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许瀚 |
释义 | 许瀚,字印林,室名攀古小庐,虎山镇大河坞村人,生于清嘉庆二年(1797年),卒于同治五年(1866年)。清代杰出的朴学家、校勘学家、金石学家、方志学家和大书法家。其书法尊奉颜体,丰肥端庄,通劲遒健。今保存在磴山西峰上的许瀚书碑是他书法成就的代表作,其内容是书录明朝杨继盛的诗:“羡君堪作王家瑞,愧我徒为食禄臣。不是未酬忧国恨,愿披蓑笠结东邻。”整个碑高为1.5米,宽0.6米,是许瀚挚友丁良善石立碑。 少承庭训,入京应考(童年 七岁 嘉庆十八年 嘉庆二十年 道光五年 道光八年 道光九年) 南北校书,中式举人(道光十一年 道光十二年 道光十四年 道光十五年 道光十七年 道光十九年) 讲学书院,总纂州志(道光二十年 道光二十一年 道光二十二年 道光二十四年 道光二十五年) 清江刻书,海丰校书(道光二十六年 道光二十八年 咸丰元年 咸丰三年 咸丰四年 咸丰五年 咸丰七年) 一生概括印林为道光十五年(1835年)举人,选滕县训导,冷官闲署,一生致力于学问,研究考据之学,搜辑金石碑版不遗余力,平生际遇与顾广圻(注一)、严可均(注二)略同。而所与交游者,如何绍基、龚自珍、张穆、丁晏辈,皆为笃学向进,不慕声华之士。龚自珍盛称其为人,其《己亥杂诗》云:“北方学者君第一,江左所闻君毕闻;土厚水深词气重,烦君他日定吾文。”自珍不轻许人者,可谓推挹备至矣。 生平事迹许瀚之生平事迹,以袁行云撰《许瀚年谱》最称详尽。惟《年谱》以年系事,于许氏生平事迹、著述、治学方法及交游等有关一事之始末,不易贯穿了解。今参稽袁著《年谱》及许氏著作、序跋,与友人书札及其他史料,将许瀚一生分:少承庭训,入京应考;南北校书,中式举人;讲学书院,总纂州志;清江刻书,海丰校书;病废家居,抑郁而终等五时期,分别叙述。 少承庭训,入京应考童年许瀚曾祖讳重行,太学生。祖讳贲,庠生。父讳致和,字赓堂,一字肃斋。少苦贫,嗜读,赏牧犊岩陇间,手一卷,诵书弗辍。一日,失牛,家人大恚;由是益攻苦,晏寝早起,邻人夜与作,每以书声为候。其后致和公廪於庠,因养病亲计,遂废科举,以谋馆为业,而好古劬书,耄而益勤,著《说诗循序》、《学庸总义》等。 由“少时攻苦,比于悬梁刺股”“隆冬夜读,忍饥达旦,率以为常”可知致和公之学,得自苦读,此乃实学,自非一般江湖游士,盗虚声、学无根柢者可比也。 七岁瀚年七岁,随父致和公馆于外,时从学者日众,脩脯日丰,田亩略增,生活稍见安乐。未几,母成氏病逝,伯叔析箸;后两年,其父续娶孙氏,生胞弟许须、许浚、许濂、许瀼,食指浩繁,家贫复如昔。 嘉庆十八年许瀚年十七,娶妻苏氏;同年入县学。次年生逢吉。 嘉庆二十年嘉庆二十年(1815年),瀚年十九,补州学生员,以专精许郑,受知于学政王引之。仍随侍父身边,亲聆教诲。日照距济南八百里,致和公尝挈瀚应举,徒步往返,攀崖扪葛,扶路诵说,见者以为异人。据《家祭文》云:“不孝廿五,吾父仍挈之舌耕,或劝使别就馆。父云恐不孝放佚自便也。又以吾祖老病,可更翻归省也。实则不孝幼失恃,如慈母之保抱携持,不忍遽去诸怀耳。”(注四)鲁一同《许肃斋先生八十寿叙》云:“数十年来海内谈者协然知有山左许氏瀚之学,而不知其得力於家庭之际盖如此。”(注五) 道光五年道光五年(1825年),瀚年二十九,时何凌汉为山东学政,奇印林诗古文,选拔为贡生。(注六)同年,进京,住何凌汉寓邸,兴绍基、绍业兄弟朝夕过从。次年为国子监生员,六月,应朝考,落第。七年(1827年),李璋煜邀校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同时合校者有王筠、许木连、袁练、陈宗彝等。七月,王引之任武英殿总裁,奉命修《康熙字典》,许瀚考充校录。《家祭文》云:“不孝瀚得选拔,朝考报罢,仍留京师,冀得一官,可资禄养。越岁考充校录,吾父志以诗,谓禄养之将逮也。”(注七) 道光八年自道光八年(1828年)在武英殿校录《康熙字典》,历经四年,至十一年(1831年)《字典》修成。因学养湛深,工作勤奋,叙得六品“州同”衔。(注八)父致和公得赠修职郎;母成氏、孙氏得赠孺人。(注九) 道光九年许瀚在京期间,尝谒师门,受业于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复兴王筠、苗夔、汪喜孙、龚自珍、张穆、俞正燮、吴式芬、刘喜海、丁晏等皆相友善,师友濡渐,讲求朴学,公卿间多有知者。俸资虽薄,仍广收四部要籍;屡观叶志诜、徐松、刘喜海、李璋煜、许木连、吴式芬等人金石藏器,眼界益阔。兴张穆为俞正燮排次《癸巳类稿》(注十)在学界已有声望。张际亮《许赓堂六十寿序》云:“山东为圣人之乡,自孔子后至今二千年,士之行谊文学不衰。余在京师四年,见其来游于此者,多质直而秀良,日照许君其尤也。君兴余为拔贡同年生,校录武英殿,公卿间多有知者。余久交君,每自顾不及远甚。(注一一)《寿序》乃道光九年(1829年)为许瀚父致和公而撰,所言正是校录于武英殿之时也。 南北校书,中式举人道光十一年道光十一年(1831年),何凌汉出任浙江学政。十二月,许瀚应师命赴浙,在杭州学署校文,校影宋本《说文解字》(三十卷)、抄校《说文校本》、《五音韵校本》,助严可均校《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文》等。十三年(1833年)正月,何凌汉奉调回京为吏部右侍郎,仍从新任学政陈用光校文。 居杭数年,似为许瀚平生最惬意之时。学署面对吴山,西邻西湖,富湖山盛景。瀚与西湖净慈寺主持六舟上人达受往来结为至交。(注一二)居使院定香亭侧,定香亭位杭州学使署西园,园有荷池,池中小亭翼然,阮元以 “风定池莲自在香”意,名之曰“定香亭”。(注一三)许瀚辨毛诗名物“莎鸡”,云:“瀚向在杭州学使署定香亭畔,竹树丛密,此物最多。夏夜竞鸣,执烛捉验,一一如邱言。”(注一四)时同在学署者,除何绍基、绍业兄弟,尚有沈垚(注一五)、吴廷康(注一六)、戴熙(注一七)、俞正燮、苗夔等。何绍基诗云: “家尊视之浙学,特甄朴学士。沈子究地舆,王郞辨族氏。联翩来上国,文誉日腾起。小子获切不磋,幸免相夷鄙。俞叟老未衰,精熟文选理。“苗翁穷六书,形声发微恉。酒光烛影方熊熊,论议飙发开我蒙。忽然四座寂无语,天倪道味相冲融。纸窗夜半明华月,开门飞满一天雪。”(注一八)可以想见好友欢聚,各抒所长,意气风发之景。 校艺之暇,与何绍基购访秘镌,搜拓石墨,每有所获,互相矜赏。如何绍基跋《影宋本说文解字》,云:“余尝与印林兄言,安得未经李、徐手之《说文》而读之乎?是诚诞想也。孙刻远胜毛刻,行款悉仍之。余读叶石君钞本,因合毛本以校孙本,又恨不即相见周漪堂所藏宋本字本,毛变为大字耳,而异同甚多。毛本经斧季剜改,又非其旧。 道光十二年道光十二年壬辰(1832年)何子贞得毛氏未剜本于武林,携如京师,校其异同,于孙本甚备。又得龚定庵所藏明叶氏抄本覆校贞行复入都,其假叶氏本而卒业焉。他日聚首,瀚将补录于斯。清明之夕许瀚印林识。”(注一九)知许瀚与何绍基共砚西湖,晨夕欣对,非作放浪形骸之游者可比。 浙江自明清以来为东南文物荟萃所在,公私藏书丰富。杭州有文澜阁,宁波有范氏天一阁。许瀚随学政何凌汉得登文澜阁观《四库全书》,自有其便利处。如能亲登范氏天一阁阅书,实为学者私心倾慕之举。许瀚《汉圉命赵君碑拓本跋》云:“赵圉令碑真本,予襄观书鄞县范氏天一阁,见有数本,虽亦半就模糊,有蕴蓄于字书之中,而郁勃于楮墨之外者。”(注二○)知其在宁波曾登范氏天一阁。 天一阁,位宁波月湖之西,乃明代范钦之私家藏书楼。范钦(1505——1585年),字尧卿,一字安卿,号东明。浙江鄞县人。明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历官赣、桂、闽、滇各地,喜购旧本。辞官返乡,于嘉靖四十至四十五年(1561-1566年)间,建藏书楼。书楼为一排六开间之两层砖木结构楼房,坐北朝南,前后有窗以通风防潮。楼上为一大统间,用櫉隔而为六,正中悬明隆庆五年(1571年)郡守王原相所书“实书楼”匾额。楼下并列六间。书楼前凿一水池,挖土时得元石一块,上镌“龙虎山天一池”六字;又因汉郑玄《易经注》有“天一生水,池六成之”之语,钦以书楼格局与先哲昭示相符,前有水池隐以“以水克火”,因命名曰“天一阁”。清康熙四年(1665年),范钦重孙范光文又于藏书楼前后砌造假山、架桥构亭,栽花植竹,引水入池养鱼,颇具江面园林之美。(注二一) 天一阁藏书多宋元之刊本、稿本、钞本,尤以明刊本为多。其中特多明代之地方志书、政书及诗文集。因范氏族规严守《天一阁禁书公约》,“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锁”,因而外人甚难登阁观书。偶有破例者,如清初黄宗羲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得观其书,撰《书记》志其事。此后登阁者,仅徐乾学、万斯同、全祖望、阮元等硕学鸿儒。许瀚罹夷烬前登阁。(注二二)亲览名椠孤本,当为南游校文生涯深有价值者。 道光十四年道光十四年(1834年)秋,自杭州返日照,所带行装,惟书贴四五大箧。应学政吴文镕之招,挈挈北上。许瀚诗云:“举家二十口,衣食肩一身。营营以终岁,冀可资米薪。三载客于越,言归才逾旬。炝惶走历下,明湖寻前因。历云不可攀,驱车燕京尘。四顾何茫茫,旧迹翻为新。感谓昔年恨,泣下沾布巾。春风赖嘘植,托荫桃源津。芳林无雍木,樗栎惭非伦。婆娑逐仙侣,所矢存吾真。风霜迈孤景,岂敢言苦辛。被服轻与暖,饮馔精且醇。十千酒一斗,列鼎羞八珍。尤来不能食,肠中四车轮。是岁风伯虐,流毒东海滣。良苗秀不实,比户空食囷。常恐衡门下,饔飧艰夕晨。乐饥谅吾素,其如高堂亲。”(注二三)诗中怀念浙中生活,不言而喻;而寒士为衣食糊口,奔走四方之悲,溢於言表。其中“感谓昔年恨”句,未明言其意;似指初至京师,不慎得罪某权贵,致错失功名事。(注二四) 道光十五年道光十五年(1835年)正月起,许瀚随吴氏接考大名、广平、顺德、赵州、正定、定州、通州七棚岁试。闰六月,回京岁试八旗。暇时取行箧所携《尚书》、《左传》、《论语》、《孟子》、《孝经》、《管子》、《晏子春秋》、《荀子》、《六韬》、《孙子》、《吴子》等书,细绎本文,审定韵部,回京而与苗夔商讨之。其自述云:“时从学使校文畿辅试院,苦无书读,暇辄取行箧所携经子,如《书》,如《左氏传》,如《论语》、《孟子》、《孝经》、《管子》、《晏子春秋》、《荀子》、《六韬》、《孙吴》之属,紬绎本文,审定韵部,归而质之仙露。”(注二五)即言此数月之生活。 八月,在京,由拔贡应顺天乡试,中式举人。本年乡试因“皇太后寿庆”而举行,属“恩科”,应考诸生不限籍贯,许瀚得於顺天应试,题名北闱。次年二月,应会试,落第。北为首应会试,虽落第,然因会试而南北老友聚首京师,其乐无穷。沈垚《陶然亭燕集记》云:“陶然亭者,都城寥旷之区,士大夫宴赏之胜地也。道光十六年(1836年)首夏之溯,道州何绍基子贞与弟绍业子毅宴客于斯亭。客之至者五人,安邱王筠菉友、日照许瀚印林、镇海姚燮野桥,成都汪尧辰致轩及垚也。黟县俞正燮理初则期而不至。囗囗刘淳华农则先至而即去。故与宴者但七人。天气晴和,微风散馥,酒酣以往,书扇作画,哦诗联句,子毅捉野桥臂,读曲踏歌,极其兴之所至,可谓乐矣。夕阳将坠,客犹未散。垚以寓在内城,揖诸君先归。走出亭,清风振于林木,恍若鸾凤之音,自天半而降,不觉胸中郁滞,一时消融顿尽,而心之空明,又将以虚而能有所受,夫乃欢胜地户辰友朋会集之必不可少也。子毅约诸君各为诗若文,以永斯游,垚因即此意以为之记。”(按:口字原缺。)(注二六) 其后潘锡恩继任顺天学政,瀚应潘氏之招,往保定府、大名府等地继续校文。撰《韩诗外传校议》、《大毛公名考》、《毛鲁韩诗同出荀子同用子贡序考》、《驹骄辨》、《壹发解》、《貆獾貈貂辨》、《先生如达解》、《孟子佚文考》、《孟母仉氏考》等。(注二七) 道光十七年道光十七年(1837年)冬,返日照。因叔父母贫,迎养于家。从兄殁,为遗子置家室,分田赡之。(注二八)翌年,自日照赴京,过沂州府,访得北齐长盛等造桥残碑、刘道景造像碑、许仵造像碑,喜极欲狂,求知府熊遇泰、琅琊书院山长丁守存,或移学宫,或移右军祠。到京应会试,再次落第。 道光十九年道光十九年(1839年),许瀚在京过春节,与龚自珍、陈介祺、汪喜孙等友人研讨金石拓本,撰《周格伯簋考释》、《齐侯罍铭考释》、《古今字诂疏证》等篇。助王筠《说文释例》成书,所撰《说文答问》、《与王菉友论说文或体俗体》、《与王菉友论说文异部重文》等篇,其说多为王筠采入《说文释例》。二月,汪喜孙去济宁河工住所。许瀚随潘锡恩赴通州,校文之暇游居庸关、明陵。四月返京,适龚自珍出都,与留京同年及同官京朝相过从者,如何绍基、何绍业、陈庆镛、吴式芬及许瀚等人,各以绝句别之。赠许瀚诗云:“北方学者君第一,江左所闻君毕闻。土厚水深词气重,烦君他日定吾文。”(注二九)龚自珍系乾嘉大学者段玉裁外孙,幼受庭训,朴学根柢深厚;此诗非仅推重许瀚,亦肯定许氏治学不囿於地域,能撷各家精髓而自成一家。本年八月,张穆应顺天乡试,坐摈斥,许瀚代为奔诉。(注三 ○) 是年因汪喜孙由户部员外郎保送河工,其地在山东济宁。喜孙至住所后极力向济宁知州徐宗乾荐举许瀚至渔山书院任教,十一月收到关聘及聘金六两。许氏乃於十二月离京赴济宁。计前后在京十余年,藏书不下万签。 讲学书院,总纂州志道光二十年道光二十年(1840年),印林应山东济宁直隶州知州徐宗乾之聘,主讲渔山书院,并任《济宁直隶州志》总纂。因徐氏崇学务实,重视教育,礼遇贤士,复究心石刻、碑志,许瀚与之相处甚洽;书院中师生和乐融融,弦歌不辍。 徐宗乾,字树人,江苏南通人。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进士,历官曲阜知县、泰安知县、济宁直隶州知州,后擢福建龙漳汀道、台湾道、按察使,浙江布政使,福建巡抚。著有《斯未信斋文集》。事迹具《清史列传》卷四十九。 宗乾治曲阜、泰安各县,时称循吏。既任知州,尤重书院教育。渔山书院初建于道光十年(1830年),时知州王镇倡议,於北门内购地五亩八分有奇,西偏建考棚,东偏为阅卷之所试已,即为诸生考业之地。唯房舍落成而经费未备,师生脩脯,赖官员分廉俸以济,非可持久。徐氏来济宁后,多方辟措财源。曾撰《增拨膳田记》,略云:“书院何为而设也?崇正学也,端士习也。经正民兴,风化之原也。岂惟是揣摩举业,弋科名云尔哉!尝见通都大邑,每多古刹丛林,金澄绀碧,缁流羽士,饱食逸居,而家塾党庠寒畯子弟糊口而不恐不赡。韦布之士冗坐青毡,舌耕终老,良而慨已。士为四民之首,司牧者其能恝然置之耶!”(注三一)此言书院贵在端风正俗,予寒门子弟修业立身之阶也。又於筹措书院经费,云:“道光己亥(1939年)冬,河帅饬拨道库生息余项二千两,发存运河厅,又筹捐银二千两,分交济宁、临清两卫典肆,均自道光二十年(1840年)为始取十一之息。师长之脩脯有所出,而生徒之膏火尚未敷也。又与玉露庵僧人达典、常清观道士张永智等议,分僧庵地二百亩,道观地八百亩,各立约剂,仍暂交僧道佃种,按年输制钱五百贯,申明各宪立案,一切收支章程备载碑阴,以游闲无益之虚縻,作培养人才之实用。”(注三二) 徐宗乾复礼聘经学名家如许瀚、刘宝楠主讲,(注三三)并亲至书院授课;每至,必留院一日,殷殷指导学子。夏季增大课,仿依乡会试,主持模拟考试。凡经徐宗乾、许瀚等评定为优异者,其应试必获佳绩。许瀚《和徐树人刺史庚子秋闱纪事诗原韵》四首,其一云:“不负频煎锁院茶(自注:刺史每值渔山书院课期,必留院一日,训迪殷殷。夏季增大课,依仿乡会试全场条规,必亲入号舍奖励,与诸生同席饮馔),群英九掇桂林花。捷书递见红旗报,深巷轰传白板挝。此日果然能夺锦,当时几度费披沙。元魁况复联乔梓(自注:于第一,张第十,杜第十二,郭氏父子同榜),只惜城南失棣华(自注:杜之胞兄学至已拟中矣,以额满见遗)。”其二云:“蒸蒸士气奋风云,六十年来又冠军。培养深惟沐郇膏(自注:渔山书院向无经费,今捐廉以充膏火。前岁河帅栗恭勤公捐四千金生息,又增拨膳田千亩济之),观摩勤尽惜陶分(自注:每月任城、渔山两院五课,兼以大课,计诸生应课之日十有四。作四书文、经文,诗策,凡廿四通)。”专门远绍何休诂,独步夙推王粲文(自注:获售者皆穷经稽古,夙擅闻名)。颇怪星轺两伯乐,浑教冀野马空群(自注:试前决科,于、杜与二王为前五名之四,其一为吕铨,主司于批条背面,已暗记一“中”字,复以小疵见遗)。其三云:“万古江河属尔曹,岂惟蕊榜姓名高。云中藻耀夸鸣凤,海上烟空问钓鰲。根柢文章须更励,菑畲经训莫辞劳,御沟转眼看新柳,九烈春浓伫染袍。”其四云:“老马识途惭未胜,联翩鹏翮快云兴。禅心纵不同粘絮,僵指何堪试镂冰(自注:余自嘉庆己卯(1819年)科后,废八比,非场屋,未尝或作。今主此席,逢兹盛会,只深内愧耳)。惊见鸿文拄坡腹,空劳盥诵服颜膺。诸生解识金针度,好觅新机学织绫(自注:拟程高,挹群言,足为多士法式)。”(注三四)瀚并编《齐鲁课士录》,采辑历任各郡邑今昔耆儒未达者,并后学新进诗文,及古近杂体,大课外兼课论、史论、说、考辨诸体佳者,选而刊之。(注三五)凡此,皆为培养人才之计。 道光二十一年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许瀚入都,应会试,报罢。此为许瀚第三次落第。在京稍作停留,仍返济宁。徐宗乾于端五日撰诗,有云:“天人五行感吉祥,持君椽笔补新志。(原注:时方延修《州志》)。名山事业争千秋,大才暂屈春官试,今当大书特书麟凤来,国人哗然皆曰先生至(原注:印林主讲渔山书院,京兆试罢回馆,士人转为喜幸焉)”。(注三六)欣喜印林归返书院之情,溢於言表。 徐宗乾纂修《济宁直隶州志》,聘许瀚总纂。时与分纂者尚有冯集轩、杨铎、李联榜等,皆好金石之学。徐氏《济州金石志序》,略云:“予自戊戌(1838年)莅济以后,公事之暇,每届渔山书院课期,辄与山长许印林同年谭及金石一事,娓娓不倦。爰捐廉购求遗文,并遣拓工,于城内四乡及金(金乡)、嘉(嘉祥)、鱼(鱼台)三乡学宫、寺观、深山穷谷,靡不椎榻殆遍。日积月累,盈架满箱。”徐氏所言,可知二人相处融洽,志趣相投,因此合作无间。彼时东南沿海因鸦片而起战事,济宁一地尚能敦品励学,传拓遗佚,亦朴实民风之表率也。有关许瀚总纂《州志》之特点,将於本书第七章《许瀚之方志学》详论之。 道光二十二年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夏,徐宗乾调任四川,将之任。渔山书院肄业诸生咏歌成帙,名《骊歌集》,许瀚作序,叙徐氏政绩与书院师生交谊,诚挚感人,非虚泛酬应之语。《骊歌集序》,略云:“树人公祖膺荐入觐,擢郡守,将去济而蜀。书院肄业诸生渥沐有年,感恋之诚,不能自秘,发诸咏歌,积成帙,属余弁其简端。余与公仲氏霁吟为同年生。己亥(1839年)冬,应公聘,主讲渔山书院。甫入境,见里中父老负暄闲话,藉藉诵刺史贤不辍口,至于妇孺皆然,心固异之。及观其课士,勤勤恳恳,难父兄之于子弟,无以逾焉。每课必亲至,留终日,或二三鼓始去。丹黄甲乙,皆手自点定,不知济事之繁剧也。昔白香山作郡,莅事无多日,政简刑清,无复案牍劳。日与宾客啸咏山水间,清泉白石,为之生色。余之来,公治济二年矣,其得从容暇豫与诸生讲习文艺而不厌不倦者,岂徒有乐乎此哉。”(注三七)次年正月,徐宗乾离济宁;许瀚仍主讲书院,修成《济宁直隶州志》(十卷),助编《济州金石志》(八卷)亦成书。 海源阁主人杨以增拟刻桂馥《说文解字义证》,致函许瀚,延董理校勘之事,遂拟《说文解字义证校例》寄杨氏,因有汪喜孙从中阻挠,故校书、刻书进度其缓,寻以杨以增调陕,《说文义证》仅于济宁刻一册,遂中止。(注三八) 道光二十四年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许瀚赴京,应会试,报罢,此为第四次落第。适逢“大挑”,(注三九)取二等,例补学官,然未实诠。在京闻徐宗乾卸成都府任,升转福建汀漳龙道,纡道过济,欲侍太夫人南旋。许瀚自京师还车,南走三百里,迎晤徐宗乾,谒送济宁东门外。秋,至沂州府,主讲琅琊书院,暇时在境内访碑,先后移至王右军祠。沂州两年,所获新碑拓本甚多,均作跋语,有《沂州石刻题跋》三十种。 道光二十五年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夏,得牟所书,邀往清江浦为潘锡恩增订章学诚未成之《史籍考》。牟所书,略云:“印林大弟同年阁下:昨见河宪潘芸阁先生,据云有《史籍考》一书欲发刻,而校正乏人,非吾弟不可,托兄专书相邀。闻吕鹤田同年(自注:清江书院长)云,馆金似不甚丰(自注:至大不过二百之数),尚可有两乾馆便可敷衍。且吾弟所到之处,谁不倾倒!此行似不负人,四五百里之遥,就道不难。若惠然肯来,吾兄弟藉图一聚,亦佳事也。如今年有馆,必不能舍彼而就此,可否辞说明年之局,或延至秋间而至,即或延至冬间而至,虽迟迟尚可及也。望速速明白示一回信,至要,至要。”(注四○)是年秋,离沂州,赴清江浦。 清江刻书,海丰校书道光二十六年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许瀚应南河总督潘锡恩邀请,在清江浦主持增订《史籍考》之事。有关章学诚纂修《史籍考》之缘起、经过,将於本编第四章《许瀚之目录版本学》详述之,此不赘述。仅述许瀚居清江浦之经历。 许瀚与潘氏本系旧识,道光十五年(1835年)潘氏任顺天学政,瀚中顺天乡试举人,即随潘氏于保定、大名等各地校文。潘氏自著《学诗绪余》稿本,并属许氏校订续补,此番复邀请许瀚肩负增订《史籍考》全责,足证许瀚之学养深邃,深得潘氏信赖。 清江浦,今江苏省清江市,为南北水陆交通水枢纽。清中叶,沿运河设北、东、南三河道总督,为财源丰沛之衙署;南河道总督驻清江浦,故此地街市繁华,盛极一时。彼时先后幕游清江者,有丁晏、许木连、杨铎、鲁一同、包慎言、刘毓崧等,旧雨重适,踪迹甚密;又与高均儒、顾沅、李佐贤、杨亮、罗士琳结识,时相交往。因清江地处要津,凡由江南进京,必过此浦,许瀚居此,得与老友相会,略尽东道意。如杭州至交六舟上人达受,于二十六年(1846年)五月与次年三月,因往返京师,道经清江浦,二人相聚而互示所藏,喜不自胜。许瀚《跋六舟手拓彝器全图》云:“陆友仁《研北杂志》云:京师人家有《绍兴稽古录》二十册,盖当时所藏三代古器,各图其物,以五采饰之。又模其款识而考订之,如《博古图》而加详。余每囗其文辄神往,恨不与同时手披而目览之也。丙午之夏,六舟上人过浦,示余手拓彝器全形款识种种,精巧出人意表,如人意中皆就原器拓出,不爽豪发,觉采色模饰之图,又不足系余怀矣。”(按:囗字原缺。)(注四一)文中言及 “丙午之夏”,即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也。 许瀚总纂《史籍考》之增订,乃撰《拟史籍考校例》。于章学诚之原稿繁冗、重复漏略、舛误之处,均有订正。书成,潘骏文(潘锡恩子)云是书“补录存佚之书,视原稿增四之一,详审顿觉改观”,(注四二)知许瀚不负众望,圆满以成。 许瀚居清江浦,并时进行之事,即刻桂馥《说文义证》,此次系山西杨尚文出资。因纂订《史籍考》,事难兼顾,遂请薛寿、田普实二人分校,待潘锡恩告病回籍,收还《史籍考》不办,方得亲负刻书之责,始发现薛、田校本错谬难忍,乃抱病独校桂书。 道光二十八年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冬,许瀚返日照。次年正月十七日,致和公八十寿辰。张穆撰《日照许肃斋先生寿序》,何绍基书之。鲁一同撰《许肃斋先生八十寿序》。许瀚将多年奔波余资,略置产业,拟效前贤归养老父,以娱朝夕。张穆《寿序》云:“窃尝羡叹先生家庭之乐,前惟潜邱之事饮牛叟近之,然阎氏世席厚赀,而先生家无儋石则难能也。江郑堂覃思高密,以父母宋五子书,别辑《宋学渊源录》,亦与先生桥梓为近。然江父兼好佛理,而先生壹意儒书则粹过江氏远矣。康成自称年过四十乃归供养,假田播殖,以娱朝夕。印林五六年来不上公车,假馆必於邻壤。近复买龙湫之左,种松万本,结茅其中,奉春秋杖履吟眺,其诸真郑君之徒也。”(注四三)此后许瀚因父病缠绵,遂不再远行。 咸丰元年咸丰元年(1851年)八月,许瀚膺选授山东滕县训导。次年十月中旬只身抵滕县。冷斋颓敝,几案俱空,冬寒,致不能作书。普撰七绝四首,其一云:“岁暮天寒冰雪深,围炉尚觉气阴森。缘何几砚春先到,一卷唐风次第吟。”其二云:“击节中秋对月篇,三朝阅历更谁先。即今瓜代垂残腊,又过咸丰第二年。”其三云:“不求奇诡不深艰,抒写真情意态闲。流水行云化糟粕,大都风味似香山。”其四云:“酒地诗天笔有神,安排丽句赏芳春。宦囊如此非萧索,锦绣珠玑富有新。”(注四四)诗中叙及之凄凉景象,在《与王菉友书》中,更可窥其端倪,略云:“弟自前岁八月选滕县训导,至此一年,催提考验,至再至三。怆惶收拾赴省,以十月半到任。家父年八十四,数年来动履须人,不能迎养。只身于滕,作速退计。念今春试院,稍得薪水资,即归去。乃学宪考至沂郡,闻江宁杨镇失守,顿生变计,草草出进十余日,遁东府去矣。而弟正月下旬湿痰旧症发作,清明转剧。脱有院试,亦不能送。调理两月有余,总未霍然。今已告退,定望后旋理。抽筋拔髓,囗囗赤手空拳而去,甚可笑也。”(按:囗字原缺。)(注四五)行句之间充斥贫穷需财,然造化弄人,亦无可奈何之情。 咸丰三年咸丰三年(1853年)四月,返日照,大病。至八月下旬始稍差,抱病为丁艮善跋《唐仁恺碑》,有云:“养疴兀坐,假希遇之品,聊用破寂。开卷低徊,疑难斯见;检书核对,牴牾滋多。缘隙而求,不能自罢;勉为卒业,疾乃顿兴。不审此事何补性命,而皇皇若是,殊自笑已。” (注四六)返里后自况如此。又撰《竹杖铭》三首,其一云:“余未宜杖,而遽须杖。天闵余病,俾君余相。危持颠扶,余惟君仗。虚心劲节,千古同尚。哀今之人,胡不如君。”其二云:“我仗尔扶持,尔仗我携持。我不携尔,尔亦拳曲之。竹杖弃捐中野当谁知。尔其戒哉。黾勉我扶,毋怠哉!”其三云“蟠其根,直其节。寒不畏霜,炎不避日。厥中空空,终始如一。跬步与偕,弼我堂室。嗟彼弱藤,动辄摧折。选贤任能,古曰明哲。”(注四七) 咸丰四年咸丰四年(1854年),致和公卒,年八十四。许瀚撰《家祭文》,呜咽感人,拳拳以努力家业为志,盖此际因刻桂馥《说文义证》,负债累累之故也。其文云:“呜呼!吾父舍不孝而长逝,今四十有五日矣。”卜于明日奉柩,诣黄山前吾祖父母墓右,与吾母成孺人、孙孺人合葬。(中略)曩吾父病少间,语不孝曰:‘吾父子相亲之日,可云绵长’,而今何如耶?吾父寿八十有五,五子十孙,一曾孙,人皆称为全福;(中略)而自不孝历数之,则毕生在忧患中,未尝稍即安乐也。(中略)不孝奔走四方,南客瓯越,北历幽燕,司讲渔山,校书淮浦,远或一二千里,近亦五六百里;或岁一再归省,或数岁一归省,晨昏滋疏矣。乙未(1835年)叨乡荐,甲辰(1844年)挑二等,例补学官,前岁始铨滕邑;而吾父病已三载,不能迎养,又值时艰,忧郁成疾,急解组归,禄养不遂,冀菽水,奉朝夕,依依膝下,庶亦稍竭乌私;而孰意归而病久不愈,定省多缺,今夏始渐瘥。至七月而吾父辄增病,病而愈,至九月而又病,而遂至不起耶。(中略)吾父病亟时,频呼 幼妹抚摩之,若甚牵挂者。不孝瀚以为言,则云吾绝费牵挂。旋又呼之,又抚摩之,则是终不能无牵挂。既而舌强语蹇,犹谆谆训不孝多端,曰小心谨慎,曰行己有耻,曰不可妄想,曰择友全交,曰孝弟友田,曰择子弟之才稍可造者,竭力成之,曰汝二叔祖不可忘。至所以安置吾庶母者,则初病时已言之。不孝年已就衰,近又多病,能终吾父之志否不可知,然一息尚存,必率诸弟努力为之,吾父其毋过念。(中略)杏黄山前吾祖父母在焉,吾两母在焉。其果聚处如生人乎?则不孝等环侍膝下容有日也。” (注四八) 居丧期间,为表弟田子郊撰《千字文音汇序》;校海源阁刊本《蔡中郎集》;为丁楙五审定《说文解字韵隶》等。 咸丰五年咸丰五年(1855年)八月,应浙江学政吴式芬邀请,赴杭州,随署校文。此时生活拮据至极,乃先过沂州,向丁守存(注四九)借付川资,方得至杭州。旧地重游,人事多变,暇时仍与达受游。未几,吴式芬因病引退。次年,自杭州返山东,居沂州,助吴式芬编《捃古录金文》,致力於金文考释。十月,吴式芬卒,年六十一。 咸丰七年咸丰七年(1857年)正月,式芬次子重熹至沂州,亲邀校订其父遗书。重熹为许瀚及门弟子,乃陪瀚过济南,登千佛山后黄石崖,观魏造像。四月,抵海丰,校遗书,计有:《捃古录金文》、《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捃古录》、《金石汇目分编》等。本年,高均儒据所存许瀚手稿,在清江浦汇刻一册,延丁晏作序,名《攀古小庐文》,此为许氏述作中最先刊行者。(注五○)次年正月,病偏痹,回日照,自述云:“弟初病极危,转侧饮食,非人不治。赖贤主人派八人环侍,夜不息烛者月馀,自分旦夕间人,不意能生还也。及舍弟暨小儿得信往视,东君为制卧舆,廿人舁之,行半月抵舍,竟得不死,费百余金。”(注五一)自此以后,许瀚常居日照矣。 第五节:病废家居,抑郁而终咸丰八年许瀚于咸丰八年(1858年)正月因中风而患左偏痹症,由海丰舁卧舆归日照。至中秋前后,于室中需有扶持方能勉强移步。 一年后,犹能执笔作书。愿得其书法者甚众,书得长短二百余幅,尽售之,得金百数十千,以资日用。 咸丰十年咸丰十年(1860年),《攀古小庐文》版在清江浦,因捻军劫掠而毁。是年,困於家计,亲友怂恿主讲日照奎峰书院,课余仍力疾校吴式芬《捃古录》、《金石汇目分编》等书;年底《捃古录》校毕。 咸丰十一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十月,捻军越日照县境,邻众舁许瀚登山避难。家中藏书及桂馥《说文解字义证》板片,皆毁于兵火。所携吴式芬遗书底本散弃崖谷间,经多方访购,历年余,始尽得之。日照家乡经贼军蹂躏,焚掠一空,乃暂移安东卫,寄姻亲苏翰亭闲宅居之,未几,苏氏卒,子弟析居。同治元年(1862年)九月,“独与老妻归。家徒四壁,乃支一瓮一釜于其中,与老妻日两炊焉”。(注五二)冬,得赣榆县令隋汝龄书,转高均儒自淮所赠金,藉以度日。岁暮,贼军又至,先乘车诣龙潭山林舍暂避;时丁艮善在县北磴山筑寨,力劝上山,暂免于难。次年三月,下山,居家。得丁晏自淮安来函,作书答之。又作《与秀水高伯平书》,谢其馈赠。按,《攀古小庐文补遗》收有许瀚与高均儒书札三通,虽未注明年月,唯书札中有“弟病废以六载,桂版毁已三载”语,知为同治三年(1864年)所写,书中述自舆归日照家乡后六年的生活状况,修理甚贯,许瀚晚岁景遇,尽得考见,足称实录。兹不嫌冗赘,摘录於后。 《与秀水高伯平书》,略云: 北初病,极危。(中略)既抵舍,延医疗治、汤者、丸者、膏者、酒者、熨者、薰者、蒸者、洗者、针者、灸者、推拏按摩者,络绎细囗,百方历试,迄无一效,又费百余金,而囊中罄矣。是时已能离床自坐,伏案自立试执笔则犹能作书,敝乡多欲得弟书,既病则大失所望,今闻半边人犹能书,诧以囗囗,愿得者益众。乃裒辑前后集《争坐帖》字成联者,长短二百余幅,益以新作,择其可用者而尽书之,而尽售之,竟得百数十千,颇资朝夕。 何子贞在济南主讲泺阳书院,言之各大宪囗囗囗,又代销《说文》得数十金相寄,以是日用不绝。敝邑亲友悯弟病无以养,请囗囗囗,使主讲本邑书院。庚申(1860年)春,乃挈眷赴馆卧理,一载束脩所入足供领囗,每月阅卷四次,余无事。念苾翁书校未竣,乃走书取来,课余力疾校之,顾人抄写,秋未解馆,余廿余页,携如舍复校之,命小儿抄写,颇自适,而逆匪抵赣榆矣。 於时敝邑方办团练,人心踊跃,纠众於邑南,杜集不下万人,颇有声势,距舍仅二十五里,炮声隆隆满耳。弟校书弗辍,小儿於料理乡勇之暇,仍据案钞写,书竟告竣,而匪徒卒未敢入境,安稳度岁,以是知杜御之不徒也。 辛酉(1861年)二月,贼又至,不由前道,掠西境而退。五月又至,又掠西境而退,八月乃大至由西境入,转而北,长驱入登莱,及其归,又穿东境,越敝邑而南,往返蹂躏,其何以堪!有舍表侄李涛善侍弟疾,朝夕相从,不离左右。八月初,闻贼至,相率入山。已旬日,忽欲归取食物,弟阻之不能。十一日早,未及出而贼已入,杀之庭中。己而贼渐逼山,邻众急舁弟登山,露坐通宵,乘高望各处火光不绝,比晓,弟山下所居室亦焚矣。贼退,小儿下山视之,室中物俱为灰烬,独苾翁书散弃崖谷间,收而裹之。弟旋亦下山,闻贼未果退,尚在邻近屯庄,不能遽归,乃别移山麓暂住。检点苾翁书尚少数册,送磴山寨,交丁少山收存。少山谓贼焉须此,此必遗崖谷间,避难者拾去耳。多方访购,历年余,果尽得之。惟分编中少陕西一册,似其家仍有副本,无甚关紧要也。兄於苾翁有知己之感,故以相闻。 安东卫苏氏,弟姻家也。卫城新修,姻伯翰亭封翁知弟庭中杀人,在山又几为贼所窘,抬之入城,乃往假闲宅居之。十月,闻贼复至舍下,极遭焚掠,桂板及藏书皆毁。弟居城中,未受惊恐,事过始收拾残剩,尽移於卫,惨目伤心,不可言状。荏苒岁余,虽风鹤时闻,究无实事,意从此稍安矣。 去秋,翰亭姻伯去世,敝亲家兄弟皆析居,弟恐居住不便,又自念敝庐久旷,必就颓废,乃甚不自安。因与老妻谋归去,留小儿夫妇守残剩,并使小儿就彼学贸易,冀取刀锥以资养膳,独与老妻旋舍。既至,则室徒四壁立,门窗多毁损,惟弟素所居屋,门户尚完。乃支一瓮一釜于其中,与老妻日两炊焉。倏忽三月岁行尽矣,觉卧先人敝庐中,与寄人庑迥殊,辄取《争坐帖》十字,为门联云:‘还来守故业,且喜得安居。’未及书写,腊廿二日夜分,警报忽至,云贼鼠聚莒东南境山中,时出劫掠,马首骎骎欲东,距舍仅六、七十里,比明,逃徙者纷纷矣。小儿在卫,以小车来逆,弟不欲回卫,兼虑道远遇变,乃乘车诣龙潭山林舍,老妻扶杖徒以从,至,则邻近来避者已众,夜萃数十人于一室,坐以待旦,不能假寐。自欢转自笑,只好改前集对语‘且喜’二字为‘犹不’矣。此地即弟曩与张石洲诗所云‘龙湫烟树里’也。其北大山曰磴山,为敝邑名胜,前贤多题咏。丁少山避兵于此,诘朝来视,力劝宜上山,从之,坐大竹篮中,十余人舁之,山径斗险,虽非扪参历井,亦略得其彷佛。既登,大海苍茫忽来眼底,信奇观。阅其寨,石垣环山余里在翠微间,抬枪大炮地雷之属,森置隘口,庐舍云连,宛然绝大屯,聚入其中,相遇多至亲好友,向日愿见而不能即见者毕集于此。室中床几釜皆便,优哉游哉,以卒岁矣。又集《争坐帖》八字为联云‘升高自下,出危就安’。 逾岁,闻寇氛仍未靖,久据他人屋非计也。少山为择地,伐龙湫木,自构屋一所移居焉。屋虽卑狭,地实高放,隐几可以看山,伏枕可以望海。未几春暖,山草山花山蔬迸生,色可观,香可闻,味美可茹,居而安之,不思归矣。然此特所以备有事,岂容无事之秋,贪此清福。田园荒芜复将奚恃。今下山已月余,但祝能不再上山乃真福也。噫,一别十年,近又多故,如此作书,岂有了时,请从此已然。 ‘又与伯平书(二)’,略云: 今下山里居已五阅月,风鹤无惊。病躯似较往年为差胜,而瘫痪如故,无能为也。书籍亡失殆尽,无可消遣。舍六弟忽于贼退后,在马矢马溺中得杜诗二种:一钱牧斋《笺注》;一吴东岩先生选评,名《杜诗提要》,幸皆无损污。病榻无聊。日唯翻阅二书,数月来能背诵者近二百首,乃默书于册,尚未及半,借此遣日,似胜左思右想,徒滋扰乱也。数遇疑难无从质问,益令人思良友不置。今别纸录一事就正,他日遇便明示。幸甚!幸甚! 书札中详述捻军数扰照邑,藏书尽毁;已身病废家居,唯读杜诗以遣日,苦中作乐而已。 同治三年同治三年(1864年),许瀚年六十八。前一年曾大病不起,至岁暮始勉强起坐,收汪尧辰赠银十五、六两,因岁底费用繁多,随手用去。知其晚景困于财贿,寒碜至极。〈与杨石卿书〉,书末云:‘兵火后,文房所须十不一存,信笺间得一两篇,不相联属,不足以罄所欲言。此纸乃糊窗物,弟爱其幅广,可资剌剌不休,想知已不诧也。’(注五三)劫后余生,尚有幸存可用者‘凑合’一番,此与昔日南游杭州学署,不啻天壤。此书及〈又与伯平书(二)〉,皆许瀚晚年之作,自后未见其片语只字。同治五年(1866年),抑郁而卒,终年七十。 同治十一年同治十一年(1872年),入祀乡贤祠。(注五四)许瀚著述,除咸丰七年(1857年)高均儒刊行之《攀古小庐文》,其余从未比理。杨铎乃搜辑遗稿,于光绪元年(1875年)刊行,名《攀古小庐杂著》。又,许瀚生前嘱遗稿交陈介祺,后由吴重喜延丁艮善校定,光绪间刊板,名《攀古小庐文补遗》(十二卷,四册),全书未及刻竣,印本无多,版旋焚毁。其他批校书册,单篇零稿,金石跋尾,多归丁、吴两家,后散佚特甚。(注五五) 民国十八年民国十八年(1929年),同邑王献唐先生掌山东省立图书馆,锐意收罗乡邦文献,尤用心访求许瀚著述、遗稿、日记,所收今藏山东省博物馆。民国七十四年(1985年),济南齐鲁书社刊行《攀古小庐全集》,拟分三册,惟仅刊行上册即中止。则‘山左许瀚之学’,其著述之刊刻,以及对其学术成就之研究,正有待之也。 注:注一:顾广圻(1766-1835年),字千里,号涧,江苏元和(今吴县)人。不事科举,专心学术,受业于江声,得惠栋之传,兼通经学、小学,涉猎诸史、百家,以版本学、校勘学见长。日人神田喜一郎于《广圻年谱》推许顾为‘清代校勘第一人’。 注二:严可均(1762-1843年),字景文,号铁桥,浙江乌程人。嘉庆五年(1800年)举人,道光二年(1822年)任建德教谕,后引疾归,以著书为事。学问淹博,对天文、地理、名物、象数等都有研究,尤精研于《说文》。曾受姚文田、孙星衍校书之聘,校辑有《京氏易》、《韩传》、《三礼图》、《郭璞尔雅图赞》、《全唐文》等数十种,合经、史、子、集为《四录堂类集》一千二百余卷。晚年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多至三千余家,人各系以小传,足以考证史、文。事迹具《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二,《绩碑传集》卷七十二。 注三:《家祭文》,载王献唐《顾黄书寮杂录》,页57。齐鲁书社,1984年排印本。 注四:同前注。 注五:鲁一同《许鲁斋先生八十寿叙》,载《通父类稿·续编上》,页25,清咸丰间刊本。 注六:杨铎《许印林先生传》云:‘道光乙酉(1825年)道州何文安公视学山左,奇先生诗古文,拔贡成均。’按:科举之有拔贡,始于明崇祯八年(1635年),清代因之。每十二年逢酉之年,由各省学政从生员中选拔若干名,进京,名曰‘拔贡’。拔贡在五贡(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中最为难得。一般应在国子监肄业一年,以应朝考。 注七:同注一。 注八:说见杨铎《许印林先生传》云:‘书成。叙得州同衔。’又,参王引之《进呈重刊字典折》云:‘此次书成,与他馆移交刊刻者不同。今全书校勘已经四载,其间奔走承值、收发、校对、缮录各微员,应择其勤奋者,量予甄叙。’按,上文载王引之《字典考证》,卷首。 注九:参《日照县志》卷八〈人物志〉。 注十:俞正燮长许瀚二十三岁,早有时名,彼邀许瀚、张穆排次《类稿》,参张穆《癸巳存稿序》,略云:‘《癸巳存稿》者,黟俞君理初于道光十三年(1833年)编刻平生所为文,题曰《癸已类稿》,而以未刻者总写成帙,缘其初名,以备散佚云尔。理初足迹半天下,得书即读,读即有所疏记。每一事为一题,巨册数十,鳞比行箧中,积岁月证据周遍,断以己意,一文遂立。读其书者如入五都之市,百货俱陈,无不满之量也。然细字密书,厶增乙跨,稿养襞积,猝不可读。当议刻《类稿》之时,发箧摊书几上,属日照许君印林及穆为检之。择其较易缮写者得若干篇,分类排次,以付梓人,前所刻十五卷是也。’此文载《囗斋文集》。 注一一:见《亨甫文集》,卷二。张际亮,福建建宁人。事迹见《续碑传集》卷七十八,及《亨甫全集》附〈张亨甫年谱〉。 注一二:六舟上人达受,俗姓姚,海昌白马庙僧,主杭州西湖净慈寺。事迹具自著年谱《宝素室金石书画编年录》。 注一三:参阮元《定香亭笔谈序》。按:此文引自《许瀚年谱》,页49。 注一四:见《辨尹畹阶先生毛诗物名辨》,载《攀古小庐全集》,页26。 注一五:沈垚,字子敦,浙江乌程人,著《落帆楼文集》。 注一六:吴廷康,字康甫,安徽桐城人。事迹具马其昶《桐城耆旧传》。 注一七:戴熙,字醇士,浙江钱塘人。道光十二年(1832年)进士,官至广东学政,内阁学士,有《习苦斋诗集》,事迹具《清史列传》,卷四十一。 注一八:诗题〈子敦艧轩过话理初仙露继至〉,载《东洲草堂诗钞》卷五。 注一九:以上两跋,见北京图书馆藏光绪元年(1875年)洪氏翻孙星衍刻本《说文解字》,高鸿裁过录许瀚影宋本《说文解字》(三十卷)校语及何绍基、许瀚跋语。按:此文引自《许瀚年谱》,页52。 注二○:见张景栻藏许瀚手跋〈汉圉令赵君碑〉拓本。按:张景栻,字亦轩,喜收藏书画碑帖并精于鉴识。年届九十,现居山东济南市。笔者曾于1989年年与1993年年两次赴济,亲拜访之。 注二一:此段参吴梁〈浙江两大藏书楼,天一阁藏书楼〉,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6年第一期。 注二二: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英军占领宁波,曾入阁掠劫书籍。 注二三:此诗失题,载王献唐《顾黄书寮杂录》,页64。 注二四:许瀚得罪某权贵一事,见王仁舟《许瀚佚事》,略云:‘许瀚中举人后,赴京赶考落第,因其书法功力深厚,颇得山东学政何凌汉赏识。何意欲许瀚留京三年后待考,既省路费又可藉以复习。于是留凌汉家课其子弟。凌汉与许计议,待考期近时由何出面邀某王爷至家就坐,嘱许在王爷面前恭维奉迎,博得欢心,以求科中。转眼三年将世,开科前某日,凌汉陪王爷至家。王爷迎面见内间门头有一悬匾,上书“藏珍”二字,不禁暗暗叫绝。至室内坐定后,询问此字出自何人之手。凌汉答曰:“此字乃舍下晚生许瀚所书,是山东人也。”此时王爷却轻蔑地说:“山东还有识字的吗?”许瀚在内室感到受辱不浅,出来相讥曰:“山东没有识字的,就是出了个孔仲尼;山东没有会写字的,就是出了个王右军。”顶得王爷默言无语,怏怏而去。子贞一看情势,对许瀚说:“老师,这科不必再考了,回家看看吧!”自此许瀚由于得罪了王爷,所以几次会试都名落孙山。载《日照今古》,1986年第一、二期合刊,山东省日照市史志办公室编。按:此为‘佚事’,多出里巷涂说,所述与事实虽有出入,然清人看重江浙皖学者,轻乎北人,亦不争事实。许瀚欲为山东学者出一头地,因而得罪权贵,功名未遂,并非子虚之语。 注二五:见《攀古小庐杂著》卷四《小学说·后记》;又见《攀古小庐全集》,页101。 注二六:见沈垚《落帆楼文稿》卷二。 注二七:以上诸文,除与孟子相关两文外,皆见《攀古小庐全集》。 注二八:见《日照县志》卷八〈人物志〉。 注二九:诗题:《别许印林孝廉瀚》,载《定庵文集补·己亥杂诗》。 注三○:详本书第二章《许瀚之交游》〈张穆条〉。 注三一:参《济宁直隶志》卷五《学校·书院》。台湾学生书局影清咸丰九年刊本,民国五十年(1961年)二月。 注三二:同前注。 注三三:据汪喜孙《跋六君子土专合本》云:‘道光二十年(1840年)印林来济宁主渔山书院,于时讲经之友有丁州司马宗洛,继来有张明经瀛暹。过客有刘孝廉宝楠、梅蕴生,合印林,为五友。’ 注三四:载《许印林遗书》。按:此文引自《许瀚年谱》,页111。 注三五:按《齐鲁课士录》,是编未见。 注三六:诗题〈端五日许印林同年惠《五瑞图》拓本,见《许印林遗书》附抄件。按:此文引自《许瀚年谱》,页119。〉 注三七:《骊歌集序》,载《许印林遗书》。按:此文引自《许瀚年谱》,页137。 注三八:有关许瀚校刻《说文义证》,参本书第三章〈许瀚之著述〉,页166-172。 注三九:按举人于会试外,尚有入宦之途,为拣选、大挑、截取三项。挑选分为若干班,定二十人为一班,每班入选者十二名,落选者八名,挑选三十二名内,又分一、二等,一等三名,以知县用;二等九名,以学政、教谕用,得借补训导。 注四○:此书载《许印林先生吉金考释》。又,牟所,字一樵,山东栖霞人。道光丁酉(1837年)举人,嗜金石,工翰墨,事迹具《栖霞县志》卷七〈人物志〉,光绪五年刊本。 注四一:《六舟手拓彝族器全图》,载《攀古小庐杂著》,卷十二。 注四二:见潘骏文《校印乾坤正气集跋》。按:此语引自《许瀚年谱》,页181。 注四三:同注三。 注四四:此四首载抄本《许印林遗书》,失题。按:此诗引自《许瀚年谱》,页227。 注四五:《与王友菉书》,载《顾黄书寮杂录》,页67。 注四六:文见《攀古小庐杂著》,卷十二。 注四七:《竹杖铭》三首,载抄本《许印林遗书》,署‘咸丰三年十月四日’。按:此铭引自《许瀚年谱》,页230。 注四八:《家祭文》,载《顾黄书寮杂录》,页57。 注四九:丁守存,字心斋,山东日照人,道光进士,授户部主事,充军机章京,官至湖北督粮道,署按察使,充乡试监试。著《丙丁密龠》等。是清朝火器制造家。 注五○:《攀古小庐文》之雕板,毁于咸丰十年(1860年)正月,捻军陷清江浦。 注五一:此文见《与秀水高伯平书》,见《攀古小庐文补遗》。 注五二:同前。 注五三:《与杨石卿书》,见《攀古小庐文补遗》。 注五四:《日照县志》卷八《人物志》:“祀乡贤。” 注五五: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斯年图书馆藏甘泉江藩(节甫)著《半毡斋题跋》(一册),系丁少山《艮善》蓝格抄本,许瀚朱笔点校;首页钤有‘丁少山’白文方印及‘许瀚之印’朱文方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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