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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汲黯
释义

§ 人物简介

汲黯(?——公元前112年),是武帝朝中名闻遐迩的第一流人物。他为人倨傲严正,忠直敢谏,从不屈从权贵,逢迎主上,以此令朝中上下皆感敬畏。他四次犯颜武帝,三次斥骂丞相公孙弘和御史大夫张汤,言辞都极为尖锐无情。但是,汲黯信仰黄老学说,崇尚无为清静之治,这和武帝崇尚儒学,重用酷吏,好大喜功,扰乱民生的“多欲”政治适相抵触。

§ 历史记载

《史记 汲黯列传》附注释

汲黯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①。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②,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③。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相攻④,上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⑤,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⑥,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⑦。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⑧。”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里⑨。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⑩。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11),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12),不苛小(13)。黯多病、卧闺内不出(14)。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15)。

①古之卫君:战国后期卫侯降而为君,故云。详见卷三十七《卫康叔世家》。②任:保举。汉制规定,凡居官二千石以上者,任职满三年可保举同胞兄弟或儿子一人为郎官,称为“任子”。③惮:惧怕。④东越相攻:瓯越(都东瓯,今浙江温州)与闽越(都东治,今福建福州)合称东越。景帝三年(前154)吴楚反叛,瓯越东海王摇先是举兵从吴,事败后又杀吴王濞以自脱罪责。吴王子逃入闽越,为报仇,于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劝闽越出兵围东瓯,瓯越遂向朝廷求救。事详卷一百一十四《东越列传》。⑤比:紧挨着。⑥便宜:趁便见机行事。⑦节: 符节,朝廷派官出使时作为凭证的信物。 振:通“赈”,救济。⑧矫制:假借君主名义发布命令。制:帝王的命令。⑨田里:故乡。 ⑩召拜:征召授予官职。(11)黄老之言:道家学说。道家以黄帝、老子为祖,故云。(12)指:大指,意图。(13)苛小:挑剔苛求小节。后文“小苛”意同此。(14)闺 :内室。(15)文法:法规,法令条文。

黯为人性倨①,少礼,面折②,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③,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④,任气节⑤,内行脩絜⑥,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⑦。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⑧,蚡不为礼。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⑨!”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⑩!”群臣或数黯(11),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①倨:傲慢。 ②面折:当面顶撞。折,断,此指拒斥、驳回。 ③忍见:耐着性子见面。 ④游侠:好交游并且勇于解救他人危难的人。 ⑤任气节:看重志气操守。 ⑥内行:平日居家的品行。 脩:通“修”,美好。絜:同“清”洁净,纯洁。 ⑦刘弃:《汉书•张冯汲郑传》为“刘弃疾”。 ⑧中二千石:汉代内自九卿郎将,外至郡守尉的偕禄等级,皆为二千石。其中包括中二千石、二千石和比二千石三个等级,中二千石是最高级。中:合乎,满。 ⑨唐虞:儒家所推崇的远古帝王唐尧和虞舜。⑩戆(zhuàng,壮):憨厚刚直。 (11)数:列举过失,指责。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①,终不愈,最后病②,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③,招之不来,麾之不去④,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⑤。”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⑥。丞相弘燕见⑦,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⑧,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①这句是说汉武帝对汲黯给予破例的照顾。汉制规定,居官者病满三月当免官,而武帝几次特许汲黯可以不免官而居家养病。告:休假。数:屡次。 ②病:重病,病得很厉害。③守城:当依《汉书•张冯汲郑传》作“守成”,保护已成的事业。④麾(huī,灰):通“挥”,挥手令去的意思。 ⑤贲、育:孟贲和夏育,都是战国时秦武王的壮士,勇力过人。 ⑥踞:蹲或坐。厕:厕所。一说通“侧”,指床边。 ⑦燕见:和朝见相对而言,指在帝王闲暇时进见。燕:通“宴”,安闲。⑧武帐:御殿内四周陈设着五种兵器(矛、戟、钺、楯、弓矢)的帐帷,以示威武。一说织成武士形象的帐帷。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①,二者无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②,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③?公以此无种矣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⑤,黯伉厉守高不能屈⑥,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⑦,果然。必汤也⑧,令天下重足而立⑨,侧目而视矣!”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⑩。黯务少事,乘上间(11),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12),上方向儒术(13),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14)。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15)。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16),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17),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18),以胜为功。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19),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①囹圄:监牢。 ②按:前文已指责张汤不能奉公尽职,这二句更进一步揭露他的心思都用在了谋取个人名利上。“非苦就行”,是说明知事错还努力去做,以求造就好名声。非:错误的。苦:若干。就:实现,达到。行:德行。句中“非若”二字语不通顺,疑有误。卷一百二十二《酷吏列传》记载张汤如何广交天下名士、宾客,用拉拢人情来获取美名的事,可作为理解本句的参考。“放析就功”,是说肆意增繁律令破坏汉朝旧制,目的是要成就个人的功绩。放:放纵,随意。析:劈开,此指破坏。 ③按:汉高祖刘邦初入咸阳时,曾“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见卷八《高祖本纪》),法至简约。汉立国后,丞相箫何奉命制律,“捃摭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见《汉书•刑法志》),依然法禁省约,简便易行。汉武帝当朝后,对外频繁用兵,对内大兴营造,大量征发人力赋税,致使许多人贫困破产被迫犯法,于是武帝任用酷吏张汤等修改法律,以严刑峻法加强镇压。史书记载,当时“禁网浸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见《汉书•刑法志》)。这种作法已完全破坏了汉初旧制。约束:规章制度,此特指法令、法规。纷:纷乱,这里有任意增繁加多意。更:更改。 ④无种:没有遗种,此指断子绝孙,种:子嗣。⑤文深:深究细抠法令条文。 ⑥伉厉:刚直严厉。守高:保持高昂的志气。一说掌握最高的原则(王伯峻《史记选注》)。 不能屈:不肯向对方屈服。⑦刀笔吏:办理文书的小吏。古时在竹筒上书写,因有误而改动时必需用刀刮除,故有此称。⑧必汤:指非依张汤之法行事不可。⑨重足而立:两脚并拢站立,形容极其恐惧拘束而不敢行走。⑩四夷:此泛指四方边境内外的少数族。夷:古代统治者对东部各非华夏民族的蔑称。(11)间:间隙,机会。 (12)无:通“毋”,不要。(13)方向儒术:正倾心于儒学。(14)吏民巧弄:指下级官吏和不法之民玩弄智巧来逃避法网的制裁。(15)谳 :审判定案。(16)面触:当面冒犯指责。 徒:只是。怀诈饰智:心怀奸诈而外逞智巧。饰:装饰于外,此指显露。 取容:傅取对方的欢心。(17)深文巧诋:深抠文法,巧言进行诋毁。(18)反其真:恢复事实真相。 (19)唯:虽然,纵然。说:同“悦”,喜欢。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①。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②,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平生③。

淮南王谋反④,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⑤。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⑥。”

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⑦,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⑧,或尊用过之。黯褊心⑨,不能无少望⑩,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上默然。有间黯罢(11),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12)。”

①亢礼:行平等之礼。亢,通“抗”,匹敌,相当,对等。 ②揖客:行拱手礼的客人。 ③平生:平素。 ④淮南王谋反:淮南王刘安为报父仇早有反叛朝廷之心,自武帝建元二年(前139)起开始暗中结交权贵和宾客,收买民心,制造谋反器具,进行了长期的准备和谋划。但是由于时机不成熟。始终未举事。最后因内部矛盾使阴谋泄露,刘安自杀身亡。详见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传》。⑤非:此指不正当的行为,此指谋反之事。 ⑥发蒙:揭开盖东西的蒙布。振落:振掉快落的树叶。此句是比喻事情很好办,可轻易得手。 ⑦按:自元光二年(前133)匈奴与汉绝和亲,到元狩二年(前121)秋匈奴浑邪王率众降汉,汉征匈奴有几次大胜。详见卷一百十《匈奴列传》、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等。 ⑧丞相史:应为“丞、史”,《汉书、汲黯传》和《史记》会注本均无“相”字。⑨褊心:心胸狭隘。⑩望:怨恨。(11)有间:有顷,一会儿。罢:退下。(12)无学:没有学识。学:这里特指儒学。武帝这句话是批评汲黯一向诋毁儒学,没有儒者的思想修养,因此说话越发锋芒毕露,不知敬上。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①,汉发车二万乘。县官无钱②,从民贳马③。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④,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⑤!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⑥。黯请间⑦,见高门⑧,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⑨。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⑩,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11)。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12)?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13),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隐于田园。

①按:事在元狩二年(前121)秋。浑邪(yē,耶)王因与汉将霍去病战屡败,伤亡惨重,单(chán,蝉)于欲诛之,故率众降汉。详见卷一百十《匈奴列传》、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 ②县官:当时天子或中央政府的代称,此指国库。 ③贳:(shì,世):借。 ④畔:通“叛”。 ⑤罢:(pí,皮)弊:疲乏,疲劳。罢,通“疲”。 ⑥坐:因犯……法入罪。当:判罪。 ⑦请间:请得被接见的机会。 ⑧高门:未央宫内的高门殿。⑨巨万百数:数以百亿计的巨资。巨万:万万,形容数目极大。 ⑩卤:通“掳”,抢掠。(11)塞:填充,此指满足。(12)文吏:执法的官吏。 绳:依法处罚。阑:没有官府允许的凭证而擅自出入边关。当时的法律规定,与胡人通商不得持兵器出关,即使在京城内与胡人做买卖也以出关论处,因此一些百姓无辜地被判处犯了走私罪。(13)微文:苛细的文法。

居数年,会更五铢钱①,民多盗铸钱,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②,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数强予,然后奉诏。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③,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常有狗马病④,力不能任郡事,臣为中郎,出入禁闼⑤,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⑥。顾淮阳吏民不相得⑦,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⑧,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⑨,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⑩。”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11),淮阳政清。后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12)。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13)。七岁而卒。

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14)。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15),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①按:事在元狩五年(前118),因“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 钱。”详见卷三十《平淮书》。汉制,24铢为1两。②郊:城外,野外。此指楚地的要道。③此句是说免官后将死无葬身之所。 ④狗马病:对人称说自己疾病的谦词。 ⑤意思是说希望随侍皇帝左右做近臣。禁闼,宫廷门户。⑩今:此指日后即将发生之事,非谓眼前。⑦顾:但,只。 ⑧辩数:此指强辩。 ⑨御:迎。 ⑩僇:通“戮”,诛杀。(11)按:此句意思是说汲黯治理淮阳郡仍然保持从前任东海郡守时清静无为的作风。(12)抵:抵尝,此指判人有罪,使受到应有的惩罚。(13)秩:俸禄等级。此句是说朝廷给汲黯以优待。依汉制,郡太守月支俸钱抵于诸侯国相。(14)姑姊:父亲的姐姐。 按:《汉书•汲黯传》无“姑”字。(15)昆弟:兄弟。白话译文

汲黯字长孺,濮阳县人。他的祖先曾受古卫国国君恩宠。到他已是第七代,代代都在朝中荣任卿、大夫之职。靠父亲保举,孝景帝时汲黯当了太子洗马,因为人严正而被人敬畏。景帝死后,太子继位,任命他做谒者之官。东越的闽越人和瓯越人发生攻战,皇上派汲黯前往视察。他未到达东越,行至吴县便折返而归,禀报说:“东越人相攻,是当地民俗本来就如此好斗,不值得烦劳天子的使臣去过问。”河内郡发生了火灾,绵延烧及一千余户人家,皇上又派汲黯去视察。他回来报告说:“那里普通人家不慎失火,由于住房密集,火势便蔓延开去,不必多忧。我路过河南郡时,眼见当地贫民饱受水旱灾害之苦,灾民多达万余家,有的竟至于父子相食,我就趁便凭所持的符节,下令发放了河南郡官仓的储粮,赈济当地灾民。现在我请求缴还符节,承受假传圣旨的罪责。”皇上认为汲黯贤良,免他无罪,调任为荥阳县令。汲黯认为当县令耻辱,便称病辞官还乡。皇上闻讯,召汲黯朝任中大夫。由于屡次向皇上直言谏诤,他仍不得久留朝中,被外放当了东海郡太守。汲黯崇仰道家学说,治理官府和处理民事,喜好清静少事,把事情都交托自己挑选出的得力的郡丞和书史去办。他治理郡务,不过是督查下属按大原则行事罢了,并不苛求小节。他体弱多病,经常躺在卧室内休息不出门。一年多的时间,东海郡便十分清明太平,人们都很称赞他。皇上得知后,召汲黯回京任主爵都尉,比照九卿的待遇。他为政力求无为而治,弘其大要而不拘守法令条文。

汲黯与人相处很傲慢,不讲究礼数,当面顶撞人,容不得别人的过错。与自己心性相投的,他就亲近友善;与自己合不来的,就不耐烦相见,士人也因此不愿依附他。但是汲黯好学,又好仗义行侠,很注重志气节操。他平日居家,品行美好纯正;入朝,喜欢直言劝谏,屡次触犯皇上的面子,时常仰慕傅柏和袁盎的为人。他与灌夫、郑当时和宗正刘弃交好。他们也因为多次直谏而不得久居其官位。

就在汲黯任主爵都尉而位列九卿的时候,窦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蚡(fén,坟)做了宰相。年俸中二千石的高官来谒见时都行跪拜之礼,田蚡竟然不予还礼。而汲黯求见田蚡时从不下拜,经常向他拱手作揖完事。这时皇上正在招揽文学之士和崇奉儒学的儒生,说我想要如何如何,汲黯便答道:“陛下心里欲望很多,只在表面上施行仁义,怎么能真正仿效唐尧虞舜的政绩呢!”皇上沉默不语,心中恼怒,脸一变就罢朝了,公卿大臣都为汲黯惊恐担心。皇上退朝后,对身边的近臣说:“太过分了,汲黯太愚直!”群臣中有人责怪汲黯,汲黯说:“天子设置公卿百官这些辅佐之臣,难道是让他们一味屈从取容,阿谀奉迎,将君主陷于违背正道的窘境吗?何况我已身居九卿之位,纵然爱惜自己的生命,但要是损害了朝廷大事,那可怎么办!”

汲黯多病,而且已抱病三月之久,皇上多次恩准他休假养病,他的病体却始终不愈。最后一次病得很厉害,庄助替他请假,皇上问道:“汲黯这个人怎么样?”庄助说:“让汲黯当官执事,没有过人之处。然而他能辅佐年少的君主,坚守已成的事业,以利诱之他不会来,以威驱之他不会去,即使有人自称像孟贲、夏育一样勇武非常,也不能憾夺他的志节。”皇上说:“是的。古代有所谓安邦保国的忠臣,像汲黯就很近似他们了。”

大将军卫青入侍宫中,皇上曾蹲在厕所内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平时有事求见,皇上有时连帽子也不戴。至于汲黯进见,皇上不戴好帽子是不会接见他的。皇上曾经坐在威严的武帐中,适逢汲黯前来启奏公事,皇上没戴帽,望见他就连忙躲避到帐内,派近侍代为批准他的奏议。汲黯被皇上尊敬礼遇到了这种程度。

张汤刚以更改制定刑律法令做了廷尉,汲黯就曾多次在皇上面前质问指责张汤,说:“你身为正卿,却对上不能弘扬先帝的功业,对下不能遏止天下人的邪恶欲念。安国富民,使监狱空无罪犯,这两方面你都一事无成。相反,错事你竭力却做,大肆破坏律令,以成就自己的事业,尤为甚者,你怎么竟敢把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章制度也乱改一气呢?你这样做会断子绝孙的。”汲黯时常和张汤争辩,张汤辩论起来,总爱故意深究条文,苛求细节。汲黯则出言刚直严肃,志气昂奋,不肯屈服,他怒不可遏地骂张汤说:“天下人都说绝不能让刀笔之吏身居公卿之位,果真如此。如果非依张汤之法行事不可,必令天下人恐惧得双足并拢站立而不敢迈步,眼睛也不敢正视了!”

这时,汉朝正在征讨匈奴,招抚各地少数民族。汲黯力求国家少事,常借向皇上进言的机会建议与胡人和亲,不要兴兵打仗。皇上正倾心于儒家学说,尊用公孙弘,对此不以为意。及至国内事端纷起,下层官吏和不法之民都弄巧逞志以逃避法网,皇上这才要分条别律,严明法纪,张汤等人也便不断进奏所审判的要案,以此博取皇上的宠幸。而汲黯常常诋毁儒学,当面抨击公孙弘之流内怀奸诈而外逞智巧,以此阿谀主上取得欢心;刀笔吏专门苛究深抠法律条文,巧言加以诋毁,构陷他人有罪,使事实真相不得昭示,并把胜狱作为邀功的资本,于是皇上越发地倚重公孙弘和张汤,公孙弘、张汤则深恨汲黯,就连皇上也不喜欢他,想借故杀死他。公孙弘做了丞相,向皇上建议说:“右内史管界内多有达官贵人和皇室宗亲居住,很难管理,不是素来有声望的大臣不能当此重任,请调任汲黯为右内史。”汲黯当了几年右内史,任中政事井井有条,从未废弛荒疏过。

大将军卫青已经越发地尊贵了,他的姐姐卫子夫做了皇后,但是汲黯仍与他行平等之礼。有人劝汲黯说:“从天子那里就想让群臣居于大将军之下,大将军如今受到皇帝的尊敬和器重,地位更加显贵,你不可不行跪拜之礼。”汲黯答道:“因为大将军有拱手行礼的客人,就反倒使他不受敬重了吗?”大将军听到他这么说,更加认为汲黯贤良,多次向他请教国家与朝中的疑难之事,看待他胜过平素所结交的人。

淮南王刘安阴谋反叛,畏惧汲黯,说:“汲黯爱直言相谏,固守志节而宁愿为正义捐躯,很难用不正当的事情诱惑他。至于游说丞相公孙弘,就像揭掉盖东西的蒙布或者把快落的树叶振掉那么容易了。”

当今天子已经多次征讨匈奴大获战绩,汲黯主张与胡人和亲而不必兴兵征讨的话,他就更加听不进去了。

当初汲黯享受九卿待遇时,公孙弘、张汤不过还是一般小吏而已。等到公孙弘、张汤日渐显贵,和汲黯官位相当时,汲黯又责难诋毁他们。不久,公孙弘升为丞相,封为平津侯;张汤官至御史大夫;昔日汲黯手下的郡丞、书史也都和汲黯同级了,有的被重用,地位甚至还超过了他。汲黯心窄性躁,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怨言,朝见皇上时,他走上前说道:“陛下使用群臣就像堆柴垛一样,后来的堆在上面。”皇上沉默不语。一会儿汲黯退了下去,皇上说:“一个人确实不可以没有学识,看汲黯这番话,他的愚直越来越严重了。”

时隔不久,匈奴浑邪王率部众降汉,朝廷征发两万车辆前去接运。官府无钱,便向百姓借马。有的人把马藏起来,马无法凑齐。皇上大怒,要杀长安县令。汲黯说:“长安县令没有罪,只要杀了我,百姓就肯献出马匹了。况且匈奴将领背叛他们的君主来投降汉朝,朝廷可以慢慢地让沿途各县准备车马把他们顺序接运过来,何至于让全国骚扰不安,使我国人疲于奔命地去侍奉那些匈奴的降兵降将呢!”皇上沉默无言。及待浑邪王率部到来,商人因与匈奴人做买卖,被判处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请得被接见的机会,在未央宫的高门殿见到了皇上,他说:“匈奴攻打我们设在往来要路上的关塞,断绝和亲的友好关系,我国发兵征讨他们,战死疆场与负伤的人数不胜数,而且耗费了数以百亿计的巨资。臣我愚蠢,以为陛下抓获匈奴人,会把他们都作为奴婢赏给从军而死的家属,并将掳获的财物也就便送给他们,以此告谢天下人付出的辛劳,满足百姓的心愿。这一点现在即使做不到,浑邪王率领几万部众前来归降,也不该倾尽官家府库的财物赏赐他们,征调老实本分的百姓去伺候他们,把他们捧得如同宠儿一般。无知的百姓哪里懂得让匈奴人购买长安城中的货物,就会被死抠法律条文的执法官视为将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而判罪呢?陛下纵然不能缴获匈奴的物资来慰劳天下人,又要用苛严的法令杀戳五百多无知的老百姓,这就是所谓‘保护树叶而损害树枝’的做法,我私下认为陛下此举是不可取的。”皇上沉默,不予赞同,而后说:“我很久没听到汲黯的话了,今日他又一次信口胡说了。”事后数月,汲黯因犯小法被判罪,适逢皇上大赦,他仅遭免官。于是汲黯归隐于田园。

过了几年,遇上国家改铸五铢钱,老百姓很多人私铸钱币,楚地尤其严重。皇上认为淮阳郡是通往楚地的交通要道,就征召汲黯任他为淮阳郡太守。汲黯拜伏于地辞谢圣旨,不肯接印,皇上屡下诏令强迫给他,他才领命。皇上下诏召见汲黯,汲黯哭着对皇上说:“我自以为死后尸骨将被弃置沟壑,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想不到陛下又收纳任用我。我常有狗病马病的,体力难以胜任太守之职的烦劳。我希望当中郎,出入宫禁之门,为您纠正过失,补救缺漏。这就是我的愿望。”皇上说:“你看不上淮阳郡太守这个职位吗?过些时候我会召你回来的。只因淮阳地方官民关系紧张,我只好借助你的威望,请你躺在家中去治理吧。”汲黯向皇上告别后,又去探望大行令李息,他说:“我被弃置于外郡,不能参与朝廷的议政了。可是,御史大夫张汤他的智巧足以阻挠他人的批评,奸诈足以文饰自己的过失,他专用机巧谄媚之语,强辩挑剔之词,不肯常常正正地替天下人说话,而一心去迎合主上的心思。皇上不想要的,他就顺其心意诋毁;皇上想要的,他就跟着夸赞。他喜欢无事生非,搬弄法令条文,在朝中他深怀奸诈以逢迎皇上的旨意,在朝外挟制为害社会的官吏来加强自己的威势。您位居九卿,若不及早向皇上进言,您和他都会被诛杀的。”李息害怕张汤,始终不敢向皇上进谏。汲黯治理郡务,一如往昔作风,淮阳郡政治清明起来。后来,张汤果然身败名裂。皇上得知汲黯当初对李息说的那番话后,判李息有罪,诏令汲黯享受诸侯国相的俸禄待遇,依旧掌管淮阳郡。七年后汲黯逝世。

汲黯死后,皇上因为汲黯的关系,让他的弟弟汲仁官至九卿,儿子汲偃官至诸侯国相。汲黯姑母的儿子司马安年轻时也与汲黯同为太子洗马,他擅长玩弄法律条文,巧于为官,其官位四次做到九卿,在河南郡太守任上去世。他的弟兄们由于他的缘故,同时官至二千石职位的计十人。濮阳人段宏起初侍奉盖侯王信,王信保举段宏,段宏也两次官至九卿。但是濮阳同乡做官的人都很敬畏汲黯,甘居其下。

§ 为人特点

汲黯为政,以民为本

他同情民众的疾苦。一次河内失火,武帝派他去视察,他到河南,见正遭水灾,饥民塞路,父子相食,饿死沟壑者不计其数,汲黯不畏矫制之罪,便以皇帝使臣的名义,持节开仓放粮赈济贫民,人民大悦。

汲黯性格,刚直不阿

太后弟武安候田蚡为丞相,仗势持骄,目空一切,朝臣来拜,多不为礼。汲黯对他这种傲慢的态度看不惯,遂与之亢礼,见而不拜。大将军卫青,其妹为皇后,人皆敬畏,而汲黯见他,揖而不拜。有人对他说:“自天子下尊贵莫过大将军,你为何见而不拜?”汲黯说:“以大将军之尊,而门有常揖者,表明他能降贵礼贤,这将使他的名声更加提高。”卫青闻后,对他更加尊重。

汲黯处世,不畏权贵

他敢于争而折。他指责丞相公孙弘是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以自为功”痛斥御史大夫张汤是“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当面斥责他们“怀诈饰智,惑君乱国”的罪行。

汲黯供职,敢于直谏

有一次,武帝召集群儒说:“我欲振兴政治,效法尧舜,如何?”汲黯说:“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怎么能效唐虞呢?”武帝听了尖锐的批评,怒而罢朝。当时很多朝臣为他担心,纷纷劝他自爱保身,他慨然说:“天子设公卿大臣,不是为了匤正错误难道是专作阿谀奉承的吗?我既在其位,总不能只顾个人安危,见错不说,使皇帝陷于不义之地。”

汲黯为官,廉洁奉公

他死后家无余资,在封建祔官吏浊多清少的环境中他可谓一佼佼者。然而他多次直谏,廷争抗颜,又与权臣弘、汤不能相容,为此,弘、汤恨之入骨,常在武帝面前说他的坏话,武帝好大喜功,不分谷莠,对汲黯先施之以疏,后继之以贬,终被出为源阳太守,卒于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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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19 4:40:06