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记载：公元前550年冬，“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 ①这是一次以小国胜大国、以弱国胜强国的经典战役。由于《左传》中这段记载，且于城因此闻名于世。

关于且于城，西晋杜预注：“且于，莒邑。” ②今人杨伯峻注：“（且于城）当在山东莒县境内。” ③《辞源》注：“且于，春秋地名，在今山东莒县一带。”

以上注释只粗略地说明且于城的大体方位在莒县境内，但均未指出其具体位置。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虽然在莒县西北部写出“且于”二字，却没有用小圆圈标注④，看来也没有找到确切位置。

《莒县文物志》认为莒县西杨家庄村西的古城遗址“可能是莒国的且于城” ⑤ ，因语意含糊，故再做考析如下：

一、现场考察

此遗址东西约 300米，南北约800米。这里有随处可见的周代绳纹陶片、砖瓦等，可以判定这是一处两周时期的故城遗址。出土的部分三棱铜镞，说明这里在两周时期曾是军事重地，并曾发生过重大战役，这与《左传 ·襄公二十三年》所载且于之役相符。

遗址北靠猪龙河，南傍玉带河，此两河是沭河的支流，发源于沂水县境内，东南流入沭河。遗址东去二、三里即为沭河。这里三面环水，中间高四周低，自古传下一句民谣：“铜帮铁底猪龙河，水到膝盖难渡过。”可以想见，在仅凭刀箭之利、武夫之勇的春秋时代，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遗址西侧有一条并不宽敞的低凹地带，村民俗称之为“古路沟”，据说这是一条古代的路，因此得名。这个传说与《左传》所载“且于之隧”相符，“且于之隧为在且于之狭路，隘道。”⑥另外，遗址之南，玉带河以北的地段，村民俗称之为“城墙地”，据说这里曾有残墙断垣，今早已不存。

二、再析且于之战

《左传》载：“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对于这段文字，沈玉成是这样直译的：“齐侯从晋国回来，不进入国都，就袭击莒国。”⑦可见，齐侯已经回到了齐国境内，只是没有回到自已的国都临淄城。

齐侯袭击莒国，必然要寻找一条最简捷的道路，这条道路通过齐国的南大门穆陵关。穆陵关在今沂水县北与临朐县的交界处，《史记 ·齐太公世家》载：周王命齐国，“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观察今穆陵关的地势，东、西两侧为绵延几百里的群山，这里是齐国偷袭莒国的最简捷的入口。从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可以看出，自穆陵关向南，第一个城邑是“郓” ⑧，《春秋·文公十二年》载：“季孙行父帅师，城诸及郓。”即指此郓。因与鲁国西部之郓（在今山东省郓城东）区别，称东郓。东郓遗址在今沂水县北部的徐家荣仁村东。⑨因军事位置十分重要，为莒、鲁两国长期争夺，《左传·昭公元年》：“莒、鲁争郓，为日久矣。”齐国为避免与鲁国发生纠葛，绕过东郓，偷袭了位于莒国西北部的且于城。因且于城易守难攻，在守城之师的奋力抵抗下，齐师伤亡残重，齐侯受伤后，命大夫杞梁、华还夜间沿且于城一侧的小路前去偷袭莒城。齐大夫与莒子相遇在一处名叫“蒲侯氏”的城邑，一场拼杀，齐师败绩，齐大夫杞梁阵亡。⑩后来的历史故事“孟姜女哭长城”即由这段历史演义而成。

这次战役，齐师攻打了莒国的两个城邑：且于、蒲侯氏。西晋杜预对这两个城邑是这样注释的：“且于，莒邑。”“蒲侯氏，近莒之邑。”（11）可以看出：蒲侯氏离莒城较近，且于离莒城稍远。西杨家庄离莒城约80里，杞梁率师从这里出发，一夜之间足可到达离莒城较近的蒲侯氏邑。同时，西杨家庄所处的位置，与穆陵关、莒城几乎在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此遗址是齐侯偷袭莒城的最快捷的必经之路。

总上所述，西杨家庄村西的故城遗址为且于故城遗址无疑。

三、释名

根据《辞源》的注释，“且于”的“且”字读音如“举”。又据《汉语大字典》注释，当“且”字读如“举”，并用于地名或人名时，与“雎”通用。因此，“且于”可以写为“雎于”。

“雎”字怎么解释呢？《诗经··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里的“雎鸠”是一种鸟，《汉语大字典》注：“雎鸠，也叫‘王雎’。鱼鹰。鸟纲，鹗科。上体暗褐，下体白色。趾具锐爪，适于铺鱼。常活动于江河海滨。也单用作‘雎’。”由此可以推断：“且于”之名与鸟有关。

《汉书·地理志》载：“莒，故国，盈姓，三十世为楚所灭，少昊后。”少昊是东夷族的首领，因崇拜鸟，其官员都以鸟命名。《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了郯国国君追叙少昊氏以鸟名官的情况：“我高祖少昊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其中有“雎鸠氏，司马也”。因此，“且于”是做为少昊氏后裔的莒国人，以自己崇拜的鸟来命名的地名。

[注]

①③⑥⑩杨伯峻《春秋左传注·襄公二十三年》，中华书局版。

②（11）《春秋左传正义》卷三十五，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④⑧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第26-27页。

⑤《莒县文物志》，齐鲁书社1993年版，第91页。

⑦沈玉成《左传译文》，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19页。

⑨新编《沂水县志》文化卷，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70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