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于怀岸 |
释义 | 于怀岸 作家,湖南湘西人,1974年出生,做过农民、打工仔、报社记者、旅游类杂志和大型文学期刊编辑。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屋里有个洞》《一粒子弹有多重》《猫庄的秘密》,短篇小说《白夜》《你该不该杀》等。出版有长篇小说《猫庄史》中短篇小说集《远祭》,短篇小说集《想去南方》。曾获湖南青年文学奖,深圳青年文学奖,《上海文学》中篇小说佳作奖,美国《新语丝》网络文学一等奖,“我与深圳”网络文学长篇小说优秀奖。 主要作品长篇小说《猫庄史》(中国社会出版2009年) 长篇小说《青年结》(金城出版社2010年) 中短篇小说集《远祭》(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 短篇小说集《想去南方》(中国社会出版社2009年) 中篇小说《屋里有个洞》(《芙蓉》2005年) 中篇小说《南方出租屋》(《大家》2006年) 中篇小说《一粒子弹有多重》(《上海文学》2007年) 中篇小说《一座山有多高》(《中国作家》2008年) 中篇小说《天眼》(《青年文学·下半月》2008年) 短篇小说《白夜》(《芙蓉》)2007年) 短篇小说《幻影》(《西湖》)2007年) 短篇小说《红马嘶鸣》(《世界日报》2008年) 短篇小说《夜游者》(《上海文学》2008年) 短篇小说《天堂屋》(《上海文学》2009年) 短篇欣赏白 夜 那些天一直在下雪。下稀稀落落的小青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不厚,却结结实实的。天气冷冽,冷得猫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成了缩头乌龟,煨在家中的火塘边不敢出门,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但是我们不冷。我们身体里有的是热能,比一头小公牛还多得多的热能。村里最骚的李二疤家的那头四齿的小公牛,据泥鳅说昨天李二疤怎么也赶不出栏了,泥鳅还说你们晓得不,它那个鼎罐大的骚卵泡缩得就一只枯茶泡大了。泥鳅说黄鳝臭鱼你俩的卵泡是不是缩进肠子里了?说完,他就伸手来摸黄鳝和臭鱼的胯裆,脸上挂着歪笑。黄鳝和臭鱼都说少来这套。我所说的我们,就是泥鳅、黄鳝和臭鱼。臭鱼是我的名字。我们真的不冷,那些天我们一直在猫庄的四周闲逛。我们四处游移的身影,像围棋的白子黑子,给猫庄死寂的村子带来无限的生机和活力,不是吗?如果没有我们,就绝不会有猫庄的鸡飞狗跳,也不会有上年纪的女人黄昏时尖厉悠长的叫骂,一个村庄,如果少了鸡飞狗跳和女人尖厉悠长的叫骂,它还能称为村庄吗?特别是在这样冷冽的谁也不愿意出门的雪天,这些声音对于一个村庄无疑犹为重要。我想是我们浑身的热能拯救了这个行将就木的猫庄。 那些天,我们一共吃了猫庄的三只没有炖烂的老母鸡,两只骨头熬成了辣椒汤的崽鸭子,还有一条阳物算不上鞭的小白狗。那只小白狗的年龄还不到一岁半,我们看着它长大的,但我们等不及它真正长大成狗了。 事实上我们给整个死寂的猫庄带来无限生机和活力的热能也是来自于这些美妙的食物。那些响彻猫庄上空尖厉悠长的叫骂声不可能理解我们弄来这些美妙的食物也是绞尽脑汁颇费了一番心机,除了那只未成年的小白狗是自愿往我们肚子里钻的,那些鸡呀鸭都是我们“钓”来的。黄鳝 是这方面的能手。自从猫庄太多的鸡鸭被我们粪化后,黄昏之前它们都被关进大门紧闭的堂屋,我们再想弄来那些美妙无比而且满含热能的食物你就知道它有多难了。我们在许多个夜晚四处出击,往往空手而归。也不知道在我们多少次空手而归,相互信抱怨后,有一个白天,黄鳝忽然灵感大发。其实那日就是前两天,我们在猫庄水库里钓鱼,那段时间我们差不多已有半月没有高热能的食物供给我们那养尊处优惯了的胃肠,我们迫切地需要热能,因为我们年轻,更因为这样冷冽的天气。但那天我们在寒风中守候了两个多时辰,除了钓起来一大堆寒冷和失望,竟连一尾二两重鲫鱼的影子也没见着。 走在回村的路上,我们都像患了阳痿,无精打采的。 这时,黄鳝忽然对泥鳅和臭鱼说,我们去钓鸡吧。 鸡也能钓?臭鱼茫然地望着黄鳝。 鱼都钓不着,钓个鸡巴。泥鳅说。 黄鳝在玩弄他的鱼钩,鱼钩上有一截蚯蚓做的诱铒,被水泡得肿胀了,惨白惨白的,要是热天,它肯定已经腐烂了,而且还会发出恶臭,但现在是冬天。黄鳝说鸡肯定也能钓。 他的语气很坚定。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黄鳝一时的灵感已经改写了整个猫庄偷鸡摸鸭的历史。他使这种月黑风高的勾当转化成了光天化日的巧取。只要你亲眼观看了黄鳝的钓鸡过程,你就会由衷地赞叹黄鳝这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黄鳝钓来的第一只鸡是他家的麻鸡婆,是在他娘的眼皮底下钓来的。那天我们从猫庄水库回来,在村东头的第一户人家黄鳝就抛下了他的鱼铒,当然他把那截惨白肿胀的诱铒已经换成了新鲜红润的活蚯蚓。那一户刚好是黄鳝自己的家。当时黄鳝娘就倚在大门槛上,她惟一的那只麻鸡婆蹲在距她不足五尺远的屋檐下闭目养神。黄鳝把鱼钩快速地抛向麻鸡婆,麻鸡婆立即啄食了它。黄鳝一边往前走一边把手里的渔线放长,那是一条细小白亮的尼龙线,别说黄鳝娘看不清他儿子在玩什么鬼把戏,就连跟在黄鳝后头的泥鳅和臭鱼不仔细地瞧,那根白线也无法进入我们的视野。当黄鳝 放完他手里的渔线,拽着它往前走时,那只麻鸡婆竟然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黄鳝娘看着她的麻鸡婆亦步亦趋地走下了天坪,她骂了一句死鸡婆,跟骚呀!我们当然知道她在指桑骂槐,但是我们没有跟她搭腔,我们没有跟她搭腔的原因是因为黄鳝在用嘴示意我们上前去抱那只老母鸡。泥鳅和臭鱼如同囊中探物那般轻轻巧巧地抱往了那只老母鸡,它既没有扑腾,也没有咯咯叫唤,那是一只多么乖巧的鸡啊! 直到把它修理干净,剖开它的腹部之后,我们找寻了许久,最后才发现那枚鱼钩深深地镶嵌在麻鸡婆的食道里。当鸡肉的清香弥漫了整座废旧仓库之后,我们也如期地听到了黄鳝娘响彻猫庄上空尖厉悠长的叫骂声。黄鳝娘做梦也想不到她的那只麻鸡婆是在她的眼皮底下被她儿子钓走的,所以她尖厉悠长的叫骂声在隔废旧仓库两条田埂的地方打了回转,如果她再往前走一条田埂,她就能闻到她的麻鸡婆的清香了。黄鳝说她闻到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死不认帐,她能把一块块的鸡肉还原成麻鸡婆吗? 黄鳝在那天不但有一个伟大的发明,还有这么一条伟大的逻辑。 既然有了黄鳝这么伟大的发明,我们肯定要反复实践,不一而足。第二天,我们赶在上午十点前又钓来了两只老母鸡,一只是赵成家的,另一只是王五家的。泥鳅高兴得两眼光芒万丈,他娘娘的,泥鳅说,钓鸡比钓鱼容易多了,早他娘的怎么不晓得!黄鳝却收起了鱼钩,说今天就到这里收工,下午搞生活。 泥鳅和臭鱼央求他,多钓几只吧? 黄鳝说一天只能钓两只,多了容易被人识破,一被识破就不灵了。又说,明天我们去钓鸭,老是吃鸡没味道。 第二天,我们又钓了两只崽鸭子。 那些天,我们把每天钓来的那些满含热能美妙无比的食物,在当天就消灭殆尽。我们年轻,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有锋利无比的牙齿,有弹性十足的胃,还有布满了粘膜的大小肠。我们浑身上下蓄满了热能,我们要想不干点什么,不闹腾闹腾,我们能对得往那些热能吗?我们就是对得住它,它又能饶过我们吗? 其实,在那个后来震惊猫庄狗乡虎县的血案发生的白夜之前的白天里,我们已经把我们体内的那些热能折腾得差不多了,要是没有那条自动找上门来的小白狗也许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但后来臭鱼想那也许仅仅只是也许。正如一首歌所唱的:也许已经没有也许。 在猫庄,是我们,泥鳅、黄鳝和臭鱼使这个南方干旱的村庄飘满水族的腥味。我们在猫庄,甚至猫庄周边的村子里臭名昭著,我们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只差杀人放火,强奸民女,是著名的“三人帮”。“三人帮”是猫庄老支书的叫法,他说只差一人就凑成了江青、姚文元、张春桥、王洪文。猫庄的村民们干脆直接叫我们“三害”,他们也说只差一人就成了麻雀、老鼠、苍蝇和臭虫。但我们不!我们称泥鳅、黄鳝和臭鱼为“三剑客”。剑客,知道吗?猫庄是我们的江湖。江湖,知道吗? 三剑客中成名最早的是泥鳅。大半年前,泥鳅用他家的菜刀一刀拉开了猫庄村长赵成的肚子,他在猫庄的江湖就声名远播了。赵成的肠子漏出来的那天刚好是他上任村长的第三天。具体是因为什么,猫庄的人对此讳莫如深。那时的黄鳝和臭鱼还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消极怠工地念赞美白杨树,至今不得其解。问泥鳅,泥鳅只说赵成是自找的。那一刀的结果是泥鳅在派出所里呆足了十五天,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猫庄坐享他的声名。但泥鳅的父母赔村长赵成的医药费误工费赔得眼珠子流了血,至使泥鳅回到了猫庄的江湖却回不了家,他只好到村西头的废旧仓库里栖身。这件事最大的益处是泥鳅为后来的黄鳝和臭鱼打下了一块地盘,争来了一块根据地。废旧仓库属村里公共财产,但自从赵成塞回肠子后,他见了大剑客泥鳅就像耗子见猫,三丈外绕道而走,他哪还敢去撵已无家可归只能栖身废旧仓库的泥鳅。狗急还跳墙呢,赵成知道了泥鳅是一条疯狗,跳墙前不会再咬他的肚子而是他脖子了。 第二个搬进废旧仓库的是黄鳝。黄鳝在署假里跟泥鳅睡了一个多月的废旧仓库,在他的感觉上那里肯定比小镇上的中学学生宿舍自由、舒适一千倍以上,到了开学的时候他就不想去上学了。黄鳝被他高喉大嗓的娘拧着耳朵从废旧仓库一路吆喝着到家后,他娘去房里给他准备换洗衣裤,他却一转身把柴房的柴禾塞进了楼脚,一把火点了起来,然后哼着曲子去找泥鳅汇合。要不是他娘耳朵好听到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要不是他家的那口大瓦缸蓄得满面满的,他家的木楼肯定会变成一堆焦炭。当黄鳝再一次被他娘拧住耳朵后,他娘只骂了一句,小杂种,你不要给老子归屋了!这样,黄鳝既不要上学也不要归屋,他成了跟泥鳅一样自由、舒适的人了。 三剑客添末的是臭鱼。与泥鳅和黄鳝相比,在猫庄的江湖我没有光辉业绩,也就没有显赫声名。我是被泥鳅和黄鳝拉拢过来的,他们之所以拉拢我是因为我烧得一手好菜。自从黄鳝跟泥鳅落户废旧仓库后,他们两人就是狼和狈结合在了一起,猫庄的江湖从此注定不得安宁了。我说过黄鳝是偷鸡摸狗的能手,在猫庄的江湖他不会不发挥自己的特长。今年九月以后,猫庄的鸡鸭频频失窃,村民们都感到了震惊,自从猫庄的老强盗三只手被判刑事蹲大牢之后,猫庄的鸡鸭们从来都是按时作息,它们早出晚归,从未发生过夜不归宿事件。直到有一天王五的老婆尿急来废旧仓库方便,发现仓库后面的茅坑里全是鸡鸭毛,猫庄的村民们才如梦方醒。那时已是冬天,臭鱼早已被泥鳅和黄鳝拉拢过来了,那半坑鸡鸭毛有七成以上是我一手拨下来的,然后烹饪出清香四溢满含热能的美妙无比的食物。 其实在猫庄,我们自认为泥鳅、黄鳝和臭鱼根本算不上十恶不赦,虽然我们偷鸡摸狗,滋事生非,但我们毕竟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强奸民女。泥鳅曾经给黄鳝和臭鱼说过我们干吧,只要不杀人,不强奸,不把事情搞得比赵成的肠子漏出来更大一些,派出所也把我们没办法,因为我们不够法办的年纪。泥鳅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气吞山河,因为他有亲身经历,是现身说法。 在猫庄真正恶贯满盈的是老强盗三只手。这个人不仅仅偷鸡摸狗,他是见什么偷什么,大到猪,牛、马、羊,小到衣裤被子单、农具、农作物等等,总之只要是能换成钱的东西他都偷,三只手的绰号也是由此而来的。三只手长得五大三粗,是恶人相,又极凶蛮,他偷东西别人看见了也敢怒不敢言,是猫庄的大害虫。三年前,他进监狱的时候他自己亲口承认他偷了猫庄的五条牛、十八头猪、八十二只羊,至于鸡鸭鹅等等更是不计其数,他对审讯的人说他也无法计算清楚。三只手不仅是个老强盗,他还是个强奸犯,只不过那个被他强奸的人不敢告发他而是做了他的老婆。三只手强奸的是王五的女儿王小娥。那年王小娥才十六岁,而三只手已经是年近四十的老鳏夫了。王小娥在山上放牛,那天只她一个人,三只手也去山上转,他是想偷牛,他躲在暗处等着王小娥麻痹大意,然后偷去王五家的大水牯 。但王小娥是个做事认真的女孩,她看着她的牛寸步不离,不给三只手多出一只手的机会。三只手就等呀等,后来他等到到王小娥尿急了。王小娥蹲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撒尿,于是三只手就看到了王小娥白白的屁股,当然也许是前面更隐密的部位。三只手兽性大发,跑上去把王小娥从石头上掀下来,按在地上把事情做了。关于这一节是泥鳅、黄鳝和臭鱼躺在无边的黑夜里分析加想象出来的。不过,三只手确实强奸了王小娥,这是猫庄人所共知的事实。事发后,王家曾组织青壮年上门去找三只手讨公道,但被三只手用一把锋利的斧头把王家人撵得满村乱窜,三只手一边挥舞寒光闪闪的斧头一边高声呼叫谁敢要公道就让谁家满门咔嚓,吓得王家的人三四天不敢出门。后来王小娥的肚子不给王家争脸,日益显山露水起来,三只手雇了一支乐队,也不经王家人同意,径直去了王家把王小娥接走做了他的老婆。那一年王小娥还不足十七岁。只可惜三只手无福消受王小娥青春美妙的肉体,在他接走王小娥不到半个月,一个跟他长期合作的牛贩子经受不住电警棍的高压电流,把他供了出来。他被判刑五年,在距猫庄很遥远的一个劳改农场向他发出了亲切的召唤。 三只手一走,猫庄的江湖从此风平浪静,直到“三剑客”横空出世。 对于三只手,我们像猫庄的村民们一样,绝无好感,甚至很是不屑。但泥鳅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有一天他问黄鳝和臭鱼,在江湖上行走,最怕的是什么?黄鳝和臭鱼无言以答。泥鳅说最怕的是没有对手。对手,晓得不?黄鳝想了想,说我晓得了。但当时臭鱼却不明白,后来才明白过来。后来泥鳅又说他悔恨他在猫庄的江湖成名太晚,没赶上与三只手一较高下。泥鳅和黄鳝一致认同只有击败三只手,在猫庄的江湖他们才算真正的功成名就。泥鳅和黄鳝一致断定三只手回到猫庄的那天也就是他们与三只手决一雌雄的那一天。从他们的语气判定,等待三只手刑满出狱已是泥鳅和黄鳝生命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出事的那个白夜的白天的上午,依然在下稀稀落落的小青雪,雪依然不厚,依然结结实实的。那天整个上午我们都在滑雪。废旧仓库左边不远处是一道斜坡,坡度很大,有一条机耕道百多米长,上面同样积了一层结结实实的小青雪。我们砍了一根大山竹,每人做了两块滑雪板,开始了滑雪。我说过我们体内有的是热能,我们要是不折腾折腾,那些热能就会在我们体内乱窜,就会憋得我们受不了。滑雪是消耗热能的好办法。从一百多米的长坡冲腾而下,耳边呼呼生风,全身洋溢的都是快感。然后一口气跑上坡顶。我们反反复复,乐此不疲,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后背都冒出了白烟,我们知道那是热能在消散。我们需要这种消散。 那天的小青雪是中午时分停下的。不知为什么,雪停了泥鳅和黄鳝反倒都说不滑了,不滑了。在许多事情上泥鳅和黄鳝总是一拍即合,真有点狼和狈的味道。不滑雪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只好回废旧仓库,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回到废旧仓库,我们就看见那只蜷曲在破屋檐下的小白狗了。那只小白狗是王大新家的,一年零二个月前王大新的儿子王彪从臭鱼家抱走喂养的。当时臭鱼看见它可怜地蜷曲在那里,一点也没想到要把它吞进肚子里去,可是在臭鱼进屋去给它找鸡骨头出来后,泥鳅已经用一根大门栓把它的头颅敲得稀烂了。 整个下午我们关起门来弄那只小白狗,我们开水,褪毛,然后在三合土上烧了一堆大火烤——狗肉要烤焦才出味道。然后开膛剖肚。然后炖。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围着那只小白狗忙碌,直到它全部钻进我们的肚子后。许多年后回想起来,那顿狗肉是我们整个偷鸡摸狗史上吃得最最香喷的一餐,我们甚至吃得滴汤不剩。也许是因为那天我们玩得太累了,像我们这种年龄当然是越累味口就越好,这是勿需置疑的;也许是冥冥中上天已经知晓了那是我们的最后的晚餐。 其实那天整个下午都在下鹅毛大雪。用后来听到的猫庄人的话说,雪都下疯掉了。 吃完了那只小白狗,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跟往常一样,我们一边打着饱嗝,一边上床休息。如果那晚我们倒头就呼呼大睡,以后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事实上我们根本无法做到,在每个夜晚我们总要用分析加想象帮助催眠,那晚也毫不例外。况且那晚有一只小白狗把我们消耗得差不多的热能又迅速地补充了上来。在白天里我们满世界闲逛、折腾,那是消耗热能的一种方式,但那不是惟一。其实在夜里我们也有消耗我们体内的热能的方式,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相信这种方式你也曾经试过。 但那个夜晚泥鳅、黄鳝和臭鱼没有用那种方式去消耗我们迅速补充上来的热能,主要是泥鳅和黄鳝已经不满足于这种方式了。 首先提议去找王小娥的是泥鳅。那时候我们已经睡下许久了,已经把被子焐得热烘烘的,散发出一阵阵强烈的公牛的气息。泥鳅伸手去摸黄鳝的下身,比钢钎还硬!泥鳅大声地说。黄鳝也去摸他,说你还不是一样,现在放出来肯定把三合地砸一个大坑。我们睡在废旧仓库的楼上,有一个夜晚,泥鳅把他的秽物用手接住,然后往楼下扔,扔在中柱的奠基石上,砸出一声清脆、绵长的声响,成为我们的经曲回顾。 泥鳅说,我们去王小娥那里? 黄鳝说,夜半三更,去做什么? 泥鳅说,你讲做什么去?我肯定吃了狗鸡巴,硬得好痛哟。 黄鳝说,要是王小娥不干,我们就是强奸犯。 泥鳅说,哈卵,她哪有不干的。 臭鱼说,你晓得她会干? 泥鳅说,我给你讲,女人比男人还想那事,我听我爹说过,女人一回痛二回痒三回四回想得哼,没人搞的女人比男人还难受。 泥鳅的爹是猫庄的赤脚医生,据说他跟猫庄的许多女人都不三不四的,包括村长赵成的老婆。泥鳅的爹还有一大特点,无论女人感冒发热头痛腹泻,去他那里就诊,他都要把他的手同听诊器一同放塞进人家的胸脯里,久久不抽出来。有人说猫庄所有漂亮的女人的奶子都被泥鳅的爹摸过,他自然是最了解女人的人,他老人家的话一定错不了。 泥鳅又说,你们晓得不,猫庄许多男人都搞过王小娥,王小娥骚得很,他让别人搞也肯定会让我们搞。 黄鳝说,谁搞过王小娥? 泥鳅说,有天半夜我看见赵成去她家里了。 臭鱼说,赵成不怕三只手回来割了他的鸡巴,赵成肯定不敢去。 泥鳅说,这种事女人永远都不会向自己的男人讲的,晓得不?黄鳝你敢不敢去? 黄鳝说,我有啥不敢去的,我又不怕三只手割我鸡巴,等他回来我还想割他鸡巴呢。臭鱼,你去不去? 臭鱼说,我为什么不去,你们去我当然去。 那时候我并不十分清楚泥鳅和黄鳝去王小娥那里到底是要干什么,我的心中一片模糊,又仿佛是清析无比。 我们出门时发现猫庄的天空已经下过了一场大雪。雪真的下得很大,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既舒适又嚓嚓作响。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天地一片莹白,远处的山头、树木和房屋都白晃晃的,像似撒满了清辉的月夜。不,比大月夜还要白,是白夜!臭鱼想这样的白夜仿佛是上天为让我们释放浑身的热能而特意准备的,不是吗? 从村西头到大湾王小娥家差不多两里路,夜还不是很深,但整个猫庄已没有一星灯火,一丝人语,死一般的阗寂。我们走得并不快,不是那种匆匆赶路的样子,我们一边走一边在享受着这个美丽无比的白夜。我们发现这个白夜确实白得晶莹剔透,但天空有些灰,好像很低沉。天空为什么这样灰,这样低沉呢,它为什么不是高远的、深邃的?臭鱼想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雪要落下来。 到了王小娥屋外,泥鳅、黄鳝和臭鱼在两面丈开外远处站住。我们站下的地方正好是王小娥卧房后门的正对面,按照泥鳅的理论,我们只要敲响王小娥的后门,然后就可以-----但在这时,泥鳅和黄鳝发生了分歧,泥鳅说黄鳝你去敲门吧。黄鳝说你领我们来的当然是你去敲门。泥鳅犹豫了片刻,他说要么臭鱼去吧。臭鱼说她问起来我怎么讲?泥鲧说你就讲王小娥我们来跟你睡觉,她肯定会开门的。臭鱼的脸上火辣辣的,说我讲不出口。后来泥鳅、黄鳝和臭鱼蹲下来继续商议,半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谁愿意打头阵。 最后还是泥鳅拿定主意,他说我们锤子、剪刀、布,谁输谁先上。 锤子。剪刀。布。 锤子。剪刀。剪刀。 布。布。 锤子。布。 顺序定下来了,黄鳝第一个,泥鳅跟黄鳝,臭鱼跟着泥鳅。 黄鳝去敲王小娥的后门泥鳅跟在他的后面,臭鱼跟他们走了几步就不动了。我确实不太明了此次行动的目的。在敲门的时候,泥鳅又摸了一下黄鳝,他说黄鳝你的软沓沓的了。这时黄鳝敲响了王小娥的后门。 王小娥问,谁呀?我睡下了。 黄鳝仍在固执地敲门。 王小娥再一次问道,谁呀? 她的声音好像有些紧张。 王小娥,我们想日你。泥鳅替黄鳝回答,他的声音也有些紧张,像在风中飘浮着,但那一刻是没有风的。 王小娥没再作声,房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后吱嘎一声门就找开了。随着开门声从门内闪出一道白亮的寒光,那道白亮的寒光准确地落在黄鳝的头上,噗哧一声钝响,一片红光从黄鳝的头顶上溅起,在白夜里显得异常艳丽。站在黄鳝身后的泥鳅吓呆了。 在那道白亮的寒光第二次扬起,臭鱼已经认出了那是三只手和他的斧头,大声地喊,泥鳅,三只手的斧头劈来了!但那晚的泥鳅相当孬种,他没有及时地扑向三只手,而是又磁了一下,转过身来想跑,三只手那把曾撵得王家人满村乱窜的锋利的斧头的寒光在泥鳅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起步时就已落了下来,映亮白夜的艳丽的红光花朵一般再次从泥鳅的头顶上开放了。 在那个白夜里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判刑五年的三只手会因为表现好立功减刑提前回到了猫庄的江湖。在泥鳅还没有倒地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狂奔起来,原本我是打算助泥鳅一臂之力击败三只手,藉此在猫庄的江湖上获得声名,但是我们失败了。我听到三只手在后面撵我的脚步声,我没命地往前奔跑,到处都白晃晃的,我无法逃脱三只手的视野,只能跑,一直往前跑。我想大声地呼救,但我呼喊不出来,猫庄一片死寂,呼喊又有什么用呢。夜真是太白了,仿制已经大天亮了,但我知道此刻夜正深着呢,我恨这样的白夜,现在我只祈愿上天保佑我还有足够的热能化作后背冒出的白烟,以免在奔跑的时候突然滑倒下去—— 载于《芙蓉》2007年1期 人物评论猫庄半个世纪的孤独梦亦非 这几年来中国正掀起“新农村建设”运动,在经过半世纪对农村的遗忘与剥夺之后,在需要减轻城市的人口压力而劝阻农民进城之时,“新农村”的油彩开始涂到面目模糊的农村面孔上。而半个世纪之前,同一个政党所做的,恰恰相反(但对农村的态度却是一脉相存的)。 在小说家于怀岸的《猫庄史》中,猫庄的历史演绎了一部“半个世纪的孤独”。 湘西村寨本来就是木屋,只有猫庄是石头村寨。猫庄的头领是族长兼巫师赵天国家族。猫庄一直是二龙山白水寨龙姓土匪所垂涎的“天堂”。在小说中的主角赵天国当上巫师不久,白水寨土匪龙大榜放的一场大火将猫庄烧得一干二净,赵天国受到酉北县城天主教堂的启发,命令猫庄合族将寨子建成石头屋子,并建了寨墙将寨子围起来。意味深长的是,猫庄的恩人,也是商人曾昭云派来提供技术修建猫庄的周正龙周正虎兄弟,却原本是修墓的,“我们也没建过石头房子,只砌过墓碑,不过,不过,我想建房子跟砌墓碑没什么区别。”于是花了数年功夫,被一把火烧光的猫庄摇身变成了一座城池。 在清廷统治的末期,猫庄俨然一个世外桃源,除了墙高屋固之外,还可以拥有武器以自卫,“猫庄通过向曾昭云出售大量的鸦片烟换回了难以计数的白花花的银子,又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曾昭云买回十多支湖北枪炮厂的毛瑟快枪和上百发无烟子弹。”准备武器是为了对付二龙山的土匪,而对付清政府,猫庄准备的则是金银,事实上清政府极少骚扰猫庄。 到了国民党时期,猫庄与清朝统治时期没什么大变化,还是准备着枪弹防备二龙山的土匪,对国民党政府则以金砖打点,所以猫庄也未被派什么壮丁。猫庄的规矩是一不准为匪二不准当兵。唯一出的个“官员”就是赵天国的弟弟赵天文,当了保长。不过此人后来被龙大榜的私生子彭武平一枪打成了疯子,死于纯正的农民生活。唯一一个“兵”兼“土匪”就是被赵天国赶出了家门的儿子赵长春,他当过国军,回猫庄后进入二龙土当了“土匪”,并做了匪首龙大榜的司令,这支一不偷二不抢的队伍成了抗日英雄,连赵长春一道死在抗日战场上。唯有龙大榜生还,最后死在共产党的手里,死在他们私生子的手中。革命不但吞噬掉革命的私生子,也将吞噬掉革命的老子。 在清政府与国民党统治时期,猫庄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稳定状态,直到碰到共产党的队伍,才发生变化。共产党的队伍最先是要搞土改:苏维埃土地革命。但这一套在猫庄不灵,因为猫庄没有地主,也没有压迫,更没有欺男霸女。所以共产党的这一套失灵了。但政治与战争格局对共产党越来越有利,代表性人物就是在猫庄长大的龙大榜强奸赵长梅后的私生子彭武平,这位骨子里坏透顶的人物先是恩将仇报地枪击族长赵天国,打中了赵天国胸前的巫师法器羊胫骨,因为法器的力量,救了赵天国一命,但法器也因此而损毁了:“可就在他把法器举到胸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听到一阵咝咝的细碎的破裂声从法器里传来,定睛一看,法器上到处布满了裂痕。这些裂痕就像一张迅速扩大的蜘蛛网一样,裂纹越来越大越密,羊膻味也越来越浓烈,只有一瞬间工夫,赵天国眼睁睁地看着法器成了一堆灰……赵天国足足哭了两个时辰,谁也劝不住,人们只听到他反复地叨念着一句话:‘猫庄再也没有巫师了!’” 这位枪击了法器,让“猫庄再也没有巫师”的土匪后代,却在共产党的军队中当的官越来越大。 这个取得了江山的政党切底地改变了猫庄,猫庄所有的枪支被上交,私藏枪支被当土匪论处,祠堂也被没收,“他发现除了那块猫庄农会的牌子外,屋檐下的‘赵氏宗族’的匾额已经不翼而飞。”让猫庄平静了半世纪的石屋也被要拆毁,“猫庄人不知道,医疗组回了县里后,立即上交一份调查报告:猫庄的石屋不适合长年居住,建议政府搬迁猫庄所有的人,重新建造新的木屋或砖屋。”猫庄的寨墙被拆了当石料,猫庄的年轻人纷纷入伍当志愿兵去抗美援朝,试图保持不当兵传统的赵天国被逮捕,在枪决匪首龙大榜时陪杀。 猫庄就这样从文化与传统上、空间上消失了。 在共产党改造猫庄之前,猫庄是孤独的,除了鸦片与枪支,它不曾溶入过中国历史的进程之中,小国寡民地存在了半个世纪,在冰冷的石头世界里孤独地繁衍生息,虽然这半世纪的孤独让一些年轻人们感觉到压抑,但它毕竟保存了猫庄,作者在后记中写道:“以我一个准中年男人的人生觉悟,我以为无论任何时代人为一个个体生命,第一是保全生命,第二是怎么生存,第三才是如何更好地生存。”猫庄作为人类聚居地的“个体生命”,如果不能保全自己,又谈何生存呢?在经过半世纪的恩恩怨怨、半世纪的孤独延续之后,时空终于在共产党的政治之下破裂,不管是物质上的猫庄也好、猫庄的文化也好、猫庄的人们也好,像那只被击毁的法器一样破裂成灰,消失在一阵旋飞里。灰飞烟灭就是这个意思。共产党的胜利,让中国的村庄连根拔起,破裂成灰,灰飞烟灭。 于怀岸的这部小说原名《村庄史》,出版时因种种原因改为《猫庄史》,看起来只是写了猫庄这个小地方的历史,其实却是写了整个中国村庄的历史,甚至中国自己的历史,猫庄只是一个象征,它象征着中国在上世纪前五十年的命运。不管是专制的清朝、还是软弱独裁的民国,都没有改变过猫庄,只有左翼激进的新中国,将猫庄也是将农村更是将中国,卷进了革命的旋风里,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农村消失了,等待那些被剩余下来的人们的,将是一种被规划好的、符合历史主义、符合极权运动的命运,这种命运直今未停歇下来,“新农村建设”只不过是“重塑猫庄”,但重塑起来的不过是一个现代化的“塑料猫庄”,没有传统文化、没有传统伦理,只剩下物质欲望的“新农村”,本质上,是又一轮的对“猫庄”的更彻底的拆毁。 激进的左翼、权极从来害怕的就是静止不动,所以猫庄半个世纪的孤独,自然就成了革命的对象,革命是让一切都卷进运动中,按照“历史的意志”来塑改人类。 二十世纪,前五十年的时空孤独,变成了后五十年的心灵孤独…… 现实湘西与现代寓言田爱民 我欣赏那些内心里有着故乡的人,这跟我盲目崇拜那些没有根基的灵魂的态度不一样,如果那些内心有着故乡的人我并不了解,那我的欣赏就是人品问题。于怀岸不仅是我的朋友,而且还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的长篇近著《猫庄史》对大多数读者来说是虚构的,可对我而言,却只有一小时车程。我一直认为,我们这些典型的山民,心胸和学识皆有限度,在某种程度上,写作之于我们的意义如同农民之于锄头,但求温饱,或者说坦然。想起有个词叫“灵魂饭”,很光鲜漂亮,可是在这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饥饿的人可藉由地下埋藏着的成吨的英特网络刷新境界,为了生活东奔西走的山民能提供什么呢?在我们知识界,农耕情节的文化布道与某种返回式的哲学诉求不都是在干着自欺欺人的勾当吗?没有人到山里去,除了观光客。相应的,故乡的沦陷与底层叙事只是两道亮丽的风景。 小人怀土,君子怀德。事实也是如此,故乡和母亲总是连在一起的,没有人敢欺负。故乡在,母亲在,故乡安全,母亲安全。文学里的情况更是大同小异,看这样的作品,通常好比吃饱了饭再请去喝碗粥。可是看《猫庄史》,我却没有丝毫的饱胀感,洋洋洒洒三四十万字,看到深处,人影绰绰,鬼火闪动——倒并不是说它如何生动以至引人入胜,而是它奇迹般再现了我——那种自大且顽固的湘西人想象中的湘西乡村世界。可以说,从物质到心理,猫庄是书面的湘西世界最具现实色彩的代表,而这现实的核心正是现代的和谐湘西社会有意忽略或遗忘的人心世道。猫庄所具备的人性常温,是对人皆神往的世外桃源的嘲弄,它虽自成一隅却并不求心灵归宿,就连它的神神道道,它的向生往死,也都是莫可奈何,可看成随时代这洪水猛兽裹挟而去的动物本领。而最让我感佩的,在这片仅供活命的不毛之地,于怀岸凭借不可思议的力量制服了久远的时空与丰富驳杂的民俗地理掩映之下的故乡,实现了猫庄作为一个平凡的乡村之于现代世界的现实意义——这现实眼下是多么的大逆不道,它用卑屑粮食和土地的性命观站出来单挑宏大到不可阻挡的历史;这意义是多么的可悲、无力,如同死去之人再活过来时发出了哀嚎:像对待一个人那样对待一个村庄是注定要失败的。 我喜欢《猫庄史》的芜杂与阔大,但更钦佩它的诚实与无畏。立足于湘西乡村世界的变迁,若要精彩好看,巫、傩、蛊术稍事点染就足以要人老命,还无须改朝换代的沧桑变化。而且我发现,猫庄的民俗扎根于方圆十里之内,与笼统的湘西民俗文化相比,它甚至无关传说中的湘西风貌,然而它闭塞的特点却并非有意为之,倒是应了一句老话:十里不同天。这对我这个读者来说是非常赞赏的,姑且不论孰真谁假,单是打卦、扶乩,上刀梯、下火海这些名堂就足以让人心烦意乱了。我觉得这里的巫术与任何一处的巫术也都并不神秘。我们这里大凡跟巫师打个交道的都知道,仪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牢固的世界观,是诚实与信赖回报的力量。 巫师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在我的阅读过程中,重要的是猫庄的人。那些活生生的人,他们如同一缕缕的光,在我想象中,在我驻进猫庄的那一时刻起,我就担心他们很难活出来——不是同情,而是这种人我听过也见过,深知其命运暗藏的代价。谁都不能保证,一些如同草芥的事物,他们在消亡的一瞬是否真的照亮了历史,甄别了真相与谎言。然而之所以并不为之感到悲哀,甚至体会到一丝温暖,是因为我觉得庄主于怀岸是明了于心的。从这个角度而言,《猫庄史》绝不单是一个湘西色彩的现代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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