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鹤惊昆仑 |
释义 | 概述《 鹤惊昆仑》,王度庐创作的小说,又名《舞鹤鸣鸾记》。 小说《鹤惊昆仑》简介创作背景信息民国小说名家王度庐(1909--1977)于1938年开始创作武侠小说期间创作有著名的“鹤-铁”系列,影响深远。“鹤-铁”共包含五部小说:《鹤惊昆仑》、《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铁骑银瓶》。《鹤惊昆仑》(又名《舞鹤鸣鸾记》)是该系列中从故事背景时间承接关系上的第一部,从创作时间上属于该系列的第三部(作者武侠小说创作过程中的第四部,第一部为《河岳游侠传》,其后即创作“鹤-铁”系列,创作时间顺序为《宝剑金钗》、《剑气珠光》、《鹤惊昆仑》、《卧虎藏龙》、《铁骑银瓶》)。王度庐,原名王藻祥(一作葆翔),字霄羽,于1937年应其妻李丹荃的伯父之召,携妻赴青岛谋事。1938年1月青岛陷于日寇之手,家庭遭遇经济破败之际,王藻祥以王度庐为笔名,于报刊连载武侠小说,开创“悲剧侠情”武侠小说流派。 故事梗概《鹤惊昆仑》讲述的是主人公江小鹤(成名后改号江南鹤,贯穿《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少年遭遇家变、遭受欺凌、后矢志复仇的成长故事,及其与仇人孙女鲍阿鸾的爱情悲剧。 江小鹤之父江志升,为陕南镇巴县昆仑派老侠鲍振飞(人称鲍昆仑)的弟子。志升于鲍振飞门下学艺三年,武艺为振飞三十余门徒之冠。然因其武艺强于鲍振飞子鲍志霖,且恃武性傲,装貌风流,引振飞不满。振飞青壮年因其妻奸情而弑妻,遂痛恨好色奸淫,对徒众中犯科者尤为残忍,虽痴情重恋而未犯礼禁者亦必残之以后快。志升对振飞心怀愤懑,恃才而犯禁,诱里邻之妻,与鲍振飞师徒决裂,遭其率徒众追杀。志升逃走,夜中复返家取银钱。鲍振飞同其宠徒龙志腾、龙志起再度追击,于山中杀江志升,抛尸山涧。 志升遗妻与二子江小鹤、江小鹭,小鹤时年十二,性顽悍无畏,振飞深恐,欲于野田杀之。小鹤烂漫无惧,以为振飞欲与之戏,振飞遂不忍杀,反赠匕首与之。小鹤之姨夫志升之师兄马志贤见匕首乃知鲍振飞心事,藏志升妻小于家中铁铺。二年后,小鹤于市井得知其父真实死因,携匕首至鲍家欲杀振飞未果,振飞推罪于其宠徒龙氏兄弟,复以传技诱之。受振飞安抚,小鹤为其牧马放猪,未尝得武技之授,并饱受振飞子鲍志霖欺侮,然私恋鲍阿鸾,乃不忍离去。龙志腾、志起于川北受挫于阆中侠徐麟,遁入鲍家。小鹤于深夜潜入龙氏寝室,刺伤志腾,后得振飞徒鲁志中护助南逃投阆中侠,欲学艺报仇。途中结友伍金彪、杨先泰、焦德春等人。后拜阆中侠府,陈复仇之志,与徐麟共赴镇巴欲杀鲍振飞。阆中侠败于鲍振飞后,命小鹤拜开封高庆贵为师。小鹤舍镇巴奔开封,于终南山子午镇遇九华老人,九华老人查其心境凄惨,问知其仇怨,感其身世与志向,乃于暗中护送,显轻功越秦岭,施点穴毙盗寇。鲍志霖、葛志强等昆仑徒众与秦岭山中追杀小鹤,九华老人点残鲍志霖、踩断葛志强钢刀,惊退诸凶。小鹤遂拜九华老人为师,于九华山中学艺十年,乃下山寻鲍昆仑复仇。 鲍志霖、葛志强追杀江小鹤未果,回镇巴与鲍振飞复命。振飞得知小鹤随九华老人而去,受惊昏厥。醒后悲怆曰己数十年江湖中行事过厉,晚年必遭江小鹤恶报,小鹤复仇之日,昆仑一派必瓦解。然其心强暴,不甘待毙,乃倾私秘拳刀技与徒众共习练,欲以人数之众缚强仇。十年操练乃使昆仑一时强盛,称霸关中-陕南-川北,龙志起等益复恃强横行。 越十年,小鹤自九华出,声名渐起,徐徐赴镇巴地。昆仑派自知危急,乃召集川陕豪强以待小鹤。长安城大雁塔下,葛志强子少刚嫉李凤杰,言辱之,复以刀刃袭。凤杰断葛少刚臂,破昆仑众人之围。龙门侠纪君翊之孙纪广杰助昆仑徒众逐李凤杰。凤杰文武风流,折服纪广杰。凤杰复遇小鹤,互敬武艺人品,结为盟兄弟。广杰武艺超群,鲍振飞欲借其毙小鹤,乃以孙女鲍阿鸾许之。阿鸾不胜悲,情牵小鹤旧谊,心忧昆仑厄运,爱恨纠缠,乃日日以刀斫少时与小鹤许约之槐树。广杰自负少年英侠,一时无匹,为得阿鸾,乃欣然为鲍昆仑役用,沿途留缉拿江小鹤之私令,欲激其出,与之斗。小鹤途中随之,于广杰衣衫留字迹以讥之,复诱其至武当山与道士争斗。小鹤复念阿鸾,约之于长安灞桥,昆仑众设伏欲击之,小鹤杀伤数人乃逸。灞桥之役,昆仑惊悚。小鹤夜夜潜昆仑徒众宿处,若来去无人境,昆仑徒众一时惶恐。退败途中,于秦岭山中受胡立匪帮袭,阿鸾伤,被俘,小鹤救之。后阿鸾被铁杖僧挟走。小鹤追杀鲍振飞龙志起,于川北通江杀龙志起,掳鲍振飞。伍金彪押振飞至川陕鄂交界的瘟神镇,为铁杖僧所杀,僧解鲍振飞之缚,欲杀江小鹤,为江小鹤所败,哑侠暗中护小鹤,杀铁杖僧。小鹤与九仙观寻得阿鸾,遭铁杖僧师姐道澄袭击,败道澄,与阿鸾诉衷情。阿鸾伤重不治,小鹤大悲,随阿鸾灵柩归镇巴。见村口许约之树刀痕历历,恨斯人已逝,不胜泫然。 后鲍振飞自杀,小鹤归九华,乃成一代大家,与李慕白之父李凤杰同驻江南。 国内出版情况1.解放前,不详; 2.解放后 吉林文史出版社,<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鹤惊昆仑》>,1987年10月 群众出版社,<王度庐武侠言情小说集——《鹤惊昆仑》>,2000年.10月 《鹤惊昆仑》小说章回目录第一回 猎艳偷香门徒触大戒 忏杀悔过老侠动慈心 第二回 雪夜复冤仇犊儿斗虎 春郊生情爱燕子啄花 第三回 挥刀雪恨单骑走江湖 脱锁投山几番逢灾难 第四回 嘉陵江水匹马访名师 琵琶声中单刀驱淫贼 第五回 艰苦求师决心擎梁柱 风尘豪侠气逼鲍昆仑 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 第七回 雄关月下独走鲍阿鸾 灞水桥边群战李凤杰 第八回 双杰决雌雄血光染剑 十年怀仇恨盛气传书 第九回 志苦心坚十年成绝技 风微雨细双侠会荒村 第十回 路见灾黎侠行消仇恨 夜来旅店妙手戏英雄 第十一回 云岭交锋堕崖逢小侠 洞房灭烛挥刀拒新郎 第十二回 驿路停鞭深宵乖好梦 灞陵横剑苦笑对情人 第十三回 爱恨交缠随时弹热泪 峰峦对耸不意逢银镖 第十四回 援救皆虚深山遗绣舄 恩仇如昨故里听清歌 第十五回 钢锋敌众紫阳走豪雄 恶虎伤人川北来强暴 第十六回 夜里追仇昆仑刀染血 庄前鏖战阆中侠施威 第十七回 未剪仇雠荒山逢怪侠 重沾恨蕊宝剑溅桃花 第十八回 古庙深宵道姑劫艳妇 长途飞骑哑侠会群雄 第十九回 力憾武当岳一鹤施威 云满展旗峰双侠斗剑 第二十回 玉陨花残凄惨追舆榇 星移斗转感慨话江湖 编者导读王度庐是旗人,是满族,生于清末民初(1909年,满清风雨飘摇,辛亥革命发生于两年之后),家境贫寒,旗人社会地位甚为悲苦。与汉族旗人略有不同的是,汉族旗人还可借助未归旗人建制的汉族亲属的帮扶,恢复久远的农耕家风或经商,满族旗人生活困窘无依,就业艰难。识文断字者,或可笔端谋生,例如老舍,或者学习曲艺,平地抠饼,如侯宝林等。 王度庐因家境贫寒,所受系统教育不多,但凭借良好的文学悟性与长期的阅读学习积累,练就了出众的文字表达才能。王度庐少时身体薄弱,幼年当过学徒,饱尝时间艰苦,青少年颠沛流离,流亡西北,寒微的出身、复杂的经历,诸多客观因素促成其悲剧情怀与细腻心思。作为一介书生、一个被推翻的阶级的族裔,他极为清楚地明白自己不适合写胸怀天下、弘扬民族大义、激扬爱国情怀的大武侠,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已经不易,治国平天下姑且由别人思量吧!因此,更适合于自己的,是浸透着俗世悲苦、私人恩怨、血亲复仇格调的武侠。抒发基于个人情怀基础上的小感情,把“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等人世悲苦诉诸笔端,是王度庐武侠小说的鲜明特色。可以说,王度庐是武侠小说作家中的婉约派。他笔下的人物,至多是出于对自己塑造的主角的感情,让他们相貌端正或秀丽一点,绝无一好俱好一败俱败的脸谱化特点,尤其是人物性格,更为真实,与俗世之民无大异。 《卧虎藏龙》中的玉娇龙人格较为中性,不善不恶,性格阴狠,做事率性往往害了无辜(如私匿拳书,盗窃宝剑,杀死蔡久,点哑鲁府丫鬟,向怀孕的蔡湘妹扔砖头)。 罗小虎虽武艺高强,行事果敢,愿赌服输,也因深恋娇龙而不得遂郁闷浑噩,摆出一副窝囊相;求官无门,到京城死缠烂打,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心思险恶卑劣的鲁君佩,耍起可爱的流氓无产者作为。 《宝剑金钗》和《剑气珠光》中的李慕白固然为人方正,少年时亦莽撞冲动,好勇斗狠,对滥用点穴术者不满便不惜缩身为盗贼偷取穴道图,并以水遁狼狈逃走;感情上却畏首畏尾,终成俞秀莲百年之恨。 《鹤惊昆仑》中江小鹤矢志学武,并无宏大志向,却契合传统道德伦理,报杀父仇夺妻恨(妻者阿鸾也),少时为杀鲍昆仑龙志腾等,胆大无畏,百无禁忌;晚年训诫李慕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要过多恃武行侠。铁杖僧武艺超群,性情骄傲,行事却不拘泥于光明正大,遇到强敌就痛快地偷袭,为救自己的关系,随手杀死无辜猎户,对与不对不重要,自己要做成什么事才是核心;郁玄清武功卓绝,执法气度雍容,言辞冠冕,对付江小鹤这等硬手干脆搞偷袭或者群殴,毫不吝惜身份和名誉。 他们的性格,瑕瑜互见,复杂多面;他们的侠行善举,多数跟他们所处关系网的恩怨纠葛相关;他们交游的朋友,善恶参半,有些朋友于己有义,虽有抢劫杀掠的恶行,均不妨患难与共甚至生死以之。这也是江湖的真正特色,善与恶都是相对的概念,朋友与仇人是因若干种社会关系、历史因素而决定,而不是出于单纯的道德评判。这才是血肉丰满的人物刻画,这些人物塑造得鲜活逼真,市井中人读到这样的小说这样的角色,往往会投射自身,反观自己,这些人物,活生生是当时市井众生、贩夫走卒、黑道人物的缩影,放到今世,亦是如此。 王度庐长于心理描写,但基本未见其耗费冗长篇幅去细致刻画甚至替角色向读者倾诉心事,他往往使用客观冷静的旁观者姿态去描写角色的举动、言语,间接反映其内心的动荡。某些心理段落甚至会寥寥数笔写得非常有趣。典型的一个例子,《卧虎藏龙》第十一回: ……俞秀莲插言说:“你们倒没丢猫?”毕妈妈一怔,不明白她问的这是什么话…… ……俞秀莲说:“要是穿一只鞋更好!”毕妈妈又是一怔,心说:“怎么,这个老妈儿这样的多说话?”…… ……俞秀莲又搀言:“新疆那地方我也知道,云一起就能遮住半个天,山上大虎小虎全都有。强盗还很多,杀人、放火、放箭、抢马上树、丢鞋……” 忽然玉娇龙直挺挺的身子向床上一倒…… 这里边俞秀莲就是在敲打玉娇龙,意思是你别装了,你在新疆和罗小虎鬼混的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了,你最近到底干的啥事儿啊?玉娇龙焉能不明白,本来被罗小虎搅得不得安宁,现下消息有扩散到俞秀莲这种江湖人耳朵里,保不齐将来要满城风雨了,丢人丢大了。玉娇龙的郁闷可想而知。短短两段文字中都是在叙述烧香祈福的事,俞秀莲插了三句含沙射影的话,就把玉娇龙彻底打晕。可是她们的心思王度庐都没有直接说,读者读到此处,略略一想,什么都明白了。 王度庐笔下的武功,相对来说在武功的神奇程度上相当写实。没有怪力乱神,点穴是一门绝技,会的人很少,此技甚为阴毒,对应着时辰点穴,让人轻者致残,重者死亡。可能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是这与现代江西湖广一带极少数会打穴的练武者的打穴功夫非常相似,打穴者向被打者下手之后,被打穴者身体个别部分会越来越痛,并且慢慢麻木,受伤区域会蔓延,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复。 叶洪生评《鹤惊昆仑》摘自《悲剧侠情哀以思--细说王度庐的《鹤~铁》五部曲》 春蚕到死丝方尽——《鹤惊昆仑》 《鹤惊昆仑》原题《舞鹤鸣鸾记》,发表于一九四○年四月《青岛新民报》;有廿四回,都五十万言,单行本改以今名。按报上连载时序,本书是在《宝剑金钗》、《剑气珠光》之后;然以小说人物关系而言,实为五部曲之首。主要是描写江小鹤与鲍阿鸾之间爱恨情仇的「命运——心灵悲剧」。今先将故事梗概简述于次: 江湖上有一位老武师鲍振飞,执掌昆仑派门户,人称「鲍昆仑」。鲍振飞门下,有一劣徒江志升,因犯淫戒,遂为鲍振飞率徒众惨杀。江志升的独子江小鹤年方十岁,本欲怀刃为父报仇,却为鲍振飞所阻,将他收留下来;日后渐与鲍振飞之孙女阿鸾生情。鲍振飞心怀鬼胎,日夕不安,终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小鹤遂以十四岁之髫龄,逃脱虎口,流落于江湖。待小鹤逃到秦岭时,为九华山无名老侠所救,收为关门弟子,尽传绝学。 十二年后,江小鹤艺成下山,鲍振飞自料不是敌手;遂利用龙门侠嫡孙纪广杰对阿鸾之痴情,将阿鸾许配于他,想藉龙门侠之力,为鲍家挡灾。孰知阿鸾深心之中,犹自念念不忘江小鹤! 纪广杰自恃骄狂,又心疑阿鸾与小鹤有私,乃沿途遍书「捉拿江小鹤」的字样,欲激小鹤出头拼斗。小鹤本欲下手惩戒,却在正阳县(属河南)看见纪广杰放赈救灾,心敬他是一位「侠义」,遂含垢忍辱,不与计较,并在暗中帮他劫富济贫。后纪广杰大闹武当,失足坠崖,也多亏小鹤相救,始得活命。 鲍振飞亦知纪广杰不可恃,遂远游川中,不敢回家。阿鸾闻听爷爷流落在外,心中不忍,便匹马单刀前往寻找;经过秦岭时,为贼寇掳上山去;纪广杰来救,亦失手被擒,二人乃双双成为阶下囚。江小鹤趁夜下山,将两人救出险地。阿鸾感到恩仇纠葛,情孽牵缠,实是无法解脱,遂跳崖寻死;未料又为怪侠铁杖僧所救,将她送往云栖岭九仙观中暂且栖身。 江小鹤遍寻阿鸾不获,只好死心;却辗转入川,将鲍振飞拿下,拟解回故乡镇巴,当着地方父老之面,为民除害。那知途中鲍某被铁杖僧救走,小鹤追至九仙观,却碰见阿鸾。阿鸾为救乃祖父之命,情愿自刎替死;小鹤抢救不及,阿鸾已血溅五步,气若游丝。在小鹤下山找车之际,阿鸾垂危之躯再为九仙观恶道姑所掳;虽复为小鹤的哑师兄所救,然伤上加伤,回天乏术,终于泪尽灯枯,香消玉殒! 小鹤被恶道姑所诓,赶上武当山要人,独斗武当「七大剑仙」;最后才得知阿鸾早已玉落珠沉,而鲍振飞也悬梁自尽。自此恩仇了了,意冷心灰,乃返九华归隐,改名「江南鹤」云。 本书主题始终围绕着江小鹤与鲍阿鸾自小至长的「爱」、「恨」纠葛关系而作种种经营。作者以细入毫芒的笔触来描写「鹤」之恨与「鸾」之情;终因爱、恨不能相容,鹤、鸾悲而失侣。是以本书原名《舞鹤鸣鸾记》,富有相当浓的文学意味;而江小鹤下山寻仇,鲍昆仑一夕数惊!则为《鹤惊昆仑》题中应有之义了。 「柳树意象」生死情结 鸾、鹤情事最早见于原书第二回:「春郊生情爱,燕子啄花」。当时小鹤(十四岁)爬上柳树给阿鸾(十岁)取风筝,以叫一声「媳妇」为条件。此情此景深埋阿鸾心底,始终不能忘怀。事隔十年,当阿鸾听说小鹤在外学得一身本领而即将前来报杀父之仇,她心中就「恨」!书中这样写道: 她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记得在幼年时候,她曾答应给人家作媳妇……她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一想起来她就脸红,她就「恨」江小鹤。她并不是因为小鹤是她家仇人她才恨,彷佛另有一种原因,她说不出来;心里时时急躁、咬牙,想着除非江小鹤现在就来,与自己大战三百回合;自己再把他杀死,杀得他血肉糜烂。然后,也许自己又气他,也许自刎在被自己杀死的死尸之前,才能痛快!(中略)她走至道旁的一株柳树之前,抽出刀来就向树上砍了一下。喀的一声,树皮又掉下一大块来,她才像消了点气,解了点恨。这株大柳树就因为十年前挂过她的一只风筝,现在教她天天砍一刀,砍得遍体鳞伤。(见原书第七回) 这里,作者将阿鸾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情,刻划入微,真是极尽哀惋之神。而类似意象描述不断地重复出现竟有五次之多,异地异时交叠浮映于阿鸾心中。令人不但不觉厌烦,反而更彰显出作者写情之深之细,是多么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同样地,在作者笔下的江小鹤,自幼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虎虎有生气的小英雄;及其艺成下山,更是纵横江湖无敌手。但他为了珍藏阿鸾遗失的一只红绣鞋,竟会显得那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这也无非为了一个「情」字!作者重复叙此亦有四次。迨至阿鸾为救其祖,夺剑自戕,因伤重不治而死;小鹤扶柩回乡,不料又看到了当年的那株柳树: 树身上的刀痕宛然,可见当初用刀砍的那人,不但心中有恨,其中还压着一些热烈的爱情。现在这株树垂着几根数得出来的柳条,颓然地像是一个人低着头痛哭。江小鹤头一阵晕,几乎摔下马来。(见原书第廿回) 这种爱恨交织、情景交融的「柳树意象」,寓有非常丰富的文学内涵,殆为作者运用象征手法描写悲情艺术之极致。相对来看另一幕写阿鸾自戕殉情的凄惨场面(详后),虽然惊心动魄,令人不忍卒睹;却转不如此处予柳树「拟人化」之情深义重,似恨实爱!盖柳树「低头痛哭」既影射阿鸾至死不渝之情,及其无力化解两家冤仇之悲;又何尝不是隐喻或回映出小鹤心中之悔之痛!而这一对有情人不但未成眷属,反而一死一生,幽明异路;怎不教那屡被刀砍的柳树亦为之「动容」! 德哲尼采尝谓:「一切文学吾最爱以血书者。」王氏笔下的柳树身上「刀痕宛然」,本无灵性;但因砍者每一刀都是爱恨交迸,卒使无情柳「物化」为天地间至情至性的象征;进则更臻及人、柳互为化身而相映成悲之境。阅此「无血之血」却隐含痛泪的至文,乃不得不信王度庐洵为古今罕见的写情圣手;卓绝一代,独步当时! 「爱与责任」两难之战 诚然,爱是一种不同的生命体验,其价值观因人而异。但若涉及到责任关系,原本单纯的「爱」就会变得极端复杂;再进而将两者对立起来,非此即彼,积不兼容,便终不免一战。而这种隐藏在心灵中的战斗,往往是自毁性的「善」与「善」之争。其惨烈、痛苦程度,即当事人亦无法形容。 《鹤惊昆仑》正是「爱与责任」两难周全的一大悲剧典型。它以一般江湖仇杀、冤冤相报的故事套子为外部架构;内则致力营造一个逼使英雄儿女面对「命运的悲剧」而又无可逃避、摆脱的极限情境——对于江小鹤来说,父仇不共戴天!他是非报不可;而鲍阿鸾为救乃祖之命,亦非全力阻挡不可!于是「报仇」与「反报仇」遂各自形成某种在伦理道德上的至大至高「责任」。他们互怜互爱,但分别又与其不可逃避的「责任」相冲突!怎么办?作者只有教阿鸾以自杀殉情的方式来解决这两难之局——虽然在事实上此一「死结」并未打开,它成为小鹤心中永远的「痛」! 相信作者写阿鸾悲情而短命的一生是噙着泪下笔的。其所述阿鸾种种内心挣扎、分裂、交战以至感情崩溃、爆发;最后且引「情人剑」自杀相殉,可谓字字濡泪,血染桃花!当这一痴心少女垂危之际,犹呻吟着说: 「你甘心了吧?……这你还不出气吗?快再刺我一剑,别教我受罪……小鹤,你这狠心的人……我等了你十年……我虽嫁了纪广杰,可并没跟他好!……十年前我小的时候答应你,我……我并没忘呀!」(见原书第十七回) 此情此景,何等动人!也许唐人李商隐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便是阿鸾最佳写照吧! 提到「爱与责任」这个在西方歌剧中常出现的对立性主题,就不能不谈造成鸾、鹤命运悲剧的鲍昆仑。由于他刚愎自用,又受到群小包围蒙蔽;进而残害门人,纵容凶徒,且硬逼孙女阿鸾嫁给纪广杰;一直固执到底,犹自以为代表「正义」!因而种种悖乱皆由其本身性格的悲剧导出,并成为本书一切悲剧的根源。 书中说老鲍「最得意的爱徒」龙志起无恶不作,人尽皆知;偏偏它却曲予包庇,言听计从。老鲍之「护短」是基于其牢不可破的错误观念,认为龙某忠于师门,决非歹人!同时为保全自己的江湖令誉,乃无视于客观存在的事实;反而偏听信龙某一面之辞,力加庇护,死不改悔!这与其说鲍昆仑是「老糊涂」,不如说是他过于「自私」——系由本身刚愎性格所决定——这正是他倒行逆施、执迷不悟的主因。作者写鲍昆仑所作所为,全用「反跌法」;特别是本书第十五至十七回,刻画鲍、龙师徒二人明暗对比的心理变化,入木三分,令人叫绝! 固然《鹤惊昆仑》一书大巧若拙,美不胜收;且布局严密,情节动人,足以哀感顽艳,但在故事结构上的败笔亦有所不免。笔者认为,本书在写到江小鹤扶鸾柩返乡,「又见柳树,又见柳树」而此恨绵绵无绝期之际,就应戛然打住——让读者置身于那四面八方扑上来的愁云惨雾之中,咀嚼回味,黯然神伤——当可将这部「悲剧侠情」杰作升华至更高层次的文学意境中去。 怎奈当时作者无米下炊,「为稻粱谋」而著书,只有往下「拖」!致使全书故事已近尾声时,又把所谓「武当七大剑仙」(?)中的吕崇岩扯出,瞎闹一场;并一再「补叙」前情,实无必要。卒令原先所营造的凄美气氛为之大大减色,殊为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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