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刘和珍君 |
释义 | 人物生平刘和珍,江西南昌人,祖籍安徽合肥,一九零四年生。十四岁丧父,同孀母及两弟一妹生活与南昌。先毕业于女子公学,后毕业于江西女子师范学校。一九二三年秋,投考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入学后,女高师改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始念预科,分系后念英文。 相关事件祖父宦游江西,日月迁延,因居驻焉。秉性烂漫,天资颖聪,待人接物,从容和蔼,父母爱之,如掌上球,“和珍”字之,良有以也。七岁师傅导读,下帷数年,举凡经史想书,无不朗朗成诵,故国学深有根底。十五岁,入江西女子师范,矻矻课务,不稍懈,以是文思与年华并进,每试辄列前茅,侪辈姊妹,目为畏友,成推重之,某年冬,教务主任贺鉴千,倡议创办校刊,同学公推女士总理其事,神劳力瘁,心不稍疏,每一校刊发行,必有女士巨作,自是倾省人士,无不知有女士其人,而女师荣誉,亦因女士文章增美不少,女师豪使,巾帼殊不多觏,一日遇同学傅淑英女士,为轻薄子环阻街衙,谰言调笑,众喁纷纷,欲行不得。女士见情,怒不可,奋身上前申斥,晓以正义,围乃立解,傅女士感激涕零,引为刎颈交。女士富文学天才,姿格尤为风韵,书画琴管,异常娴谙,观其书画,秀逸出尘,听其歌曲,清入心腑。素爱梅,视为第二生命,傅女士尝询之,女士应云,“花因清淡花方艳,色到无时色斯真。”味此二语,可想见女士气概矣。女师卒业后,负笈京师,考入女师大,入英文系,鉴国事之蜩螗,遇事无不慨然鞠躬尽瘁,一般舆论,争揄扬之,去年章士钊挟嫌解散女师大,女士奔走呼号,集会演说,不追宁处,今日女师大之恢复,论者功焉。今月十八日,北京天安门,国民大会,女士参爱国运动,领导群众,请愿执政府严厉抗议八国为大沽口事野蠢通牒,段氏为见好列强,不允延见,令卫队开枪,向群众扫射,女士中弹负痛而奔,伤重中途而强,享年二十有二,见者靡不心恫,佥谓“人亡国痒,女士有灵,其不暝目九泉”,云吁,烈矣。 轶事典故三月十七日午后,北京各种民众团体,因为大沽口炮击事件,遂派代表赴段祺瑞住宅要求政府严重驳复八国通牒。执政府卫队竟以刺刀拒绝,杀伤代表数人。四川代表团杨怕伦受伤最重,胸肩背各有伤口深寸许。翌日民众在天安门前开大会。会毕整队赴国务院请政府对八国通牒不要让步。国务院前执政府卫队向请愿者突然开枪,当场击毙无辜人民五十一人,伤百余人。因伤而殁于医院者复十余人。此实中华民国空前的惨案。我亲临其地,适逢其时,死里逃生,幸免于难,因将当日目击的真相为读者作一简单的报告。 十八日早,“晨报”载北京一百八十余团体的公启,要召集国民大会,表示反抗八国通牒。午前十点半钟,我赶到天安门时,约有三千余人环立讲台前面。台上有两条自布。一书“反对八国最后通牒国民大会”;一书。反对八国最后通牒大示威”。杨伯伦的血衣亦高悬于台前。主席徐谦报告开会意义后,有两三位主席相继演说,而两三位某某团体代表报告昨日与府卫兵冲突的情形。报告毕,台上人向众谓警察总监李呜钟已来函声明愿保护群众。台上复有人报告“府卫兵曾经解除武装,府院防卫由国民军替接的。”此时,贾德耀代表潘某登台向众说,“卫兵杀伤代表,总理心极不安,特派鄙人前来道歉。”台下人声嘈杂,对潘表示不满。潘说话不及三分钟即退去。于是大会通过议案六条;(一)电促全国国民一致反抗八尉;(二)电请世界弱小民族一致反抗帝国主义,(三)请政府严驳八国最后通牒;(四)如八国不肯收同通牒即驱逐其公使;(五)督促国民军为反帝国主义而战;(六)组织北京民众反帝国主义大同盟。散会时主席宣告游行示威,声明先赴国务院,再定蹄线。 各团体高揭旗帜,排队东行。过东长安街即转向北,自东单至东四约计不下二千余人。我沿途散发反抗八国通牒的传单,遇着许多相识的学生。传单发完我就追过游行的队伍,还看见有人高举天安门台上的血衣。我比群众先到国务院(即海军部旧址)。只见一辆一辆汽车陆续向西开去,大概是阁员散值或逃避了。汽车去,军队来。逼近一看,号衣上还是“府卫”二字。国务院前面场上府卫兵至少有三百,分三队排列。西面一排个个有德国式手枪及大刀,刀鞘在背上,光刀提在右手。东两一排都有步枪,枪上都没有刺刀。当中一队人数最多,也携着步枪,并且军帽早就扣在面上。场的东西口还有许多卫兵和警察。西口外陆军部旧址,军警当街瓶立,东口外近十条胡同处又有一排卫兵。场西南有小小操坪,几个拿关刀的军人在那里练习拳术。场东南是个马圈。圈内也有些徒手的兵士。 将近下午一点钟时候,队游行到铁狮子胡同,进国务院的东口,过五分钟,照壁以北,卫队以南就充满了群众。西面有四五十工人,所携旗帜都是木杆做的。东而都是中学校学生,手中连木杆旗帜电没有。群众呼口号,反抗八国最后通牒打倒帝国主义。学生有发给卫兵传单的,有对他们演讲的。此时我从照壁南面绕道向西北走,遇着两个外国新闻访员。他们求我和门房说情,让他们进国务院探问消息。所以我们三人同到:卫队后面的铁门那里去。只见铁门内不成队伍的散兵不少,二门排队的卫兵还有一百多人。新闻访员当然被卫队长官拒绝。他们俩就站在石狮子上对着群众摄影。我听见一位穿便衣的人指挥,说队伍应当退声,笛声未完卫兵举枪。正在举枪,群众已逃。逃未十步,枪声砰磅。我闻枪声,立即伏地。枪声甫止,我即见血溅满地。我所听见的枪声,都是排枪声,计共两次。我于是急向西滚,滚入停车场。向东窥,见卫队退入铁门内,从栏杆后任意射击。照壁下有女子中弹仰卧,西南操场的“丘八”出来用关刀(非大刀队的大刀,乃如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刺入女身,向空中向苹再猛力抛掷!于是该女尸落在一丈远的地方。东南马圈内叫哭声很高,卫兵的手枪声更高。马罔中人向东口狂奔。沿墙逃难的,亦向东口拥挤。因避弹而卧地与力弱而倒地者,一时堆积至五六层。灰衣的卫兵和黑衣的警察在东口乘机屠戮群众。木棍,长凳、刺刀、手检、步枪,都是他们的武器。那时卫队放枪仿佛导有十分钟,场中且有大呼停止放枪的警察。然而西口外还有枪的声音。东口外有排枪的声音。枪声停了一刻钟,我方从西口逃出。口有女尸横陈。头向门口,脚对卫队。我跑的时候,一阵阵火药气和血腥气几乎逼着我,使我不能好好吸气。 西口外我见一个卫兵抢劫一个形似学生的青年的脚踏车,又见一个卫兵抢劫一个邻近民妇的手表。幸而没有第三个来抢我的眼镜,我趁势予奔到南面的胡同里。沿选见有小贩中流弹仰卧人 家门前的。适遇黑衣荷枪的保安队二十余人路过其地,我就跟着他们向西走。走同寓所后,再赶到与我最近的医院,即北京疗养病院。好几位重伤的学生,已和杨伯伦同住一个病室。我往宣武门外替他们报信,让他们的亲友赴医院照呼。当晚阅报,知道中弹丧命者有二十六人。十九日墙壁下与马圈中尚拖出尸身多具。据北大张经、李竞河两君言,被等见警察记载运尸的数目已达五十一名。医院中因伤而亡者已过十人。闻某医生报告,卫队所用子弹为开花子弹。这也许是从前日本供给他们的。 史籍记载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正文: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遇害的刘和珍杨德群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刘和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编辑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预定了《莽原》全年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十八日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四十余被害的青年之中,刘和珍君是我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杨荫榆女士做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开除校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校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说:这就是刘和珍。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校长的学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宗帽胡同,赁屋授课之后,她才始来听我的讲义,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学校恢复旧观,往日的教职员以为责任已尽,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母校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执政府请愿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卫队居然开枪,死伤至数百人,而刘和珍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刘和珍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府门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杨德群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 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刘和珍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请愿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但竟在执政府前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杨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刘和珍君! 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二日《语丝》周刊第七十四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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