕的一声,振翅而逃。黄蓉追赶不上,心念一动,忙撮唇吹哨,召来双雕,叫道:「把这鸟儿捉来,可别伤它。」北方富贵人家都畜养鹰雕,用以打猎,盖因鹰雕不但凶猛,而且养驯之后,善知人意。这对白雕更是灵异,一听主人之言,立时左右包抄,追了上去。

那血鸟身子甚小,全身大小只及白雕一个头颅,可是飞翔迅速,疾若流星,倏忽之间已飞出数里,双雕衔尾追赶,那血鸟见双雕追来,毫不惧怕,反而转身来斗。只雕一鸟,登时在空中大打起来。白雕的钢喙铁爪何等厉害,就是虎豹猛兽,也能被它用爪撕裂,但这小小血鸟灵活异常,转身既快,又能迅速倒退,双雕非但抓它不著,反而被它用长嘴啄下了好几根白羽,若非以二敌一,白雕几乎要吃败仗。

斗了良久,雄雕颈后又被血鸟啄了一口,雄雕吃痛,突然发威,左翅用力一扑,从空中猛掠下来。血鸟急忙倒退,但那雕翅伸展开来长达数尺,终于被翅尖扫到,这一击力量奇大,血鸟抵受不住,一个筋斗跌下地来。那雄雕急扑而下,双爪如钩,往血鸟抓去。那血鸟横里窜出,再无战意,急往前逃。双雕穷追不舍。三鸟飞入山后,不知去向。

郭靖本在观战,这时低下头来,说道:「蓉儿,你功夫大进了,身旁雷轰电闪,竟然茫如不觉。」黄蓉笑道:「你也一样。」郭靖想起秦老汉祖孙适才的好心骚扰,暗暗叫声:「好险!」若是一个把持不定,又得以七日七夜之功来修缺补漏,当下替黄蓉和秦氏祖孙引见了。郭靖道:「蓉儿,县衙门是你放的火,是么?」黄蓉抿嘴一笑道:「不是我还有谁?」秦氏祖孙老大惊讶:「瞧不出这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竟做出这等事来。」

黄蓉向南琴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靖哥哥,你尽夸我,也不怕这位姊姊笑话。」郭靖道:「啊,昨晚你也在树林子里?」黄蓉抿嘴笑道:「你若不说要捉鸟儿给我,我宁可双臂永远瘫了,也不来找你呢。你后来干么忽然哭了?也不害臊。」郭靖低头道:「想想实在我待你太不好,又怕以后永远见你不著。」黄蓉伸手给他理了理鬓边散下来的头发,轻轻的道:「我本想不见你了,可是终究不能。好啦,不管以后的日子怎地,咱俩能多一天在一起,就多欢喜一天。」南琴见两人说得亲热,不觉怔怔的听得痴了。

突然间天空雕唳声急,三人一齐抬头,只见只雕疾追血鸟而来。三只鸟一先二后,飞得迅速异常。黄蓉见那血鸟身子虽小,但箭进电退,灵动无比,双雕一时倒奈何它不得,当下心生一计,撮唇吹哨,召那雌雕下来,停在自己肩头休息,让那雄雕单独追逐血鸟,待得雄雕追赶一周,再放雌雕上去接替。那血鸟一刻不停的飞翔,双雕却以车轮战之法耗它气力,如此来回追逐了六七次,血鸟果然无法支持,越飞越慢,被雄雕疾飞赶上,一翅打下地来,双翼击土,却已上升不得。那雌雕抢过去抓著,送到黄蓉手中。

黄蓉大喜,双手捧住。那血鸟累得筋疲力尽,眼中露出乞怜神色。黄蓉笑道:「你乖乖的听话,我就不杀你。」秦老汉见血鸟被捕,大为欢喜,道:「好了,姑娘捉了这神鸟,老汉和这孩子又有口苦饭吃啦。我编个笼子给姑娘装它。」南琴知道血鸟爱吃蛇胆,拿出一瓶蛇胆酒来,血鸟喝了半瓶,体力稍复,对众人颇现亲善之态。黄蓉喜道:「我要养得它听我号令,专啄坏人的眼珠。」

四人累了大半晚,均感疲倦,南琴让出自己床来给黄蓉睡,黄蓉却要等秦老汉编好竹笼,将血鸟放入,才安心就枕。

南琴望著溪水,说起话来,语调平静异常,似乎心中竟无半点激动:「自从恩人和黄姑娘走后,我和爷爷照常捕蛇为生。爷儿俩闲著常说起恩人。恩人在咱家里只耽了这一日两夜,咱俩说起来却是个没完没了。那树林子里孤单的生涯,倒显得没这么冷清清了。有一天我正撒蛇药搜寻一条青脚线,忽然来了三个穿黑衣的汉子,对著我直笑,我知道不妙,急忙回家,他们竟跟著我来。我还没走到家门,他们就来抓我,我吓得叫了起来,爷爷赶出来帮我,这三个恶贼,一刀就将爷爷杀死了。」

郭靖听得心头火起,用力在腿上一拍。南琴道:「上次恩公救了我,这一次怎能再来救我?就这样,我被他们掳到了铁掌山来。到了峰上,才知他们已掳了数十名以捕蛇为生之人,原来裘帮主要搜捕大批毒蛇,用来练什么功夫。」黄蓉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南琴恍似没听见她的话,继续说道:「铁掌帮只叫我捕蛇,倒也没怎么难为我。裘帮主还叫我们驱赶青蛙和蛤蟆打架,又赶毒蛇去吃蛤蟆,不知闹些什么古怪,这样搞了几天,我才瞧了出来,原来他聚精会神的瞧这些虫豸打斗,手足身子不断模仿毒蛇和青蛇的形状……」

黄蓉跳了起来,大声说道:「靖哥哥,原来如此,那裘千仞也在觊觎这部九阴真经。」郭靖茫然不解,问道:「怎么?」黄蓉道:「他在钻研破西毒蛤蟆功的法儿,二次华山论剑之时,要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郭靖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他要捉这许多蛇,又要让青蛙与蛤蟆打架。」黄蓉笑道:「让这两个坏东西打个你死我活,那才教好玩呢。靖哥哥,你说谁的武功强些。」郭靖沉吟片刻,摇头道:「各有各的厉害,我可说不上来。」黄蓉道:「咱们且不管这些。」转头向南琴道:「姊姊,你怎么又到了这竹篓中去啦?」南琴黯然道:「我成了他们的女奴,别说放在竹篓之中,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只好由得他们高兴。」

黄蓉给她不轻不重的顶撞了这么一下,倒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要待回敬她一句,想起她惨遭不幸,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穆念慈接口道:「我见秦家妹子从篓子里伸出头来,险些儿失声惊呼,他也是吃了一惊。那铁掌帮的匪首笑道:『小王爷,这玩意儿不错吧?』他摇手道:『不,不,快带出去。若是给穆姑娘知道了,那可要惹出大事来。』我听他这么说,心想他究竟对我是一片真心。那匪首笑道:『穆姑娘怎能知道?过几日小王爷下山,要是喜欢她,我们悄悄给你送到王府里。若是厌了,那就撇在这儿,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他把将秦家妹子从篓子里揪出来,说道:『好生服侍小王爷。挑给你这个差使挺美吧。』说著指挥下人将竹篓提了出去,向他请了个安,转身出门,反手把门带上了。」

「他拿起烛剪,钳去了一段烛蕊,火光一亮,照出了秦家妹子美丽的容貌,他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秦家妹子不理他,他搂看她的腰,在她脸上香了一香,笑道:『好香,好香!』我气得眼前金星乱冒,有好一阵子看不清他在干些什么,等到定了一定神,只见秦家妹子手里拿著一柄短叉,两股叉尖对准了自己胸膛,低沉著声音道:『我这条命早就不要啦,你再碰我一下,我当场死在你的面前。』」

「我心中暗赞秦家妹子好有骨气,只盼能这么吓退了他。那知他漫不在乎,从衣服上扯下两个金钮子,扣在手指上一弹,铮的一声,一个钮子将秦家妹子手中的蛇叉打落在地,又一个打中了她的哑穴。我再也忍耐不住,一掌打破窗子,跳进房去。他呆了一呆,笑道:『妹子,你来得正好。』也不知怎的,我见他笑脸迎人,心中气就渐渐平了,再给他花言巧语一番,又没了主意。就在此时,我听得黄家妹子在窗外叫我。」

黄蓉道:「那时我真想不到你也会在铁掌峰上。」穆念慈又道:「后来你与裘帮主在外面动上了手。我跳出来想插手相助,已不见了你们踪影。我心里一动,悄悄在窗缝里一张,黑暗中只见他又抱住了秦家妹子。我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窗上,隔窗叫道:『好,咱们从此一刀两断,我永远不再见你。』也不等他回答,直冲下山。这时铁掌峰上已闹得天翻地覆,帮众们点起灯笼火把,齐向中指峰奔去。我独自下山,倒也无人拦阻。」

「经此变故,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黑暗中见到一所屋子,就闯了进去,原来是一所道院。只见西壁上绘著一位道长之像,手挺长剑,英姿飒爽,旁边却题著『活死人』三字。我虽不明其意,但心念一动;若是此时死了,义父义母的大仇如何得报?当下求院中的老道姑收了我做弟子。那知次日清晨就全身发烧,神智不清。也不知病了几天,待得醒转,却见秦家妹子站在床前服侍我,也作了道姑打扮。」

黄蓉欲待相问南琴:「你怎样逃下铁掌峰来?」只怕又给她抢白几句,当下住口不问。南琴向郭靖望了一眼,知他盼自己述说当时经过,于是说道:「那姓杨的给穆姊姊打了几个耳括子,呆在当地,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山上呼叫之声愈来愈响,他从衣囊中取出一柄短剑,插在腰里,吹灭了烛火,走过来在我脸上摸了一摸,哈哈大笑,跳窗出去。」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喊声渐渐远去,似乎帮众们追向山下。我若在此时逃走,原是大好机缘,只是被那姓杨的在我身上使了手脚,动弹不得,倒在床边,黑暗中听著铁掌帮的叫喊声越来越远,终于半点声息也听不到了。就在这四下里一片寂静之中,那姓杨的又从窗中跳了进来。我见他的黑影坐在桌边,一手撑住了下巴,呆呆出神,过了半晌,听他自言自语:『那姓郭的小子竟然敢上山来,后面必有高手接应,在这是非之地,我多耽干么?』。」黄蓉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声:「懦夫!」

南琴接著说道:「他在桌上轻轻一拍,说著『哼,你永不见我,却又怎地?只要大事得成,我富贵无极,后宫三千,还少得了美貌佳人?』……」郭靖大怒,破口骂道:「这小贼!」南琴听杨康如此说,实不知中间包藏著一个卖国求荣的奸谋,见郭靖这等著恼,只吓得脸上失色。郭靖柔声道:「你再说下去吧。」南琴缓缓的道:「你一定要我说?」郭靖道:「你若是累了,那就歇一会儿。」

南琴凝视著他,脸上神色极是奇怪,语调却平静异常,说道:「累是不累的,只是我不幸遭遇羞辱,亲口说来未免难堪。」郭靖忙道:「那你不用说了。咱们且商个今后之计。」南琴道:「不,我该原原本本的说给你知道。」郭靖道:「我到那边走走,你跟穆黄两位姑娘说吧。」说著站起身来。他猜想杨康必定对她无礼。要她亲口对自己述说,双方都显得尴尬,那知南琴道:「若是你走开,我是死也不说的。这两天来,穆姊姊待我这么好,我也不肯对她说。」郭靖眼望黄蓉,见她使眼色命自己坐下,于是坐回了原处。

南琴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自伤身世,还是得抒积郁,反觉安慰,缓缓说道:「那姓杨的心意已决,点亮了烛火,回身收拾行囊,忽见我倒在床边,微微一惊,原来他以为我早已逃走了。他拿烛台在我脸前照了一照,笑道:『嘿嘿,为了你,才失却了她。你自己想想,若是愿意跟我走呢,这就带你下山。否则你就躺在这里,让铁掌帮爱对你怎么样就怎样。』我一时难以决断,自忖留在山上定无善果,可是跟他下山却是凶多吉少。他见我沉吟不语,忽然纵声大笑,兽性发作,就将我污辱了。」

三人听得默然不语。穆念慈心似刀剜,泪水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杨康对已负心背义,这些日来原已神伤肠断,却不料比人卑恶至斯。她一往情深,对他原谅了一次又一次,岂知自己的刻骨相思,到头来终成一场恶梦。

南琴神情木然,说的似乎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之人的事:「我既然为他所辱,把心一横,就跟了他下山,总要寻个时机,先报被辱之仇,再自寻了断。那铁掌峰甚是陡削,他扶著我就走得不快,行到天明,还只走到山腰。他怕撞到铁掌帮的人脸上不好看,故意拣山后没路的地方走,这样攀藤附葛,下去得更加慢了。那山腰越走越险,下面是个万丈深谷,黑黝黝的不见底处,只要向下一望,脚就发软。两人走到一块凸出的悬崖之上,我心里害怕,手脚直颤。他笑道:『我背你过去。可不许动,一动两人都没命儿。』说著就弯下了腰。我想这真是天赐良机,正好在此同归于尽,当下伏在他背上,牢牢抱住他的头颈,待他正当伸腰站起,身子未稳之际,我右脚用力在大石上一撑。他大叫一声,两人一齐摔了下去。」

听到此处,穆念慈惊呼一声,但随即想到自己对杨康竟未忘情,不由得咬牙暗恨。南琴接著说道:「我只觉身子凌空,往下直掉,不禁暗暗喜欢,心想这一下我固然粉身碎骨,教这奸贼也摔成肉酱。突然之间,只觉猛地一顿,眼前火花乱舞,一颗心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我只道这一下准是摔死了,却听得那恶贼哈哈大笑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他右臂勾住了石壁上横里生出的一棵松树,两个人在空中好似打秋千般一晃一晃的,原来那松树救了他的性命。」

「他不知我是有意相害,还道我害怕才站立不稳,这一下死里逃生,他甚是得意,笑道:『若不是你小王爷一身武功,你的小命儿还在么?』那松树离谷底已不过七八丈,这恶贼也真是命不该绝,偏巧会摔在松树之旁。他背著我爬到树根,说道:『先到谷底,再寻去路。』」

「那深谷里全是树叶腐草,到处都是枯骨,想是山上时有野兽失足掉下,年深月久,尽成白骨。他拿著一根野兽的大腿骨,一面拨草而行,一面跟我说笑。我怕他起疑,有了提防,日后难以下手,也就跟他敷衍应答。走了一阵,他忽然一脚踏中一件甚么东西,惊呼一声,急忙退后,用兽骨拨开长草一看,原来是具死尸。那死尸身穿黄葛布衫,头颅跌得粉碎,早已瞧不出面目,只见胸前一丛白胡子染著斑斑鲜血,却是跌死不久……」

黄蓉道:「裘千里那老儿摔在深谷之中,居然还有人见了他一面。」南琴道:「他在那死尸身上一搜,拿出了许多物事,什么戒指、断剑、砖块,古里古怪一大套。他笑道:『原来这老儿死在这里。』一面说,一面从死尸胸口搜出了一本册子。」

黄蓉道:「这本册子之中,只怕记的是他各种各式骗人的法门。」南琴仍是宛如没听见她的说话,接著说道:「那姓杨的恶贼拿了册子打开来一瞧,津津有味的一路翻阅,脸上神色很是高兴。瞧了好一阵子,才把册子放入怀中,觅路出谷。两人在那阴沉沉的深谷中整整绕了一天,直到傍晚,方始转出山谷,找到一家农家借宿。他叫我自认是他妻子,不许露出半点破绽。吃过晚饭,他点了油灯又瞧那本册子,看一回,指手划脚的比一回,似乎册子上写著什么武功的法门。我倚在床上,又是伤心,又是疲倦,身子像瘫痪了般动弹不得,忽然之间,只听得窗外阁阁两声蛙鸣,又是丝的一响。我在林子中跟著爷爷捉蛇惯了的,一听声音,就知是一条毒蛇咬住了一双青蛙。」

「我想著被恶贼害死了的爷爷,想著他在阴世倒能与我爹爹、妈妈、叔叔们团聚了,就□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突然间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我道:『小王爷,我出去一忽儿。』他笑道:『好吧。可是你别想逃走,我一霎眼就追上你?』我道:『我逃?逃到那里去?』他道:『是啊,你不想逃,这才是好孩子呢!』」

「我走出了屋,悄悄走到屋背后,站著听一忽儿,果然听见那蛇儿正在吞食青蛙。我掩过去抓住蛇儿的尾巴一抖,就提了起来,再把蛇儿盘成一圈,用一块帕子包了,回到屋里。他见我很快就回去,笑著点点头,又看他的书,说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就来陪你。』我心里暗骂:『好恶贼,老天爷叫我今日得报被辱之仇。』」

说到这里,黄蓉已知道她报仇之法。穆念慈也已隐约料到,手心全是冷汗。只有郭靖还只怔怔的听著,没识透这中间的机关。南琴接著道:「我放下帐子,拿扇子赶出蚊虫,睡在里床,轻轻打开帕子,拿出蛇儿,右手按住蛇儿七寸,叫它不能游动,左手用扇子盖在蛇上,沉著气只等他上床。」

「那知他看书看出了神,全然把我忘了。我越等心越是跳得厉害,只怕他瞧出端倪,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油灯中的青油渐渐点乾,灯火越来越小,终于嗤的一声,油灯熄灭。他笑道:『哈哈,真是该死,看起了书,竟不顾得怜香惜玉。小宝贝,可别怪我啊。』我假装睡著,轻轻发出鼾声,耳中却留神听著他的动静,听著他摺好册子放入衣囊,听著他除去长衣,听著他坐上床来,又脱下鞋子,揭开帐子。这时天气好热,他脱光了上衣,打赤膊睡倒,伸手来抱我。我仍是轻轻打鼾,左手慢慢拿开扇子,右手慢慢把蛇头拿到他的胸口,在蛇身上用指甲使力一刺。蛇儿受痛,在他胸膛上一口咬住。他大叫一声:『什么?什么?』一跃下床,这才摸到那毒蛇还牢牢咬住他的胸口,用力一扯,好啊,蛇儿的牙齿一一断折,都留在他的肉里啦。」

穆念慈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望著南琴,脸上是一股说不出的神情,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可又混和著不少责怪。南琴理也不理,虽然说到十分紧张之处,语调仍是平静异常:「他高声叫道:『蛇,蛇!』我这时还不想死,我,要眼见他受尽苦楚死了,再到阴世去见我爷爷和爹娘去。当下我假装也是大吃一惊,叫道:『什么?有蛇?在那里,在那里?』他道:『咬著了我。』我道:『快点火,快点火。』他晃亮火摺,我见他胸口清清楚楚排著四个小黑孔,心中暗暗高兴的说道:『你躺著别动,我给你去找些草药。』这时农家的人也惊了起来,说道:『这里本有毒蛇,唉,怎么游到床上来啦。』」

「我提了一盏灯笼,到屋子外去找草药。我真的是去找草药,不过找的不是医蛇毒的药,是叫蛇毒发作得更厉害的药……」穆念慈听到这里,反手一掌,打得南琴半边腮帮子登时红肿。黄蓉一伸手,拿住她的手腕,叫道:「姊姊,难道这恶贼不是罪有应得?」穆念慈脑海中一片茫然,两眼发直。

南琴被打,理也不理,仍然说道:「那草药一时找不到,我也不找啦,反正他被蛇儿咬了这一口,总教他挨不过六个时辰。我随手摘了几茎青草,放在口里嚼烂了,回去给他敷在伤口。只见他胸口已肿起一大片,黑中带紫,人已昏过去了几次。我坐著他身旁假哭,起初是装假,后来哭了几声,想到自己身世,悲从中来,难以抑制,不禁哭得甚是凄凉。他醒了转来,两眼望著我,眼中露出凶光,疑心是我捉蛇害他,但见我满脸泪水,并非假装悲戚,怀疑之心又去,叹道:『总算还有一个人为我淌眼泪。』」

「从半夜到天明,他又昏晕了三次,到后来全身发冷,痉挛抽搐,痛苦难当。他自知性命难保,对我道:『我求你一桩事,事成后必有重报。』我道:『我不要什么重报,你吩咐吧。』他叫我从衣囊中取出那本册子来,说道:『我死之后,你取我身上的短剑,连同这本册子送到大金国汴梁赵王府,亲手交给赵王爷,说道武穆遗书的消息,就在此册之中。』」

郭靖与黄蓉对望了一眼,心道:「怎么裘千里的册子和武穆遗书又有关连了?」南琴接著道:「他有气没力的道:『你对赵王爷说,我亲口允你,立你为妃,你……你这一生就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了。』我点点头不语。他凄然笑道:『你怎么不谢我?』我仍是不语。我是要等他身上蛇毒再发作厉害些,手足丝毫动弹不得,再把那本册子在他面前一张张的撕得粉碎,叫他临死之时,不但身上痛苦,心中也不得平安。」穆念慈厉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恶毒?他就算对你不起,也是为了爱惜你这副容貌?」黄蓉却低声道:「唉,可惜,可惜!」

南琴冷冷的道:「可惜?这样的恶贼死了有什么可惜?」黄蓉道:「我又不是可惜人,是可惜那本册子。」

南琴不再接口,自管说她的经历:“那恶贼折腾了半夜,挨到天明,只叫:『水,水!』我倒了一碗水,放在他床前桌上,说道:『这里有水!』他伸手想拿,我把水碗移远一些,他够不著了,挣扎著要坐起来,身子却是不听使唤。他道:『求求你,拿……拿给我。』我道:『你自己拿。』他使尽全身之力,一把抓住水碗,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那知道手臂僵硬,再也弯不过来,一用劲,乓乒一声,水碗在地下跌得粉碎。” “我知道他已无能为力,拿著那本册子,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要我送到赵王府去,好啊,你瞧仔细了。』我从册子上撕下了一张纸来,慢慢的撕成一片一片。他只说:『你……你……』又是惊惶,又是气愤。我要等他零零碎碎的受罪,撕了一张,停歇片刻,再撕一张。他气得晕了过去,好,我就等他,等他醒过来再撕。”

“这样撕了十多张,他早闭上了眼不瞧,可是耳朵里却听得见啊。轻轻的,慢慢的,就这样嗤的一张,又是嗤的一张……”她一人说话,三人在旁倾听,四个人脸上神情甚是奇特,似乎都亲眼见到杨康倒在床上,南琴在他面前撕那本册子的情景。

“突然之间,他脸上露出了留神的模样,好像在用心听远处的什么声音。

与杨过

跃下红马,拨开长草,只见一个婴儿坐在地下,两只小手牢牢握住一条毒蛇,那蛇翻腾挣扎,却脱不出婴儿手掌。

郭靖吃了一惊,又见婴儿身旁露出一双女子的脚,忙再拨开青草,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晕倒在地,正是南琴。

郭靖怕那毒蛇咬伤婴儿,伸手想去拉蛇,那婴儿双手一挥,已将毒蛇抛在地下,但见蛇抖了几抖,竟自不动,原来已被婴儿捏死。

郭靖见这婴儿似未满两岁,竟然具此异禀,心中又惊又喜,俯身扶起南琴,在她鼻下人中上轻轻一捏。

南琴悠悠醒来,睁眼见到郭靖,疑在梦中,颤声道:「你……你是郭……」

郭靖道:「我正是郭靖,秦姑娘,好没受伤吗?」南琴挣扎著要起身,但未及站直,又已摔倒,只见她双手双足都被绳索缚住。

黄蓉忙过来给她割断绳索,南琴一面道谢,一面抱起婴儿,定了定神,才含羞带愧,述说经过。

原来南琴在铁掌峰上被杨康所污,竟然怀孕,回到故居后生了一子。

她别无产业,只得仍以捕蛇为生,幸喜那孩子聪明伶俐,解了她不少凄苦。

这天她带了孩子,正在林中捡拾柴枝,恰巧彭长老经过,见她姿色,便上前意图非礼。

南琴虽得郭靖传授上乘内功,习练年余,果然体强身健,但彭长老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南琴这一点点微末功夫,如何是他对手,不久即被他用绳索缚住。

那血鸟在青龙滩畔与黄蓉失散,回到故处,终与南琴相聚,此时见主人有难,它生具灵性,当下与彭长老缠斗不休。

南琴被缚,动弹不得,心中只是祷祝血鸟得胜,那知祸不单行,林中毒蛇极多,竟有一蛇游到婴儿身旁。南琴爱子心切,一惊之下,晕了过去,待得醒转,却不知孩儿已将毒蛇捏毙。

这晚靖蓉二人歇在南琴家中。郭靖见那孩儿面目英俊,想起与杨康结义之情,深为叹息。

南琴道:「郭大哥,请你给这孩儿取个名字。」

郭靖想了一会,道:「我与他父义结金兰,只可惜凶终隙末,未尽朋友之义,实为平生恨事。但盼他长大后有过必改,力行仁义。我给他取个名字叫做杨过,子改之,你说好不好。」

南琴垂泪道:「但愿如大哥所说。」

那杨过长大后名扬武林,威震当世,闯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他一生际遇之奇,经历之险,犹在郭靖之上,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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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南琴,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是她初遇郭靖,深宵伴他到密林之中;捕捉专斗吃毒蛇胆的血鸟。书中对南琴容貌描画无多,只记得说她终年不见阳光,肌肤了无半点血色;加上轻盈沉静,在月下林中的南琴,与南琴身世暗合。新版删掉南琴,杨过改为穆念慈所生,大为逊色、俪且穆念慈刚毅婀健,与杨过无半点相似。这一改,虽然使全书布局比较紧凑,却是牺牲了感人的情节人物气氛。

郭靖是她平生所见第一个温厚可敬男子。然而郭靖一心只牵着一个“蓉儿”,浑然不觉。在夜降血鸟的一段,黄蓉忽乘小红马至,双臂因行功出 了岔子而瘫痪,郭靖连忙扶她坐下助她打通血,两人双掌相抵,那时暴雨骤至,南琴持着雨伞遮盖他俩,只见这黄蓉清丽绝俗,发束金环,颈垂明珠,端坐含笑,恰如“晨露新聚,奇花初胎”,自己哪能相比?

再见郭、黄时,南琴已遭杨康污辱,心如死灰。只因郭靖关怀,便将经历尽数,之后便返回故居产子,仍以捕蛇为活。 第三次再见,是郭、黄过昔日血鸟出现的树林、发现草丛中躺着一名婴孩,手中捏着一条毒蛇,而南琴已被蛇咬将死。南琴身遭百劫,却始终漠然由他,仿佛与己无关,令读者低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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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版中杨康没有得到穆念慈,心中虽一时感佩,但一转回头就到秦南琴身上发泄。这一切恰让穆念慈在窗外窥见,心中剜痛可想而知。到最后杨康在铁枪庙掌击黄蓉,打在染了毒血的软猬甲上,因而中了怪蛇之毒,无人能救,只是又惊又怕地看着他痛苦挣扎。此时穆念慈突然现身,把他抱住,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问他是否认得自己。杨康说认得,穆念慈说:“活在这个世界太苦了。”于是用铁枪的枪头刺死了杨康,免他多受煎熬,接着自刺,以得到她渴望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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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6 6: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