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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尹仲锡
释义

§ 尹仲锡与慈惠堂

编者按:陶亮生先生以八十余的高龄,根据亲身见闻,撰写了一篇长达七万言的《五老七贤亲炙记》,这是一篇可贵的史料。

“五老七贤”是解放前成都市民对一些有名气的绅士的尊称,这些人大都是在政治上有过较高的地位,学识比较丰富,持身也比较端正,敢于仗义执言,为人民说话,在当时成都社会有一定影响因之他们的事迹是值得记述的。

由于我们的选辑篇幅有限,对陶老此文,只能分期刊登,除有第一辑已刊登其中《我所知道的徐子休》一文外,本刊又刊出《尹仲锡与慈悲惠堂》,其余诸人事迹将在今后陆续刊登,以飨读者。

尹仲锡先生名昌龄,本四川郫县人,家居省城,入华阳县学遂为华阳人,父名培墉,读书有识见,因贫学贾。又因为人能干,以商号伙计被主人拉作干股东,遂由劳方变为资方。主人生意兴隆,由成都发展到川东、重庆,再发展到汉口,培墉遂为汉口分号的掌柜。武汉近江南,好买书,培墉节衣缩食,随时购名贵书籍寄家,资二子颂读。长子元理,次即先生,先后入学为秀才。商号股东以别方面的生意亏折,至将总号拉垮,负债累累,例由各股东摊赔。培墉为债主勒索,经常年届除夕,不敢回家。先生兄弟因处境日困,而治学益勤,不数年,先生中乡试,债主乃稍事宽假。越一科,先生便成进士。入翰林,得各方资助,将父债还清。培墉由是为封翁(即因子孙显贵,诰封父祖的荣典),新春受贺了。

明清两代丧乱之际,政府皆外重内轻,在朝内做官,只有薪俸,别无收入,一般清苦,而在外面作地方官,则额外收入较多,一般都能致富。按当时制度,成进士翰林之后,即进翰林馆学习朝章国故三年,还须经过大考,然后散馆(即毕业),分等第,授编修,检讨等职。考试不及格者,以知县分发各省外用。出身富贵家庭的新翰林,则希望得编修,可以坐致卿相。寒士鏖不起资格,只想“克已求现”,到外地作官,可以救贫。这种情况已成当时公开的秘密了!要达到外放的目地,其窍门是在大考的试卷上写一破体字①被试官朱笔一抹,便不及格,但阅卷大臣一般是阁老(即宰相),尚书之流,这些大老,年事高,眼睛近,为了怕他们发现不出破体字来,只好把这个破体字誊写得特别大,阅卷大臣一眼看出,施红勒帛,立刻降级。穷翰林得此处分,都喜上眉头,门盈贺客。尹先生即由此分发陕西“知县即用”。与翰林“即用知县”,禀到后不得超过一百天,定要放出去上任,不久候补,人称“老虎班子”,言资格硬扎的意思。禀到(即报到)的规矩,是长官(总督或巡抚)上坐,候补人员依次列坐,长官按册呼名,本人趋前请安②,递手本③,长官相年貌,看履历,命退就坐。官运亨不亨通,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可以占卜得出来。益年少貌美、资格硬扎者,必优先得缺,古今都是这样。尹先生最可笑,少年苦学,搞成近视眼,离不得眼镜。翰林在京见京官,见宰相,皆平揖,不请安,现在外放,必须请安。他听到呼名,趋前晋谒,请安仪注不熟,长官似乎有些冷眼了!又因见长官必取下眼镜,他取下眼镜后两眼顿黑,摸不着手本,情绪紧张,在地上瞎摸,长官更觉难于忍耐。他忽然想起手本原放在靴筒内,急取呈递。长官看了,便说:“贵县是散馆出来的呀!兄弟亦是散馆出身,辛苦辛苦了,快作准备,我即与你查缺。”尹先生暗笑,我不愁你不给我查缺。不十日,便奉委去署白河县。

白河县在陕北,地本苦寒,加上连年灾荒,匪多民散。先生认为必先清除匪患,招集流亡,搞好生产,民才得安。乃兴办团练,操习技击,他本身也腿缠锡瓦,驰马挥弋,布衣粗食,与团丁共甘苦,仅仅马前一锣一伞,表示是官。先生说他这些作法,是从于清端公④书中学来的。不一年大见成效,以治绩卓异调繁难大缺,所至无不风行草偃,政声大著。可是,由于他为官清廉,也负了一身的重债。专制时代,整个政局虽然黑暗,但遇到稍有天良的上司,还是要认真考察下属,提拔贤能。陕西州县有四个大缺⑤渭南第一,先生不久遂调渭南,接樊增祥的事⑥;后又升商州知州,作各州首长,十年后乃实授凤翔知府。先生能名著陕西,而问官司、断讼案更是秉公持正,丝毫不苟,民众呼为尹青天。当时,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每年秋操,朝廷分别调能员进京参观,先生官渭南知县时,即被调北上一次,官知府,又再调,不仅为袁知,且曾拜大肉之赐⑦。突有满州亲贵密遣人来要好索贿⑧。先生怕玷污自己的清白,赶快回陕,由于亲贵索贿不得,此后多年,先生虽累被保举卓异,始终不升官,做知府一直到清廷复灭。庚子之变,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逃西安,供应浩繁,西安知府胡埏,成都人,号称干员,还办不下来,求凤翔府帮助。先生乃请他的兄长尹元理来支援,所以后来成都人多传说“尹三爷办皇差”的故事。

两宫回銮,胡埏升道台、赴安徽,先生奉朝命调首府,可见慈禧亦知道先生了。先生官首府,与藩司樊樊山最相得,言听计从,身兼八局(事关全省),人人满意,功劳皆归诸藩公,藩司亦推让贤能,逢人便说,“我一生低首谢宣城”(李白句)意即终身佩服尹先生。时旗人申允为巡抚,樊山眼中是看不起这位顶头上司的,时时私下露些心事与先生听,说他要参劾申允。先生说:“国(即本朝)是满人的天下,以下参上,一定吃亏,不如忍些气。事权既在我们手中,一庸人指手画足,亦害不到好多百姓。”樊山始终对申允不迁就,劾文作好,拿给先生看,希望为他提意见,先生力言不可。樊山说“我这篇奏议,是从气节出发的。”先生说:“情节简单,满纸怒气,气多节少,功怕难收。”而樊山不听,卒以此罢官!樊山去,申允仍重先生。申允去藩司钱能训护院,先生丁母丧,八局仍不听辞职⑨。辛亥革命陕西都督为张凤翙,张原来是西安府衙门的差役,因事被先生打过二百扳子开革者。此人通袍,豪健自喜,招纳亡命,竟成大功。任都督后,迭欲拜访先生,先生以为将施报复,谋出走。不意此人一来,先伏地叩头,承认过去一切错误,自言不是大人打我一顿,会更拖烂,今得出头,都是大人教诲之力,务求大人出来帮忙,使全陕人民得见青天。先知其诚,因而敢为胡薇元缓颊,出胡于狱。胡薇元浙江人,进士出生,诗文能手。分发四川候补,未补官时,曾掌嘉定府九峰书院,赵尧生先生出其门。及官华阳,又拔识先师林山腴先生,有船司空斋诗行世。后由四川升调陕西,代尹先生任西安府。变乱之后。坚贞不屈,几为张凤翙所杀,幸先生一言,乃得归老成都。

先生卒不为张用,亦返成都。时尹昌衡任四川都督,欲请先生任内务司,而袁世凯电促先生晋京,简放贵阳道。贵阳巡按使刘显世亦极重先生,先生因此援引了许多有才干的川人在贵州做县知事,促进了川黔两省人民的互相联系。

护国战争以后,贵州政局易人,先生卸职回蜀。他虽历任重要地方官逾三十年,归家后却无一椽之庇,赁屋以居。他善于填词度曲,写过不少川剧本,“离燕哀”一剧流传甚广,“龙舟会”(此剧、本诸王船山)、“五人墓”等,老艺人犹有知者,这些戏的教育意义,至今仍未过时。蔡松坡率师讨袁,由滇及黔,听见黔人称颂先生,及入成都,视先生为伊尹、吕尚,时时请益。蔡居蓉旬余而去,以省政付戴戡,嘱戴必请尹先生为政务厅长,川事始能办好。戴登门多次,先生不出。徐子休为先生昆仲共事多年的人,呼徐为三哥,徐深惜先生有政治才干,而历官外省,川人不曾受惠,故民国初元即想先生出主政务、肃官常,今蔡公拳拳致意,欲惠川民,情不可负,力劝先生一试,乃就政务厅长职。先生委任知事,不仅凭资历才能,即声音相貌,亦细心观察,作到心中有数,然后委署。戴戡有一次要安插几个人作县知事,未得先生同意,即行定局,先生遂称病求去,戴百般道歉,乃暂留。先生以川汉铁路股款未耗尽者,尚存交通银行,为进步党人掌握,戴亦进步党人,请戴出力争回,作为四川建设之用。因电财政总长梁启超求索(梁为进步党党魁),未得结果。先生又鉴于戴与督军罗佩金有矛盾,军政不协,政必无功,甫一年,就辞去,而蜀乱大作,戴战死。此后邓锡候作省长时,又欲先生出主政务,报纸揭载先生不愿问政的函扎,言词极苦。后刘文辉任四川省主席时,训练县长,礼聘先生特开讲座,除讲授五种遗规,外先生还采集有关吏治资料,编纂成书,亲切讲授,希望官不尽邪,民少受害,虽未能生大效,但先生一片苦心,感人至深。

成都慈惠堂有一大宅,榜书“慈惠堂”三字,这是一所官办的慈善机构,有田三百余亩,加上政府拨给的救济经费,可养活鳏寡孤独废疾之无依者三、四百人。它创始于清朝雍正之初,大府委员督之,称为总理,民国以来,政乱财窘,救济经费,逐渐挪作他用,堂务日废。市政公所成立后,市政督办陈光藻(字鸿文),对堂事颇具热情,认为这个机构是办慈善事业,要有实惠,不是虚名,绅办胜官办,要先生出来主持。先生鉴于过去曾奂老主持筹赈会时,银元化为废纸惹得穷人怨骂,不肯重蹈覆辙。机时其它一些有名人物,听说先生不干,就纷起钻营,欲染指慈惠堂,陈光藻却婉言谢绝,天天上先生的门,叩请支持,闹得先生之兄元理先生不得清静⑩,才用“激将”法过先生说:“老四,你的性情固执,惹起外面一些嫌话,说你尽管有‘尹青天’的招牌,可是五十几岁还无后人,只怕有些缺德的地方。”先生问:“从何听得?”元理先生知道先生最佩服的人是徐子休先生,便答:“徐三哥听到的。他并向我说。慈惠堂有田养几百孤寡,眼前的公益事你都不肯作,一旦被军方提去,则那些孤寡必将饿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见《晋书》、《王导传》)。”先生被这番话激动,就挺身出来办慈惠堂。

先生莅事,见三百多鳏寡老弱皆面黄水肿奄奄待毙,知系每天两顿稀饭营养不足所致,乃节省行政费,增加给养费,本人不支分文薪水,他每天到堂办公中午仅买四百文(即两个铜板)的粑红苕充饥,并系自掏腰包,不许堂内供应,(些句系郭君穆同志增补)在他这样克已奉公的带领和精打细算的安排下,终于使所养诸人,由每日两餐变为三餐,稀饭改为干饭,待他们体力恢复,然后逐渐把这个消费机构转变为生产机构。跛者、可使守门;瞽者、可使习乐。男编箕帚,女搞缝纫,慈惠堂逐渐兴办了三、四十个生产服务机构,如成衣铺、鞋帽铺、裱褙铺、印刷铺等。各部门皆制定条例,共同遵守。如鞋铺料子,由堂内趸买,做一双鞋,规定利润若干、几成归堂,几成归已。吃公饭,食费不扣,挣私钱,人人喜欢。但对私钱也要加以管理,每月你用几成,用你的户头代你向银行储蓄几成。因为这些穷人,本是被人丢出来无挨靠的,现在有了手艺,能挣钱,亲人来认,还得顾家,能够结婚,还得使他们成配,他们有了存款,在这类情况下便可提取。甘愿出堂回家,自食其力者,存款全部由本人提去。出堂的人偶然眷念故旧,回堂看看,还有两餐一宿的招待。

慈惠堂事业一天比一天发展,群众相信,捐助者多。育婴堂、孤儿院,都交慈惠堂接管了。所养的人越多,所生的财也越大。于是是先生把丁公祠办成一所“文诚义塾”,选孤儿之优秀者肄习其间,专学国文、数学、英语三科。英语好的送到武汉、天津工厂学技术;国文好的,荐到军政界任司书,别人乐于接受,认为受过道德教育,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

一般军阀都很坏,但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都不做。由于先生品德无亏,把慈惠堂办得好,军人也愿意来捧场效力。成都凤凰山。是清末新军的营房所在,有陆军公园,规模宏壮。赖心辉任省长时,拟另建营房,将旧营房拆除。房料堆积如山,赖命整个送给慈惠堂。尹先生则利用这些木料在外东大田坎一带修成一条街,开设不少商店,慈惠堂发了一笔财。清末,周孝怀任劝业道时,在九眼桥附近办过火柴厂。民国以来,房子还在,一贯驻兵,已经破烂。尹先生想恢复这个火柴事业,向军方首领杨森说,可否将这所破房送给慈惠堂搞生产?杨森应允,立命军队迁让。先生验收讫,估计建厂开工,非万金不办,正在作难之际,便有几个以支持慈善事业为名,却想从中牟利有军人来说:“听说仲老要办火柴厂,没得钱,我们愿意投资集股,成全此事。”先生是不懂生意的人,便问:“你们投资目地安在?”军人们说:“按股分红。”先生说:“你们入股,大家把赚的钱分了,鳏寡孤独还吃什么?”军人们哑口无言,踉跄而去。先生遂到中国银行去会行长周询(字宜甫)。周问:“先生忙得很,何以有暇来访?”先生遂说明欲向银行借万把块钱修火柴厂。周说:“银行借款,要有抵押品。”先生说:“我和家兄有郫县田六十亩,红契可否作抵?”周说:“银行放款要货物作抵。”先生说:“这就难了!”立刻改口说:“有!有!”徐徐从包内掏出一张大红的翰林名片交给周说:“我这三个字值不值一万元?”周大惊,说:“先生大名,何止才值万金,请收存好,我想办法。我是行长,要首先遵守行规。但行长本人借钱不要抵押, 不过有一限度。我私人错伍千元给先生救急,不论早迟赐还都可。”先生错到这笔钱不久,便办起一个培根火柴厂来了。

先生办事,与晋书载桓温睹棋相似:“不胜,不轻下子。”慈惠堂各项手工业,务求工坚料实,以信誉创销路。培根火柴厂的商标,是一个小孩端着碗吃饭,目地为育婴,人呼为“娃娃牌”,每一根都得用,不但畅销全市,还推销到外县,邓锡候就首先以六县防地许其专利。火柴原料如磷、钠、钾之类,多购自国外。欧战将作,先生又向银行贷款,购进原料,足资十年之用。抗日战争中国土大部沦陷,娃娃牌火柴竞至销到敌占区内。先生酒酣耳热,曾为我谈,这是他平生得意之笔。其后先生感到娃娃牌商标的含义有所未足,于是更名为“扇牌火柴”。在火柴盒面画折扇一把,上有前语六行,系先生亲手撰书。其文是:“厂中余利,专恤孤穷,若有私心,天地不容,以扇喻善,奉扬仁风。”(更名扇牌一节,系郭君穆同志增补)

市侩如孔祥熙,来成都时亦曾参观慈惠堂所办的各项事业,极口称赞,并捐助二十万元。在法币贬值的威胁下,只好将这笔钱买田,于是慈惠堂就变成了有八千多亩田的大地主。正因为他是有许多佃户的地主,当敌机乱炸成都之际,又赖以救护了堂里的孤寡盲人,渡过了难关。因为成都人口众多,向外疏散,人人都有走投无路之苦,慈惠堂田亩遍四郊,企业星罗棋布,转徙由已,八千多鳏寡孤独废疾,务使各得其所。惟一大群瞎子最难安顿,坚决不肯疏散。因为这些瞎子皆有手艺,在成都可以挣钱,一疏散下乡,饭虽得饱,却无市场,尹先生感到难于强迫。适逢一夜大风,把旗杆折断(国民党规制,各机构每日升降旗有仪式)了,先生遂以鬼神之道诳瞎子说:“这是大祸将至的凶兆。你们不走,只好我陪你们同归于尽。”数百瞎子闻言大哭。先生猛然想出办法来,急招管理田地的职员们开会,问明距各乡场不远的佃农,得四百多户,则通知他们克日进城商讨要事。先生对佃农们说:“你们种慈善机关的田,应以慈善心情来报答田主。敌机轰炸,救死扶伤,人人有责。今天请你们来,为的是疏散瞎子,希望你们一家领一个回去照料,为我分劳。我亦不忍过分劳累你们,只要求初到你家时,床铺厕所,使瞎子摸惯走熟,三餐同你们一样吃饱,待秋收纳租时结算,断不亏负你们。格外有桩最重要的任务,瞎子工作所需的材料,由城里随时给他们送来,只是每逢场镇赶集日期,早饭后,你们照料他们把售货担子挑好,牵着他越陌度阡,走到场口找个安稳地址,使他坐定,然后引他行个通场,于场尽处又找个地址叫他坐惯,走不上四、五次,他便熟了。他在在街上干活,你们的人可先回家,待下午生意完毕,市场散了,瞎子在原地休息,等你们来牵他回去。必使他不走下田,不陷入厕,保证他们的安全。秋后你们纳租时减让多少,凭瞎子说句话,也就算数。你们做得到否?各佃农听到先生对瞎子如此关心周到,深深感动,齐声答到:“做得到。”于是先生向众佃农叩头,下一全礼,众佃农无不感动泣下!堂里犒赐他们之后,他们便各引瞎子回家,把瞎子当做自己老人一样地看待。疏散数年,瞎子无一横死者。

先生借折断旗杆来劝说瞎子下乡,是对鬼神邪说的利用,实则先生一贯善用此法。慈惠堂经营的企业多,财物富,侵蚀偷漏,势所难免;工人多了,吵嘴闹架,更是常事,处理起来,十分困难。慈惠堂当初大概是用古庙改建的,庙内灵官神像一直保留不废。先生觉得灵官很有用处,每逢朔望,必肃衣寇焚香敬礼,堂内出了盗窃财物事件,对可疑之人,以送官威胁,他都不怕,但听到喊到灵官面前睹咒,他就怕了,于是暗地抛出盗窃的财物,或或磕头认错,求观后效,先生必呼入密室,慰教而掩盖之,不加张扬,由此,犯者日少。

气类相感,得道多助,这是常理。慈惠堂部门很多,独无养老机构,先生感到不足,但在抗战期间,却突然添设起来了,是什么人帮助的呢?有一位秦斋余先生,浙江平湖人,锡良任川督时邀参幕府,专办报销,今所谓总会计师,直到民国四年陈宦督川时,此人还未出省幕。他有一继室,一独子,蔬食布衣,积钱不少,除有良田六百亩外,京沪武汉各地地尚有存款,妻子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他儿子留学美国回南京后,蒋政府给以工作,已娶妻生子,对父母情意淡薄,很少来信。秦老年思子,带着一笔钱到南京看望儿孙。不料其子初尚以礼相待,同桌吃饭,久则嫌其脏,中餐西吃,再久则约父别居,父就约,始知为寄宿舍,等于赶他出家门了!秦内愤,告归,付饭钱,儿媳居然领受。秦十分伤感,看破破父子天伦情谊,归舟至宜昌,即缮就呈文,邮递重庆四川省主席刘湘,愿将所有田产捐赠成都慈惠堂,请省府备案,以免将来子孙来争夺继承。刘湘感到奇怪,又是从宜昌寄来之函,疑为疯子,未予置理。秦回成都,到慈惠堂访尹先生,略述经过,问慈惠堂已否奉到省府通知。尹疑此老或系一时受儿媳剌激,愤而出此,未必真欲捐产。殊秦复又具呈省府,再申前请,刘湘乃令成华两县勘查田产属实后通知慈惠堂接管。尹先生乃亲去回拜此老,攀谈之余,方知他是清末纳捐知府,人称秦太守已多年了。秦向先生说:“我有钱,还老无所终,穷人怎过呀?请仲老将这笔田产收入拿来专办养老。”先生道:“慈惠堂还无养老机构,我正感歉咎,得公大力相助办成,钦感无已!但养老机构要设一主任来管理,拟请公来承担,我来纳总,如何?”

从此秦太守便成为慈惠堂职员之一,直到解放,仍留用为省救济委员会干部,后安排为市政协委员,我在市政协认识他,年已九十了。闻五几年汉口银行清出他一笔七万元的多年存款,通知领取,他亦捐作救济费用,一文不取,夫妇皆以布衣蔬食终。

由育婴堂进入慈惠堂教养成人的男女,先生皆为之择配,盲不配盲,残不配残,审慎周详,还要给他们办赔奁,先生既作翁姑,又作岳丈。自甘出外成家立业者,悉听其便,他们婚后归宁,堂里还要招待。孤女中有的聪慧貌好,又习有技艺,在慈惠堂受到良好道德教育,因之外间来求婚者亦多,先生虑其受骗,虑其作妾,尤为审慎。外人知先生有盛望,亦不敢欺负堂里出嫁的孤女。有一孤苦少女,被继母逼其卖淫,女不从,时遭毒打,四邻不平,拥女奔慈惠堂,叩请先生收留,先生命育婴堂诸母悉心防护,汲汲为之择配。婚期已定,继母欲嗾使恶少多人,闯入礼堂捣乱,先生侦得消息,临时挽请四川省主席张群亲来证婚,继母才不敢妄动。

先生既正直干练,又善理财,刘湘统一四川,将省府由渝迁成都,请先生出任财政整理委员会委员,先生约刘培之和我作财整会秘书,为他帮忙。亲见先生审阅公文,丝毫不苟。他因短视,胡须剌纸,簌簌有声,我们窃笑他是啃桌子的老吏,实敬佩他认真负责的精神。永川专员沈鹏和其他一些由蒋政府中央派来的官吏,由于银钱手续不干净,经先生批斥,被省府调免的不少。

先生又兼任省赈务会主席,一些比较正派的军政人员,卸职后自请来为先生作助手的不乏其人,如余中英、林味兰等都是。他们不要薪水,每日准时上班。有一笔川北的款,为专员刘某久握不放,省赈会行文督催,亦置不复。某次该专员突来见先生,执后辈礼,并强拉先生及同室办公诸人赴海国春餐馆午餐,先生禁不起他的纠缠,只好迁就应邀。途间乘机向余中英说:“这顿饭吃不得,如吃,几千元赈款就吹了,你身边如有钱,可前去先会账。”余果先去柜上招呼,因他曾任市长,宴罢,刘某付钱,柜上坚不肯收,刘气沮,返任后只好将赈款汇还省赈务会。

抗战期间,省外难民流川,安揖抚绥,由省赈会负主要责任,许多流离转徙的难童,举目无亲,都由慈惠堂一手包揽,数达四五百名之多,疏散下乡后,又为疫疠所传染,先生每隔数日,必下乡看望,闻有死亡,辄哽咽不食,英法两国在蓉教士和医生多人,自请效劳,巡行抢救,才将疫患扑灭。

先生终生为人操劳,然闲适之趣,有时也善于寻觅。慈惠堂总理办公室里仅有硬椅几把,桌案函电文书,鱼麟杂沓。一贯为他义务帮忙制定规章、撰写公告函电的如郭仲权、李培芝、李重瑶、洪均亮等皆大笔手,笔砚稍闲,先生就与这几个人论文谈天,风生四座。我有一次往,先生说,你来得好,我们到后院去看教瞎子打扬琴。盖先生本人便解音律,择堂里青年盲瞽,嗓音清亮者教其弹唱,礼请名艺人、名票友义务传习,我当天看见的就是先生亲戚乔仲权先生正在唱白帝城托孤的老生。成都旧俗,中人之家办喜事,往往请一棚扬琴艺人来助兴,取其热闹。由于唱扬琴的多是瞎子,女宾都可环坐而听。先生说,瞎子唱,可以听,但确实难看,我要把他们打扮一下。至今回想,真有趣味。当时兰袍玄挂,是国民党政府规定的文官礼服,先生为瞎子们各备二套,头戴红结六合瓜皮帽,一律墨晶眼镜,望这俨然,近亦不恶,生旦净末末分组为朋,外配琴师杂役二人,则用眼睛好的,使其负具偕行。预印有招聘单,或昼或夜,唱戏几出,如何招待,给钱若干,都有具体规定。届期杂役领队,瞎子并肩鱼贯而行,琴师殿尾,衣冠楚楚,赴主家鬻艺。于是慈惠堂扬琴名冠成都市。由来堂内所收弃婴,多不知其为谁家子女,于是只好或姓婴,或名慈,或名惠,今市曲艺团扬琴老手洪奉慈,就是当时慈惠堂教养出来今还存在的一个。

先生主慈惠堂不几年,居然生子,名志纯,直至七十四岁寿终,还未纳媳。然每进育婴堂,群儿涌来,争唤爷爷不置;群乳母争抱所收养的弃婴来,争夸肥硕,先生慰劳分甘,人人满意。巡庖视厕,励短引长,细致周到。史称郭子仪子孙众多,问安惟示点额,比诸先生犹不及也。周总理说,只要我们把国家搞好,天下儿女都是我们的儿女,先生就是把堂里所收弃婴都当成自己的子孙看待。

先生宦达早,不曾教过书,因系大成会员,应徐子休先生聘,为大成学校文专班学生指导过史学研究。我于先生乃考丽泽会课多次受知的弟子,下笔给我改过文字。先生家住马王庙街,终身为洪均亮作佃户,疏散期间,借住火柴厂闲房数间。我亦因疏散,主办外东成城中学,暂居校内,与先生一江之隔,过从较密,先生挈其子来,与我拜门,我不敢当,录取为成城高中生,毕业后入川大。先生每来我处,无话不说,叙及家私,至为琐细。他说,法币贬值,原来每天割肉一斤,只好减为半斤,再减为四两。牛肉要相因些,近又改吃猪肉为牛肉,儿女知趣,专让老人肉食。他说:“人家说我善理财,实则慈惠堂各部门诸公之力,不过我不象孔祥熙、宋子文把公家的钱往自己的荷包里装而已!”先生尽管是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却从未赴重庆或南京出过席;蒋介石来成都,在北较场场接见士绅,谈及学生品德问题,先生说:“书有书谱,画有画谱,菜有菜谱,茶有茶谱,人更是要有人谱(书名,刘念莹作),多宣传这些书史,多标举正派人物,风气哪有不转变的。”他的意思,是说蒋的班底子坏,害了中国。

陕西三原举人干于右任,试礼部,已获选,有人讦其为革命党,遂遭黜落,返原籍,巡抚派先生查看,先生用打草惊蛇法资其出走,于感甚,终身称先生为太尊(士绅对知府的称谓),先生父母皆葬西安,于曾特购飞机票陪先生西飞扫墓。北方沦陷,先生以此生不能返先人骨,作诗颇酸恻,曾为我言,术士说他只能活七十岁,过期数载,虽不验,实衰矣!一日过我,我和内眷都不在家,而小儿守舍,望先生下车,步履蹇涩,两儿奔迓,呼太老师,掖入寓斋小憩,先生摩二儿顶,问东问西,久而后去,次日,以函达我,谬赞为有教育,有福分。不逾月,闻先生病甚,驰车往省,抵九眼桥,遇林山腴先生,相问何往?目地适同,因下车皆行,至火柴厂,入室,见先生偃卧藤椅,补被萧然。前一二年,先生曾私语我,慈惠堂事,他想交文藻青接管,商诸政府,政府认为风浪大,怕文禁不起。所谓风浪大者,盖如许繁杂的一个机构,几同独立国,觊觎者众,因之迟延至今。当时先生家内有其兄元理及洪均亮在座,先生说,使我能再活一年,看见这八千多鳏寡孤独有个下落,死亦瞑目!林先生乃牢骚满腹之人,一中把先生的话打断,说:“现在睁着眼睛的人都没路走,你还惦念着你那些瞎子啊!你当想你过去得意的文章,与樊山唱和时的乐趣”。先生果然兴奋地答:“山公(当时年辈虽稍长的人,也以山公呼林先生)二十几岁考尊经书院诗,课题为‘杏花春雨江南’,许多秀句,至今我还背得出来。”洪均亮竞争先背出。先生又扯到慈惠堂去了,以诙谐中语喟然而叹,说:“我死后慈惠堂要成为北元魏的下文。”(三字经云:北元魏,分东西,先生料今后慈惠堂的闪途,只有被豪绅争夺,拖烂到分家具了事。)元理先生截断他这种念头,说:“我们老四就是这些脾气。刚才山公喊你想高兴的事,你偏要自寻苦恼!”坐了将近一小时,我们告辞,先生还勉强起来与林先生和我握别。走出大门,林先生说:“仲老手冰冷,阳气不通,恐将作古人矣!”我归家正午后三钟。六钟顷,便有人来告,言在东大街撞见尹三爷买寿衣棺木,我急忙奔赴,先生落气一小时了!饰终之典,闻出自省政府,因先生是省赈务会主席。

先生行述,出自林先生手笔,遭乱遗失,至今追忆先生行事,时间很难准确,言论事实,遗漏更多,上面所写,绝无增饰之笔。先生死时,各方哀悼文辞极多,赵尧老(熙)、林先生、商藻亭、周孝怀、江翼云、李培甫师及谢无量皆有撰述,我举庞石帚诗中一句“人惜亭宁宰相才”来作总结。

先生出殡前夕,我命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大文、大章明日绝早起床,同我去为尹太老师执拂(挽柩以行)。黎明,偕行至宋公桥街,儿子眼睛亮,远远望见送殡行列,惊问我:“尹太老师又没有做官,何以那个高个子警备司令严啸虎也带着人来吆小菜担子,为太老师出丧清道呢?”我乘机教育儿子说:“人只要道德文章为世所敬重,就比做官还贵,立德、立功、立言,为之三不朽,尹老太师便是太上立德的头等人物,所以社会上都尊敬他。”我们行过九眼桥,忽听前面在吵闹,盖旧俗大出丧,必将孝幛、孝联、用竹杆扎好,用人拿着,像仪仗那样,缀队前行,数百瞎子请求充仪仗队,治丧人员因路不平,虑其颠顿,坚不同意。瞎子们大嚷说:“总理对我们那么好,他百年归天,这点心都不要我们尽啊!”因而一齐大哭。群情感动,准其所请,但为安全计,一个瞎子配一人掺扶,路人不知,认为是什么新的典礼。我们送丧,直至宋潜溪祠旁茔地,行礼乃去。后十年,闻茔地被征,迁葬牧马山。

先生子志纯,有父风,在北京工作,女三人,皆能持门户。旧时曾为先生铸铜像,在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随时有人在像前焚香礼拜,以类迷信,遭迁撤。

附注:

(一)        破体字即俗字或简笔字。

(二)        请安:满族人礼节,跪一只脚。

(三)        手本:即手版,用红纸书姓名、籍贯、出身、履历。

(四)        于清端公:于成龙,清初能吏。

(五)        大缺:即重要富庶,事繁难治,而县官陋规收入较多县缺。

(六)        樊增祥:字云门,号樊山,当时有名诗人,与先生为同年翰林。

(七)        大肉之赐:是清朝制度,由皇帝物赏臣下吃的肉食。

(八)        索贿:清朝亲贵知道某人将要升擢,便遣人向其索贿即代向皇帝吹嘘,不得贿须从中梗阻说坏话,使不得升迁。

(九)        丁母忧,八局乃不听辞职:清制,丁忧三年,不能作正印官。八局为临时差使,非额设正印官。

(十)        不得清静:先生兄弟数十年不分财,不异居。

§ 敬悼

(成都华西日报1942年12月1日社论)

当此盗跖纵横,贪鄙成习之今日,尹仲锡先生逝世之噩耗传来,使吾人格外悲痛,格外忧惧,引笔悼之,略抒胸臆。

综观先生之生平,由翰林出仕,而知县、知州、知府、而审计院长、内务司长、政务厅长、又省参议员,国民参政员,中央振济委员会委员、粮食部顾问,斯可谓荣矣。然而环顾宇内,车载斗量,其生也不见使吾人敬,其亡也不见使吾人悲,先生之文章,或见诸书法,或见诸舞台、或见诸时论,斯可谓美矣。然起视书肆,充斥满目,其存也固不足使吾人羡,其亡也亦不见使吾人惜。先生之事业,则以慈惠堂为枢纽,以育婴、养老、义教习工无不展布,斯可谓善矣。然而彰善显德,以欺世盗名,滔滔者天下皆是。其成也固不足使吾人钦,其败也亦不使吾人痛。呜呼先生,其生也使吾人景仰,其死也使吾人悲痛,尤使吾人忧惧,则别有说焉。

其一曰,先生经营之慈善事业,其资产五千余元起,累至数十百万、千万、万万;由经营无息借贷起,扩至孤儿弱女之养教嫁娶,其开支款项动辄万计。而先生年逾古稀,疏散寄居培根火柴厂,与孤儿弱女同起居,其寄居之室无地板,有人启问其故,答云经费支绌,无以营所居,噫!慈惠堂有良田八千余亩,而先生无之;慈惠堂有街房数百间,而先生无之;慈惠堂之财产,为先生手创,而先生仅寄居无地板之房,以终余年,此钜万资财,尽涓滴施之于孤贫老弱,自身竞不获一地板之酹报;孔子云:“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当盗跖纵横,贪鄙成习之今日,如先生者戛戛乎其难矣!

其二曰,先生经理之慈善事业,大部自强梁手中争来,且常须经剧烈之搏斗,而成千累万之孤儿弱女,亦在先生庇护之下,未遭鹰噬,更在先生庇导之下,赖以生存发展。先生从未一度刊登广告,以资宣传;亦未发布新闻,以鸣得意;更未见名人题揭,以事表扬,尤未见受者志感,以肆歌颂。噫!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善言自饰、锦旗自造、碑碣自立、世人已恬然不为怪矣,以视先生,能不耳烧面赤乎?此吾人所以景仰先生,此吾人所以痛悼先生者也,先生逝矣,而待先生乳哺之孤贫老弱,眼前之已有二千数百余人,来者尚不知多少,其谁能挟已饥已溺之怀而抚之育之?慈惠堂之资产如此钜大,有先生在,累积日增,养教日广,先生死矣,谁能挟急公好义之心,而不享受地板之微经以之营之?此先生逝世之噩耗传来,使吾人格外悲痛,格外忧惧者也。吾人谨盼代表市民之市参议会,主持公益之市政府,特别注意,期无负于五十万市民悲痛景仰之尹老先生。

培根火柴厂尹仲锡先生轶事    (原刊载于成都晚报)

作者:   继堪

解放前,位于成都九眼桥南的培根火柴厂,是成都慈惠堂的下属单位之一。原名惠昌火柴厂,始建于清光绪末年周孝怀(善培)任四川劝业道时。民国后,川局长期纷乱,生产无人关心,此厂亦日趋陵夷,终致停产,后竟在为驻兵之地。

1922年,尹仲锡(昌龄)先生开始主持成都慈惠堂,锐意整顿,亟谋开拓财源,供堂中扩大救济之需。乃于1924年商请督理四川军务的杨森 ,将厂房拨交慈惠堂,杨即表同意,并令厂中驻军克日迁让。

恢复火柴厂所需经费约1万元,慈惠堂自身固无力挹注,期诸政府拨款亦不可能,当时虽有川军将领表示愿意提供资助,但意在从中得利,并非支持慈善事业,只有向银行借贷较为可行。为此,尹先生面商于中国银行分行行长周宜甫(询),请其协助,但格于行规,无力提供实物,以充贷款抵押。不能直接借出,只得由周以行长身份,借得五千元转借,尹先生卒赖此款使火柴厂得以恢复,并改为为培根火柴厂。正式纳入慈惠堂管辖范围。在兹惠堂下属单位中,多冠以培根二字,如培根小学,培根工厂皆是。

培根火柴厂厂门两侧,曾有尹先生亲撰写的木制对联,联文如下:

慈善事业在良心,假公济乱,绝非人类 。生产艺能求进步,殖材振乏,恃此资源。

藉联语申述自己的态度和主张,既以自明更以警世。并通过火柴商标再作宣扬。厂里生产两种火柴,一种是红头火柴,多销往农村,以儿童手捧饭碗作为商标图案,称为儿童牌,另一种是安全火柴,多在城市中销售,以1把张开的摺扇作商标图案,称为扇牌。扇面上还有尹先生拟的四言六句:“厂中余利,专恤孤穷,敢有私心,天地不容,以扇喻善,奉扬仁风。”末署他的利“约堪”二字。根据使用对象的不同,采用不同的商标图案,以期得到社会的理解、监督和支持。

厂中采取的各项具体措施,亦本慈善之旨,对待工人体谅照顾多于要求与约束,尤其对待女工更是如此。对她们既不规定入厂年龄,也不问其体力的强弱;既不规定上下工时间,更不限制其进出厂的自由。厂中免费供应开水与炉火,以便她们安排生活,因此扶老携幼、全家入厂者甚多,她们清晨入厂薄幕始归,无后顾之忧,往返之劳,而有室家之乐。另外对那些不便离家或居住较远的允许领取原材料,回家自作。厂里还在附近修建民房,低价租与职工居住。录用职员也不排斥那些年老体弱的,使他们能有谋生的机会。对厂中职工虽多照顾,但严于公私之辨,决不允许损公肥私的行为,尹先生以身作则,在主持兹惠堂20年中,便从未领取过报酬,厂中职员,工薪虽薄,但懔于禁忌,都能自爱自律,奉公守法,使厂中生产不断增加,所得利润都能用于慈惠堂的各项救济开支,慈惠堂得此资源,规模也日益扩大,终成全川最大的社会救济机构,培根厂也成为全川首屈一指的火柴厂,其产品不仅遍及全川,抗日战争时还曾远销省外。

1939年,尹先生因蔬散来厂借住,慈惠堂总管理处亦迁设厂中。1942年,尹衰惫日甚,顾念后事,必须加强自向力量,使慈惠堂资产得以保全,救济事业不断中断,决定增设理事长一职,拟请张澜先生 担任,是年冬,尹先生病逝厂中,省市当局张群 、余中英 等据其遗愿,聘请张澜任理事长,邵从恩 (明叔)任首席监事,共20人组成理、监事会,作为慈惠堂的领导机构。

1943年,张先生亦迁住厂中,直至1947年东去上海时止。

培根火柴厂厂长王干青(中共党员)烈士,早年曾受尹先生知遇,故执弟子礼,在任厂长期内,廉洁奉公,尽心厂务,多有贡献。1949年在厂中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牺牲于外西十二桥。

尹先生逝世后,张澜先生曾有挽联, 录如下,以结束本文。

想少登翰林,壮为良吏。晚年推耆旧。一生聪明正直,矫矫不群,人之云也,邦国殄瘁,深为今日痛也。

使老有所终,幼有所长,废疾有所养。廿载主持扩充,勤勤弗倦,仁为己任,死而后己,独于先生见之。

上款 慈惠堂总理尹老先生千古

下款 张澜恭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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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27 0: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