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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诗品》
释义

诗品《诗品》原名《诗评》,是梁代文学批评家钟嵘所著的一部名作。它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系统的自觉的文学批评著作”,在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诗品》把自己的评论对象只限于诗歌,而且是限于五言诗。但是,它在诗歌理论批评方面作出的贡献却是重大而卓越的。它初步地建立起我国古代诗歌理论批评的体系,提出了许多有关诗歌的精辟见解。作为第一部诗论专著,《诗品》在我国古代诗歌理论批评史和诗歌发展史上都曾产生过深远的影响,自唐宋以来,它一直受到人们的普遍重视,并被称为“诗语之源”。

§ 概述

《诗品》是中国南北朝时期的诗歌批评著作。原名《诗评》,后来改为《诗品》。作者钟嵘(?~约 518),字仲伟,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人。齐时任南康王侍郎,梁初为西中郎将晋安王记室。他在《诗品》中第一次把“九品论人,七略裁士”的说法应用于诗歌批评,并在全书序中提出了有关诗的本质及批评原则的看法。

《诗品》是汉代《毛诗序》之后第一部侧重探讨诗的审美特征的重要著作。它的美学思想,集中见于该书的序文。汉代论诗主张言“志”,强调诗与政治教化相关的讽谕、美刺的作用;《诗品》则着重于言“情”,强调抒写吟咏自然风物和人世的悲欢离合所引起的各种“感荡心灵”的情思,重视诗的“群”与“怨”的作用。这种作用主要是表达对人生感怀眷恋的情意,极少带有儒学传统诗论的政治意味。《诗品》的理论显然同陆机在《文赋》中所说的“诗缘情而绮靡”的看法基本一致,不同之处在于,《诗品》不取雕饰的华丽之美,而强调“多非补假,皆由直寻”的“真美”,即天然之美,反对典故的堆砌和刻板地讲求声律,并且认为诗要具有含蓄不尽的“滋味”,做到“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

《诗品》还对汉代提出的“赋”、“比”、“兴”分别作了具体解释,并且提出了处理“兴”、“比”、“赋”相互关系的方法。它用“文已尽而意有余”来解释“兴”,认为“专用比兴,患在意深”,“但用赋体,患在意浮”,要求诗所寄寓的思想感情与“赋”所表达的形象性达到和谐统一。这些都是前人未曾有过的独到见解。

§ 作用影响

《诗品》钟嵘的《诗品》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系统的自觉的文学批评著作”,在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诗品》关于诗歌理论的深刻性和完整性,在齐梁以前,是无与伦比的,就是在隋唐以后,也比较少见。清代《四库提要》评价《诗品》时说,此书“妙达文理,可与《文心雕龙》并称”。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称《诗品》为“诗话之源”。清代刘师培曾说:“刘氏《文心雕龙》,集论文之大成;钟氏《诗品》集论诗大成”。《诗品》不同于《文心雕龙》的“笼罩群言”“,体大而必周”。它把自己的评论对象只限于诗歌,而且是限于五言诗。所谓“嵘今所录,止于五言”。钟嵘比较系统、深入地评价了五言诗的作家和作品,并初步地建立起我国古代诗歌理论批评的体系,提出了许多有关诗歌的精辟见解。对五言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钟嵘认为在文学作品形式中,最具有表现力的应该是诗歌。他说“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其对五言诗发展的贡献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他对五言诗诗体形式有超越前人的认识东汉以后,五言诗虽然在诗人创作中实际上逐渐取代了四言诗成为诗歌的主要形式,并出现了许多优秀的诗人和作品。但是,由于传统观念的影响,很多人在认识上仍然把四言诗视为正统而不承认文学形式发展演变的趋势。这种情况,连一些有卓越见识的人有时也不能避免。如是晋挚虞在《文章流别论》中说:“古诗率以四言之体,五言于俳谐倡乐多用文,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这种以四言为“雅音”、“正体”,五言为“流调、”“非音之王”的观点,显然是一种保守的传统文学观念的表现,是不符合文学的发展趋势的。直到唐代的伟大诗人李白,尽管他在创作实践上主要还是写的五、七言诗。但他在理论上对四言、五言诗歌形式的看法,却接近挚虞和刘勰的观点。在他的《本事诗》中“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於声调俳优哉”表达了对五言诗歌形式的否定态度。

他在《诗品序》里说“:夫四言,文约易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支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这里明确地肯定五言诗的形式具有四言诗所不能比拟的优越性。他实际上是看到了由于时代和社会生活的发展,四言的形式已经不能满足需要。因此,他肯定了诗人普遍地采用五言形式。并认为五言诗“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是众作之有滋味者。”这个看法显然是更符合文学发展的实际,因此对五言诗的发展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第二,他能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总结五言诗的发展过程钟嵘在《诗品序》的开头就比较详细地论述了五言诗的发展史。先秦时代的《诗经》,《楚辞》是我国诗歌发展的两个源头。《诗经》是以四言为主的古诗,但《国风》中己夹杂着有一些五言诗句,像《召南·行露》,己有半章全是五言句式,到于《楚辞·渔父》所载的《沧浪歌》,除了语助词外全是五言。《诗品序》说“: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钟嵘认为五言诗起源于秦、汉以前的民歌。那么文人五言诗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始的?钟嵘认为古诗年代久远,其写作时间很难确切地考察出来,从其诗体和风格来辨识,大体上可推断是汉代作品。而不是同代末年所能写出来的。这和刘勰的意见是一致的。但钟嵘认为李陵是第一个写五言诗的作者是错误的。现存有主名的文人五言诗应以班固的《咏史诗》为第一首。

钟嵘在总结和清理魏晋六朝五言诗的发展过程中,认定建安、太康、元嘉三个时代的诗作是诗歌史上的清流,是五言诗发展史上的正宗。建安时代以曹植、刘桢、王粲为代表;太康时代以陆机、潘岳、张协为代表;元嘉时代以谢灵运、颜延之为代表。钟嵘认为这八位作家都是以文词名于世的诗人,他们的诗作是五言诗的冠冕,代表了五言诗的最高成就。在评述各个时代五言诗的成就时,既重视抒情性又重视艺术的表现力;他既重视风力、又重视丹彩结合的观点来总结五言诗的发展过程。

第三,钟嵘对五言诗史的评论,也是针对当时情况出发的前己说明,六朝时代,是文学昌盛的时代。当时又是“文”重于“笔”,诗歌创作特别受到重视。齐梁间,沈约与任昉齐名,沈约会作诗,任昉因诗名不及沈约,终身以此为耻辱。社会风尚如此,影响所及,不但文人学士,以写诗为风雅;少年学子,以学诗为起步;就是王公贵族,也以论诗为时髦。但是,他们对诗的看法不正确的,他们宗奉鲍照和谢眺,蔑视建安以来的好传统。眼界比较狭窄,艺术的好尚有局限,鉴赏水平也不高。钟嵘对五言诗史的评述突出齐梁以前三个时期的诗作,特别是宗奉建安,推崇曹植和刘桢的诗作,以此来开扩人们的眼界,全面地认识五言诗的好传统,从而不被浅薄之徒的观点所左右。

他“网罗古今,词文殆集”,用力很勤,把古今文人的五言诗作,搜集齐备,加以整理,加以辨析,剔去虚杂,存其精英。在总结五言诗发展的基础上,对入品的一百二余位诗人,逐个进行品评,写出了灿溢古今的诗论名著。

§ 序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诗。

昔《南风》之词,《卿云》之颂,厥义敻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於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於时矣。尔后陵迟衰微,迄於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於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凌陵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幹、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

《诗品序》钞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於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耶?故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馀,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专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

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讬诗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於诗矣。故词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於是庸音杂体,人各为容。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睹终沦平钝。次有轻薄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步。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於高明,无涉於文流矣。

观王公缙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准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略》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弈。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纮既奄,风靡云蒸,抱玉者联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於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录,庶周旋於闾里,均之於谈笑耳。

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录存者。夫属词比事,乃为通谈。若乃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德驳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於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颜延、谢庄,尤为繁密,於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词不贵奇,竞须新事,尔来作者,浸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鸿宝》,密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於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骘《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录,并义在文,曾无品第。嵘今所录,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裁,请寄知者尔。

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或谓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备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於声律邪?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帷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尝欲进《知音论》,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辩,於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陵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幹思友,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衣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照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以谓篇章之珠泽,文采之邓林。

§ 上篇

◇古诗

其体源出於《国风》。陆机

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亦为惊绝矣!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悲夫!

◇汉都尉李陵

其源出於《楚辞》,文多凄怆,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汉婕妤班姬

其源出於李陵。“团扇”短章,词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侏儒一节,可以知其工矣!

◇魏陈思王植

其源出於《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备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乎!陈思之於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尔怀铅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馀晖以自烛。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於廊庑之间矣。

◇魏文学刘桢

其源出於《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然自陈思已下,桢称独步。

◇魏侍中王粲

其源出於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馀。

◇晋步兵阮籍

其源出於《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於《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年注解,怯言其志。

◇晋平原相陆机

其源出於陈思。才高词赡,举体华美。气少於公幹,文劣於仲宣。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张公叹其大才,信矣!

《诗品》◇晋黄门郎潘岳

其源出於仲宣。《翰林》叹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绡縠,犹浅於陆机。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嵘谓益寿轻华,故以潘为胜;《翰林》笃论,故叹陆为深。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

◇晋黄门郎张协

其源出於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又巧构形似之言,雄於潘岳,靡於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词采葱菁,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倦。

◇晋记室左思

其源出於公幹。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虽野於陆机,而深於潘岳。谢康乐尝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宋临川太守谢灵运

其源出於陈思,杂有景阳之体。故尚巧似,而逸荡过之,颇以繁芜为累。嵘谓若人兴多才高,寓目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初,钱塘杜明师夜梦东南有人来入其馆,是夕,即灵运生於会稽。旬日,而谢玄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於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

§ 中篇

◇汉上计秦嘉 嘉妻徐淑

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二汉为五言诗者,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叙别之作,亚於《团扇》矣。

◇魏文帝

其源出於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所计百许篇,率皆鄙质如偶语。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赡可玩,始见其工矣。不然,何以铨衡群彦,对扬厥弟者邪?

◇晋中散嵇康

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然讬喻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矣。

◇晋司空张华

其源出於王粲。其体华艳,兴讬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耳。”今置之中品疑弱,处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间耳。

◇魏尚书何晏 晋冯翊守孙楚 晋著作王赞 晋司徒掾张翰 晋中书令潘尼

平叔“鸿鹄”之篇,风规见矣。子荆“零雨”之外,正长朔风之后,虽有累札,良亦无闻。季鹰“黄华”之唱,正叔“绿蘩”之章,虽不具美,而文采高丽,并得虬龙片甲,凤凰一毛。事同驳圣,宜居中品。

◇魏侍中应璩

祖袭魏文,善为古语,指事殷勤,雅意深笃,得诗人激刺之旨。至於“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焉。

◇晋清河守陆云 晋侍中石崇 晋襄城太守曹摅 晋朗陵公何劭

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陈思之匹白马。於其哲昆,故称二陆。季伦、颜远,并有英篇。笃而论之,朗陵为最。

◇晋太尉刘琨 晋中郎卢谌

其源出於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晋弘农太守郭璞

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辞多慷慨,乖远玄宗。其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壈咏怀,非列仙之趣也。

◇晋吏部郎袁宏

彦伯《咏史》,虽文体未遒,而鲜明劲健,去凡俗远矣。◇晋处士郭泰机 晋常侍顾恺之 宋谢世基 宋参军顾迈 宋参军戴凯泰机“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长康能以二韵答四首之美。世基“横海”,顾迈“鸿飞”。戴凯人实贫羸,而才章富健。观此五子,文虽不多,气调惊拔,吾许其进,则鲍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佥曰宜哉。

◇宋徵士陶潜

其源出於应璩,又协左思风力。文体省净,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世叹其质直。至如“懽言醉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邪!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宋光禄大夫颜延之

其源出於陆机。尚巧似。体裁绮密,情喻渊深,动无虚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弥见拘束,虽乖秀逸,是经纶文雅才。雅才减若人,则蹈於困踬矣。汤惠休曰:“谢诗如芙蓉出水,颜诗如错采镂金。”颜终身病之。

◇宋豫章太守谢瞻 宋仆射谢混 宋太尉袁淑 宋徵君王微 宋征虏将军王

僧达其源出於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浅,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徵君、太尉,可讬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

◇宋法曹参军谢惠连

小谢才思富捷,恨其兰玉夙凋,故长辔未骋。《秋怀》、《捣衣》之作,虽复灵运锐思,亦何以加焉。又工为绮丽歌谣,风人第一。《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尝云:‘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宋参军鲍照

其源出於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词,得景阳之諔诡,含茂先之靡嫚。骨节强於谢混,驱迈疾於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然贵尚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

◇齐吏部谢朓

其源出於谢混,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善自发诗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至为后进士子之所嗟慕。朓极与余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

竹林七贤◇齐光禄江淹

文通诗体总杂,善於摹拟,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谢朓。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

◇梁卫将军范云 梁中书郎邱迟

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邱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故当浅於江淹,而秀於任昉。

◇梁太常任昉

彦昇少年为诗不工,故世称沈诗任笔,昉深恨之。晚节爱好既笃,文亦遒变。若铨事理,拓体渊雅,得国士之风,故擢居中品。但昉既博物,动辄用事,所以诗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梁左光禄沈约

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馀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於经纶,而长於清怨。永明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之。约於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故微,故约称独步。虽文不至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见重闾里,诵咏成音。嵘谓约所著既多,今翦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故当词密於范,意浅於江也。

§ 下篇

◇宋光禄谢庄

希逸诗气候清雅,不逮於范、袁。然兴属閒长,良无鄙促也。

◇宋御史苏宝生 宋中书令史陵修之 宋典祠令任昙绪 宋越骑戴兴

苏、陵、任、戴,并著篇章,亦为缙绅之所嗟咏。人非文才是愈,甚可嘉焉。

◇宋监典事区惠恭

惠恭本胡人,为颜师伯幹。颜为诗笔,辄偷定之。后造《独乐赋》,语侵给主,被斥。及大将军修北第,差充作长。时谢惠连兼记室参军,惠恭时往共安陵嘲调。末作《双枕诗》以示谢。谢曰:“君诚能,恐人未重。且可以为谢法曹。”遗大将军。见之赏叹,以锦二端赐谢。谢辞曰:“此诗,公作长所制,请以锦赐之。”

◇齐惠休上人 齐道猷上人 齐释宝月

惠休淫靡,情过其才。世遂匹之鲍照,恐商、周矣。羊曜璠云:“是颜公忌照之文,故立休、鲍之论。”康、帛二胡,亦有清句。《行路难》是东阳柴廓所造。宝月尝憩其家,会廓亡,因窃而有之。廓子赍手本出都,欲讼此事,乃厚赂止之。

◇齐高帝 齐征北将军张永 齐太尉王文宪

齐高帝诗,词藻意深,无所云少。张景云虽谢文体,颇有古意。至如王师文宪,既经国图远,或忽是雕虫。

◇齐黄门谢超宗 齐浔阳太守邱灵鞠 齐给事中郎刘祥 齐司徒长史檀超齐正员郎锺宪 齐诸暨令颜则 齐秀才顾则心

檀、谢七君,并祖袭颜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余从祖正员尝云:“大明、泰始中,鲍、休美文,殊已动俗,惟此诸人,傅颜陆体。用固执不如,颜诸暨最荷家声。”

◇齐参军毛伯成 齐朝请吴迈远 齐朝请许瑶之

伯成文不全佳,亦多惆怅。吴善於风人答赠。许长於短句咏物。汤休谓远云:“我诗可谓汝诗父。”以访谢光禄,云:“不然尔,汤可为庶兄。”

◇齐鲍令晖 齐韩兰英

令晖歌诗,往往断绝清巧,拟古尤胜,唯百愿淫矣。照尝答孝武云:“臣妹才自亚於左芬,臣才不及太冲尔。”兰英绮密,甚有名篇。又善谈笑,齐武谓韩云:“借使二媛生於上叶,则玉阶之赋,纨素之辞,未讵多也。”

◇齐司徒长史张融 齐詹事孔稚珪

思光纡缓诞放,纵有乖文体,然亦捷疾丰饶,差不局促。德璋生於封溪,而文为雕饰,青於蓝矣。

《诗品》◇齐宁朔将军王融 齐中庶子刘绘

元长、士章,并有盛才。词美英净,至於五言之作,几乎尺有所短。譬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未足以贬卧龙。

◇齐仆射江祏

祏诗猗猗清润,弟祀明靡可怀。

◇齐记室王巾 齐绥远太守卞彬 齐端溪令卞铄

王巾、二卞诗,并爱奇崭绝。慕袁彦伯之风。虽不宏绰,而文体剿净,去平美远矣。

◇齐诸暨令袁嘏

嘏诗平平耳,多自谓能。尝语徐太尉云:“我诗有生气,须人捉著。不尔,便飞去。”

◇齐雍州刺史张欣泰 梁中书郎范缜

欣泰、子真,并希古胜文,鄙薄俗制,赏心流亮,不失雅宗。

◇梁秀才陆厥

观厥文纬,具识丈夫之情状。自制未优,非言之失也。

◇梁常侍虞羲 梁建阳令江洪

子阳诗奇句清拔,谢朓常嗟颂之。洪虽无多,亦能自迥出。

◇梁步兵鲍行卿 梁晋陵令孙察

行卿少年,甚擅风谣之美。察最幽微,而感赏至到耳。

§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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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19 7:1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